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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村。

    正是春季,靡靡细雨纠缠不休。

    村如其名,村前村后各家院落以及周边山上都开满了粉红的桃花,清晨时分,桃树上的花瓣沾染着雨露,冷意不减,春寒依旧。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田野间,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卷着裤腿,冒着细雨,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泥泞的田野间埋首寻找着什么。

    他身旁摆着一个竹制的篓子,里边有十几条四处乱钻的泥鳅,显然,孩童这一大清早起来,便来到田野中挖泥鳅。

    不一会儿,孩童便捧着一手软泥,小心翼翼地将泥团丢进竹篓中,继而又开始埋头翻找。

    “沈家小郎,怎么一大早便来田里找泥鳅这天还下着雨呢,赶紧回去,不然一会儿又该被你老娘骂了”

    田野旁的阡陌小道上,一个壮实的汉子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肩头扛着一把锄头,笑呵呵地对着田里的沈溪道。

    沈溪直起身子,看了那男人一眼,提起竹篓在身前晃了晃,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着道:“刘大叔,下雨天才好捉泥鳅呢你瞧,我收获可不少呢”

    炫耀一番,沈溪也不理会那刘姓汉子,又埋头开始认真翻起泥来。

    沈溪不是这儿的人,准确来说,沈溪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许用前世今生来概括他的遭遇境况比较符合。

    前世,沈溪一介孤儿,自小便知道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学习极为刻苦,从小学到高中连续跳级。在社会各界帮助下,沈溪在十六岁的时候便考上了国内一流学府鹭岛大学,读完博士后顺利留校担任讲师,两年后因工作出成为副教授,前后不到五年便成为中文系考古学教授。

    在工作期间,沈溪也曾谈过几任女友,但由于他兴趣爱好广泛,工资大多用来买了古籍、书画以及文房四宝,没有房子和票子傍身,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后受省文物所邀请在泉州近郊指导挖掘一座新发现的古墓时,这座建于明代中期的墓**突然坍塌,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已经成了小孩,身在桃花村。

    正在沈溪埋头再次寻找田垄间的洞**时,身后那汉子又发出一阵爽朗大笑。沈溪好奇之下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缝着补丁翠花衫、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妇女,手中拿着一把竹枝,气冲冲地朝着田头跑了过来,口中大声嚷嚷:

    “你个小兔崽子,昨天刚对你说春寒料峭的不要下田,这一大清早的你就跑出来了,当老娘的话是耳旁风不成”

    说话间,妇女已站在田边,手执竹鞭指着沈溪:“你给老娘滚上来,看老娘不打你个憨娃”

    “唉,沈家娘子,孩子还小,贪玩也正常,你这么吓他,他哪里肯上来”

    妇女见那汉子说话,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兀自叉腰,对着田里的沈溪道:“小兔崽子,有种你别上来去年秋收的时候你被蛇咬老娘好心给你抹药,你知道那药多贵么这次你再被蛇咬,看老娘管你个憨货”

    沈溪见她语气火爆的样子,当下连忙赔笑说:“娘,你别生气,你别生气,上次我是不小心把蛇当作了泥鳅,这才被咬,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别生气了,你再打我,我都快被你打傻了”

    妇女见沈溪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顿时为之气结,挥舞手中的竹鞭,凶狠狠地道:“你个小兔崽子,是打不怕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溪便抱着竹篓,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田边,讨好地说:“娘亲,你看,咱们把泥鳅搁屋里养着,晚上不就有了宵夜吗家里天天吃野菜,嘴巴都淡出个鸟来了”

    沈溪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妇女一把将他从田里拉了出来,看着沈溪浑身泥垢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高高扬起手中的竹子,就要抽下去。

    沈溪哪儿能束手待毙当下不顾身上的污泥,趁着老娘还未打下就一把抱住她,撕心裂肺地大喊:

    “啊疼啊,疼啊娘,好疼啊,快死了,打死人啦,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妇女闻言,眉宇之间凶巴巴的神微微一软,不过还是将竹鞭打在沈溪的小屁股蛋上,只是力道减了八分。

    沈溪憨笑一声,抬起头捧着竹篓子,递给老娘:“娘,你看,好多泥鳅,又肥又大,我我也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实在是实在是见娘你天天粗茶淡饭,这才来给您老挖泥鳅改善一下生活。”

    看着沈溪如此,妇女冷哼一声,一把接过篓子:“是你自己想吃昨天刚换的衣服,你瞧都脏成什么样了给老娘回去换了,以后再敢下田撒野,老娘收拾你。”

    沈溪笑嘻嘻地提着鞋子,赤足跟在她身后,有时踩到尖一些的石头,不由呲牙咧嘴,一副疼痛的样子。

    回到村头三进古香古院子的家中,在前院的自家屋内,周氏给沈溪收拾了一下脏兮兮的衣服,见沈溪小脸微红一副腼腆的样子,当下脸上微微一横:“憨货,你羞个什么劲儿连你都是老娘生下来的”

    沈溪闻言连连点头,不敢说话。

    “娘亲,你可好了”

    沈溪讨好地笑着拍老娘的马屁。

    周氏闻言一愣,随后看着沈溪,嗤笑道:“憨娃儿,这么小便会口花花了”

    沈溪见老娘不屑的样子,摇了摇头,语气无比坚定地道:“娘,我没有口花花,我就是觉得你好。”

    “老娘又凶又恶,哪儿好了”

    周氏瞪了沈溪一眼,虽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心中却乐开了花。

    沈溪贼笑一声,拉着周氏的手,用哀求的语气道:“娘,别藏着了,我都闻到了,好香好香。”

    周氏看着沈溪,忍俊不禁,随即板着脸哼了一声:“你又不是属狗的,为啥鼻子这么灵呢”

    说罢,周氏从床头挂着的小袋子里拿出个热乎乎的鸡蛋,递给沈溪。

    沈溪看着鸡蛋,不由贪婪地咽了口口水,一把接了过来,笑着说道:“娘,你虽然喜欢打我,可打心眼儿里对我好,儿子我宽宏大量,不会记仇的等你和爹老了,儿子养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还找一个听话的小媳妇,供你支使。”

    周氏轻笑一声:“憨货,以后娶了媳妇肯定会忘了娘,看你这天生就骗人的样,别做了陈世美才好。”

    小手感受感到鸡蛋的温热,沈溪心中嘿嘿直笑。

    上一辈子,他自小遭人抛弃,从未体会过什么是骨肉亲情,反而这个世界家中虽然贫苦,但至少有爹娘,还有叔婶伯父。有些东西有价,而有些东西却是无价的,这一点沈溪分得清清楚楚。

    唯一令他感到无奈的是,自己附身的身体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屁孩,连累他每天必须装出七岁小孩该有的样子。

    对此,沈溪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对于民风民俗了解得尚不够,说不定稍微表现得天赋异禀一些,就被人误会鬼上身抓去浸猪笼也说不定。

    沈溪正想出门,却被周氏一把拉住小胳膊,板着脸训道:“在屋里吃好了再出去,别被人看到了。”

    “啊娘,鸡蛋是不是你偷来的”沈溪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小声问道。

    周氏先是一愣,随后泼辣无比地骂道:“小兔崽子,给你找吃食你还不乐意不吃还给老娘”

    沈溪连忙将鸡蛋在床沿上敲击一下,快速无比地剥起蛋壳来。

    看着沈溪将剥落的蛋壳随手丢在地上,周氏又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脑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蛋壳收起来拿去喂猪你个憨娃子,老娘再也不给你添食了,免得糟蹋好东西。”

    沈溪看着弯腰去拾地上蛋壳的周氏,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连忙抓着她的手道:“娘,蛋壳不能吃。”

    “我没吃啊,你小子耳朵是不是不好使这东西我是拿去喂猪的,猪吃了长得飞快”

    沈溪摇摇头,蹲下身子,将剥了一半的鸡蛋递到周氏嘴边,笑嘻嘻道:“娘,你也吃一口。”

    周氏闻言微微一愣,抬头看着目光天真无邪的沈溪,正要教训一通,却听沈溪继续道:“娘,你总是骗人,上次我亲眼看见你吃蛋壳了来,你吃一口”

    周氏抬起手,摸了摸有些发酸的鼻子,轻轻在鸡蛋上咬了一小口,随即哽咽地道:“好了,快吃。”

    沈溪见老娘如同蚊子一般叮了一口,心中感叹一声,不再多说,张开嘴狠狠咬上一大口,用力咀嚼起来,仿佛在发泄什么。

    “娘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饭菜。”沈溪吃着蛋,语气含糊地发下鸿鹄之志。

    周氏摸了摸沈溪的小脑袋瓜,长长出了口气,嘴里却嗤笑:“小娃子,就知道惹老娘,看哪天老娘不揍死你。”

    沈溪闻言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却听敲门声响起,随后一个女人在外边道:“妹子,嫂子能进来么”

    周氏连忙将地上的蛋壳往床底踢了几脚,却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边走进来一个比沈溪老娘年纪大上几岁的女人。

    “呀,好香啊原来小郎在吃鸡蛋,好吃吗”

    沈溪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好吃,大伯母来找我娘亲”

    “看到鸡蛋,我想起来了,家里的老母鸡最近下的鸡蛋数量明显少了妹妹这鸡蛋是哪儿来的”女人没有理会沈溪,笑着问周氏。

    周氏闻言,淡淡地瞥了沈溪大伯母王氏一眼,冷冷道:“每天家里的鸡蛋都是有定数的,要是真有缺失,母亲大人恐怕早就知会各房了这鸡蛋是孩儿他爹在县城托人送回来的。”

    王氏笑了笑,语气有些责怪:“妹妹,我们并未分家,小叔送来鸡蛋,我怎么没见过莫不是妹妹偷偷藏起来了”

    周氏脾气十分火爆,不过此时她还是收敛许多,站起身微微吸了口气,语气有些强硬地回答:“嫂子,你是书香世家的女儿,想必不会与妹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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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一番话说得无比强硬,但对于她而言,其实已经算是服软了。

    大伯母冷冷地瞥了周氏一眼,不咸不淡道:“看妹妹说哪儿去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只是我家大郎读书刻苦,却连补脑的核桃和豆腐脑都没钱买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周氏闻言想要发作,却被沈溪拉了拉衣袖,这才冷哼一声,不去理会王氏,径自低头收拾起房间来。

    王氏乃是沈家长子沈明文的妻子,由于丈夫是秀才,一只脚算是踏进士绅阶层,因此平日最喜欢端架子,掌管一家大权的老太太对长房也是偏爱有加。

    沈家有五子,都是老太太一人所生,按说不会出现什么厚此薄彼的事情,可偏偏对长子长孙,那叫一个细心呵护,全家人一年到头都是野菜粗粮度日,而大伯沈明文却是沾荤带腥,家中小灶每天都没有绝过,连带着王氏和她的三个子女都沾光。

    再者,沈家共有七个嫡孙,算得上是人丁兴旺,而沈溪便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不仅他是老幺,他老爹沈明钧同样是老幺,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沈溪并没有多少人留意他的言行举止,也幸亏如此,才让他偶尔能够放纵一下郁闷的心情。

    沈家五子中,老二、老三、老四都在村中务农桑,老五也就是沈溪的老爹沈明均在本县大地主王家做长工。

    老大沈明文没有考上秀才之前,都是兄弟几个供着,读书耗资巨大还得从小抓起,所以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直到沈明文不负众望考上秀才成为县里的廪生,有了每月六斗的廪米和每年四两廪饩银,生活才稍稍有些改善。

    由于是老太太当家,同时处事相对公正,沈家除了在吃穿上显得过于俭朴外,各房之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在沈家嫡孙里,或许是子承父业,只有老大家的大郎沈永卓能到县城的私塾上学,这是老太太亲自拍板决定的。沈家各房之间虽偶有龌蹉,但好歹都是一家人,都期望家里能出个举人老爷,待沈明文补上实缺后,家道自然就会中兴,对于老太太并没有多少怨言。

    同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沈溪与其他兄弟姐妹并不怎么来往,尤其是去年占据这个身体后,由于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对于玩泥巴、捉蛐蛐、玩金龟子等小游戏从来是敬谢不敏,久而久之,几个堂兄便不再找他玩耍。

    且说王氏,她看了一眼沈溪那迫不及待下咽的样子,摇头笑了笑,踌躇着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妹妹,嫂子来找你不是为了鸡蛋的事情,嫂嫂有事求你呢。”犹豫良久,王氏还是说道。

    沈溪闻言,顿时苦笑不已,却不敢说话。

    周氏轻哼一声:“嫂子莫不是又来借钱嫂嫂,你就饶了我,这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嫂嫂独独向我家借钱,而且借去了又不还上次才借给嫂子五十文钱,小郎都快两个月没粘过荤腥了。”

    沈家虽然没有分家,但各房有各房的小灶,老太太也是默许的。沈溪觉得眼前的大伯母有些过分,平日仗着自己丈夫是秀才,从不将自己老爹老娘放在眼里。

    自从沈明文考上秀才,王氏便不做家里的事情了,整日待在房里,靠着大伯食廪和廪饩银的扣留部分,夫妇二人光明正大开着小灶,钱花得差不多了,再向丈夫在外做工手里有些余钱的周氏借。

    别看周氏泼辣,其实无非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被王氏哄上几句,便将钱借出去了,所以累积下来大伯家欠自家的最多,每次三五十文下来,如今起码有两三两纹银了。

    若是大伯家日子过得紧张,沈溪不会对此有何反感,可偏偏人家生活水平可比自己好多了,自己吃个鸡蛋都得偷偷摸摸,一月也就开这么一两回小灶,可人家活得那叫一个滋润,上次沈溪便看见大郎沈永卓抱着个鸡腿猛啃,馋得他清口水直流

    沈家本是书香传世,只是前两代家中子孙不争气,家道中落,兄弟间又闹不和,索性就将家产分了,沈溪的祖父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处三进的大宅子也是沈家祖业,村里还有几十亩田地,可这对于当年的沈家,简直连九牛一毛都不是,可见沈溪这一脉多不受待见。

    祖父过世后,沈家家道愈发没落,原本家里还有几个长工,可因为沈家没有及时发放钱粮,各自散去。

    如今的沈家,虽然家谱往上三代也曾风光一时,沈溪的太爷爷做过正五品的一府同知,可如今的光景却连一个普通乡绅家也颇有不如,不得不令人感叹世事无常。

    老爷临终前的遗愿是不准分家,所以现在五对夫妇一大家子,还是凑在一块儿过。

    唯一例外的是,大伯十年前考上秀才,老祖母高兴不已,将重振沈家的所有希望全寄托在了大伯身上,其偏心程度,从此达到百依百顺的地步。

    这才有沈溪母亲周氏被王氏看到偷偷给沈溪开小灶感觉理亏,毕竟大伯可是秀才老爷,按照目前的形势,确实只有大伯考上举人,光宗耀祖,沈家才能中兴家道。

    至于沈溪,心底下却十分怀疑,大伯如果有一天真的中举当官,会不会给自己这一房带来实质性的好处。

    在王氏的软磨硬泡之下,周氏很快就缴械投降,将家中所剩不多的私房钱交了出来。

    看着王氏离去的背影,沈溪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娘,你怎么老借大伯母钱啊你都不知道大伯母家日子过得有多好,咱们呢,天天吃野菜草根,一点儿油水都没有,我都快饿成猴子了”

    说到一半,沈溪忽然发现似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不该关心这些事情,只是话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

    周氏却并没有多惊讶,这一年来儿子性子变得跳脱许多,说出这样的话只当他是看长房长孙有书读,又有好吃好喝供着,心生嫉妒之言。

    “臭小子,你以为你娘想么你大伯现在是秀才,再进一步便是举人虽然你大伯连续两次落第,可你大伯还年轻,以后很有机会中举。若是中了举人,那就有机会当官,傻小子,你知道什么是官吗你大伯一当官,多少能帮衬到咱家,到时候,只要他一句话,咱们家的日子不就好过起来了”

    沈溪闻言,心中微微叹息,暗暗道:果然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啊或许换一种说法更加贴切,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民与官,其地位差距何止千万里

    周氏见沈溪发怔,忽然问道:“小子,你是不是也想读书”

    沈溪闻言,虽然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想要读书的愿望,一定会给老爹、老娘带来巨大的压力,但他还是咬着牙用力点头。

    周氏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沈溪,再三确认地审视小沈溪眼中那股子灵动聪慧,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

    “娃啊,不是娘狠心不让你读书,是咱们咱们家实在拿不出学费,不过没关系,等你大伯母下次再向咱家借钱,娘便去求她,让你大伯抽出时间来教教你”

    “娃啊,若是这事不成,咱就别想读书了,别的不说,你的那些叔伯婶婶是不会答应的,老老实实耕田也挺好的。”

    沈溪看着母亲眼中的关切,心中难免自责,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娘,没事,就算儿子以后不能出人头地,也会好好孝顺你们二老。”

    看着沈溪乖巧懂事的样子,周氏笑了笑,又恢复那泼辣的性子:“去去去,小兔崽子,就知道惹老娘生气。”

    沈溪开心地哈哈笑了几声,跑出房间,嚷嚷道:“娘,我出去耍了。”

    才走出院门,沈溪便听到二进院子大伯一家所住的东厢房传来一阵恐惧的惊呼声。

    沈家是传统的三进院建筑,屋前是石铺的大庭,入门是个石庭院,石庭院北边是影壁,东侧是东南角院。东南角院的北面是连通二进院子的耳房厕所,南面以前是车轿房,如今两间屋子充作了客房。

    石庭院西侧为一道拱门,拱门进去是前院。前院南面的四间倒座房以前是长工及其家人居住的地方,如今打通成了猪圈、鸡舍所在。前院西侧有一道月亮拱门,拱门内是西南角院。

    西南角院北面依旧是连通二进院子的耳房厕所,南面的三间房原本是沈家兴旺时接待客人的南书房,如今则成了沈溪一家所在。

    前院北面以一道垂花门与正院相连,正院东面厢房六间,全部给了沈家老大沈明文。沈明文及其妻子王氏育有一子二女,大郎沈永卓,十五岁,目前在县城学塾读书,两个女儿分别是十三岁的大女沈芊和七岁的四女沈曼。一房五口人六间房,怎么住都够了,多出来的一间充作了沈明文的会客室。

    西厢的六间房则分给了老二和老三,每房各三间。

    老二沈明有和其妻子钱氏,膝下有十四岁的二郎沈永福、十二岁的三郎沈永瑞、十岁的三女沈婷婷、八岁的五郎沈永祺。

    老三沈明堂和其妻子孙氏,育有十一岁的二女沈秀秀和十岁的四郎沈迁。

    北面三间正房,正中是正堂,接待客人以及祭拜祖宗便在这儿,老太太住在正堂东面的房间,西面那间房则是一家老小吃饭所在。

    正房两边分别是东西耳房,东耳房造型奇特,为一三层圆筒状阁楼,沈溪一直不明白其用处。西耳房以前是沈家家主的书房,如今一排排书架上已经没了多少书,大部分地方用来堆放杂物。

    东西耳房外侧,均有月亮门与后院相连。

    后院有房八间,其中厨房位于西北角,其余七间房原本是沈家仆人居住的地方,如今三间给了沈家老四,其余则堆满了柴禾。

    沈家老四沈明新和其妻子冯氏,育有七岁的六郎沈元和五岁的五女,其中沈元自小聪慧,深得老太太喜爱。

    后院后面,原本还有一个花园,不过随着沈家家道中落,如今已经成为了菜园子,里面种满了时令蔬菜,不过这可不是留给自家吃的,大多都挑到镇上换了钱粮。

    听到沈家老大沈明文所住的主院东厢房声音越来越大,沈溪非常惊讶,迈着小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伯家门前,却见大伯正被三伯、四伯架住,不断地挣扎。

    沈溪一时间懵了,看着远处目光冰冷的老太太,上前低了低头,讨好地问候:“祖母好。”

    老太太满头白发,手里杵着拐杖,见沈溪上前打招呼,只是稍稍点了点头,便没有再看他,而是看着大伯,情真意切地道:

    “儿啊,不是娘亲狠心,你唉,这一次,免不了要受些苦了,你可一定要用心,考上举人,才能安慰你爹的在天之灵。”

    沈溪老老实实待在一旁,探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大伯年纪并不大,今年才三十四岁,所以说他依然有希望重振沈家,此时他不断挣扎,语气恐惧地央求:“娘,是儿子不争气,接下来儿子一定不会再有半分松懈,娘,求你了,我不要去阁楼,我不要去阁楼”

    老太太长长叹息一声,语气间有颇多不舍:“大郎,娘亲也是逼不得已,你放心,就熬两年半,两年半后你一定能中举的大郎,你受苦,娘也心疼,莫再叫了,上次你在阁楼读了一年的书,便顺利考上秀才。”

    “等到下次秋闱开考,你定能中得举人,一定能够光宗耀祖,一定能够当官。”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变得炙热起来。

    沈明文仰天长啸,眼中泪光转动,只见他诚惶诚恐地说:“娘,你别忘了,上次我便险些死在阁楼里,我不要去阁楼,我不要”

    老太太看着沈明文的样子,幽幽叹息,有些横铁不成钢:“大郎,青春易逝,秋闱三年一次,你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熬一熬,两年半,就两年半。你上了阁楼之后,我会让人准时给你送吃送喝,你若是烦心,便对着东窗大喊几声。”

    最终,沈明文气灰败地低着头,任凭三伯与四伯,将他送上了阁楼。

    沈溪猫着身子,跟着上前。

    沈明文被送进阁楼内,老太太驻足叹息许久,仿佛又老了几岁,在二伯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沈溪看着那圆筒状建筑,心中不寒而栗。

    阁楼在沈家地位仅次于祖宗祠堂,说是阁楼,还不如说是一个圆形的手电筒,全面封闭,只有东面有一个小小的铁窗,沈溪相信,就算是大白天在里边,也要点着油灯才能看得见东西。

    正当沈溪怔神间,那小铁窗上传来“啪”的一声,声音清脆,极有规律,每响一次,便传出沈明文的一声痛呼,并且听到他咬牙切齿慑人心魄的声音。

    “啪。”

    “让你朝三暮四。”

    “啪。”

    “让你三心二意。”

    “啪。”

    “让你不思进取。”

    “啪。”

    “让你不务正业。”

    “啪。”

    “让你遗忘父训。”

    “啪。”

    “让你心浮气躁。”

    “啪。”

    “让你疲怠松懈。”

    七声响罢,阁楼内一片沉寂。

    沈溪愣愣地看着那紧闭的圆筒门,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难受,阁楼里分明只有大伯一个人

    直到很久后,沈溪才明白,阁楼乃是沈家的传世建筑,家中子弟如果屡试不中,便会被人强行带到这处阁楼,禁闭自省,进去之后,必须用戒尺抽自己七下,而且每一下都要有血渍溢出,否则不算,得再反省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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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文被关进阁楼闭门读书,其间只有两次岁试才能出来,其余时间都不会与外界接触,周氏的算盘落了空,沈溪心中开始焦急起来。

    目睹沈明文的经历,沈溪深切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知识的重要性,或者说是读书的重要性,虽说以他的学问未必能够在八股取士的年代考上状元,但也算得上是学贯古今,稍微努把力考中个秀才、举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这又能如何没有开蒙读书,无老师教导,就算学问堪比当代大儒,那也是妖人作祟无人认可。

    失魂落魄地离开阁楼,没走出几步便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沈溪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出现个小胖墩,不由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表哥,你都能来,我也可以来”小胖墩也是六七岁的年龄,仰着肉乎乎的小脑袋,眨着眼睛显得有些心虚。

    沈溪受不了这么弱智的对话,摇了摇头,回过头继续走,没有理会小胖子。

    小胖子叫做杨文招,是沈溪二姑姑沈杨氏的儿子。

    沈杨氏本名沈月萍,嫁与府城大药商杨家长子为妻。此番说是省亲,但其实是夫妻吵架,沈月萍性子倔,一气之下便带着儿子回乡来。

    这小子生性跳脱,却又十分胆小,活脱脱一个多动症儿童。来到沈家后,一来沈溪与他年纪相若,二来这小胖子对表现得特立独行的沈溪十分好奇,所以就粘上了沈溪这个小表哥。

    费了好一番功夫,想要摆脱杨文招,却始终甩不掉这个跟屁虫,沈溪只能苦笑着任由他跟着。

    “桃花山中双溪镇,双溪镇后桃花村。”

    “四月风光今才解,明年再看月一轮。”

    这首诗是沈明文当年中了秀才后,意气风发之作,想必其对次年的秋闱信心满满,可惜最后却铩羽而归。沈溪对于这种没有内涵,没有深度的打油诗毫不感冒,反而对诗中所提到的四月风光有切身体会。

    桃花村的四月风光虽然比不上桃花盛开的时节,甚至原本妖冶的桃花开始陆续凋谢,不过桃花山上山水钟秀,四月天气又最是怡人,令人心旷神怡,特别是山间特有的清冽微风轻轻拍打在脸上,说不出的惬意享受。

    正走路间,却听身后的跟屁虫无比期待地问道:“小表哥,我们去哪儿,抓蛐蛐吗”

    沈溪没工夫搭理他,心理年龄不同,两人完全没有共同话题。

    杨文招却不依不饶,热情道:“小表哥,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沈溪摇了摇头,在村外的小溪旁坐了下来。他端着下巴,怔怔地看着潺潺溪流,一脸沉郁之。

    杨文招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怔怔地看着溪水。

    不出片刻,杨文招便坐不住了,好奇问道:“小表哥,你是不是想要抓溪里的小鱼我帮你。”

    沈溪没有理会他,杨文招丝毫不以为意,卷起裤脚就要下水摸鱼。

    沈溪连忙一把将他拉住,说:“好了,你消停一会儿。”

    杨文招十分奇怪地回头看了看沈溪,闷闷不乐地重新坐下,问道:“小表哥,你是不是想读书”

    沈溪闻言一愣,随即看着杨文招,叹息一声,一脸烦闷地点头:“嗯,本来我打算求大伯教我读书识字的,只可惜”

    突然觉得这话好没来头,虽然他跟杨文招是同龄人,但以他的心智犯得着跟个六七岁的小屁孩儿说心事

    杨文招微微一笑,说道:“小表哥,我听大舅母和二舅母说你最近行为反常,没以前那么贪玩了,还说你看到大表哥读书,也想入学。”

    沈溪怔了怔,扭头看向杨文招,一脸认真地问道:“她们还说什么了”

    杨文招如实交代:“呃我也不知道,不过大舅母和二舅母好像不喜欢你。”

    沈溪重新捧着小脸,满脸疑惑:“大伯母和二伯母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我又没做过得罪她们的事情。”

    杨文招见沈溪冥思苦想,将声音放低了许多,环顾一下四周,悄声对沈溪道:“小表哥,我娘说她们是怕你也去读私塾,家里负担太大,所以背地里说你坏话。”

    沈溪心说这杨文招人小鬼大,竟能套出些话来,便问道:“你娘与你说的”

    杨文招咧嘴笑了笑,摇头解释:“没有,是娘亲与外祖母说的,我在旁边。”

    沈溪看着杨文招紧张的样子,当下上前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问:“那你把话重复出来。”

    “听到了一些,不过我娘亲叫我不准嚼舌根。”

    “你和我说,我一定不和别人说。”沈溪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蛊惑道。

    杨文招闻言,憨憨地点了点头:“外祖母说了,家里读书人太少,到了咱们这一辈,只有大表哥读书,说什么沈家是书香传世,要在你们这一辈中再选一个出来送到县里的私塾去。”

    “啊有这种事那祖母有没有说让谁去”沈溪语气中满是期待。

    杨文招再次压低声音,凑到沈溪的耳朵旁:“祖母想让四舅舅家的六表哥沈元去,小表哥,你没希望了,不过读书有什么好嘛”

    杨文招的话没有说完,沈溪已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蛋子,说道:“回去了。”

    “哦。”

    杨文招跟着站起,紧紧跟在沈溪身后,活生生就是一个跟屁虫。

    进入沈家大门,沈溪看到杨文招还在后面跟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你回自个儿房间去,我也要回去了,不然我娘又得拿鞭子抽我。”

    杨文招见沈溪将周氏抬出来,身子哆嗦一下,屁颠屁颠跑开了。

    沈溪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皱眉低头沉思。

    祖母要在自己这一辈的孩子中选出一个送到私塾,这个消息让原本沮丧的沈溪再次打起精神,心中暗暗盘算自己入学的几率。

    老祖母对于沈溪印象并不太深,再说了,沈家好歹曾经是望族,如今遭了难,但人丁还算兴旺。

    沈溪知道,现今沈家十分拮据,老太太才会一连两个月,都没有让人买过肉食,而此时老太太却要用节省下来的钱,培养一个读书人,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最少这孩子长大后是个笔杆子,总比大字不识一个来得好。

    这世界人们有着根深蒂固的思想,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算吃糠咽菜,也要让孩子读书,出人头地,将来可以科举进仕做官。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沈溪此时心中一片炙热,他明年七岁,再过三年,要想读书就有些难了,毕竟在人们的观念里读书是需要从小培养的。

    “一定要让老太太选我。”沈溪心中默默想着。

    沈溪思索良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这一次选人不可能有什么内幕或者内定人选,否则另外四房可不会心甘情愿出钱。

    既然是公平竞争,那么沈溪反而觉得自己优势巨大。

    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沈溪迈开小腿,朝着老太太居住的正房走去。

    就这么一会儿,沈溪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必须主动找到老太太,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最好是露出一点儿小聪明,让老太太惊讶自己的聪慧,又不会怀疑其他。

    刚刚来到正房门前,却见四伯母冯氏带着儿子六郎出来,六郎年长沈溪一岁,长得眉清目秀,眼中神采奕奕,聪慧可人。

    六郎便是祖母李氏中意要栽培读书的沈元,也是沈溪读书的最大对手,他压抑下心中诸多杂念,走上前,像模像样地作揖见礼:“侄儿见过四伯母”

    四伯母冯氏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女,身材敦厚结实,娘家世代务农,为人勤快,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嫁到书香传世的沈家有些高攀,于是平时待人接物十分和善。

    此时她见沈溪若有其事地作揖行礼,愣了半晌才笑着说:“小郎,过来作甚,找祖母吗”

    看着略显局促的四伯母,沈溪感觉情况有些不妙,当下无比乖巧地道:“对呀,平日都是吃饭的时候在一块儿,我好久没来单独拜见祖母了,今天特意来看看。”

    冯氏笑着点点头:“真是好孩子,我听你娘说你总是淘气,以后记得不能顽皮。”

    沈溪天真无邪地辩解:“四伯母,我没有淘气,我一直都很听爹爹和娘亲的话。”六岁的孩子就要说六岁的话,沈溪努力装得纯真一些。

    冯氏果真没有怀疑,微笑点头道:“那就好,祖母在里边。”

    沈溪笑着答应:“四伯母,下次我找哥哥玩。”

    “好,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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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正房,沈溪看了看大堂中央供桌上列祖列宗的牌位,几步来到老太太的房间前。沈溪探着小脑袋,见祖母正坐在洞开的窗户下,眯着眼缝补着什么,当下不敢大声惊扰,只是轻轻敲击了一下木门,怯生生道:“祖母。”

    老太太见有人来,有些艰难地转过身,见是沈溪,乐呵呵招呼:“小孙儿,怎么有空来祖母这儿不会是又被你娘揍了,来祖母这里避难”

    被提到之前的糗事,沈溪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摇头道:“没有,自那之后我都不敢不听话了,我是特意来给祖母请安的。”

    老太太闻言更加高兴,将手中的衣物和针线放好,起身乐呵呵地走到门前,蹲下身子想要将沈溪抱起来,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当下拍了拍沈溪的屁股蛋子,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许感慨:“小东西,沉了好多啊。”

    沈溪连忙踮起脚试图去扶老太太的手,不过由于个子太矮,只能别扭地举起。

    老太太咧嘴笑得很开心,把他的小手抓住放下,然后摸着他的小脑袋瓜走到椅子边,坐下后满是感慨地说:“祖母老�,就连小孙儿也抱不起了,唉”

    看着祖母老态龙钟的样子,沈溪违心地说:“祖母,你一点儿都不显老,我看你身体硬朗着呢。”

    其实老太太今年才五十出头,却已经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与后世的人相比,确实显得老上很多。

    “小孙儿还会说好听的话了呢,呜,长大了孙儿都长大了,祖母能不老么”

    沈溪不想在年纪这方面多说,便笑着说:“祖母,孙儿觉得您一点都不老,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

    老太太呵呵笑了起来,十分开心,谁不愿意听好话更何况是孙子讲的好话。

    “祖母,孙儿想听你讲以前的故事。”

    “呵呵,小孙儿怎么想听以前的事情了莫不是转性了我记得以前你最不喜欢听祖母唠叨了。”

    沈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仰起脑袋看向老太太,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祖母,以前是我不懂事,祖母要是有精神,便与孙儿讲讲。”

    老太太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随后低头叹息一声,浑浊的眼睛有些向往,悠然道:“小娃娃,以前祖母刚嫁进沈家那时,沈家家大业大,在本县,就连县太爷见到咱们沈家人也要对咱们作揖致礼虽然时过境迁,但沈家的辉煌依然历历在目。”

    “可惜啊,当年你大爷爷整日游手好闲不做正事,吃喝嫖赌你年纪还小,这些不需要知道,总之后来你爷爷兄弟四人,闹了矛盾,便分家了。唉,沈家的家产,你二爷爷到你爷爷兄弟三人,加起来只继承了不到一成,说得好听点儿叫做分家,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给你大爷爷赶出家门了。”

    “你们这些小辈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当年咱们沈家产业之大,可惜啊,最终都被你大爷爷给败光了。”

    沈溪闻言,有些好奇的歪着脑袋,咬着小手指问:“祖母,以前咱们家是不是每一天都可以吃肉,不用吃野菜”

    老太太看着沈溪童真可爱的样子,慈祥地笑了:“莫说是吃肉,但凡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底下不出来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沈溪被老太太说得有些馋了,咽了口口水,问:“祖母,咱家以前有那么多钱”

    老太太哈哈一笑,摸着沈溪的小脑袋瓜:“岂止是有钱,县城最热闹的街道临街的门面,有三四成都是咱沈家的,可这些对于当时的沈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你说咱家富不富”

    “祖母,那些房子是哪里得来的”沈溪很好奇。

    “你太爷爷曾是朝廷正五品的命官,虽最终未做成四品知府,可你想想,那可是五品大员,掌管一府盐、粮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咱们县的官吏如何不忌咱家所以,咱们要买房买地,自然都是大行方便其实这不算什么,只要当官,你就能把一两银子变成一百两,如此周而复始,钱财这等身外之物,自然水到渠成财源滚滚来,你还小,不太懂这些,等你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那时候咱们沈家可大气了,私廪咱们就有七处,丰年收粮,灾年也不抬高粮价,赈济乡民,还摆上粥铺。历任县令时常到咱家来,说是叙家常,但其实也是想让咱家能多帮衬些,为他们仕途铺路,朝中可有不少从咱们县出去的大员。”

    “可惜,你大爷爷不争气,将这些人全得罪了,现在断了来往,唉现如今且不说县城,就咱这一脉,除了几十亩田土,也就这大宅子了,你爹爹更是到其他家去做工你瞧瞧,都落魄成什么模样了”

    沈溪知道这个世界讲究长幼有序,嫡长子继承家业是顺理成章的,所以没有什么疑惑,反而觉得这事正常得很。

    “沈家偌大的家业,在你大爷爷手里是真正破败了,如今,虽然咱沈家依然有些产业,可比起以往,算得上是日薄西山,四房加起来读书的只有寥寥几人,无一人中举,这才有如今的境况。”

    “你大爷爷家的大堂伯为人敦厚,这十几年为了振兴沈家,算得上是殚精竭虑,只可惜他为人太老实,以至于沈家至今没有大的起,不过这也怪不了你大堂伯,他有长者之风,沈家在他手里比起在你大爷爷手里时,好了不止一倍”

    看到老太太沉缅往事的样子,沈溪心中也有些唏嘘,当下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祖母,待孙儿长大后,一定帮大哥重振家业。”

    老太太闻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了半晌之后,才开怀无比地大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你有志气,祖母心中就宽慰了。”

    沈溪的话确实令老太太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最令老太太吃惊的莫过于沈溪并没有直接说要自己重振家业,而是帮家中长子重振家业,这其中意味,正中老太太下怀。

    沈家桃花村这一脉,既然祖父不想分家,祖母自然继承夫志,想将沈家捏成一团。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惜李氏的小儿子,也就是沈溪的父亲沈明钧为人古板正直,未得老太太喜欢,长子和长孙就成了李氏的命根。

    随即她可能又想起了大爷爷,笑着说:“小孙儿,等你们长大了,若是你大哥不争气走了歪门邪道,你不必客气,就将他关到阁楼中,让他好好反省,有人问起,就说是祖母吩咐的。当年,要不是你的几位爷爷太过宠着你大爷爷,他也不至于堕落到那等荒诞地步。”

    又陪老太太聊了半个时辰,沈溪见她连打几个呵欠显得困倦不堪,便起身告辞。

    李氏透过门帘,目送沈溪的背影消失不见,随后转头望向堂屋中的供桌,嘟囔道:“长幼有序,但都是孙儿,只要为了沈家好,有什么不妥呢”

    “沈家已经三代未出像样点儿的人才了,再这么下去,恐怕长房那边也维持不了几年了。老东西,当年你要是争点气,我何至于此啊”

    桌上供的是先祖的牌位,也是李氏一辈子的桎梏。

    沈溪走出老太太的正房之后,径自回到自家住的西南角院,见周氏正在院中打扫,便笑着上前:“老娘,不好啦”

    周氏见他回来,当下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凶狠道:“到哪儿去闹腾了一回来就瞎嚷嚷。”

    沈溪嘿嘿一笑,上前拉了拉周氏的袖子,道:“娘,大伯被关进阁楼,我的书读不成了。”

    周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一把丢掉手中的扫帚,脸未变,声音却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沈溪撅着嘴道:“我亲眼见到的。”

    周氏低头皱眉许久,最后叹息一声,又捡起扫帚,道:“没好命的憨娃,没书读了,你还这么高兴别告诉我你不想读书,老娘非揍死你不可。”

    “娘,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哦。”

    周氏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蹲下身子,捏着沈溪的脸蛋,威胁道:“小兔崽子,这才多大就敢钓老娘胃口,给老娘说清楚”

    沈溪咿咿呀呀地连喊了几声疼,周氏罢手,沈溪这才捂着脸道:“娘,祖母说要从咱们四房中选一个娃娃,送到县城的私塾去读书。”

    周氏闻言大为惊喜,自顾自地欢喜了半天,才问道:“娃儿,你说的是真的”

    沈溪点头道:“嗯,我刚刚还去见过祖母。祖母说了好多事给我听,还夸我有志气。”

    周氏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那可是县里的私塾,娃,娘这一辈子,结婚前买嫁妆去过一趟县城,后来去王家见你爹爹又去过一回,总共才两回你可一定要争气,你去县里读书,以后老娘就可以经常借着去看你的名义,到县城去看你了”

    沈明均老爹做工的王家就在县城,沈溪闻言,毫不留情地戳破:“娘,你是想去城里见我爹”

    周氏又一瞪眼,道:“你个憨娃,管得倒是挺宽的,是不是皮痒了”

    看到周氏凶巴巴的样子,沈溪连退两步,笑着说:“哪儿能啊娘,你放心,以后我读好了书,做官之后,别说县城了,咱一家都搬到省城去。”

    周氏见沈溪得意的样子,嗤笑一声:“连读书都还是没影的事情,你倒真敢想啊娘这辈子没其他念头,你要是真有这出息,就带你老爹和老娘去省城见识一下,看看省城是个什么样,我就烧香拜佛了。”

    沈溪语气坚定地说:“娘,你放心,我一定争气。”

    “兔崽子我得去找你祖母,讨好一二”

    看着周氏脸上极其生涩的谄媚笑容,沈溪摇了摇头,拉住她,道:“娘,你还是别去了,老太太见不得你这样。”

    周氏闻言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地看向沈溪,问道:“你个瓜娃儿,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沈溪闻言一惊,脸上却一脸茫然:“我一直都这么聪明啊娘,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话还没说完,周氏就拎着沈溪的耳朵,气呼呼道:“小兔崽子想唬老娘文曲星从古至今下凡,那都是状元公,你这家伙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敢胡说八道,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沈溪痛得连忙垫起脚,歪着脑袋,双手握住正被周氏捏着的小耳朵,大喊道:“娘,别拧了疼啊”

    “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娘,我真的是文曲星下凡啊,好疼。”

    “臭小子,你要是文曲星下凡,我就是文曲星他娘吹牛也不打草稿,有本事你去考个举人给老娘看看,就知道胡说八道。”

    沈溪口中连连呼疼,见周氏没有松手的意思,这才举双手投降:“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你快放开啊耳朵拧歪了,就做不成状元郎了,状元郎哪个不是英俊潇洒,你别把我打丑了把我打丑了,到时候你儿子殿试的时候皇帝见小子我面相如此丑陋,哪里肯点我为状元”

    周氏闻言气哼哼地松开手,对着沈溪骂道:“你个憨货,皇帝也是你能非议的,你不想活了”

    沈溪一愣,然后缩了缩脑袋,讨好道:“娘,刚刚我一时说错话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就好,不然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看着周氏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沈溪也觉得自己方才太放肆,当下不敢多做停留,屁颠屁颠地跑到房间里去了。

    周氏长长地吸了口气,将扫帚放好,走出院门,朝着沈溪大伯母所住的东厢房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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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天大暗,沈溪才被叫出来吃饭。

    沈家没有分家,正房西屋里,一大家子分成两大桌,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刷了一层暗红的油漆,可能是用的时间久了,漆已经很淡了,只剩下淡淡的漆印。

    索性两张桌子都够大,莫说是小娃娃了,就算是二十多个成年人,也能勉强挤下。

    这两张桌子原本是家里宴请宾客时摆流水席时用的,如今沈家落魄了,过不了那种豪奢的生活,其余桌子全都收拢到了后院,如今一大家子有这么两张勉强挤挤就是。

    沈家人丁兴旺,除了沈明钧也就是沈溪的便宜老爹只生了他一个,大伯、二伯、三伯和四伯膝下都是儿女成群。

    一开始,沈溪还觉得这么多人每天在一起吃饭有些古怪,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沈家毕竟没落不久,所以规矩不少,食不语寝不言是最基本的要求,否则可受不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场面。

    而且沈溪最讨厌半大不大的熊孩子,没事就流着鼻涕往旁人身上抹,他的身上就有不少这种风干后亮晶晶的痕迹,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年少无知的样子

    本来老太太坐一桌上首,沈明文坐另一桌上首,只是现在沈明文进了阁楼,所以另一桌便由沈明文的妻子王氏代座。

    一大家子围拢吃饭,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可言,唯一令沈溪感到不习惯的是吃饭时的讲究太多了,长幼排序座位就不说了,单单是夹菜、吃饭,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也是一板一眼不能违背。

    沈溪魂穿后第一次坐到桌子上吃饭,因为他的辈分年纪最小,所以得等所有人都动筷子了他才被允许开动。只是那次他筷子才伸出去准备夹菜,手就被老娘狠狠地抽了一下,告诉他吃饭前必须先刨一口饭才能夹菜。

    当然,类似的细节很多,沈溪渐渐地也习惯了这些规矩,到如今已是循规蹈矩。

    只是今天的饭桌略有不同,以往人们吃饭时总是不言不语,如今却是议论声不绝于耳,说的全是大伯进阁楼的事。

    沈溪这一桌基本都是妇孺,孩子占大多数,大一点儿的十三四岁,就沈溪这小身板,根本就抢不过。加上今天是沈溪的母亲负责厨房,没人替他夹菜,只能用求助的眼神去看坐在身旁的二伯母。

    不过,二伯母却一点儿都不可怜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的儿女夹菜,生怕晚了就吃不着一般。

    事实上晚了那是真吃不着

    沈溪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看着这些叔伯婶婶哥哥姐姐们,心中暗道:原来抢菜也可以这样温文尔雅,我这样的,注定只能跟在后面喝点儿汤。

    好在沈家虽然每天都是草根野菜辅餐,不过唯一还过得去就是,从不让家中子弟挨饿,饭能吃多少管多少,这也是沈溪这几年来赖以生存的倚仗。

    沈家最常做的一道菜叫做“碧水青龙”,名字很好听,但其实就是一大锅开水,往里边撒点儿葱花加些野菜,连盐都撒得很少。

    在这个没有工业的时代,在国家经济特别是财政收入中,盐所占比重很大。

    所以,盐的生产经营通常都由官府垄断,每斤一两百文的官盐可不是平头百姓能恣意挥霍的。每天沈溪都只能硬着头皮喝这个所谓的“碧水青龙”,同时心中暗暗决定,等到有钱了,一定要纯纯地吃一把盐

    老太太冷哼一身,颤颤巍巍地站起,怒斥道:“祖宗规矩,也是圣人训导,食不语寝不言,都给我闭嘴,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说。”

    众人闻言,没有一个敢再说话,沈溪将一根鲜嫩的折耳根塞进嘴里,也不管它好不好吃,嚼了几下,便往肚子里咽。

    一如既往的安静,沈溪最先吃饱,将筷子整齐地摆放在碗边,静静坐着。

    少顷,众人吃完饭,在厨房里勉强把肚子塞个半饱的周氏,与沈溪的三伯母、四伯母一起麻利地收拾碗筷,又将桌子抹得干干净净,这才挨着沈溪坐下。

    沈溪苦笑不已,他前生是孤儿,工作后也没组建家庭,一辈子都没见过家庭会议是个什么样,这回可好了,这二三十人凑在一起开的家庭会议也算是开眼界了。

    “娘,听说家中还打算培养一个读书人,是不是有这事儿”二伯为人比较油滑,最喜欢占便宜,抢先问道。

    老太太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这个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是同意,那就再送一个娃到县城读书。”

    “娘,这事儿我同意,虽然咱们家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没读过书,但也知道鸡生蛋蛋孵鸡的道理,若是不培养小辈,我们以后日子没个奔头,除非大哥他能中举,否则咱们这一脉,只会越来越没落咱们现在多吃点儿苦,不算什么。”四伯沈明新接口道。

    老太太闻言点头,说:“你说的道理大家都懂,不过既然要多培养一个娃,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年累月下来,就怕你们有怨言。我也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一旦有病有灾就这么去了,你们这些人,能否守得下来,一家人是否和和睦睦,又怎说得清楚”

    周氏虽然泼辣,但对老太太极为尊重,只见她站了起来,恭声道:“娘,我和孩儿他爹都没意见,孩子要是真能争气,做长辈的受点儿苦不算什么。”

    老太太欣慰地说:“好,你们有谁不同意的吗不然这事可就定下了”

    众人默然不语,老太太见此颇为开心:“沈家终究是书香传世,祖上家产也就只剩下咱们住的这个大宅子和几十亩田土,除了留下一些先人传下来的典籍,咱们沈家也没其他手艺,也用不着去学那些手艺。”

    “这些年来,大家过得寒苦,到了永卓一代,读书几乎要断了传承,这可不行要想入仕出人头地就得让孩子上私塾,就得花钱,所以供一个孩子读书不容易可是,若是不读书,祖宗传下来的典籍就没了用武之地,老祖宗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众人依旧沉默不语,静静聆听老太太的话。

    只见老太太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继续说:“我决定了,让老大再考两次功名,不到六年的光景,若是再不中第,便在家中教自家孩子读书,顺便做做善事,让村里的乡亲们将孩子送来,识几个字。你们几个媳妇都还年轻,少不得为沈氏一门添嗣,以后从小启蒙,肯定比其他孩子强”

    二伯沈明有道:“娘,我觉得大哥定是能够中举的,不过世事无常,咱们自家的孩子估计都够大哥他烦心的了,何况是村里那些整天撒野的小娃娃还是只让大哥教我们自家孩子,也好集中精力”

    “哼――”

    沈明有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冷哼一声:“我说过,沈家是大族,虽然如今咱们这一支分了出来,但支脉分散也是有传承的,咱们便从此自以为与小家小户一般了吗大族就该做大族的事情,牙碎了也要往肚子里咽,帮助乡亲,有何不可”

    “娘,我一直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二说罢,老四沈明新接过话头,面有些沉重,欲言又止。

    李氏不耐烦道:“说,有什么话就说。今天要是不把这些掰开谈,日后难免大家心里会有疙瘩”

    四叔闻言,长长吸了口气:“娘,孩儿一直不明白,按说大伯他们那一辈的事情,我这个做晚辈的不该非议,而且他老人家也过世十多年了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咱们这一脉当初分出来也就罢了,何必还要端名门大族的谱”

    “当年我虽然只有十多岁,但咱们家被大伯赶出来的场景我依然历历在目,咱们一大家子,忍饥挨饿,人生地不熟的来到这桃花村,用去好几天整理屋子,又用大半年把荒芜的田地开垦出来咱们就该好好务农桑,何必沈家长,沈家短的”

    “娘,咱们早就分出来过了,当年,大伯一夜之间销金千两,咱们呢竟无粒米果腹,哪里有”

    “啪――”

    沈明新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老太太一声重重的拍案声打断,只见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沈明新,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还知道你是沈家子孙啊按照家规,只要长房不争,其他房的子孙就有资格作这个沈家家主”

    “再说了,立长还是立贤,古来就是悖论,你大堂哥上次亲自到咱们家负荆请罪,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念念不忘做什么”

    “你大伯是生性荒唐,沈家也是在他手里破败的,但你们这些做子孙的,不该想着如何记恨他,而是要想着怎么才能重振沈家家业”

    老太太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默然,不敢再说话,沈明新连忙赔罪:“是孩儿不好,孩儿以后不敢再说这些了。”

    “想也不能想,越想就越恨,越想就越难受。”老太太冷着脸,呵斥道。

    四伯母冯氏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连忙上前扶着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娘,您老莫生气了,相公他不是有意让您生气,您气坏身子多不好快坐下来,顺顺气。”

    老太太也不多说,重新坐回椅子上,稍稍歇息一会儿才道:“方才我说过了,这一次选孩子进私塾,你们不必太上心,过几年,大郎若是没有中举,便回来给孩子们教书,若是中举,那便更好,到时候全将孩子们送到私塾去。”

    沈溪闻听此言,心中并不感冒。

    等到大伯考完两次秋闱,那起码是六年后的事了,这六年时间里就要窝在山村里,来日就算再求学,为时已晚。

    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握眼前的机会。

    二伯母钱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问道:“不知娘你心中是不是有了人选”

    老太太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人选倒是有,但也知道你们不容易,而且你们都十分重视这事儿,老太太我不能专断,便交给你们自己讨论,完了跟我说一声就成。”

    老太太说罢,便颔首闭目,一句话也不说。

    沈溪心中焦急,不知道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不敢发声,只能静静呆坐在椅子上。

    场面稍微沉寂了片刻,二房钱氏便当先开口:“我觉得我家五郎挺机灵的,一定是个读书的料。”

    她的话才刚刚落下,四房的冯氏便不乐意了,当即反驳:“二嫂,大家的孩子都挺聪明的,咱们家没有哪个是傻小子,你说对”

    钱氏闻言,并没有生气,嘿嘿笑着点头不语。

    三伯母孙氏见他们搭腔搭调的样子,有些着急,扯了扯身旁的丈夫,想要让他说句话,只是三叔沈明堂性子怯懦,人云亦云,当下嘿嘿笑了几声,摸了摸脑袋:“对对对,说得没错,咱们家的孩子哪里会傻”

    孙氏平日胆子小得很,但此时为了自己的儿子,只能红着脸道:“我我觉得,我家四郎也挺好的,大家是不是能让我家四郎到县城上学只要让四郎上学,就算我这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看着原本胆小怕事的三伯母孙氏面红脖子粗努力争辩的样子,沈溪心中动容无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沈溪清楚,不是他非要去争,以他的学问其实没什么好争的。但若要出头则必须走出这大山,否则窝在村子里再好的学问也只会是务农的命。就算对不起眼前人,可若待他日金榜题名,自然不会忘本亏待家人。

    正当沈溪思索心事间,四伯母冯氏握着裙角,神情有些彷徨,却一脸坚定,只见她双目含泪,哽咽地道:

    “两位姐姐,求求你了,还是让六郎去上学,六郎从小便想读书,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只要六郎日后有出息,一定会将你们当作亲娘一般对待。”

    看着冯氏垂泪的样子,三伯母孙氏眼珠子跟着红了,当下上前扶住她,却依旧不松口:“妹妹,不是我们不讲情面,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宝我们都是孩子他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二房钱氏冷哼一声,语气有些不善:“我也是孩子的娘,我也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谁都是那么想的,哼,真是应了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哭的孩子只能饿死。”

    话毕,众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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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正房西屋。

    四伯沈明新上前拉了拉冯氏,语气略显责备:“两位嫂子在上,咱们作为小的,你怎么这般不懂事不准哭了,入学的事,咱们别讨论了,六郎若有那个命,自然会有,如果没有,就算你再哭,又有什么用”

    “命是人争的,你就知道什么都不争。”

    冯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沈溪对首的沈六郎沈元目中蓄满泪水,乖巧地拉了拉冯氏的袖子,轻声道:“娘,你别哭了,孩儿不读书就是了。”

    冯氏连忙收起眼泪,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说道:“既然二嫂与三嫂说了,我也不再说其他的,不过谁也别想让我放弃。”

    二房钱氏得逞般一笑,道:“妹妹,我们也没说不让你争,只是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供养孩子读书,都得我们一起出钱出力,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还是再讨论讨论。”

    话毕,一直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的大伯母王氏笑着说:“大家莫伤了和气,孩子入学,其实我一直觉得二房的五郎永祺比较合适,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多讲什么了”

    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溪他老娘便发作了,霍然站起,指着王氏的鼻子怒气冲冲质问:“大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小郎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学”

    王氏连忙苦笑一声,摇头说:“妹妹,这不是小郎小么方才的话你若是听得不痛快,便当我没说。”

    周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二伯母,冷哼一声,气鼓鼓地重新坐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油灯已经点亮,显然这一家子是打算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只不过,老太太终于张开双眼,看着争执不休谁也不愿让步的家人,打了个哈欠,道:“这都多久了,你们还没定下来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生锈了。”

    三房孙氏走到老太太身前,努力挤出笑脸:“娘若是坐不住了,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若是困乏了,先回房去好好歇息。”

    老太太笑呵呵地拍了拍孙氏的手,说:“你呀,你说你瞎掺和什么你家四郎已经十岁了,还未启蒙,能跟得上学业吗况且他打小淘气惯了,上次将家里的典籍拿出去折纸鹤,气得我不行就算是让他去县里私塾,教书先生还不收这样惫懒的学生呢。”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孙氏判了无期徒刑。

    沈溪忽然有些佩服这个老太太了,却见她叹息一声,满是皱纹的手紧握着孙氏的手:“这次你就别掺和了,赶紧再给我生个小孙子才是正理。”

    孙氏闻言,低下头黯然道:“娘,我不想生,生了孩子没有书读,一辈子做牛做马,还不如不来这世上受罪。”

    老太太脸孔登时板了起来,喝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的比我这把老骨头还糊涂咱们家不管哪房孩子做了官,都不会数典忘祖”

    “家道中兴了,你还怕自家孩子受苦到时候,随便给你家四郎安排个闲差,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孙氏还有些不开心,老太太脸一正,松开她的手,颇为严肃地道:“你们不要以为读书是什么好差事,天底下有多少学子,那是真正的寒窗苦读数十载,到最后呢没有考上功名,辜负了一生,穷困潦倒者有之,郁郁终生者更是不在少数。”

    “现成的例子摆在你们眼前,大郎二十多岁便考上秀才,有了朝廷的食廪,可那又怎么样一朝没有中举,便是睡也睡不踏实,吃也吃不香。”

    “一旦进学,莫说是十载,就算是五十载,也得咬牙坚持下去,除非你能中举,等待时机补缺为官,否则,不到进士及第光宗耀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孙氏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今天老大沈明文被强行送进阁楼的场景依旧浮现在脑海中,随后不时传来的沉郁呐喊几近疯狂

    “娘,我不争就是了。”孙氏低着头如此说道。

    “好了,按照你们这样自说自话,到明天也讨论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些孩子中,老四家的六郎有天赋,老二家的五郎平时最喜欢跟在永卓屁股后面,应该能识字,还有就是老五家的小郎,就这三个,你们从中选一个出来。”

    老太太说罢,重新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

    沉寂良久,四房冯氏看着沈溪老娘,咬了咬牙:“妹妹,我觉得小郎年纪还小,能不能先把这个机会让给”

    她的话没有说完,周氏便摇头拒绝:“四嫂,小郎今年快七岁了,已经不小了。”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老太太,显然是等她老人家发话。

    沈溪看着老祖母,心中忐忑不安,可又不敢说话,只能用他那满含期冀的目光看向李氏。下午特地跑去正房听李氏唠家常,也表明了会辅佐兄长的态度,他总是想看到些成效。

    也是沈溪运气不错,正卖萌间,正巧老太太看向他,当下只听老太太笑了笑,稍稍沉默片刻,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冯氏,随即说:“我看小郎眉宇间透着股灵动劲儿。”

    沈溪闻言,心中大喜。

    只是老太太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她的话音才落下,二房钱氏便连忙急声分辨:“娘,小郎年纪那么小,我倒是觉得,若是我家五郎更为合适。”

    “呵,我也就是说说我的看法,具体的,还是你们选出一个人来,我说过了,读书不是一朝一夕,要培养一个读书人,花费消耗巨大,所以你们选,选出来,就别后悔”

    沈溪闻听此言,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看了一眼不远处黑着脸的老娘,心中苦笑连连。

    “我认为我家六郎就是合适读书。”

    冯氏坚定无比地道,一旁的三伯母孙氏见自己的儿子没了指望,也跟着点了点头,显然与四房站在了一起。

    老太太笑吟吟地道:“好了,三房四房选六郎,你们大房、二房和幺房,也各选一个。”

    沈溪低下头,暗中长叹一声。

    沈溪明白,这一次凶多吉少了,六郎如今已握有两票,除非二伯母钱氏和大伯母王氏能选自己王氏或许还有可能,可二伯母怎么也会选五郎永祺的。

    果不其然,钱氏毫无疑问选了自家孩子,当下,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大房王氏,她这一票至关重要。

    沈溪用天真无邪而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只是王氏却一点儿也不照顾沈溪那可怜的小眼神,毅然决定将票投给五郎。

    沈溪苦笑不已,暗道这人真是不念旧情,平日里自家借了她那么多钱,却偏偏不投自己,反而投给老五。

    正当沈溪心中郁闷颓然,无处宣泄之际,却听他那个生性火爆的老娘,索性破罐子破摔,顺水人情得罪人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显生疏,冷着脸,瞥了一眼王氏,说道:“我投六郎。”

    淡淡的一句话,引来四房冯氏感激的眼神与二房钱氏的抗议:“娘,你看她,她的那票不能算。”

    老太太笑吟吟地摇了摇头,说:“好了,你别吵了,老幺正好在县城王家做事,我已经写信给他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收到,等到他回信,县城的事就交给老幺去办。”

    说罢,老太太起身拄着拐杖,轻声念叨一声“可惜了”,便在冯氏的搀扶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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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现今是什么都缺,就是房间不缺,这桃花村穷乡僻壤,土地本就不值钱,自然宅子建得极大。

    南书房三间房全由幺房支配,所以就连最小的沈溪也有自己的房间。

    此时,沈溪点着一盏油灯,看着飞蛾扑腾着翅膀正往灯纱扑去,奈何被那薄薄的纱布隔住,怎么也飞不进去。

    桃花村民风淳朴,自然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一年又是一年。

    眼看春忙就要来了,桃花村的夜晚变得格外静谧。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代表着播种,是决定一年收成的关键时刻,所以村民们不敢在这时有丝毫大意,早早休息,生怕在春忙时病出个好歹,误了农耕。

    就在沈溪有些烦躁之际,门“吱呀”一声打开,周氏从外边走来,看着沈溪怔怔地盯着油灯发呆,神思恍惚,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声问道:“娃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沈溪一个激灵,连忙收起脸上的沉郁之,仰头看向周氏,笑了笑:“娘,我没事,不就是没有上学吗我还不稀罕呢”

    看到沈溪反过来安慰自己,周氏嗤笑一声,拧了拧他的耳朵,道:“就你话贫。”

    沈溪将心中不快抛开,有些疑惑地看着周氏,问道:“娘,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还不是担心你,过来看看吗”周氏淡淡道。

    沈溪有些感动,随即倒在床上,咯咯笑道:“娘,你太小瞧我了,我与你说,我真是文曲星君下凡,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臭小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周氏很是不满地瞪了沈溪一眼,出奇地没有动手揍他。

    沈溪嘿嘿一笑,小眼睛里尽是自得:“娘,今后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迟早会想办法读书的。”

    “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办法”周氏一脸不信。

    沈溪摇摇头:“娘,我可是文曲”

    话还没有说完,周氏便打断他:“好了,不准再胡说八道了,你爹在县城王员外家待了六年了,想必在那儿认识不少人,以后有机会,一定送你出去。”

    周氏转过身时,却在悄悄擦眼泪,原本她是来安慰沈溪,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娘,你别骗我了,咱们家这么穷,哪里有钱去读书就算有先生愿意教我,咱家也交不起学费。省下钱来,给娘你多买几身好衣裳。”

    周氏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有恨:“哼,我明天就上你大伯母那儿讨债,然后拿着钱带你去找你爹那死人,自己在县城里快活,也不管我们娘儿俩死活。不然,谁敢欺负咱们”

    “娘,爹爹上次送了一篮子鸡蛋给我们,还让人带口信给你,说让你偷偷藏起来,每隔几天就给我煮一颗,你自己却将大半都拿去厨房了,娘你笨不笨啊”

    周氏瞪了瞪眼,见沈溪果然还是那般欠揍,终于确定他没有什么事,当下在他小胳膊狠狠拧了一下:“你个憨娃子,竟敢说老娘笨看我不打死你个欠揍的小东西”

    在屋中闹腾半晌,周氏出了房门,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臭小子,天还凉,别踹被子,明天老娘看到你被子掉到地上,非揍你一顿不可。”

    听着老娘脚步声渐渐走远,沈溪轻笑一声,爬起来吹灭油灯,透着窗外的月光,重新趴回床上,见那朦胧的月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倾洒进屋内,也不知想着什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时光易逝,岁月如梭,转眼沈溪来到这世界快一年了。

    从最初时两眼茫茫,到如今心中适然,就连这连续几个月不沾荤腥每天流清口水的日子都被他适应下来。

    苦日子磨人,沈溪眼神空泛地望着趁着学堂休沐回家的大郎坐在门口板凳上,像模像样地端着一本大学大声念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可在沈溪耳中听来却不是个滋味儿。从大郎的读书声中,沈溪揣摩他应该已经开始系统地学习四书五经了。

    一般来讲,要考取秀才,必须得熟读朱熹编撰的四书章句集注以及五经传注、孝经、周礼、战国策、国语等儒家典籍,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等四书。

    朱熹认为,一个人读书,必须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处。如今大郎已经开始涉及大学,想必接下来其余三书也将系统地学习。

    等掌握完这些内容,学会八股文的写法,并从五经中选一经作为本经,有着秀才父亲作保的大郎就可以去参加县试和府试,如果运气好,取得童生资格,便可以到省城参加院试,取得秀才功名。

    对此,沈溪除了羡慕嫉妒恨外,没有任何办法。

    转眼两个月过去,沈元,也就是四房家的六郎沈元,已经被送进县城私塾入学了。

    春忙已是尾声,五月时节,莺长,天空湛蓝如洗,清澈的溪流被高高在上的艳阳照得金光灿灿。

    还是那条小溪旁,坐着的依然是沈溪与小胖墩。杨文招还是那么喜欢黏人,像个跟屁虫一样怎么都赶不走。

    “小表哥,以前来你总是带我到山上逛,怎么这回来你都不跟我玩了”

    沈溪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用略带教训的口吻道:“没事的话你自个儿去玩,别来烦我。”

    杨文招一脸沮丧:“小表哥,以前你对我最好了,我总央求娘带我回来就是想和你玩,现在你怎么能说我烦人呢”

    沈溪侧过头,意味深长道:“人总会长大的我会长大,你也会长大,长大以后心境就不同了。小时候喜欢玩具,长大以后酒财权总有乐忠,不能老指望人生下来便一成不变,你说对吗”

    一番话把杨文招说得目瞪口呆,这些话岂是他这年岁能听得懂的

    沈溪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无聊,也是育人子弟当了几年大学讲师和教授,居然把说教的那一套拿来打发这个找他玩的小屁孩,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杨文招道:“小表哥,要是你不跟我玩,就没人跟我玩了。他们都说我小,欺负我,只有小表哥你不会欺负我。”

    儿时选择玩伴是最主观笼统的,连沈溪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态竟然能溶入到这副瘦小的身躯之中。沈溪问道:“对了,文招,前天你和五哥动手打架了”

    “是啊,小表哥,五表哥好讨厌哦,老是喜欢欺负我,于是我就和他打架了。我娘见我老打架,于是便要带我回家”

    说话间,杨文招语气低落起来。

    见他泫然欲泣的样子,沈溪笑了笑:“其实这不关你的事”

    杨文招闻言十分不解地看着沈溪,沈溪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你娘要回去,那是迟早的事情,不关你和五哥打架。再者说了,大人能和你们两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杨文招眼巴巴望着沈溪,问道:“哦,那以后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小表哥”

    沈溪见杨文招憨痴的样子,心中对其增添了一丝喜爱,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笑容:“会的,以后你娘也会常回来的,到时候你跟着过来,不是就能见到我了吗或许将来,我还会去你家做客呢可惜,现在你我年纪太小,没法走远路。”

    杨文招闻言,心情舒缓过来,离愁渐渐被抛到脑后,只听他笑着说:“小表哥,原来你真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玩唉,要是能再多留几天就好了,我娘原来说,一辈子都不理爹爹了,我觉得留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就是吃的东西不怎么样。”

    沈溪不由笑了笑,一个小孩子怎会理解大人的世界若非姑姑和姑父吵架,姑姑也不会带着杨文招回娘家来。

    苦日子过久了,谁不想过城里的舒心日子姑姑也是一时气不过,如今几个月过去已经缓过劲儿来,总会惦记丈夫的好。

    沈溪的两个姑姑,一个嫁到临县,一个嫁到府城,都算有出路,尤其是杨文招的父亲,还是府城一家药店的大掌柜,杨文招将来多半要子承父。

    沈溪将杨文招拉过来,笑道:“你平日在药铺,有没有跟你爹爹学些本事”

    杨文招想了想,头像拨浪鼓一般摇了起来。

    沈溪道:“那我教你一招,看好了。”

    沈溪带着杨文招到了河边,在草丛中找到一种微毒的草,用石头碾碎,在小溪转弯处一片静水潭里一点一点抛下,不一会儿,就见小溪下流十数条黄灿灿的鱼儿翻着肚子浮了上来。

    沈溪招呼道:“快把衣服脱下来,兜着鱼。”

    杨文招马上把衣服脱下来交给沈溪,此时的沈溪就好像山野里带着孩童玩耍的长者,把衣服用竹枝撑着,将水潭的出口给堵上了。

    不多时,已经察觉到水潭水质有问题的鱼儿想从水潭出口游出,却被布兜阻隔住。沈溪带着杨文招丢下手上的草,将布兜收起,几条黄的鱼随之裹了进去。

    这种黄的鱼本地人称之为石板鱼,是福建山区最常见的鱼,肉质极为细腻鲜嫩。

    “走,回家。”

    沈溪招呼一声,杨文招穿着个单衣,乐呵呵跟在后面。

    回到家中,沈溪找来一盆清水,将几条几两重的石板鱼丢进盆子中,只见那原本已经快要死去的鱼又渐渐活了过来,凑到水面不断吐泡,杨文招笑得一张小脸上满是皱褶,活像一个肉包子。

    杨文招对沈溪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喜滋滋问道:“小表哥,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鱼不是死了吗”

    沈溪淡淡一笑道:“不是死了,只是被醉鱼草暂时给麻醉了,等药性一过,自然就醒过来了唉,这些事情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以后跟你爹学了医理和药理,你自己就能琢磨出这些好玩意儿。有机会你要好好跟你爹爹学,可别荒废了学业。”

    杨文招带着几分憧憬点点头。

    二人在院中待了半晌,杨文招的母亲走进院子里,见二人蹲在地上,上前瞧了一眼,随后有些讶异地问道:“小郎,这是你和表弟抓的石板鱼”

    沈溪闻言,抬起头对她一笑:“是啊,姑姑,你要走了么”

    杨文招的母亲笑着点点头,将一脸不开心的杨文招从地上拉起来:“是啊,要回府城了。正好有一支商队路过,我跟着他们走文招,跟表哥道别。”

    杨文招站起身,看着沈溪的目光中满是期盼:“小表哥,你记得以后有空要到府城来看我。”

    沈溪看着杨文招眷恋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好,有空我会去看你”

    杨文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四周景物,随后才有些失落地拉着他老娘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溪忽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些许失落和感慨。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他跟杨文招心理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可在他一副小身板需要玩伴的时候,一年来也只有杨文招才真正跟他做成了朋友。

    友谊是可贵的,也许只有孩提时代才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等年长一些,小到家庭,大到朝廷,无不充斥着尔虞我诈。儒家讲究中庸,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更多的却是争名逐利。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杨文招对于沈溪,是一个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朋友。

    沈溪低着头,忽然有一股无比强烈想要走出大山的。读书,科举,当官,从官场上摸爬滚打步步晋升,追逐功名。若非如此,就算在这大明朝做了富可敌国的商贾,仍旧处于社会的最低层,生死予夺,命运操控于别人之手。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文武艺学成,卖与帝王家。出将入相,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风流人物。否则就好像眼前水盆中的鱼,只能被圈在小小的范围内,而不能进入河流甚至大江大海。

    可沈溪知道,以现在自家的条件,根本没有办法供他开蒙入学。入不了私塾,就师出无名,正所谓出师无名,其势必衰。要增长见闻,与时代同流,走出大山是第一步。

    前世自己作为大学教授,对于四书五经和八股文也算是驾轻就熟,但没凭没据的,又没有人担保,如何能够走进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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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沈溪苦思冥想不得其门时,周氏走进院中,见沈溪蹲在一个盆子边,便上前看了一眼,见里边的鱼儿来回游动,语气不同寻常的温柔:

    “小郎,你怎么又到溪边去了这时节那边最多毒蛇,以后莫要乱跑,否则被毒蛇咬到,可就不好了。”

    沈溪抬头看着周氏,今日的周氏好像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她换上了一身鲜艳的衣服,虽然仍是粗布麻衣,但总算比以往穿的灰布要好看太多。

    沈溪笑道:“娘,今天你真好看。”

    周氏被沈溪气得不轻,当下冷哼一声,不悦道:“说什么胡话,去年那一跤把你摔傻了”

    不过周氏还是情不自禁转过身,对着水镜重新整理了妆容,故作恶狠狠的姿态,道:“小兔崽子,别惹老娘生气,明天咱们就要进县城了,这可是娘第三次进县城,可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给城里人瞧不起。”

    沈溪这才释然,嘿笑一声,上前拉着崭新的袖子:“娘,你是不是想给我爹来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周氏不解地问道。

    沈溪抬起小手打了个响指,乐呵呵地道:“娘,这都快半年没见爹爹了,您一定是想给老爹一个不一样的感觉,对”

    周氏有些不解地侧过头,却见沈溪绕着她转了一圈连连摇头:“娘,这样可不行,太土了,要好好妆扮下才行。”

    周氏板起脸:“你个小娃娃懂什么”

    沈溪略一思索,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笑道:“娘,我教你一个办法,既不用穿好看的衣裳,又能显出娘的美态,到时候人人都会争着多瞧娘一眼。”

    周氏面微微一红,嗔骂道:“小兔崽子,敢拿老娘寻消遣,莫不是又欠揍你你且把话说明白了,到底从哪儿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混话”

    沈溪赶紧讨好求饶。身为顽童,就算说话不中听,到底也不会被人太多责怪。等周氏脸稍微平缓后,沈溪才问道:“娘,明天进城,咱能否就此在城里安顿下来,以后不回村里来了”

    周氏原本怒气勃然,闻听此言顿时一愣,然后收起脸上的怒容,一脸温柔:“不行,你爹爹在城里王员外家当差,住的地方很小,工钱要如数带回来交给你祖母养活这一大家子,要是咱们娘儿俩过去,没地方安顿。”

    沈溪小心思微微一转,道:“娘,春忙已经结束,家里又没有非您不可的活计。再者说了,咱们去那边,与爹爹住同一个房间就是了。”

    周氏依旧摇头,苦恼地说:“不行啊,你爹爹住的房间实在太小了,两年前我去过一次,根本住不下三个人再者,他当差辛苦,我们去会打扰他的”

    “最重要的是,你爹爹一直都跟着主家吃饭,咱们总不能一家子都跟去蹭吃蹭喝要是留在城里咱们一定会独自开火,免不了会借人家的灶台,寄人篱下总归不好。”

    看着周氏贤良淑德的样子,沈溪忽然有些不习惯,思索片刻,鼓着小嘴哼声道:“你都说老爹现在寄人篱下了,人家哪里会把爹爹当作自己家里人一定是给点儿草料就把老爹当牛当马使唤,你要是不在身边照顾,爹的身子迟早会垮掉”

    本来,周氏一直觉得王员外对自己丈夫不错,但经过沈溪这一番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心中不由隐隐担忧起来,略一沉默,忽然看向沈溪,冷笑一声:“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待在县城不回来了”

    沈溪心中想法被戳破,却不承认,而是理直气壮道:“我是想老爹了嘛,你看家里的娃,人家父母都在身边呢。”

    周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恢复一片清明,只见她冷笑着拎起沈溪的小耳朵:“是不是还不死心,想要读书,所以才想留在城里”

    沈溪一边喊疼,一边急声争辩:“我只是想爹爹了。再说读书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读书呢”

    见沈溪咿咿呀呀喊疼的样子,周氏心中莫名一软,低头稍稍沉默片刻,语气柔和许多:“小郎,莫怪娘不通情理,只是咱们家真的没那银钱供你上学,你就死了这条心。”

    周氏顿了顿,又道,“至于咱娘儿俩是不是要待在县城,得看你爹的意思,他是当家的,要是他能点头,娘就什么都不说了。”

    “娘知道你鬼机灵,但城里聪明人多了去了,你想出去找机会蒙学,娘不拦你,但千万不能惹祸,更加不能随便得罪人。县城里贵人多,随便招惹一个,咱们一家子就吃不了兜着走。”

    沈溪见周氏脸上难得闪过慈祥神,当下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安慰道:“娘,你尽管放心,儿子没那么蠢我可是文曲星下凡。”

    看着沈溪懂事的样子,周氏有些自责:“娃,是爹娘不争气,娘想了两个月,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此次我们去县城,是你唯一的机会,老一辈的人都说人生际遇不可思议,若是真有机会,娃儿你可一定要把握住。”

    “娘一会儿就去咱们村的土地庙上柱香,保佑你出门遇贵人,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说到最后,周氏抱着沈溪,低声哽咽,轻泣出声。

    沈溪感觉鼻子发酸,心中堵得慌,却强装没事的样子,道:“娘,你放心,神仙一定会保佑我们家的哦对了,祖母她老人家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我入学而是拿我说事儿,借此平复其他几房,免得他们心生嫉恨”

    沈溪原本不想说,但说出来,是因为周氏这两个月一直耿耿于怀,就连平日里也会经常失神落魄。沈溪知道周氏把自己没有读到书的责任揽到她身上,一直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周氏愣了半晌,若有所思:“当初的事,谁又知道这一大家子,你祖母就算想把一碗水端平也做不到,能说这话说明你长大懂事了,切不可心生怨恨,到底你是沈家人”

    周氏的话没有说完,沈溪晒然一笑,说:“娘,我都想明白了,我不会记恨在心的,沈家还是我的家。”

    见沈溪如此说,周氏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沈溪的小脑袋:“小崽子挺聪明的,老娘就觉得你是读书的料,一定能为咱们家光宗耀祖。”

    第二天,天没有完全放亮,周氏便背着一个包裹,带着沈溪,身穿嫁到沈家时置办的新衣,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出家门。

    由于两个月前周氏将最后一票投给了沈家六郎,四伯母冯氏对此极为感激,当下上前,将手中刚刚做好并用荷叶包裹起来的饭团递到周氏手中,这种混杂芋泥、鱼肉、豆干的饭团算是家里最好的吃食,沈溪看到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冯氏叮嘱道:“妹妹,县城里人多,一定要看好小郎,别让他走丢了。”

    周氏点点头,笑道:“嫂子放心,我会看好臭小子的。”

    冯氏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带给六郎,若是嫂子能见到六郎,就帮嫂子带句话,说我和他爹爹让他在私塾里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钻研学问,不可辜负家里人对他的一片期望。”

    冯氏殷切地对周氏说了几句,便退回去不再说话。

    周氏点点头:“放心,嫂子,要是此行能见到六郎,话我一定给你带到。”

    “好了,时间不早了,上路,别误了行程。”老太太满脸笑意。

    此次虽算不上远行,但去县城足足有五六十里路,母子俩又是步行,早上天麻麻亮就得出发,直到晚上天摸黑才能到达,若是走得慢了或是出了什么事耽搁,中途还得找个客栈歇息一晚。

    众人见周氏收好饭团,拉着沈溪的手就要离去,纷纷上前嘱咐她小心,直到周氏与沈溪走得远了,才陆续返回大宅。

    沈溪迈着两条小短腿,见老娘脚步飞快,只能一路小跑跟着,仰起头苦着脸:“娘,为何走这么快啊”

    周氏见他脸上满是抱怨,当即停了下来,恐吓说:“到县城有五六十里路要走,要是晚上没有赶到,就得在半道风餐露宿。如今这世道虽然太平,可那山野间的大长虫见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娃娃睡在路边,还不扑下来,一口将你叼了去当作宵夜”

    沈溪苦笑一声:“娘,可是这样走,我很快就会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也要走,不然大晚上的就算赶到县城,也进不去,遇到个歹人咱们娘儿俩怎么办一会儿你要是实在走不动了,娘背着你就是了。”

    沈溪闻言,没有再说话。

    桃花村地处山间盆地,几乎与世隔绝,盘山小道非常不好走,桃花村的村民想要进城,都会从桃花村绕一段路到附近的双溪镇。

    一来双溪镇去县城的路虽然远了一些,但毕竟有官道连接,好走许多,不会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出没,二来双溪镇虽说是一个镇,却人烟稠密,来往客商极多,这附近村落的人出售山货和农产品,采买生活必需品都得在这里完成交易。到了双溪镇,如果运气好碰到商队,说不定有免费的马车坐。

    双溪镇位于桃花山山脚,而桃花村则在山脊上,所以下山途中多有斜坡,路是沿山开辟出来的,一边是葱葱郁郁探出头也无人修剪的树枝,一边则是陡峭的悬崖,自然不可能有护栏。

    由于是清晨,天空才有几丝鱼肚白,雾气又有些浓厚,循着路旁一侧向悬崖下望去,只见云雾翻滚,腾腾而起,到这个时代后沈溪尚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甚是震撼,颇有几分山河瑰隽,江山壮丽的感触。

    老天爷也算是足了沈溪母子面子,最近十多天没有下雨,所以道路干燥没有泥泞,也不必害怕发生泥石流和山体滑坡,将人给活埋了。

    待红日跳出地平线,浓雾渐渐散去,沈溪才看清楚,原来自己和母亲一直在临渊而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山势矮了好多,站在路边向远处望去,依旧有一种站在高处摇摇欲坠的感觉。

    由于天气晴朗,沈溪眼神又好,所以山下一块块田地里因种植的农作物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颜,宛若一块块上好的缎子。对面山上,不时有溪流从上而下,飞落山涧形成花样繁多的飞瀑,景美丽极了。

    看着白的水花,沈溪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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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沈溪眼睛饱览秀丽的风景,脑子里转悠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母子二人终于来到桃花山脚下。沈溪估摸了一下,其实也就二十来里路的样子,可见桃花山并不大。

    如此说来,桃花村的村民,并不是什么山民,其实这一点从沈家的家世就能得出结论,一个书香世家,虽然落魄了,但也不可能与山民为伍,更何况桃花村的宅子田地,都是沈家兴盛时置办下的。

    过了一座石板桥,二人进入双溪镇。

    不得不说,双溪镇比起桃花村繁华太多了,恰逢墟期,附近各村的村民赶着牛车驴车,行人川流不息,一派安定兴旺的景象。

    沈溪见镇子繁荣,心中稍稍放心一些,看来天下承平已久,民有余财,才会出现如此景象。

    周氏带着沈溪,沿着镇子中央熙熙攘攘的大道一路向南。周氏紧紧抓着沈溪的手,不时扯一扯沈溪的衣领,目光不离沈溪片刻,生怕他走丢了。

    这条街道两边,商铺密集,同时有许多摊贩摆摊,其中大多数都是附近山上挑菜和水果来贩卖的村民。

    六月间樱桃、荔枝和杏子已经上市,鲜灵灵的分外喜人。不过最吸引沈溪眼球的,还是卖包子、肉饼、鱼丸和拌面的食摊,由于大半年都没吃过肉了,一闻到肉香口水便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不过,周氏可没有闲钱满足儿子的口腹之欲,走出镇子,周氏稍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已经快转到天空正中央的太阳,叹了口气,蹲下道:“小崽子,累了么,用不用娘背你一段”

    沈溪自然不可能让已经背着个包裹赶路的周氏再背上自己,那也太遭罪了前头还有四十多里路,要是把老娘累晕过去,那才叫麻烦

    正当沈溪要摇头拒绝时,晃眼看到前面路边有一女子跪在地上,嘤嘤哭泣。沈溪愣了一下,拉了拉周氏的手,示意上前看看。

    周氏闻声望去,对于前头那个跪倒在路边泪流满面的小姑娘也是十分好奇,拽着沈溪上前几步,却见小姑娘小脸上满是污垢,穿着肮脏的破衣烂衫,一双脚丫套在四处破缝的鞋子里,显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周氏虽然为人泼辣,但沈溪知道在沈家她和三伯母孙氏、四伯母冯氏一样心软。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小女孩跪在路边无助而又绝望地哽咽落泪,周氏连忙上前问道:“小娃娃,你在这里哭甚,你爹娘哩”

    小女孩闻言,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哭着。

    周氏见状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放下身后背包,解开之后,从里边拿出一个被荷叶包裹着的饭团,递给小女娃:“孩子,你一定是饿坏了先吃点儿”

    沈溪看着周氏的举动,没有说话,心中却暗自嘀咕这里并不偏僻,来往的行人多得很,一个小女娃在路边哭泣,却没人上前施与援手,偏偏让自己和老娘遇上,这是不是太凑巧了点儿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想到此处,沈溪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一把将周氏放在地上的包裹收拾好,用力地揽在怀里,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女孩,生怕猝不及防之下她将包裹夺了去。

    小女娃怯生生地看着周氏,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周氏又扬了扬手中的饭团,语气和蔼:“没事的,吃。”

    女孩儿踌躇片刻,正不知该不该伸手接过饭团,却见周氏上前两步,轻抚她的脑袋,温柔无比地问道:“孩子,受了不少苦吃个米团垫垫肚子”

    小女孩这才安心地接过周氏手中的米团,小心翼翼地剥开荷叶啃了一口,略微咀嚼片刻,又抬起头看向正警惕看着她的沈溪,站起身来,伸出握住米团的脏兮兮的小手,往前一递,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沈溪。

    沈溪一愣,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见她小手满是污垢,当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刚刚吃过,你吃。”

    那女孩迟疑片刻,随后低头看向周氏,又将米团递给她。

    周氏不由得有些纳闷儿,小丫头应该是饿了几天了,虽然往前递米团,但那黑白分明的一双瞳子依旧定定地看着饭团,想必很是饥饿。

    周氏轻轻摇头:“你吃,姨这儿还有,若是不够,我再给你一个。”

    小女孩满含感激地对着周氏点了点头,将香喷喷的饭团凑到嘴边,猛咬一大口,浑然没有方才谦让的样子。

    周氏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母爱大发,也不管她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问道:“孩子,你会说话”

    女孩没有回应周氏,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啃饭团。

    沈溪微微点头。这小女孩似乎是个小哑巴,如果是这样,难怪无人收养。一个哑巴,就算是带回家去养大,恐怕也嫁不出去,到时候生出情感,终究是自寻烦恼。

    小女孩的牙齿很整齐,与其满是污泥的小脸和破衣服比起来,格外洁白,周氏看着她吃东西时举手投足间露出的大家气质,忽然回头望了一眼正死死抱住包袱的沈溪,随即一脸思索之。

    沈溪当然不知道自己老娘在想什么,正当他揣摩小女孩的身份来历时,只听周氏亲热地问道:“小娃子,你父母怎么那般狠心,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小女孩此时已经吃完饭团,捏着脏兮兮的裙角一副娇弱的模样,听周氏问及,她坚定无比地摇头,始终没有说话。

    周氏长叹一声,看着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姨也不是富贵人家,家中一个崽子天天吃野菜草根,都快养不活了,唉这世道真是折磨人。”

    说到这儿,周氏从包裹中取出三个饭团,塞进女孩儿的衣襟,有些遗憾地吩咐:“这些饭团你随身带着,别被其他孩子看到,免得被那些个坏小子抢去,又得饿肚子。附近几十里就这镇子最大,人也最多,你在这里别乱跑,说不定能遇到个好心人,收留你。”

    一向十分泼辣的周氏无限感慨地摇头长叹一声,一把将包袱从沈溪手里抢了过来,背到身前,也不管沈溪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吩咐道:“小崽子,跟我走。”

    沈溪堪堪站稳,闻言很是气愤地道:“娘,我是你亲儿子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说罢,跟在周氏身后离去。二人走了不到十步,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溪回头去看,却见那小女孩跑了上来。

    周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已经跑近站定的小丫头,面有难:“孩子,不是姨不救你,是姨真的没办法,就算把你带回家,也养不活你,只会更加苦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小女孩便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三个米团,取出来分出一个放到怀里,这才俏生生将另外两个米团递给沈溪,咽了口口水,咬着嘴唇:“弟弟。”

    沈溪与周氏闻言均是一愣,都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然会说话。

    最惊喜的莫过于周氏,只见她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小女孩,无比欣喜:“娃儿,你会说话啊”

    女孩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周氏佯怒着说:“看你的样子,怎么也该有岁了,为何这般怕生若是你不与我说话,我都以为你是哑巴呢。”

    小女孩儿犹豫半晌,轻声道:“谢谢姨。”

    周氏愈发欣喜,无比怜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小黑脸儿,长时间打量着她。

    小女孩儿被周氏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拧着衣角,令人心生怜爱。

    “娃儿,你不是哑巴就好办了不是哑巴,什么都好办了来,姨教你,一会儿你见有面善之人路过,你便上前,拉着他们的裤脚说叔叔婶婶请救救我,知道吗”

    小女孩摇头抗拒。

    周氏有些焦急:“咦,你个小娃子,我原以为你乖巧听话,怎么却不懂事呢”

    被周氏一通说教,小女孩大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周氏连忙将小女孩搂进怀里,自责地道:“你看姨,家里养着个臭小子,整天惹老娘生气,差点儿都忘了,你是小女孩儿别委屈了,方才是姨习惯了,没有恶意”

    小女孩被周氏轻轻搂住,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泪珠又滑落下来。

    沈溪看不下去了,终于出声:“娘,要不咱们就先收留她你看她多可怜,多个人,也就多张嘴而已,一个小女娃也吃不了多少。”

    小女孩扭头无比感激地看着沈溪,随即一脸期待地仰头看向周氏。

    周氏闻言,眼珠子一转,随即神秘无比地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发现官道旁林子后面有一条不小的河流,笑着招呼:“跟我来。”随后抱起小女孩,背着包裹,穿过林子向小河边走去。

    沈溪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家老娘发什么神经,当下只能一阵小跑,跟着进入林子。

    待来到小河边,周氏挥了挥手,命令沈溪转过身去,不准偷看。

    沈溪无奈,只能转身。

    只听身后周氏对着小丫头一阵嘀咕,随即传来几声轻响,良久之后,周氏这才解除沈溪的禁令。

    沈溪转过身,却见小女孩背对着他,心中越发古怪,好奇问道:“娘,你们在做什么”

    周氏此时眉开眼笑,见沈溪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冷哼一声,随即脸上又忍不住荡开笑意,对沈溪说道:“臭小子,这下你有福了。”

    沈溪满肚子疑惑,正想发问,周氏已让小女孩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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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头此时已经洗净脸上的污垢,只见她杏眼琼鼻,双唇粉嫩,五官精致得没有丝毫瑕疵,肌肤白皙细腻,根本就不像是个乞儿,这会儿正一脸羞涩地看向沈溪。

    沈溪想不到小女孩长得这般好看,当下竟有一丝短暂的失神,随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心说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会被一个小女孩的容光所慑,实在太好笑了。

    沈溪抬起头,就见周氏喜笑颜开,就像捡到宝一样嘿嘿直乐:“臭小子,我决定了,将这女娃带回去做养媳。”

    沈溪呆滞片刻,故作不解问道:“娘,养媳是什么”

    周氏乐呵呵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养媳就是养媳,还能是什么”

    沈溪心中一阵恶寒,直截了当问:“你不会是要让她长大了做我媳妇儿”

    周氏见沈溪的样子顿时不乐意了,叉着腰,横眉冷对,哼声道:“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叫媳妇儿”

    周氏顿了顿,又道,“小女娃长得这般俊俏,做你媳妇儿你还不乐意待到了县城,我便让你爹爹去官府报了她的户籍,安插在咱家这事就这么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别再跟以前一样�哩�唆。”

    沈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质问道:“娘,您就这么不经人家同意,便做了咱家的童养媳官府那边不会追究吗”

    周氏横眉冷对:“追究什么,这又不犯法哼,以为老娘没读过书好骗是不是你三伯母便是沈家的童养媳,沈家自负大族,犯法的事情能做吗”

    沈溪支支吾吾,终于找到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可是她她比我大。”

    话音落下,便听周氏笑着调侃:“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傻了童养媳童养媳,便是你养你的未来媳妇啊,肯定媳妇的年纪比你大,不然怎么叫做童养媳”

    沈溪愣了半晌,觉得周氏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而且他前世也知道这个说法,顿时心中凄凉,只能百试不爽地卖萌:“娘,我只要你,不要媳妇儿我还不到七岁呢,要什么媳妇儿”

    周氏瞥了沈溪一眼,冷笑道:“你以为老娘想啊七岁,距离你娶妻也没几年了。等你年龄到了,可就娶不到了咱家又不是豪门大户,这小女娃来咱家,当是老娘提前去了块心病。”

    沈溪不服气地道:“娘,我有本事,我能自己娶媳妇。”

    “屁,你能有什么本事和你说了,以咱们的家业,等你长大想要娶好人家的闺女,三书六聘的哪儿来那么多钱再说了,沈家那么多小辈,你又是老幺,说不一定还会添几个弟弟,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去去去,给老娘老实点儿,不准欺负你未来媳妇儿。”

    沈溪苦笑连连,上辈子二十八岁没解决的婚姻问题,这辈子还不到七岁就给解决了。

    那小女孩红着脸,见沈溪一脸郁闷,怯生生地上前两步,又回头看了一下周氏,随后无比紧张地轻声说道:“弟弟,你是嫌我脏吗没关系,我以后会洗得干干净净,浑身香喷喷的”

    沈溪咧嘴露出个不合他年岁的笑容,道:“我不是你弟弟,我是你相公。”

    看着小萝莉那无比期待与渴望的精致小脸,沈溪忽然觉得无力拒绝,若非周氏想让她做童养媳,还有什么理由收留这个小女孩就算是太平年景,一个命比纸薄的小丫头在这乡野之间也是无法生存的,或者有口饭吃已是她最大的奢求。

    沉默许久,那小女孩愈发焦急,红着脸,轻轻拉了拉沈溪的衣袖:“弟弟,你放心,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沈溪扭过头不再去看,免得触景伤情。

    倒是周氏似乎想到什么,蹲下身子,语气炙热地问道:“小儿媳妇,你叫什么名字快叫一声娘听听。”

    见周氏猴急的样子,沈溪啼笑皆非,撇嘴跑到了一边。

    “我叫林黛,小名叫黛儿,今年九岁,娘”小女孩生涩地叫道。

    “好,好,名字真好听,你看他,他叫沈溪,小名叫憨娃儿,我还叫他小兔崽子,不过你可不能这样称呼他,他现在还没行冠礼,也没有表字,你随便叫以后他就是你的丈夫,只要你对他好,以后他要是有出息,娘保证让你做正房夫人,好吗,黛儿”

    林黛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到沈溪蹲在河边正看水中的倒影时,黛眉轻蹙,不知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周氏便招呼沈溪,三人折回双溪镇,在深巷里找了一家客栈,又与老板砍价半天,这才算是住下来。

    住进去盏茶工夫,两个店小二搬了个浴桶到房间里,然后不停往桶里加热水,一边忙活,一边还不忘给掌柜带话:

    “客官,掌柜的说了,这浴桶可是要另算钱,而且不讲价,他让小的再向你们确认一下,若是行就行,不行小的就给撤了。”

    周氏见说话的伙计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正微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冷哼一声:“就在你们这儿洗个澡,也要三十文钱,你们可真会做生意,不过老娘今天我高兴,不和你们争这点小钱,告诉你们掌柜,我待会儿就下去交钱。”

    沈溪闷闷不乐:“娘,你怎么这般喜新厌旧我好歹是你亲儿子,三十文钱,都可以买两三斤肉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周氏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下,说:“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女孩子家就是要讲究点儿,哪里能像你一样,这么大了还光着腚在院子里洗澡”

    沈溪无言以对,却听那小女孩怯生生道:“弟弟,你能不能不要看我洗澡”

    不等沈溪说话,周氏就笑了起来,说:“嘿,小姑娘还怕羞得很呢,没关系的,现在你们年纪都还小,没事儿,等臭小子十岁后,就不能让他看了,知道么我的宝贝小媳妇儿。”

    林黛闻言,只能红着脸点头,沈溪反倒是来了气,闷哼一声,就要推门出去,却听周氏招呼:“憨娃子,去哪儿呢老老实实给我坐着,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照顾你小媳妇儿,你们两不准出这个门,知道么”

    沈溪只能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玩着桌子上的茶杯。

    周氏临别叮嘱:“千万别到处乱跑,这可不比家里,坏人多得很,那些拐子最喜欢你这样不晓世事的小娃娃。黛儿,进浴桶去好生洗干净,我到外面去给你买一套漂亮衣裳。”

    周氏一去,房间里只剩下沈溪和林黛。

    拨水声传来,沈溪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没有刻意转过头去瞧,本来一个小女娃,身体还没长开,没什么好瞧的。

    林黛倒是紧张兮兮的,小声告诫:“你不许偷看。”

    沈溪走到窗口的位置,看着外面行人熙攘,不屑道:“没人偷看你,赶紧洗,娘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哦。”

    林黛乖巧地答应一声,然后坐在浴桶里,开始搓洗起来。

    “哗啦”的水声不断传入沈溪的耳朵,搅得他有些心绪不宁,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街道上各行人身上,揣测往来人等的身份,久了忽然有些无聊,转身回到桌子边就欲坐下。

    林黛大叫道:“啊弟弟,你骗人,你说过不偷看的。”

    沈溪这才回过神来,竟然忘记林黛尚在沐浴了。同时,他感到很无语,他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了的人了被一个娇俏可人的小萝莉唤作弟弟,怎么都觉得别扭,一世英名尽丧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黛躲在木桶里,用桶壁挡着身子,头趴在桶沿上,撅着小嘴,带着满腔的委屈瞪向沈溪,好像要用眼神来感化眼前这个无礼的小家伙一般。

    沈溪这次干脆不避开目光,直视着她笑道:“小妹妹,你对相公和弟弟的区别尚且不知,更别说对于身体的构造算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叫我哥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和睦相处,我才不会欺负你。你有意见否”

    林黛眼睛眨了眨,对沈溪的话一知半解。女孩子比男汉子更早熟,但要让她明白一些事,至少也要等到十二三岁天癸初现后。她最后带着几分委屈,道:“哦,我知道了,以后我叫你哥哥你不要生气,行吗”

    沈溪看着小萝莉一脸勉强又羞涩难耐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好笑,歪着脑袋,看向小萝莉那清澈明亮的双眼,问道:“你爹娘呢为什么会被遗弃路边”

    小萝莉脸上闪过一丝悲凄,却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沈溪见状不再多问,坐回凳子上发起呆来。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周氏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件衣裳,应该是镇子里买的成品,沈溪看她高兴的样子,暗道老娘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去年过年都没有给自己添置新衣裳,如今老娘慷慨得连眼也不眨一下

    周氏进屋,直接忽视了沈溪,走到浴桶边,笑着问道:“娃儿,洗好了没有”

    林黛点点头,看着周氏的眼神中有些许依赖之。

    “那就快起来,娘给你买了新衣裳,你看看合身不,不行的话娘去给你换。”周氏慈祥地说道。

    因为被沈溪看着,林黛红着脸不肯从浴桶里出来。周氏见林黛羞怯,回头瞪了沈溪一眼,骂道:“小兔崽子,转过头去,不怕长针眼么”

    沈溪无趣地哀叹,只能老老实实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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