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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事不成,外面的宾客不能置之不理,二房媳妇钱氏更是想不开……自己丈夫在外渺无音信,如今儿子要成个婚,居然被人戏弄,如今沈永瑞虚岁都二十了,出了这档子事,以后还怎么讨媳妇?

    钱氏这此时哭哭啼啼,语气似在埋怨:“娘啊,您当初让三郎读书该多好?”

    李氏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是为娘偏心吗?但凡当初家里有点儿能力,能不让儿孙们读书?这不是供不起那么多孩子入学吗?柳家不嫁女儿就算了,咱还不稀罕呢……这婚事,大不了退了!”

    在沈家,李氏偏心最多的是大房,大房养出两个读书人,别的各房,多少都觉得老太太偏心,只是偏多偏少的问题。

    本来家里赚钱的主力是四房和幺房,但二房和三房怎么说也在务农,李氏为补偿其他四房,便以民主表决的方式,让四房的六郎沈元得以读书,不想却得罪了幺房,令沈明钧夫妇一直在外,形同分家。

    好在幺房争气,通过自己的努力供儿子读书,终于培养出个举人!

    二房、三房这边从来都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四房就算有个儿子读书,但他们夫妻这些年在乡下,对老太太也无太多感恩。就连老太太偏袒最多的沈明文夫妻俩也不领情,这沈家上下,李氏是最不讨好的那个。

    沈明新问道:“娘,外面客人到齐了,就等开席,可这新娘子不来,没法继续,要不咱把宴席收了?”

    王氏没好气道:“四弟这话听起来让人不痛快,新娘子不来就不开席,就这么忽悠人家,以后咱家里再有什么喜事要摆宴,人家送不送礼?送了礼来不来?娘,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脸色漆黑。

    这顿宴席怎么都不该继续下去,可若就此撤了,更让人笑话,左右食材都买来了,甚至许多蒸菜都已经熟透,还有腌卤的肉食以及豆腐切片装盘,不吃只能白白浪费。当下李氏一咬牙:“开宴,就算人不来咱也继续开,柳家不懂礼数,我们沈家可不是不顾脸面的人家!”

    就在沈家正堂那边开家庭会议时,院子里的宾客也在窃窃私语。

    沈家这次婚宴,沈三郎年届二十才娶亲,在这年头已属于“晚婚”,若这次娶不成,那可能真就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这年头有权有势的人固然可以三妻四妾,但娶不上媳妇的也比比皆是,没人会可怜沈三郎,只是觉得沈家如今出了解元公,还落得这般田地,让人感慨不已。

    “沈家这顿喜宴多半不会开席了,一会儿老夫人出来,我们跟她讨喜钱,看她怎么办!”

    本来席间就有没送礼混在人堆中吃白食的,经过他们一挑唆,那些随过礼的街坊四邻情绪被带动起来。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尽管随的礼不过是些鸡蛋、布帛、须面等贱价之物,但既然送出手了,不吃宴席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这回沈家丢了面子,这顿没得吃,后面再想补回来不知要等到何时。

    本来赴宴都抱着贺喜的心态,但在有人牵头下,与宴宾客都有些不安分。而那些沈家亲戚,嫉妒李氏主持的这一脉风生水起,一时间俱都冷眼旁观,最好让李氏丢个大脸,以后沈家各支脉半斤八两,谁也不说比谁好。

    “老夫人出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就见李氏带着沈家上下从屋子出来,李氏笑容可掬,摆了摆手:“开席吧。”

    一语令在场之人颇为费解,有人赶紧问道:“老夫人,您孙儿媳妇娶不成,还要开席?”

    李氏强颜欢笑:“谁说娶不成了?我沈家如今正兴旺发达,柳家女儿不愿嫁,后悔的只能是柳家人……我沈家人以后有的是人要攀亲。”

    “说得好。”

    吃白食的听说有宴开,一通马屁便拍了出去……只要老太太高兴了,指不定走的时候还能讨些赏钱呢。

    不过也有街坊低声议论:“以前是有人想跟沈家结亲,可出了今天这事儿,再把女儿嫁到沈家门来,不是让人笑话吗?”

    李氏此时完全是在强撑着出来面见宾客,等宴席开了后,她便借口身体不适返回后院,结果刚跨进堂屋的门槛身子就一阵发软,还好旁边孙媳妇吕氏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祖母,您没事吧?”

    “娘……”

    儿子和媳妇这才恍然,赶紧过来搀扶。

    “为娘没事,扶我入内休息,今天这宴……别管花多少,总得把颜面撑下去……不过这次花了这许多冤枉钱,以后老三成婚时这宴席恐怕办不成了。”

    李氏多少有些心疼银子,说这话时唉声叹气,很不好受。

    王氏道:“瞧娘说的,如今婚事黄了我们铺张宴请,等后面真成婚却不办宴席,这事可说不过去。”

    沈明新没好气道:“大嫂,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氏冷笑道:“事都出了,就不许我说?要怪都怪小幺子,要不是他中举,让旁人以为咱沈家有多风光,柳家人能答应了却又临时变卦?哼,他一个人在京城逍遥快活,花的还不是咱沈家的钱?”

    “要我说啊,赶紧把他叫回来,能出去当个小吏最好,这样不花钱,还能为家里赚点儿钱回来!”

    就在李氏心痛的时候,王氏没主动开解,反倒在老太太的伤口上撒盐,李氏怒喝一声:“够了!你们是要气死我才好吗?老四,扶为娘进去……”

    吕氏道:“祖母,我来吧。”

    王氏得意洋洋:“同样是孙媳妇,看看我家大郎的媳妇……”

    她这话没人反驳,不过在场的沈家人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要说沈家被拒婚,却是从吕家开始的。

    当初吕家也是嫌弃沈家大郎只过了县试,足足拖了一年才把女儿嫁过门来,不过吕氏的贤良淑德确实没的挑,嫁进门之后与沈永卓夫妻和睦,对家里人也很是照顾……虽然她这个晚辈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

    一家人正要搀扶李氏到房间休息,却听正院那边有人喊:“喜报!喜报!喜报!”

    一连三声,嗓子高昂,就算隔了一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响亮的声音让李氏受了惊吓,没站稳又差点儿一头栽倒,王氏骂骂咧咧:“谁人没事来添乱?老四,还不去把人赶走?”

    沈明新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依言去了,人没回来,就听外头第二轮“喜报”声传来,这次李氏突然来了精神,拉过冯氏的手,问道:“莫不是六郎过府试了?”

    王氏不屑地嗤笑:“娘啊,府试刚开始,即便考过了,也没这么快出榜呢。”说着狠狠地瞪了冯氏一眼,似在挑衅,你儿子也想跟我家大郎一样过府试,再多学几年吧!

    李氏仔细一想,今年汀州府的府试是在四月十三举行,算算时间,距离最后放榜确实需要时日,心底不由有几分失望。

    不过既然正院那边喧哗起来,她这个一家之主不能躲起来不见客,当下吩咐:“扶我出去看看。”

    当李氏来到前院时,已来了三批报喜的人,披红挂绿,门口挑着鞭炮就等喜报之后燃放,后面源源不断还有衙门当差的人过来,远近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李氏一看这阵仗,有些懵了,就算小孙子中解元时,也没这么热闹啊!

    “哪位是老夫人?”

    县衙的报子见沈家人出来,一眼就望向李氏,明知故问。

    “老……老身便是。”

    李氏见到报子手上的红封,腿都站不直了,她指了指报子,却没一人能回答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子笑道:“这等天大的喜事,小人不敢擅报,还等知县老爷亲临,让知县老爷来为老夫人报喜。”

    “哇。”

    院子内外开宴后正准备放开肚子大吃一顿的众宾客一片哗然!

    知县老爷亲临,就因为沈家娶媳妇?

    可沈家今日这桩婚事分明已经告吹了呀!

    莫不是知县老爷去说和,把婚事给挽回来了?

    “喜报……喜报……”

    与举子报喜三轮喜报不同,这次来报喜的人,已经分不清楚是第几波了,不过都是以县衙的人居多,毕竟布政使司和府衙的报子,都到府城药铺沈溪老娘那边报喜去了,县衙这边只能滥竽充数,总之报子是一波接着一波,谁是谁沈家人根本就分不清楚了。

    临时充当报子的差役,只是一个劲儿说恭贺,具体是什么却不说,非要等县太爷来了亲自说明。不过有人跟县衙的人熟稔,通过打探大概得知一点情况,似乎是“沈家七老爷高中”。

    一直在后院读书没出面的沈明文出来了,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娘,怎这般吵闹?出了何事?”

    李氏根本就没注意儿子出来,只是望着大门口那边。倒是王氏拉了丈夫一把,意思是让丈夫别上去讨不痛快。

    “咣!咣!咣……”

    锣声临近,却是县令大人的轿子到了。

    沈家人这边赶紧迎出门去,只见官轿停在巷口,县太爷已从轿子上下来,迈着沉稳的步子往沈家大门行来。

    “给知县大人请安。”

    今天来沈家的宾客不少,见到是货真价实的县令来了,都赶紧行礼,沿途跪倒一片。

    县令大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人群中寻摸一番,没认清谁是谁,赶紧问道:“哪位是沈家老夫人?”

    “老身……是老身。”

    李氏想抬头回话,马上意识到自己一介平民百姓,不能直面县令,唯有旁边站着的沈明文有些诧异地打量县太爷一眼……他是秀才,还是廪生,见到知县不用下跪,不过还是要拱手行礼。

    “快请起,快请起,本官怎当得起老夫人这一拜?”县令紧忙将李氏搀扶起来。

    李氏先前经历孙媳妇逃婚正觉脸面无光,这会儿堂堂的一县县尊突然临门,她整个人昏头昏脑,县令又道,“还不快将沈状元的喜报拿来?”

    一句话,便让原本聒噪的沈家院子一片鸦雀无声!

    县令将喜报拿在手里,站直身躯,正式宣读:“福建布政使司汀州府宁化县沈七老爷,己未科礼部会试举南宫第一名会元,金殿殿试黄榜高中一甲第一名状元,三榜连捷,特此喜报。”

    “噼里啪啦……”

    随着县太爷报喜结束,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李氏刚才没听清那些话,赶紧拉着身边的身边人问:“说什么?说什么?”

    鞭炮声,锣鼓声,伴随着人声之鼎沸,院子内外再难听到一句囫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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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不息,爆发不止,与诸君共勉!(未完待续。)

    婚事不成,外面的宾客不能置之不理,二房媳妇钱氏更是想不开……自己丈夫在外渺无音信,如今儿子要成个婚,居然被人戏弄,如今沈永瑞虚岁都二十了,出了这档子事,以后还怎么讨媳妇?

    钱氏这此时哭哭啼啼,语气似在埋怨:“娘啊,您当初让三郎读书该多好?”

    李氏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是为娘偏心吗?但凡当初家里有点儿能力,能不让儿孙们读书?这不是供不起那么多孩子入学吗?柳家不嫁女儿就算了,咱还不稀罕呢……这婚事,大不了退了!”

    在沈家,李氏偏心最多的是大房,大房养出两个读书人,别的各房,多少都觉得老太太偏心,只是偏多偏少的问题。

    本来家里赚钱的主力是四房和幺房,但二房和三房怎么说也在务农,李氏为补偿其他四房,便以民主表决的方式,让四房的六郎沈元得以读书,不想却得罪了幺房,令沈明钧夫妇一直在外,形同分家。

    好在幺房争气,通过自己的努力供儿子读书,终于培养出个举人!

    二房、三房这边从来都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四房就算有个儿子读书,但他们夫妻这些年在乡下,对老太太也无太多感恩。就连老太太偏袒最多的沈明文夫妻俩也不领情,这沈家上下,李氏是最不讨好的那个。

    沈明新问道:“娘,外面客人到齐了,就等开席,可这新娘子不来,没法继续,要不咱把宴席收了?”

    王氏没好气道:“四弟这话听起来让人不痛快,新娘子不来就不开席,就这么忽悠人家。以后咱家里再有什么喜事要摆宴,人家送不送礼?送了礼来不来?娘,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脸色漆黑。

    这顿宴席怎么都不该继续下去,可若就此撤了,更让人笑话,左右食材都买来了,甚至许多蒸菜都已经熟透,还有腌卤的肉食以及豆腐切片装盘,不吃只能白白浪费。当下李氏一咬牙:“开宴,就算人不来咱也继续开。柳家不懂礼数,我们沈家可不是不顾脸面的人家!”

    就在沈家正堂那边开家庭会议时,院子里的宾客也在窃窃私语。

    沈家这次婚宴,沈三郎年届二十才娶亲,在这年头已属于“晚婚”,若这次娶不成,那可能真就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这年头有权有势的人固然可以三妻四妾,但娶不上媳妇的也比比皆是,没人会可怜沈三郎。只是觉得沈家如今出了解元公,还落得这般田地,让人感慨不已。

    “沈家这顿喜宴多半不会开席了,一会儿老夫人出来。我们跟她讨喜钱,看她怎么办!”

    本来席间就有没送礼混在人堆中吃白食的,经过他们一挑唆,那些随过礼的街坊四邻情绪被带动起来。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尽管随的礼不过是些鸡蛋、布帛、须面等贱价之物,但既然送出手了,不吃宴席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这回沈家丢了面子。这顿没得吃,后面再想补回来不知要等到何时。

    本来赴宴都抱着贺喜的心态,但在有人牵头下,与宴宾客都有些不安分。而那些沈家亲戚,嫉妒李氏主持的这一脉风生水起,一时间俱都冷眼旁观,最好让李氏丢个大脸,以后沈家各支脉半斤八两,谁也不说比谁好。

    “老夫人出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就见李氏带着沈家上下从屋子出来,李氏笑容可掬,摆了摆手:“开席吧。”

    一语令在场之人颇为费解,有人赶紧问道:“老夫人,您孙儿媳妇娶不成,还要开席?”

    李氏强颜欢笑:“谁说娶不成了?我沈家如今正兴旺发达,柳家女儿不愿嫁,后悔的只能是柳家人……我沈家人以后有的是人要攀亲。”

    “说得好。”

    吃白食的听说有宴开,一通马屁便拍了出去……只要老太太高兴了,指不定走的时候还能讨些赏钱呢。

    不过也有街坊低声议论:“以前是有人想跟沈家结亲,可出了今天这事儿,再把女儿嫁到沈家门来,不是让人笑话吗?”

    李氏此时完全是在强撑着出来面见宾客,等宴席开了后,她便借口身体不适返回后院,结果刚跨进堂屋的门槛身子就一阵发软,还好旁边孙媳妇吕氏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祖母,您没事吧?”

    “娘……”

    儿子和媳妇这才恍然,赶紧过来搀扶。.?`?

    “为娘没事,扶我入内休息,今天这宴……别管花多少,总得把颜面撑下去……不过这次花了这许多冤枉钱,以后老三成婚时这宴席恐怕办不成了。”

    李氏多少有些心疼银子,说这话时唉声叹气,很不好受。

    王氏道:“瞧娘说的,如今婚事黄了我们铺张宴请,等后面真成婚却不办宴席,这事可说不过去。”

    沈明新没好气道:“大嫂,你就少说两句吧!”

    王氏冷笑道:“事都出了,就不许我说?要怪都怪小幺子,要不是他中举,让旁人以为咱沈家有多风光,柳家人能答应了却又临时变卦?哼,他一个人在京城逍遥快活,花的还不是咱沈家的钱?”

    “要我说啊,赶紧把他叫回来,能出去当个小吏最好,这样不花钱,还能为家里赚点儿钱回来!”

    就在李氏心痛的时候,王氏没主动开解,反倒在老太太的伤口上撒盐,李氏怒喝一声:“够了!你们是要气死我才好吗?老四,扶为娘进去……”

    吕氏道:“祖母,我来吧。”

    王氏得意洋洋:“同样是孙媳妇,看看我家大郎的媳妇……”

    她这话没人反驳,不过在场的沈家人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

    要说沈家被拒婚,却是从吕家开始的。

    当初吕家也是嫌弃沈家大郎只过了县试,足足拖了一年才把女儿嫁过门来,不过吕氏的贤良淑德确实没的挑,嫁进门之后与沈永卓夫妻和睦,对家里人也很是照顾……虽然她这个晚辈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

    一家人正要搀扶李氏到房间休息。却听正院那边有人喊:“喜报!喜报!喜报!”

    一连三声,嗓子高昂,就算隔了一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响亮的声音让李氏受了惊吓,没站稳又差点儿一头栽倒,王氏骂骂咧咧:“谁人没事来添乱?老四,还不去把人赶走?”

    沈明新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依言去了,人没回来,就听外头第二轮“喜报”声传来,这次李氏突然来了精神。拉过冯氏的手,问道:“莫不是六郎过府试了?”

    王氏不屑地嗤笑:“娘啊,府试刚开始,即便考过了,也没这么快出榜呢。”说着狠狠地瞪了冯氏一眼,似在挑衅,你儿子也想跟我家大郎一样过府试,再多学几年吧!

    李氏仔细一想,今年汀州府的府试是在四月十三举行。算算时间,距离最后放榜确实需要时日,心底不由有几分失望。

    不过既然正院那边喧哗起来,她这个一家之主不能躲起来不见客。当下吩咐:“扶我出去看看。”

    当李氏来到前院时,已来了三批报喜的人,披红挂绿,门口挑着鞭炮就等喜报之后燃放。后面源源不断还有衙门当差的人过来,远近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李氏一看这阵仗,有些懵了。就算小孙子中解元时,也没这么热闹啊!

    “哪位是老夫人?”

    县衙的报子见沈家人出来,一眼就望向李氏,明知故问。

    “老……老身便是。”

    李氏见到报子手上的红封,腿都站不直了,她指了指报子,却没一人能回答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子笑道:“这等天大的喜事,小人不敢擅报,还等知县老爷亲临,让知县老爷来为老夫人报喜。”

    “哇。”

    院子内外开宴后正准备放开肚子大吃一顿的众宾客一片哗然!

    知县老爷亲临,就因为沈家娶媳妇?

    可沈家今日这桩婚事分明已经告吹了呀!

    莫不是知县老爷去说和,把婚事给挽回来了?

    “喜报……喜报……”

    与举子报喜三轮喜报不同,这次来报喜的人,已经分不清楚是第几波了,不过都是以县衙的人居多,毕竟布政使司和府衙的报子,都到府城药铺沈溪老娘那边报喜去了,县衙这边只能滥竽充数,总之报子是一波接着一波,谁是谁沈家人根本就分不清楚了。

    临时充当报子的差役,只是一个劲儿说恭贺,具体是什么却不说,非要等县太爷来了亲自说明。不过有人跟县衙的人熟稔,通过打探大概得知一点情况,似乎是“沈家七老爷高中”。

    一直在后院读书没出面的沈明文出来了,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娘,怎这般吵闹?出了何事?”

    李氏根本就没注意儿子出来,只是望着大门口那边。倒是王氏拉了丈夫一把,意思是让丈夫别上去讨不痛快。

    “咣!咣!咣……”

    锣声临近,却是县令大人的轿子到了。

    沈家人这边赶紧迎出门去,只见官轿停在巷口,县太爷已从轿子上下来,迈着沉稳的步子往沈家大门行来。

    “给知县大人请安。”

    今天来沈家的宾客不少,见到是货真价实的县令来了,都赶紧行礼,沿途跪倒一片。

    县令大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人群中寻摸一番,没认清谁是谁,赶紧问道:“哪位是沈家老夫人?”

    “老身……是老身。”

    李氏想抬头回话,马上意识到自己一介平民百姓,不能直面县令,唯有旁边站着的沈明文有些诧异地打量县太爷一眼……他是秀才,还是廪生,见到知县不用下跪,不过还是要拱手行礼。

    “快请起,快请起,本官怎当得起老夫人这一拜?”县令紧忙将李氏搀扶起来。

    李氏先前经历孙媳妇逃婚正觉脸面无光,这会儿堂堂的一县县尊突然临门,她整个人昏头昏脑,县令又道,“还不快将沈状元的喜报拿来?”

    一句话,便让原本聒噪的沈家院子一片鸦雀无声!

    县令将喜报拿在手里,站直身躯,正式宣读:“福建布政使司汀州府宁化县沈七老爷,己未科礼部会试举南宫第一名会元,金殿殿试黄榜高中一甲第一名状元,三榜连捷,特此喜报。”

    “噼里啪啦……”

    随着县太爷报喜结束,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李氏刚才没听清那些话,赶紧拉着身边的身边人问:“说什么?说什么?”

    鞭炮声,锣鼓声,伴随着人声之鼎沸,院子内外再难听到一句囫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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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快醒醒啊……”

    李氏问明情况,得知自己小孙子高中状元,三元及第时,一阵热血上头,人忽然晕了过去。

    这次昏迷可不同于以往,任凭一堆人忙活半天,李氏仍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请大夫前来诊断,情况似乎不妙,李氏的眼睛紧闭,气若游丝,似乎命不久矣。就在大夫准备吩咐沈家人准备后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小幺子不可能有那么好的命……”

    老太太忽地睁开眼,双眸有神,厉目扫过在场之人,似是要将说出这番诽谤她小孙子的人给揪出来。

    大夫原本给李氏把脉时那微弱的心跳,也突然变得澎湃有力。

    刚才说话的那位赶紧缄口不言,躲到人后。

    好在老太太醒过来是实实在在的幸事,沈明新等人情不自禁看向躲到沈明文背后的王氏,却不知她先前那句话是在讽刺,还是故意以此刺激并唤醒李氏。

    李氏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突然拉着冯氏的手,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几乎是哭喊着道:“老幺媳妇,我对不起你啊……”

    一句话,令全家人慌了手脚。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连老四媳妇和老幺媳妇都分不清楚了?就算分不清,也该想起老幺媳妇不在身边,这会儿正在府城啊!

    可李氏这一哭,就好似要把满心的委屈发泄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冯氏有些慌张,赶紧解释:“娘,您弄错了,我是老四家的……”

    李氏充耳不闻,一直拉着冯氏的手哭诉,她心里好像也知道对沈明钧的媳妇周氏有太多刻薄之处,一时间脑子糊涂了,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哭了半晌后,倒是王氏的话传来:“娘,看清楚,这是老四,是六郎他娘。”

    “胡说,我孙儿是七郎……”

    李氏一时间仿佛只记得有沈溪这么一个孙儿,当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家里人赶忙过去搀扶,李氏扶着头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在场之人:“七郎中状元了?”

    “是啊,娘。是喜事,大喜事啊!”沈明新笑着回道。

    “是老四啊,哎呀,你看为娘刚才都糊涂了,老幺家里没来人吗?”

    沈明新苦笑着看向自己大哥,不过沈明文此时正站在翻白眼打哈欠。

    沈明新回道:“老幺家在府城,要不咱写个信让他们回来看看,顺便带上十郎给祖宗牌位磕个头?”

    李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用了,老幺家出了个状元,以后为娘就指望他们了……为娘亲自去府城看他们……县尊大人还在外面吗?”

    三房沈明堂媳妇沈孙氏惊喜地道:“说得全都对……娘这会儿都想起来了吗?”随后被王氏一瞪,沈孙氏不敢言语,一家人扶着李氏,生怕她又因为太过激动而摔倒。

    县太爷在前院正堂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心里正在想,这喜事莫不会变成丧事?他正准备到后院看看,李氏已经在沈家人搀扶下走了出来。

    李氏二话不说,直接在县令面前跪倒,连同沈家人也跪了一排。李氏哭诉道:“老身感念县尊大人大恩大德,过来给老爷行礼了。”

    县令一头雾水,赶紧起身搀扶,说道:“沈大人殿试,那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本官只是代朝廷向老夫人报喜,何敢居功?老夫人快起。”

    王氏嘀咕道:“小幺子才中状元,这边厢知县老爷都尊称他为大人了……以后他若是有了本事,一准儿找我报复,谁叫我以前对他娘俩那么刻薄?”

    沈溪中解元时,王氏一直担心沈溪伺机报复她,可后来沈溪去了京城,连衣锦还乡回宁化这边风光一把都没有,更没机会报复了。

    但这次沈溪中状元后竟然直接当官,这让她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县令扶起李氏,搀扶她坐下。

    连一县县尊都要坐在客位,李氏能跟七品县令这样的父母官同坐,顿时感觉大有面子,尽量挺直腰杆,让外面的亲戚以及街坊四邻看看。

    让你柳家耍赖退婚,这还错有错着,我沈家出了个状元,你现在就算把女儿嫁过来,我还不要了呢!

    你们这些主脉旁支的沈家人还有街坊四邻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吗,现在我孙子中了状元,你们继续看吧,也不知最后谁笑话谁。

    “沈大人得蒙天子恩德,留在京城翰林院为官,若本官进京,必会前往拜望。”

    县令尽量攀关系,要说他也是进士出身,但在官场混了这许多年,缺少人脉的他只能做到知县这位子,所以对于仕途无望的他,破罐子破摔,********捞钱。但沈溪中状元给了他希望,入翰林院就意味着有成为内阁大学士的机会,而且沈溪起点很高,一当官就是翰林院史馆修撰,比他还要高一个品秩,只要善于钻营,留在翰林院升上两级就是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随时都有可能入阁。

    县令只需要把地方政务操持好,将来以状元公祖籍地父母官的身份入京拜访,说不得就可以投入沈溪门下,要是机缘巧合,捞一个同知、知府致仕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沈家这条粗大腿,一定得抱,还得抱好!

    李氏不知道该怎么回县太爷的话。

    再想想,现在孙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沈溪以前就算中举,可到底没当官,在朝廷没什么人帮衬,何时能放到官缺是个大问题。

    但眼下情况又有所不同,沈溪中状元立马就当官,她一辈子的期望就此变成现实,只是沈溪现在当的什么官,她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个连堂堂七品县令都要尊称一声“大人”,需要苦心巴结的“大官”。

    “娘,那些报子……还等着派发赏钱呢。”沈明新从门口进来,先给县令磕了头,然后小声对李氏说道。

    因为李氏晕倒,沈家这么多客人还没来得及招待,没李氏这个一家之主的命令,沈家中人可不敢随便动银钱。李氏赶紧站起来,吩咐道:“快……快到我屋里拿木箱子出来,里面有散碎银子和铜板……”

    县令哈哈笑道:“怎劳老夫人破费?胡典史,用本官的银子,回头让报子们去账上支取。”

    由于宁化县太过贫瘠,加上连年遭遇盗匪和灾情,所以朝廷任命官员的时候,竟然连县丞和主簿都没有任命,直接由一个不入流的典史充当二把手。

    县令说得慷慨,但胡典史听了则有些悻悻然。

    谁都知道这一任县令不是什么好鸟,在宁化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都能想方设法贪墨银子,说是给报子赏钱,却不直接发,而让到账上直取,要知道衙役的俸禄都欠了好几个月没发,赏钱的承诺能兑现?

    不过李氏没让县令“破费”,让沈明新和沈永祺进到她屋子,把钱箱子拿了出来,给报子们派发喜钱,就算不多,但每个人总有几十上百文,足够报子们好酒好肉吃上一顿。

    本来为了沈家的面子,院子里的酒席就没撤,如今反倒要多添加几桌,连同报子以及前来贺喜的县衙官差一并请了,好好吃上一顿酒宴。一顿成婚的喜宴,变成恭贺沈溪中状元的庆功宴,主桌上多了宁化县令这样重量级的嘉宾。

    李氏在家里宴请县太爷,这消息传得飞快,连同沈溪中状元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宁化县城,然后飞速向城外以及周边村镇蔓延。

    自大明朝开国以来,沈溪并非宁化县第一位状元……宁化首位状元是洪武朝的张显宗,但时过境迁,张氏一门早就没落,如今连后人都难寻,已为人忽略。沈溪却是十三岁中状元,小小年纪就入翰林院担任史官编撰,乃皇帝近臣,将来入阁为宰辅也不是不可能。

    这年头若有人在朝中为高官,其祖籍地方官员都要拼命巴结,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要调到京城,就在这位朝廷大员手底下做事。

    那些知府、知县对待地方上的百姓,也尽量做到小心谨慎,施以恩惠赢得民心,因为京官尤其是那些随时能接触到皇帝的官员,会将“民意”上报朝廷,一旦惹来御史言官,下场那叫一个凄惨。

    因此,沈溪中状元,对宁化县百姓来说是大好事,既有面子,还能让宁化县令夹着尾巴做人,以后城里什么书院、古刹、名胜乃至官道、桥梁都能得到修缮,除了地方士绅出银子,就连官员都要自己掏腰包,就怕被人记上一笔,遗患终生。

    百姓奔走相告,如此一来,到宁化沈家大院恭贺的人越来越多。

    首先前来祝贺的,就是沈家沾亲带故的人,包括李氏、王氏、钱氏、孙氏、冯氏以及沈溪老娘周氏的娘家人,还有就是沈家这边血脉比较远但能排上字辈的族人。本来沈家三郎新婚,这些人都没来出席,可听说沈溪中了状元,就算跟沈溪八竿子打不着的,也都在获悉消息后,赶紧到县城来恭贺,怎么都得攀上关系再说。

    这些人将辈分理顺,最后也能自称是状元郎沈溪的“表哥”、“表姐夫”、“表叔”、“侄儿”、“侄女婿”等等,有了这层身份,以后在地方就能得到别人尊敬,说不定还能把子侄介绍道沈溪手底下担任小吏,世代得到官府的铁饭碗。

    李氏正在兴头上,自然是来者不拒,只要是跟沈家有一定关系的,不管是同宗还是姻亲,只要来到沈家院子,一律热情相迎。

    在亲戚之后,城里城外的世家大族、地主富绅、举人秀才又或者是致仕的达官显贵,纷纷来访。

    沈溪中了状元,别人来自然不会空着手,大把大把的礼物送上,有的出手就是几十上百两的银封,甚至还有直接送上城外田土的,让李氏乐得合不拢嘴,赶紧吩咐沈永卓把所有记录登记在册,看看以后怎么还礼。

    李氏这辈子追求的就是被人称颂、捧赞,如今愿望得以实现,她脸上挂着笑容的同时,眼角挂着泪,笑容和泪水就没断绝过。

    县令本来想留在沈家吃顿酒宴,表示与状元家关系亲近和睦,将来拜访状元郎也多个谈资。不过眼看人越来越多,院子内外挤得水泄不通,县令便敬了李氏三杯酒,提出告辞。

    正要走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县令详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柳家那边又把闺女给送过来,想把婚事继续完成。

    之前街坊们讪笑的对象是沈家,想看沈家的笑话,不过到了此时,他们嘲讽的对象则变成柳家:“真是现世报啊,头晌还对沈家挑鼻子瞪眼,女儿上了花轿都逃回去了,转眼沈家出了状元,眼巴巴地又想把女儿给人家强行送来?”

    沈溪中状元,沈家的同宗子侄以及他考县试、府试、院试的同案乃至启蒙时代的同窗,都是获益人。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溪当官,以后沈溪的同宗兄弟都有机会到官府做事,那些同案同窗,只要考取功名便能得到照顾。

    本来只是个出劳力做活的沈家三郎,突然变成金贵之人,只要沈溪稍微点拨下,便能到衙门为吏。柳家那边正是看到这点,赶紧说服自家女儿,把人给送了过来,好在没误了吉日,料想沈家这边喜上加喜,不会计较这点小的波折。

    “老夫人,您还不出去迎接孙媳妇?人都给送到门口了,只等新郎去踢轿门迎新娘……”媒婆跑了进来,脸上挂着笑,不过这笑容有些勉强,若非柳家那边又塞给她一封喜钱,她才不愿触这等霉头。

    好么,让老娘给说媒,好不容易说成,你柳家耍赖,玩赖婚这一套,这是让老娘在宁化的媒婆界不用混了啊。现在解元公变成状元郎,还留在京城做了大官,你柳家就想反悔,当这婚事是儿戏,耍得老娘团团转?

    李氏此时腰板也硬了,七郎中了状元,那三郎的婚事还用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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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宴由始至终,弘治皇帝和文武百官没说过一句题外话,至于太子病愈或者黄河大水,也没人提及,宴席显得正规而刻板,没一点儿人情味。

    不过文武百官进宫吃一顿酒席,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尤其是翰林院这样全都是芝麻小官的清水衙门,以后被调到六部或者寺司等部门,除非登上高位,否则就再也没机会出席这种场合。

    鸿胪寺侍从将食物以及大宴时的餐具打好包,沈溪跟朱希周各人领了一份,然后拿着包袱往皇宫外走。

    要说一堆大臣每个人都带着个包袱出宫,多少有些不雅观,但好在大臣基本都带了随从,到了宫门口自然有人接应,只是苦了沈溪这般本身官品不高,连轿夫和随从都没有的官员,不但要自行提包袱,还要大老远走着回家。

    尚未到宫门口,突然有锦衣卫过来,恭敬地向沈溪询问:“这位可是沈修撰?”

    沈溪愣了愣,转身发觉后面似乎有人追了上来,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来者是谁,他连忙点了点头,然后被锦衣卫请了过去,到近前才发觉是谢迁

    。

    “给你的。”

    谢迁将手上一卷装裱好的字幅递了过来,“陛下赐的字,小心收着。若是被汤汁污了,小心尔脑袋。”

    堂堂内阁大学士,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把威吓的话说出来,沈溪倒没觉得多害怕,这可是皇帝御赐的墨宝,价值连城啊!

    就是不知道弘治皇帝赐的是什么字。

    谢迁也不言明,转身往宫里面去了,应该是连夜有会议要开,很可能涉及黄河大水以及会试鬻题案等问题。

    沈溪来到宫门口。朱希周和王瓒还等着他,见他手上拿着一幅字,不由问道:“这是何物?”

    沈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莫名其妙,朱、王二人相视一眼。也未勉强,在宫门口作别,各自回家。

    却说沈溪喝了几杯酒,一路行下来,头有些晕乎乎的。主要是他酒量不高,在宫里陪陛下饮酒,就算每次都不倒满,但毕竟御用的酒盏比平日所用酒杯要大许多。一次还要一饮而尽。

    倒不是沈溪非要逞强,只是旁边有朱希周等人看着,他若是明目张胆把皇帝御赐的酒水洒掉肯定会招来非议。

    就算身为翰林,每个人心中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沈溪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不愿落人口实,就算硬撑也要把酒喝下肚子。

    在皇宫里时还没什么,或许是酒的后劲儿比较大,沿着东长安街、牌楼街往家的方向走,沈溪迷迷糊糊,都快分辨不清楚回家的路了。

    尤其到了胡同口附近。沈溪总觉得周围胡同几乎都一个样,哪条胡同才是正确的回家之途,有些吃不准。

    好在家里的女人惦记他。谢韵儿派了朱山提着灯笼在等胡同口,朱山本身也是个路痴,不敢走太远,坐在胡同口正怅然若失时,听到沈溪的脚步声传来,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少爷,是你吗?”

    “是我,快来帮忙。”沈溪累得已经走不动路了。

    背着的包袱看起来不大,但里面的牛、羊、鱼肉块以及糕点等用油囊包裹着。此外汤水则用羊皮水袋盛放,再加上陶瓷餐具以及银筷。怎么也有五六斤重。此外,他手上拿着御赐的墨宝。中间不敢解下包袱休息,怕摔烂碗碟,又或者是汤汤水水溢出来把御赐墨宝给染脏了,如此只能强撑着,走这一路,几乎快把他给累死了。

    朱山帮沈溪将包袱接了过去,好奇地打量一番:“少爷,里面是什么?”

    沈溪道:“吃的东西……皇帝御赐的膳食,没吃过吧?”

    朱山一听眼睛就亮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吃的东西,那不用说一定是神仙才能吃到的绝世美味,回去的路上,朱山连沈溪都顾不上扶,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包袱,到了家门口吼了一嗓子,里面秀儿和宁儿同时出来开门。

    “你还知道回来!”

    林黛出来迎接,却不像谢韵儿那么好脾气,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谢韵儿道:“老爷这是到皇宫参加御宴,不得乱说话。”

    沈溪一时没明白过来,自己何时升格当“老爷”了?不过听谢韵儿叫得很自然,好像理应如此。沈溪一头雾水进了门,只见一家女人围着他带回来的包袱,显然听朱山说这是皇帝御赐的食物后,每个人眼睛都闪着光芒

    。

    沈溪挥挥手:“打开来尝尝,宫宴上的东西,说是怀归要带回来,我与同桌的朱修撰吃得不多……若你们嫌弃的话,丢掉便是。”

    谢韵儿没好气地道:“宫里的食物,平常人家岂能吃到?莫说没脏,就算脏了我们也会吃下肚子。”

    朱山早就馋得流口水了,闻言赶紧道:“是啊是啊,少奶奶,我们打开来吃吧,少爷应该是吃饱了。”

    林黛听朱山称呼谢韵儿为少奶奶,而从来只将她当作“小姐”,心中有些不忿,狠狠瞪了朱山一眼。

    这时候谢韵儿先到灶房打了盆热水过来,沈溪用热毛巾将脸擦干净,这才吩咐:“黛儿,帮我盛碗米饭过来,这一晚上光顾着喝酒了。”

    “还是妾身去吧,黛儿,你留下与她们一起吃。”趁着沈溪洗脸的工夫,谢韵儿已经打开包袱,先把里面的陶瓷碗碟以及银筷拿了出来,再把油囊打开,把里面的肉食以及糕点依次摆好,等整理妥当这才往灶房去。

    沈溪回到房间。

    不多时,谢韵儿已将饭菜给他送了过来。不得不说谢韵儿是主内的一把好手,自打来京后,灶房的大水缸边已经添置了些坛坛罐罐,青菜、萝卜等泡菜既爽口又下饭,非常合沈溪的胃口。

    有了谢韵儿在,家里的伙食质量比以前高了不知道多少。谢韵儿属于内外兼修的贤内助,沈溪已经有些舍不得就这么将谢韵儿扫地出门了。

    等谢韵儿将碗筷摆好,恭敬对沈溪说了一句:“老爷。吃饭了。”

    “别叫我老爷,听起来很别扭。”

    沈溪说了一句。在桌前坐下,将御赐的墨宝拿出来,在谢韵儿不解的目光中,将卷轴打开。

    皇帝赐下的字并不复杂,只有四个苍劲的楷书大字,写着“济世为怀”,这是对大夫的一种很高赞誉。

    弘治皇帝题写的字中规中矩,单就书法而论。这幅字算不得佳品,可值钱就值在下面的用印,乃是大明朝的“广运之宝”。

    沈溪对这方印玺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是明朝历代皇帝所用最广泛的一方印玺,赐大臣或者忠臣良将的题字都会用到,若历史没有改变,弘治皇帝这方印玺将在正德年间随明初十七宝被付之一炬,直至嘉靖十八年方重新补造,从明初的“十七宝”增加到“二十四宝”。

    “这……这是何物?”

    谢韵儿虽然不太敢肯定沈溪带回来的是什么,但她隐约有些揣测。因而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沈溪因为喝了酒头有些疼,手扶着额头道:“陛下御赐的墨宝,准确地说。是陛下赏赐给你们谢家的。”

    谢韵儿尽管竭力忍着,但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声音哽咽:“你……莫言笑,这……这怎会是陛下墨宝……”

    说是不信,但其实目光却仔细打量那幅字,似乎要将每个字都瞧得真切仔细。

    “你也太高看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伪造天子手书……看看,这是什么?玉玺用印啊!伪造这东西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沈溪说着。拿起饭碗,“若不是谢阁老亲手给我。我也不信陛下会赐予墨宝。不过……这东西对我而言,真不知是好是坏。你们谢家有了此物,便可以自己留着开药铺,就没陆氏药铺什么事了。”

    谢韵儿听到这话,眉头微蹙,一手擦去眼泪,另一只手却在沈溪腋下掐了一把,险些令沈溪连饭碗都拿不稳

    。

    沈溪抬头望向谢韵儿,只见她泪眼晶莹,贝齿轻咬下唇似有委屈,神色稍显倔强,又带着几分女儿家脾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那个精明干练的女神医,还是深闺里偶尔被调笑两句就会含羞带臊发小脾气的娇妻?

    “如此贵重之物,我可不敢要,还是留给陆氏药铺吧……有了它,以后再没人敢对商会指手画脚。”谢韵儿坚持道。

    沈溪摇摇头:“昨天这么说可以,可我已给陛下说过了,药方是谢家呈上的,回头这幅字堂而皇之用在陆氏药铺,言官见到必然会参奏,到时候我可就是欺君之罪,你是这么想让我死,自己好当寡妇离开我沈家门啊?”

    沈溪刚说完,身上又被谢韵儿掐了一把。

    谢韵儿嗔骂道:“天赐的恩德,却被你说的好似豺狼猛兽……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沈家的媳妇,而且在陆氏药铺拥有干股,把字就用在陆氏药铺怎么了?哼,你不想要就算了,我要!”

    说完她还真不客气地将字幅收好,出门将宁儿几个叫进屋里来,交待一番,告诉这是御赐的墨宝,来日找人刻匾。

    沈溪惊讶地问道:“韵儿,你想在京城重振谢家医馆?”

    一句话就把谢韵儿给问住了,很显然她高兴得过了头,有了御赐的墨宝就想刻匾,却忽略了谢家早非京城的医药世家,根本就没用得上匾额的地方。

    正当谢韵儿黯然神伤时,沈溪笑道:“在京城振兴谢家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从头再来嘛,我想过了,若是可以的话,我们在京城开一家药铺,兼营狗皮膏药,借着为太子治病这件事,一定会卖得很好。到时候谢家药铺不就重新崛起了?”

    谢韵儿双眸突然有了神采,但她很快便摇摇头:“不可。”

    “为什么?”沈溪好奇打量谢韵儿。

    你不是最希望早日振兴谢家,让谢家重现当年在京城的辉煌吗?我现在帮你,你怎就不领情?

    谢韵儿满面严肃:“相公贵为翰林修撰,在朝为官,若出面经商的话,就算是帮妾身,也必会为同僚所轻,妾身绝不做耽误相公前程的罪人。”

    “哦。”

    沈溪接受了谢韵儿这个说法,低下头继续扒拉饭粒,一时间两个人都静默着不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一股家人的温馨萦绕在两人身边,让沈溪清楚地感受到来自红颜知己的陪伴,以后的人生道路不再孤单寂寥。

    等沈溪把饭吃完,放下碗筷,才后知后觉一样笑道,“韵儿,你还是唤我相公,听起来更亲切自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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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带着四儿子沈明新,经过三天赶路后,终于顺利抵达汀州府城。

    到府城后的第一件事,老太太便赶到沈家院子,找自己的幺儿沈明钧和儿媳妇周氏促膝长谈,在堂屋里两个时辰没出来。

    至于沈明新,则去了新院子那边,他儿子沈元正在考府试,他想第一时间了解到考试的情况。

    这边惠娘很高兴,知道沈溪中了状元,沈家上下的矛盾已不算什么,谁让周氏培养出个好儿子,让老太太刮目相看呢?

    沈明钧夫妇才刚说要回宁化“报喜”呢,结果李氏却先来了府城,沈家婆媳就算平日有些小争执,但毕竟关上门来一家亲,此时她这个外人不好掺和到里面。

    “沈家小郎君可真有本事,中了金科状元,以后咱汀州府的人走出去,腰杆也挺直一些……”

    自从沈溪中状元的消息传遍汀州八县,成天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到药铺来絮叨,三句话不离沈家小郎君,以前的金豆豆,现在已成长为金山,人人那叫一个羡慕。

    谁家的孩子要是能跟沈家小郎君一样,别说十三岁中状元了,就算相同年岁中个秀才回来那也满足了。

    可希望终归只是希望,自家的孩子那是没法跟神童比的,也不知道沈家小郎君到底吃的什么仙丹妙药,悟性怎那么好?

    就连冯话齐的新式学堂,来报名的学生数量也陡然增加了好几倍。

    可惜学堂是“商会子弟校”,只要跟商会无关,就算交天价“择校费”也无济于事。主要是商会不缺那点儿钱,惠娘要树立威信,首先就是必须要遵循立好的规矩。学堂既然早有校规,谁来讲情都不行。

    既然学堂进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学堂挖先生了。就算冯话齐不为所动,可学堂先生不止冯话齐一人。这些人都要养家糊口,谁要请他们回去当先生,开出的条件优渥,他们是很难拒绝。

    以至于四月份,学堂接连被人挖走几个先生。

    好在学堂的教育思想才是培养学生的利器,先生走了可以再招,有冯话齐这个校长在,学堂招牌仍旧响亮。

    临近黄昏。周氏从自家院子到了药铺,此时周氏红光满面,显然她儿子中了状元,让她在沈家地位急速提升,连曾经对她百般挑剔的老太太也要和颜悦色事事跟她商议。

    周氏一来,没等惠娘问话,便笑着道:“我家那没良心的,送我娘去新院子那边看望六郎去了,回头他会去作坊那边守夜。”

    惠娘哑然失笑:“姐姐也是的,小郎中状元。你跟姐夫等着享清福便是,守夜这种事还是交给旁人。”

    周氏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这事儿一码归一码,我儿子中状元是儿子的事。家里那没良心的做工是他自己的责任,就算我儿中了状元,家里人也需要人养活不是?”

    惠娘心里那个羡慕!

    果然有个状元儿子就是不一样,连说话都有腔有调了

    。

    这些日子远近的士绅名流都来沈家贺喜,光是带来的礼物就堆成小山,无论是否跟沈溪有关系,对沈明钧以及周氏都恭敬有加,很多冯话齐的学生,更是把沈溪这个同窗供若神明。把沈明钧夫妇当作自己的父母对待。

    惠娘扶着周氏坐下,问道:“老夫人还说了什么?”

    周氏喜气洋洋:“没说什么。娘到府城来,就是专程探望一下我们夫妻。顺带见见十郎和亦儿,再就是去亲家那边走走……她老人家的意思,韵儿去京城是好事,最好能早日抱上孙子,我儿在翰林院当一两年官就会选派到地方做知县,到时候沈家子弟,也有个投奔的地方……”

    李氏在赶赴府城前做了许多功课,但她了解到的东西并不全面,宁化县里就算有见识之人,也只知道中了进士大概是怎么个升迁途径,对于中状元,包括沈明文在内也无从了解。

    惠娘笑道:“姐姐,不是跟你说了吗,知县是七品官,小郎如今已经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就算外放,也不会当知县……真要这样,岂非成了降级?”

    周氏突然想起,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她有些迷惑不解:“当知县不比当什么翰林修撰好?当一方父母官,人人敬仰,以后若是做得好,指不定能当一府同知甚至知府……我娘对小郎没什么太高的要求,能当到四品官就成,再高的话,容易跌下来。”

    周氏以前对李氏又敬又怕,就算她是沈家赚钱的主力,可毕竟是一介妇人,在家中没话语权。

    现在不同了,周氏为了表示沈家上下和睦,出口都是我娘长我娘短的,就好像这对婆媳素来都是亲密无间。

    惠娘有些不太理解沈家人的观念,沈溪一上来就是从六品的翰林官,若仅仅把目标定在四品的知府和五品的同知上,目光是否太过短浅?

    在惠娘看来,沈溪既然要做大事,最好留在京城,只有天子脚下才是沈溪实现抱负的地方,外放到了地方,那可真是龙游浅水。

    ……

    ……

    李氏到了府城,对幺房的沈明钧夫妇非常客气,简直要将以前亏欠夫妻二人的关爱一并还回来。

    第二天,李氏与沈明钧夫妇准备去谢家拜访,不过是亲家间一次正常走动,却成为汀州府城一件大事。

    这天谢家门口早早便放了几串大红鞭炮恭候沈家人,院中更是大排筵席,街坊四邻都来恭贺。

    谢伯莲坐了几年牢,出来后连行医的自信都没了,临老还要靠女儿养活,正是人生最落魄的时候,谁想突然就发达了,用一些嫉妒的人话说:这谢家真是走了****运。

    先是有陆孙氏和沈周氏二人对谢韵儿关爱有加,后来不知怎的歪打正着,就把闺女嫁给沈家小郎君。

    这么不搭调的婚姻。原本根本不被人看好,谁知道谢家就是走运,沈家小郎君在科举路上那是顺风顺水。步步高升,几年下来居然三元及第。有那算命先生赶紧过来凑热闹,算来算去说是谢家风水好,谢家女儿是贵人,要经过磨难方有幸福,且有旺夫运。

    总的来说,就是沈溪的成功,与谢韵儿的运势密不可分。

    这种鬼话也就是连蒙带骗,把人哄高兴了可以讨点儿赏钱。可谢家人听多了。渐渐也就信以为真,加上邻里见面夸赞,你闺女真是好命,嫁到沈家就让沈家小郎君中状元,以后一准儿诰命夫人的命,于是也就甘之若饴。

    谢家虽然风光一时,却一直有隐忧,尤其是在知道沈家老太太大老远从宁化县城到了府城,还提出亲自拜访时

    。

    谢家在迎接沈家人之前紧急开了家庭会议,要家里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李氏当着众人的面说当初谢韵儿和沈溪的婚事只是假成婚,更不能让李氏提退婚之事。

    谢家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他们不知道沈溪与谢韵儿当着李氏的面演绎的那出合卺戏。一直当女儿嫁进沈家门后还没和沈溪圆房,沈家那边要退婚似乎合情合理。但谢家人显然多虑了,李氏根本没有退婚之意,相反,老太太还想让谢韵儿早点有身孕,最好为沈溪传宗接代。

    如今沈溪只是成家,却没有后嗣,那上官依然会把沈溪当作孩子看待,以后放官缺之时怎会放心交托?

    上午巳时。沈家几口人都乘着轿子而来,铺了几丈长的的鞭炮开始燃放。响彻府城。随后一大堆人围上前,不是为讨喜。就是想见见状元的祖母和父母亲长得什么样。

    “亲家祖母,亲家公,亲家母……来来,里面请。”

    谢家这面出来迎接之人,除了谢伯莲之外,他夫人同样露面。

    一家男女主人同时出来迎客很少见,也是谢伯莲考虑到,沈家这边来了两位妇人,若只有他一个男人出来迎接,难免礼数不足。

    人群簇拥两家人到了院子里,宴席早已经摆好,热闹程度丝毫不比当日沈溪与谢韵儿三朝回门时来得差。

    刚坐定,还没等寒暄两句,外面就有人过来传报,说是城里的刘员外和夏员外专程过来拜访。

    刘员外和夏员外都是长汀有名的大地主,一个是举人,另一个是秀才,在本府以及附近的江西赣州、广东潮州等地拥有万亩良田,同时还拥有几十座茶庄和果园,在府城属于豪门大户,这次听说沈家人来访,借机过来攀关系。

    刘员外和夏员外轿子没到,礼物先至,都是用担子挑来的,不单有礼盒,还有礼箱,加上捆起来的绫罗绸缎都是一匹一匹的,这些个礼物少说也价值七八十两银子,可见人家家大业大,送礼绝对不寒碜。

    刘员外先抵达,一来就对谢伯莲行礼:“谢兄,我长期在外打理农桑,你何时归来我一无所知,此番来迟,尚请恕罪。”

    谢伯莲笑着见礼,就好似相识多年的老友。

    只有周氏眯眼打量这个刘员外,经商这几年,她对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脾性很了解,这刘员外出了名的嫌贫爱富,刘家和谢家以前是有点儿交情,不过谢韵儿回乡时宴请亲朋故友,这刘员外连面都不露一下……人家觉得谢家不够档次!

    现在说什么“此番来迟”,哪里有一迟可就五六年的?要不是谢韵儿做了状元夫人,恐怕这辈子刘员外也不会踏足谢家门。

    刘员外刚来,夏员外那边也到了。

    这两个豪绅说是来拜访谢伯莲,其实主要是为拜见沈家人,尤其是作为沈家一家之主的李氏。

    李氏寡妇带儿子,如今孙子中了状元,如今府衙那边正在商议,除了要为沈溪立状元牌坊外,还要为李氏立贞节牌坊,彰显她立志守节教育子孙的精神,树为汀州教化百姓之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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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星期天,家里来了亲戚,两个小侄儿在天子码字的书房里来回跑,吵吵嚷嚷,让人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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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府大宴宾客,李氏非常高兴,连续接受客人的奉承和敬酒,一时间容光焕。≯≧≥

    待酒足饭饱,李氏醉意朦胧,谢夫人和周氏扶着她进内堂休息,李氏尚不忘提醒周氏一句:“记得给老四父子带些吃食回去,他们在家还没个着落呢。”

    李氏以前眼里除了长子,别人几乎都视而不见,更不会对别的儿子乃至孙子表示出她的关怀和体贴,周氏没想到如今的李氏居然开始会“疼人”了,居然惦记沈明新父子。

    周氏道:“娘请放心,儿媳已经吩咐丫头中午给四伯和六郎送饭过去。之前六郎考试,我怕他做杂事分心,便这么做了,这次不过是加个人的饭菜罢了。”

    李氏老怀大慰,当着谢夫人和几个妇人的面表扬周氏:“真是我沈家的好儿媳,你说明钧怎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了你回来?”

    周氏脸颊稍微一红,恭恭敬敬地道:“娘过誉了,这些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旁边的人看到后赞叹不已:“真是母慈子孝啊……”

    这一夸,连带谢夫人都觉得倍儿有面子,难得亲家祖母和亲家母这么和睦,以后女儿在沈家接受熏陶,岂不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到了后院房里,李氏拉着谢夫人的手问东问西,却总是围绕着一个话题:谢韵儿何时有孕事?

    或许是李氏多喝了几杯,话特别多,而且毫无顾忌,让谢夫人听了极为尴尬……自己女儿还没跟她相公圆房,您老现在就想要重孙子,是否操之过急?

    外面的酒宴有谢伯莲和沈明钧操持,里面就两家妇人坐在一起絮叨家常话。

    毕竟不是婚宴,筵席过了中午逐渐散了,谢家人开始收拾桌椅碗碟,谢伯莲和沈明钧带着笑容进来,给李氏请安。

    李氏见到谢伯莲,知道他前身是京城名医,忍不住问道:“他亲家公,我孙儿媳妇娶进门差不多快一年了,怎不见她肚子有动静?”

    谢伯莲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自然想到自家女儿没跟女婿圆房的事实。

    周氏连忙宽慰:“娘,七郎他年岁小,您老抱孙子的事不急。”

    李氏稍微有些不乐意:“都是状元郎了,还当他是一般的孩子?他是要做大事的,身边女人最重要的便是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管好家事,这样男人才有心思在外打拼……自打圆房开始,我就叮嘱你们要多敦促他们,及早要个孩子,你们这是没把娘的话记在心里啊!”

    李氏之前还表现得慈祥可亲,和周氏之间相互尊重和礼让,但一涉及到沈溪的事情,她就又摆出一家之主的威风。

    倒是那边谢夫人用质疑的目光望向周氏,颤颤巍巍地问道:“亲……亲家母,两个小的……圆房了?”

    周氏此时却不好回答!

    沈溪和谢韵儿在李氏监督下假合卺的事她可没有通知谢家这边,但这事当着李氏的面又不好说明,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是啊。”

    谢伯莲夫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喜悦,谢伯莲大咧咧道:“小女动身前往京城前,问她还说没有,莫不是夫妻二人见面后就……哈哈,好事!大好事啊!”

    谢伯莲说完,突然觉房间里气氛不对,李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沈明钧夫妇好似认错一般低下头,连谢夫人都不说话了。

    沈明钧两口子自然是心中有鬼,至于谢夫人,很快她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女儿离开汀州前尚未圆房,就算如今到京城圆了房,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回汀州,毕竟如今连谢韵儿的家信都未收到。

    李氏先瞪向周氏,突然想起这个儿媳妇最是阴险狡狯,转而瞪着沈明钧:“老幺,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其实……”

    沈明钧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事儿根本没法解释。

    周氏赶紧道:“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后再说。”

    若换作以往,以李氏那暴躁脾气,不马上刨根问底才怪,可今时不同往日,李氏突然压抑住心头的火气,点头道:“那行,回去再说。”

    谢伯莲夫妇不知这中间到底有何隐秘,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氏无心在谢家久留,起身带着儿子、儿媳妇回沈家去了。

    出了谢府大门,不断有人围拢过来问候,李氏脸色平和,不断颔算是回应,可乘轿回到家里,刚进院子,李氏的脸色就变得黑漆漆的,连过来找周氏说药铺之事的惠娘也觉情况不对。

    “说!七郎跟他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氏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怒气冲冲问道。

    沈明钧不善言辞,解释的任务最终落到周氏身上。

    此时周氏已不是当初那般胆小怕事,有什么说什么,我原原本本告诉你实情,当初是我们夫妻,还有儿子、儿媳妇,联起手演场戏给你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要么你把我这个儿媳赶出家门,先不论你愿不愿意背上闹家变的骂名,就算你真把我赶出沈家门又如何,我有银子养活自己,大不了带着银子去京城投奔儿子,儿子有本事总不会亏待老娘。

    李氏越听脸越黑,她没想到,头年里由她亲自监督的圆房合卺依然只是一出戏。

    惠娘见周氏态度不对,心里暗自着急,忖道:“姐姐这是被压抑太久,说话如此蛮横,跟老夫人解释一下肯定没事,若这么闹下去,沈家非闹翻天不可。”

    周氏再不是以前那个任由婆婆和妯娌欺负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小妇人,她现在的态度就是,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能接受自然再好不过,若不行大不了一拍两散。

    就连沈明钧拉周氏的袖子,她也直接甩开,这些年跟着丈夫吃了那么多的苦,这会儿已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儿子中了状元,周氏的委屈彻底爆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说到底还是娘给逼的,我儿的婚事,理应由他自己拿主意。我这当娘的,最听儿子的话。”

    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周氏说这话,代表她已做好了被扫地出门从子的准备……

    我就是有个好儿子!

    儿子跟我就是比你这老家伙亲!

    你有本事倒是赶我出沈家门啊!

    没想到李氏听完沉默半响,最后只是微微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自豪:“还是我孙儿精明,连我这个一大把年纪的人,他都能瞒住!”

    一句话,在场的沈明钧夫妇和惠娘都有些听不懂。

    李氏这是转性了?

    只听李氏道:“当日七郎成婚,我便在他房外守着,如此都没察觉有异,放到你们谁身上可以?他年岁不大,但懂的事情不少,加上谢家的丫头全力配合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我家七郎精明,或许是他不想老早纠缠于儿女私情,怕因此耽误学业,如今谢家丫头去了京城,我家七郎喜欢她就纳了她,不喜欢就休掉,以后再跟京城的达官显贵联姻。”

    “七郎的婚事,我不干涉,你们夫妻俩也别插手!”

    沈明钧彻底糊涂了:“娘,您在说什么啊。”

    倒是惠娘这个局外人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掩口笑道:“还是老夫人开明!”

    李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这份自得就跟周氏在惠娘面前所表现出的高傲如出一辙:“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七郎他有本事,若以后被我沈家牵绊,必然会影响他的仕途,以后他想做什么,如何做,一切都由着他,只要他心里有我们沈家便可。”

    李氏不计较,还任由沈溪自己决定婚姻大事,甚至给予沈溪足够的独立自主权,听起来似乎是好事。

    可周氏一入耳,心里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儿子是我生的,我是他亲娘,他的事该由我做主,就算让儿子放开翅膀飞,这话也该由我来说,你这个当祖母的凭什么替他做主?

    周氏冷笑道:“娘这话我不爱听,我儿的婚姻大事是可由他自己做主,不过在做主之前怎么也应该询问一下我和相公的意见,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何时轮到祖母替他做主了?”

    李氏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周氏嗓门跟着提得老高……老娘我看你这老东西不爽好些年了,今天想让我罢休,门儿都没有:“难道娘老了耳朵也聋了,连儿媳说什么都听不清楚?”

    李氏火冒三丈,进府城之前她还想,一定要跟老幺媳妇打好关系,婆媳和睦,让别人知道我沈家上下一心,这些年我有对不起老幺媳妇的地方,就算她当我面骂我几句,我也认了。

    不想事到临头,却又是另一回事。

    “你……你反了天了!”

    李氏站起来,因为是小脚,院子里地不太平坦,险些立不住,一手扶着沈明钧的胳膊,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不孝”的儿媳。

    周氏叉着腰回敬:“你这偏心眼儿的老太婆,这辈子心是正不过来了,是吗?一辈子就记着你有个大儿子,你大儿子倒是给你有点出息啊……盼着他中举,让我们各房人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可最后呢?还不是我儿子有本事,考取举人又考了个状元回来?”

    李氏被戳中要害,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弯下腰把鞋子脱下来,朝周氏砸了过去。周氏机灵得很,一闪就把飞来的鞋子给避过去了,随后指着自己的脸道:“有本事朝这儿打。”

    惠娘本来想劝阻,但知道劝不动,街坊四邻听到动静,马上就会过来……她赶紧出了门口,从外面把院门关上。

    街坊也奇怪沈家这是怎么了,幸好是下午人们忙于生计的时间,许多人家都没人,那些有人的都站到了门口,稀疏几个人路过沈家院门,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惠娘连忙上前,好一通解释,才让街坊和行人散去。

    很快院子里吵闹声平息下来,应该是婆媳俩也知道这样吵闹有损沈家名声,回到中院找间屋子再争辩一番。

    惠娘不能掺和进沈家的家事,只能在院门外空担心。

    一直到日落,沈家门才重新打开,惠娘本以为婆媳两个会吵翻天,没想到却是周氏恭恭敬敬扶着李氏走出来。

    又是母慈子孝……

    李氏一脸慈祥:“老幺媳妇,以后七郎的事让他自己做主,咱们别多管闲事,他前途似锦,是要做一府同知甚至是知府的人,可不能被我们影响了。”

    周氏脸上挂着和熙的笑容:“娘提醒的是,谁说不是这样呢?”

    惠娘满脸诧异,等确定这对婆媳不是在演戏时,她才若有所悟……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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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大水,逼得朱祐樘不得不追查河南、山东两地的赈河粮款,但其实从弘治皇帝的角度来说,未必愿意将高明城治罪,毕竟高明城是他破格予以提拔任用的,若直接降罪,等于是弘治皇帝抽自己的嘴巴。

    这样的贪官污吏你都委以重任,那朝廷上下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赃官!

    但若不处置,人心难服!

    或者弘治皇帝心中有个期冀,那就是王琼所奏不实,其实高明城在地方上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只是得罪人了,这才遭到诬告。

    沈溪知道,作为皇帝高高在上很容易被人堵塞耳目,但其实君主自己也喜欢自欺欺人。当一国之君最希望的便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人造反,皇室宗族安分守己,文武大臣同心协力,精忠报国……

    沈溪问道:“玉当家太高看在下了,在下又不是诸葛亮,哪里来的什么锦囊?或者我应该问,玉当家需要怎样的锦囊?”

    玉娘笑了笑,道:“刘尚书派在下协助调查朝廷下拨粮款去向,原因不说公子也该清楚,同出自汀州府,对高巡抚的为人,公子应该有所了解。若追查不当,令天子颜面有损,或令灾民闹事,朝廷必会加以追究……在下的意思,是想问公子有何良方,能得两全?”

    既要治高明城的罪,以平息民愤,还要保住皇帝的威仪,这么瞻前顾后,那还追查个什么劲儿!?

    按照道理来说,彻查就是要将高明城等一干赃官的底儿刨个底朝天,只要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依法论罪即可。

    但问题是,就算论罪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站在朝廷的角度,国家安稳和皇帝的颜面同样重要。

    在沈溪看来,就算高明城在河南之地胡作非为,按照法典要被剥皮抽筋,可这家伙运气好到爆棚,因为中间牵扯到弘治皇帝的破格提拔任用,此番估计不但不会死,或者连官位都能保住,只是个平级迁官还是降职任用的问题。

    但无论高明城是迁官还是降职,他在河南巡抚的任上是干到头了,弘治皇帝现在为了顾全面子不会杀他,日后也必然要秋后算账……让皇帝丢面子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玉当家所说的两全,在下不明其意,但料想是要挽回损失,且保证地方安稳。”沈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针对任何人,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若玉娘听在下一言,贪赃枉法之事切不可明言,反倒要向朝廷彰显这些人在救灾上的功劳,让朝廷将地方官员树为救灾楷模,为天下人称颂。”

    玉娘多少有些惊讶。

    沈溪这番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地方官员贪污受贿,侵吞赈灾粮食,占用治河款项,不但不予追究,还要歌功颂德,这是什么道理?

    玉娘连忙问道:“公子莫不是听闻河南右布政使参奏河南巡抚之事?”

    沈溪故作不解:“有吗?”

    一个小小的问题,令玉娘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这会儿她终于意识到沈溪的用意。

    王琼勤勉干练,履历地方政绩有目共睹,而且此人颇为正直,河南巡抚贪赃枉法,王琼作为河南右布政使居然无法将奏本上达天听,只能亲自到京城来告御状,背后蕴含的问题何其重大?

    若朝廷真有心要追究,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黄河中下游地区此次经受洪涝灾害的地方官可能会悉数遭到清洗,这对一心求稳的朝廷来说,并非是好事,而且非常容易引起民变。

    受灾的老百姓一听,好么,原来我们的父母官都是贪官污吏,正是由于他们侵吞了治河款项,才导致我们现在颠沛流离的悲惨命运,现在又贪墨了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分明是在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这时候只要有人稍加挑动,必然引发大规模的叛乱,影响朝廷的统治。

    相反,如果老百姓认为洪水是天灾,是老天爷给予的惩罚,各级官员已经很用心在赈灾救济了,只不过暂时还没兼顾到我们这儿,只要忍一忍,情况很快就会好转,这样就能达到把灾祸消弭于无形的目的,这便是个中奥妙所在。

    或者弘治皇帝也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王琼抵达京城告御状时“雷霆大怒”,最后还是将王琼的奏本留中不发,以至于这些天朝廷所注意的重点,不知不觉从黄河大水转移到了程敏政的鬻题案上。

    从方方面面的情况分析,弘治皇帝和朝廷都有意将大事化小。

    “在下明白了。”

    玉娘心悦诚服地向沈溪行了个大礼,然后告辞。

    ……

    ……

    从茶寮出来后,沈溪返家,玉娘则去拜见户部尚书刘大夏,同时将她调查到的情况,还有沈溪的原话,详细告知刘大夏。

    刘大夏面前摆着棋盘,依然是自己跟自己对局,听完玉娘的汇报后有些惊讶地眯起眼问道:“沈溪真如此说的?”

    “是的,大人,奴家不敢有丝毫隐瞒。”玉娘对刘大夏无比恭敬。

    刘大夏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他不过十三岁的少年,才学卓然是天分,做事果决算是性格使然,可是这老成的心态和为人处世的经验,却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问题问得极为深奥,至少玉娘没法回答。

    但玉娘却看明白了一点,刘大夏让她去跟沈溪问计,是刘大夏有意试探沈溪。估计刘大夏有将沈溪委以重用,想看看其才能是否担得起他的信任。但玉娘却不清楚,沈溪表现得如此老成,是否会为刘大夏所喜。

    沈溪才学好那是有目共睹,否则也不会连中解元、会元和状元,这可以认为是“天分使然”,有天分的人可以学上一年便可当别人两年、三年甚至五年;沈溪在福州杀宋喜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是他知道不能纵虎归山,这可以用性格果决来解释。

    唯独沈溪处事圆滑不拘成法,没有少年郎的刚愎自用和嫉恶如仇,是刘大夏不能理解的。毕竟一个人老成的心态需要岁月的沉淀。

    这时帘子后面走出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问道:“尚书大人,与陛下的奏本不知该如何起笔?”

    刘大夏自己便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虽然在兵部履任多年,性格变得豁达耿直,若他再年轻几岁,眼里绝对揉不得沙子,高明城这种大贪官自然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可现在刘大夏身居高位,朝廷上下都在注视着他,若他不能在黄河大水一事上给朝廷个交待,又或者引发民乱,可能刚到任户部尚书,就将面临撤职。

    “刚才玉娘的话,你听到了?”刘大夏问道。

    “是。”属官恭敬回话。

    刘大夏道:“就按玉娘所述写奏本……沈修撰的意思,暂且不提各级官员贪赃枉法之事,单只彰显地方官员救灾之功。今夜前务必将奏本完成,明日上朝我会亲自向陛下进言。”

    属官唯唯诺诺,遵命而行。

    这时候属官心中非常不以为然,弄不明白刘大夏为何会采用沈溪这种非常不合理的方法向弘治皇帝呈奏,若弘治皇帝有心要一查到底,替河南、山东等地官员开脱的刘大夏要担不小的责任。

    但其实只需转变个思路,刘大夏如此做却是在为弘治皇帝担责,正是因为朱佑樘识人不明,才令高明城和一众赃官为任一方,在朝廷侧重治河与赈灾的情况下,大批钱粮被调往黄河中下游省份,不能洁身自好之人岂能安守本分?

    刘大夏如此做,是代天子文过饰非,属于不得已之举。

    第二日一大清早,刘大夏刚到户部衙门便拿着属官草拟好的奏本,亲自抄写了一遍,然后揣在怀里进宫。

    事关重大,这份奏本并不会走内阁这条路,而是直接由刘大夏带进宫面圣,请求天子圣裁。

    在治河赈灾这件事上,刘大夏不单纯是户部尚书,他还是行钦差事,直接对弘治皇帝本人负责。

    从刘大夏去宣府治理军饷开始,他做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文武大臣都知道刘大夏深受弘治皇帝器重,这个人很不好惹。

    刘大夏刚到宫门口,就遇到李东阳……李东阳分明是特地在他进宫的路上等候。

    “刘尚书,真巧啊。”

    李东阳作出一副碰巧遇见的模样,老远就向刘大夏打招呼。

    虽然李东阳贵为大明内阁次辅,但论年岁和资历,尚不及刘大夏。

    二人见礼后一同进宫,李东阳沿途开始套刘大夏的话:“……记得弘治六年,张秋镇黄河决口,陛下曾派刘尚书亲往治河救灾,刘尚书调度有方,灾患迅速平息,治理河道也多有建树……刘尚书于朝廷和陛下都有大功啊……”

    刘大夏侧目看了李东阳一眼,要说他们一个是内阁大学士,一个是六部尚书,同为天子肱股之臣,获得的弘治皇帝的信任一般无二,可刘大夏却听出来了,李东阳并非只是为了跟他扯这些陈年旧事。刘大夏是个直肠子,径直问道:“宾之这是想问我,陛下会派什么人到河南、山东主持救灾事宜?”

    刘大夏跟李东阳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算糟糕,到底同殿为臣,彼此知根知底。李东阳笑着摆摆手:“我可没有此意,刘尚书切莫误会。再者说了,陛下要派何人去,并非我等能干涉,怕是陛下心中早有人选,这个人选,应是再恰当不过。”

    刘大夏稍微想了下,皇帝要派人领皇差去赈灾,朝廷上下谁合适?

    照理说,从地方或者六部抽取要员较为妥当,当初刘大夏领弘治皇帝旨意去治河时,不过是“诏选”,当时他正在浙江担任左布政使。但刘大夏却想到一个人,就是来京城告御状的河南右布政使王琼,满朝上下,对黄河脉络源委及古今变迁、水患和人情世故最为了解之人,怕是没人比王琼更为合适。

    但问题是,王琼是来京告御状的,弘治皇帝可能会派他回去治河赈灾吗?

    刘大夏问道:“谁?”

    李东阳笑了笑,并不回话,反而问道:“却不知刘尚书呈递陛下的奏本,准备追究谁的罪责?”

    拐弯抹角,李东阳的问题又回到刘大夏怀中的奏本上。

    刘大夏听了这话觉得有些疑惑,直接问治谁的罪,就好似李东阳要故意为某些人开脱一般,我说治谁的罪,你还能从奏本上把名字给划去不成?

    可刘大夏到底不是初入官场,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李东阳这是在提醒他不能治任何人的罪。

    否则皇帝的过失谁来兜着?

    就不论弘治皇帝识人不明,单就朱佑樘登基后,黄河连年发大水,这似乎是上天的惩罚,皇帝都是要沐浴更衣祭天告罪,舆论也认为,这是上天对君主德行有失的警告,让皇帝必须修省自身,施行仁政。

    刘大夏沉声道:“我自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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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举行朝会的同时,翰林院内也有议论。??w?

    河南、山东等地遭灾,朝廷肯定会派人前往赈济,至于谁会被委任为钦差,暂时没有消息,只看什么人符合弘治皇帝的心意。

    众翰林私下议论,选出几个简在帝心的热门人选,多为户部或工部官员。

    以前这种事,弘治皇帝大多交给刘大夏办理,但如今刘大夏已升任户部尚书,没法再为帝王东奔西走。

    当天朝会的结果并未传到翰林院。

    不过沈溪并不着急,就算消息灵通的翰林,也要等下午下班后才能打听到消息,事情的最终结果大概会在明天上午传遍翰林院,到时候就可以知道朝廷派何人去了。

    沈溪下班回家,刚出翰林院大门,迎面碰到个熟人。

    此人正从东安门过来,往六部衙门方向而去,见到沈溪后主动作揖行礼:“沈同年,久违了。”

    沈溪定睛一看,正是同科进士、殿试列于二甲第七名的王守仁。此时王守仁身后带着两名跟班,行色匆匆,一看就像是有紧急公务的样子。

    “伯安兄,这是往何处去啊?”沈溪还了一礼,好奇问道。

    王守仁回答:“在下要到户部衙门公干。”

    沈溪听了微微有些惊讶,据他所知,王守仁不是应该是在兵部观政吗?

    明朝新晋进士,除了一甲前三名会被直接委任官职外,二甲进士挂从七品、三甲同进士挂正八品衔,调派到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和通政司“观政”,跟实习差不多,观政结束再委派调用。

    明朝观政制度起于洪武年间,永乐之后暂止,到宣德年间之后重新启用,到明末一直施行。

    从二甲第一名依次往下。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和都察院分别派两员,通政司、大理寺各派一员,十六人一个循环。王守仁在殿试后列于二甲第七名,正好调派兵部观政。

    “王兄不是在兵部吗?怎会去户部公干?”沈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王守仁脸上带着些微为难之色,不过最后还是据实而言:“刚接到圣旨,户部向兵部借调,在下将辅佐钦差大人前往河南、山东等地赈灾。想来这几日便要动身出发。”

    王守仁被征调前往赈灾,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正式停止观政,授实缺。沈溪听了敬佩不已,通常进士观政的时限为半年至一年间。如今王守仁才一个多月就有了官职在身,果然是朝廷有人好办事啊。

    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太子身边的人,又跟内阁大学士李东阳、谢迁交好,儿子中进士,刚在兵部观政不久就能得到皇帝任用,派往河南辅助钦差大人赈灾,一切顺利的话回来肯定会有擢升。

    沈溪没有露出艳羡之色,因为他知道。王守仁的能力毋庸置疑,让他这样十三岁的小身板去一趟灾区,这一路上身子非给颠散架不可。

    再想想,其实留在翰林院也挺清闲自在的。

    “不知此番正差是何人?”沈溪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既然已经泄露了本需严守的机密。王守仁不再犹豫,道:“是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孙志同孙郎中。”

    沈溪仔细想了下,才意识到这个孙志同本名孙交,志同是他的字。正德年间官至户部尚书,算得上是一代名臣。

    只是如今的孙交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是正五品。官品不低,可在京官中依然属于不起眼的角色。

    以一个正五品的吏部官员作钦差,其实是弘治皇帝对河南、山东的地方官员传达的一个信号……钦差只是去地方负责赈灾,并不会追查你们以前的过失或者贪赃枉法的罪行,你们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先帮助钦差大人完成救灾工作,有什么事以后再谈。

    仅仅从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弘治皇帝确实好面子,不肯在用人不当的问题上认错。

    沈溪拱手:“那在下就祝王兄一路顺风,早日完成皇差。”

    沈溪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属于上官,王守仁赶忙行礼相谢,然后带着随从而去。?.?

    沈溪望着王守仁背影,心想,人家是忙着办皇差,仕途一路高歌猛进,而我想的却是如何在翰林院偷懒,嘴上不由轻叹:“人比人,气死人啊!”

    ……

    ……

    沈溪收拾心情回家,还没到胡同口,就见玉娘正在等他,身边还跟着个肉墩一样的周胖子。

    沈溪自打入翰林院还未见过周胖子。远远瞧见沈溪,周胖子跟在玉娘身后到了沈溪面前,直接跪下磕头:“草民见过沈大人。”

    沈溪连忙道:“我并非父母官,周当家的大礼我可当不起。”

    周胖子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应该的,沈大人是官,小人是民,本来规矩就是这样。”

    玉娘那边则少了这些敷衍,简单见礼后,直接将来意说明:“河南发大水,需要调运赈灾粮食,户部预备再次征调汀州商会的人手为朝廷效命,务必尽快将粮食运抵灾区。”

    之前刘大夏用汀州商会帮朝廷运粮,其实是为引府库盗粮案的贼人现身,事成后连同周胖子的许多产业都给查封,真是翻脸无情。

    如今黄河中下游地区洪灾,朝廷需要从京师、地方府库以及各地为备荒而设的仓储筹集到粮食,然后再将粮食运往灾区,于是汀州商会便又派上用场。

    沈溪心想,刘大夏可真会折腾人!当下道:“汀州商会远在福建,山长水远鞭长莫及,征调船只恐怕来不及……周当家只是名义上归汀州商会管辖,但彼此互不统属,若朝廷要运粮,玉娘只管与周当家商议便是,与在下何干?”

    玉娘听出沈溪话语中有抵触之意,笑了笑,道:“这是刘尚书的意思。奴家只是奉命办差。户部调运春粮用的是周当家的船,打的却是汀州商会的名号,若此番单只让周当家出面,只会令贼人……嗯,沈修撰应该很清楚,如今盗粮案的幕后元凶尚未伏法!”

    沈溪顿时明白过来,背后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到底是刘大夏想得周祥,如果自己和周胖子的真实关系曝光,那不明摆着告诉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自己是导致他们蒙受重大损失的罪魁祸首吗?演戏必须要演全套。周胖子依然以汀州商会名义行事,既可以保护他的身份,同时还可以麻痹张氏兄弟,正可谓一举多得。

    沈溪感激地问道:“刘尚书可有何特别安排?”

    玉娘摇了摇头。

    其实刘大夏对她的交待并不详细,她此番只是带周胖子过来与沈溪联络。沈溪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刘大夏又有考校自己的意思:粮食给你们,至于你们要怎么运去灾区,自己看着办,若中途有什么差池。唯你等是问。

    沈溪又问了一句:“那在下与周当家商议,玉娘是否准备旁听?”

    玉娘再次笑着摇摇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不会参与你们的商议,否则出了事还要我来担责。我只管回去向刘尚书复命即可。

    送走玉娘,沈溪跟周胖子奇回到茶寮,还没等坐下来商议运粮细节,周胖子已经从怀中拿出个红封。送到沈溪面前:“沈大人,草民有薄礼相送,不成敬意。”

    沈溪仔细一瞧。原来是份礼单!

    周胖子真舍得花钱,竟然直接送给沈溪一间三进的大宅子,加上六名芳龄十五岁的少女的卖身契,有了这个,沈溪真能升格当“老爷”了,朝堂上优哉游哉,家里还有娇妻美妾,没事可以逗弄一下姿色看得上眼的丫鬟……

    可是这年头就算没有财产申报制度,但他入职没多久便在京城突然多了间大宅子,被同僚问及如何回答?

    “这礼,我受不起。”沈溪赶忙回绝。

    周胖子恭恭敬敬地道:“若非沈大人相助,小儿不会入国子监读书,以后他的前途……还要蒙沈大人庇护……”

    周胖子的礼物不但是感谢,还有请托之意,沈溪没想到才当官,已经有人开始钻营,想从自己这儿走后门。

    沈溪脸色稍微变得严肃:“难道周当家认为,在下缺了这一栋宅子和几个奴仆?”

    周胖子神色一紧,马上想到沈溪除了是堂堂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同时还是汀州商会少东家。

    尽管周胖子到现在也没摸清楚沈溪跟汀州商会会长到底是何关系,但沈溪可以为汀州商会做主的事情他却一清二楚。以目前汀州商会在福建、江西等地做得风生水起,岂会缺这点儿钱?沈溪出来当官是要巩固商会的财力和自身地位,接受他的礼物纯属多此一举。

    “是草民思虑不周。”

    周胖子见沈溪着恼,只好把房契和卖身契收了回去。

    沈溪道:“周当家还是省去这些无谓的东西,好好用心做事,而今要替朝廷运送赈灾粮食和款项,这一路的安全极为重要,同时时间紧迫,多耽搁一分一秒都有可能有灾民饥饿而死。”

    随后沈溪仔细分析,从京师和华北各地筹集粮食,朝廷肯定会派官兵护送,但这不代表没有危险,河南、山东等地大水过后难免会有人聚众闹事,甚至啸聚山林为匪,且时值汛期,黄河水浑浊不堪,暗礁无从观测,行船非常容易出意外。

    另外,赈灾粮食和款项要送到灾民手里,不可能各处都有河道相连,陆路运输同样至关重要……

    周胖子听沈溪讲得面面俱到,不由感慨不已。

    沈溪所提之事很多他都想过,但他自问没有沈溪考虑得这般周全,而沈溪从得知朝廷要以汀州商会名义征调他的船队和人手,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根本没有时间琢磨,这只能说明,沈溪在处理事情上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

    “……我将这些注意事项都详细列出来,明日将具体细则交与周当家。若周当家还有不懂的地方,尽管直言。在运送赈灾粮食和款项这件事上,我与周当家休戚相关,不能有任何差错。”

    周胖子唯唯诺诺:“有沈大人在,草民安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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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二更送上!

    确实抱歉,天子的生日是农历四月二十四,这段时间只顾忙着码字,居然把自己生日给忘记了……中午和晚上都喝了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今天就这两章吧,明天天子会把欠下的章节补上,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跑腿的事自有周胖子来做,沈溪只负责动嘴,出谋献策之余他能做的仅仅是让宋小城过去搭把手。≯

    话说宋小城来京城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客栈,属于百无聊赖的那种,一直央求沈溪给他找事情做。

    堂堂的车马帮大当家,以为进京要干一番大事,来到后才觉屁事都没有,心里落差极大,想到处走走,又知道京城不是汀州地头,街上随便撞个人都有可能是六七品官,天子脚下容不得任何放肆。

    “……六哥行事别太张扬,京城是周当家的地盘,若有不懂之处只管问周当家。”沈溪到了客栈,对宋小城一番殷殷叮嘱,“帮朝廷运送赈灾粮款,容不得丝毫闪失,六哥可别意气用事。”

    宋小城笑道:“少当家尽管放心,咱到底出来做了几年事,难道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无论周当家安排什么,我听着照做就是,不过……这京城之地,口音不熟,就怕有些事咱不明白。”

    沈溪点了点头。

    宋小城之所以到了京城便成了软趴趴的虫子,口音不同风俗迥异也是一个方面。闽西客家方言与官话差别很大,在福建地面上或许不觉得,可到了京城,走出去说话别人很难听懂,就算听懂了,京城人士对外地人也有偏见,给你来个装聋作哑,做起事来往往事倍功半。

    沈溪道:“周当家手底下有好些个闽西人,他自己也懂客家话,毕竟他打的是汀州商会的名号,你过去协助他,不用事事俯听命,你是商会驻京的代表,要有咱商会人的气势,不能把主动权拱手让人。”

    宋小城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应了。

    沈溪回去后对谢韵儿一说,这位刚来京城但对这里的一切都不陌生的状元夫人,却觉得汀州商会不该卷入朝廷权力的争夺,更不该帮朝廷运粮,纯属自找麻烦。

    “相公难道不觉得,商会安安心心在南方展,山高皇帝远更可让人安心?”谢韵儿轻轻蹙眉。

    沈溪却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商会在南方展,也不得不跟官府往来。生意做得越大,越容易被人盯上,以往一县衙门也会对商会刁难,遑论知府衙门或者布政使司。若汀州商会得到户部庇佑,于地方上,至少不会被人雁过拔毛。”

    当初高明城和安汝升完全是把汀州商会当做摇钱树,沈溪历历在目,虽然说商会最好少与官府打交道,可这个时代,官才是根本,商必须围绕着官转,否则再大的家底,一纸公文便可让你倾家荡产。

    沈溪目前仅仅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对商会尚无法起到庇护作用。

    谢韵儿也明白在大明朝经商的无奈,当初谢家多红火,就因得罪李东阳,最后险些落得家破人亡,好在她主动站出来撑起了家业,才最终让谢家走出困窘。

    现在有了沈溪为谢家争取来的御赐墨宝,谢家眼看着中兴有望。可谢韵儿不想那么自私,她宁可把墨宝用到6氏药铺,在她心里,早就跟惠娘和周氏一体,谢家的未来也与商会的命运休戚相关。

    沈溪没有再跟谢韵儿细说,拿起毛笔开始写东西。

    谢韵儿觉沈溪做事并未刻意避开她,心里清楚这是对她的信任,不过她并未凑过去看,随口问了一句:“相公在写什么?”

    沈溪故作神秘:“这是一点思考所得,或许对商会未来的展有用。”

    谢韵儿抿嘴一笑:“那相公继续忙,妾身去收拾东西。”

    等谢韵儿走开,沈溪才觉,不知何时,二人间越来越小夫妻的感觉了,只是中间还有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无法做到心心相印。

    ……

    ……

    第二天沈溪到翰林院时,听闻朝廷派孙交、王守仁等人前去河南山东等地赈灾之事。

    翰林们注意的,始终是朝廷派了何人去,这些人在哪个部门任职,目前品秩如何,朝廷这么做有何用意。至于朝廷准备调拨多少粮款,这些粮款如何运去灾区,翰林们对此没有丝毫兴趣。

    其实做翰林更多的是学习权谋之术,并非做实事,沈溪在着眼点上就与同僚有所不同。

    “朝廷派了这么多人去,却未在翰林院抽调一人。”

    这话是从朱希周口中而出,作为即将升任正六品翰林院侍讲的史官修撰,说出这话来,让别人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对味。

    你觉得遗憾,我们还没怎样呢。

    本届新科的观政进士去了好几位,却没轮到我们这些前几届的庶吉士,在翰林院中打磨资历有些年头了,何时才是个头?

    王瓒看了看沈溪,若有所思:“或许是陛下要对本届新科进士有所补偿吧。”这句话,顿时让翰林们心头舒服了许多。

    己未科进士没遴选庶吉士,进不了翰林院,将来便没有入阁的机会,派他们出去公干,权当历练吧。

    很快众翰林便回到各自位置,因为上班不久谢迁又来了。

    阁老不在文渊阁待着,到翰林院来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谢迁进了翰林院大门,却没直接到后院的公事房,而是往署堂那边去了,此次他来翰林院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找侍读和侍讲,把几分诰敕交过去……应该是翰林院所拟几份诰敕不太合弘治皇帝心意,回来重拟。

    自打沈溪进翰林院,这种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掌诰敕的人可是公认“文章宗匠”的程敏政。程敏政做事深合弘治皇帝心意,如今他下了诏狱,别人既要体察弘治皇帝的想法,做到不出纰漏,还要让诰敕显得文采斐然,这差事真不容易。

    不过单论程敏政的学识,确实远非平常人所能及,不然也不会弘治初年便参与修撰《宪宗实录》,其后又担任《大明会典》副总裁了。

    弘治皇帝看惯了华章,突然看到一篇质量只能算是中等的诰敕,自然觉得索然无味,无法显示天子的威仪和气势,回重写在所难免。

    谢迁去署堂那边约莫盏茶工夫,正当后院公事房里的翰林暗自揣摩谢大学士因何造访时,谢迁人出现在了门口,众翰林赶紧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老夫只是来走走,你们各忙各的。”

    谢迁话说得轻松,但谁不知道他是有名的笑里藏刀?

    平日谢迁是好说话,但他却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谢迁不同于刘健和李东阳的地方,在于他做事很可能在欢声笑语的状态下突然难,让人下不来台。

    就说这次弘治皇帝诰敕回来重写,他作为监管翰林院的内阁大学士居然笑得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借机难。

    “沈修撰,出来一下。”

    最后谢迁笑眯眯看向沈溪,朱希周等人听到后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难道谢阁老又来找沈修撰问礼部鬻题案之事?

    沈溪放下手头的事情,拘谨地跟着谢迁走出公事房,到了外面院子,跟随谢迁到了池塘边的亭子,待谢迁坐下,他才恭敬问道:“不知谢大学士找学生有何事?”

    “哈哈,不用紧张,沈溪小友,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偶尔也可以过来跟你叙叙话……”

    或许这话连谢迁自己说出口都觉得不可信,话锋随即一转,“记得上次陛下问洪武事?你进呈的条子,可是写了‘建文’二字?”

    沈溪一个激灵,事情过去有段时间,如今重新拿出来说项,是否弘治皇帝有什么意思要借谢迁之口表达?

    “正是。”

    沈溪知道这种事瞒不过,他两次条子的字迹都一样,谢迁比对一下大概就会明了。

    谢迁点点头:“那你说,这二字是何意?”

    明知故问!

    “建文”二字能有何意?不就是建文帝的年号,就算把人家的皇位给篡夺了,也不该歪曲篡改历史啊!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作为翰林官就应该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既然把事提出来,就得为此负责。

    沈溪坦然道:“据学生之前所查,洪武三十二年至洪武三十五年年号,朝廷并未正式用过,是在太宗皇帝继位后,下诏修改,至于这四年间的年号,其实为……建文,建文年号共使用了四年。”

    这次轮到谢迁惊讶了。

    你个毛头小子知道得挺详细啊,知道就知道了,居然还敢明目张胆说出来,不怕皇帝怪罪于你?

    沈溪还真不怕!

    如今已非永乐朝,若那时候说出这话,别说问罪,杀头都有可能。

    但如今距离明成祖朱棣去世已经有七八十年,民间早将皇嗣的正统归于成祖这一脉,这是外因。

    内因是弘治皇帝突然提出洪武事,并以此策问,问的还不是别人,而是素以学问著称的翰林官。

    就算翰林官再闭目塞听,总会有人知道这段历史,弘治皇帝分明是要去伪存真,要的是真话而非敷衍。

    谢迁讳莫如深一笑:“你小子有点儿学问,这样吧,你回去写个奏本,呈到内阁。就这几天,时间不宜太长。”

    沈溪问道:“写何奏本?”

    谢迁这次脸上的笑容多少带着几分促狭:“还用得着老夫提醒?你自己看着写,不过奉劝你一句,在遣词用句上一定要小心斟酌,出了差池别说老夫帮不了你。此事切不可假手他人,陛下不想过早将事情为人所知……你自己好好掂量。”

    掂量个蛋啊!

    沈溪暗骂,尤侃侃可真是狡猾的老狐狸,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让自己写奏本,却不说写什么奏本,但这奏本跟建文旧事有关应该是**不离十,莫非是弘治皇帝想为建文帝恢复年号?

    就算弘治皇帝真的有心要恢复,但要合乎时宜啊,你不能说想恢复就恢复,不然这就不是矫枉过正,而是背祖忘宗。

    送走谢迁,沈溪返回公事房,刚到自己座位坐下,王九思就拿着一些书籍和资料呈递过来,脸色略带不屑:“沈修撰,这是王学士交给你的,让你将明初的典籍重新核对。”

    居然是暂领翰林院事的王鏊亲自让王九思送过来的,沈溪打开来一看,都是洪武末和永乐初的档案和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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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字去也!(未完待续。)8

    阴谋!

    沈溪见到手头的资料,立即升起这个念头。网

    皇帝有意要恢复建文年号,谢迁、王鏊等人有所察觉,但又不想当出头鸟,所以干脆让沈溪这个无关紧要的翰林修撰出面上奏,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如今要修《大明会典》,本着严谨治史的精神,请求弘治皇帝拨乱反正。

    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不是说皇帝有意,你上奏就能博得皇帝欢心而获得嘉奖。皇帝本身就是个矛盾综合体,不能以好恶行事,他觉得怎样,会找人上奏,但若不能赢得舆论支持,皇帝甚至会降罪于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上奏的人自然觉得很冤枉……

    陛下,我这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啊?

    皇帝不会跟你解释什么,但至少会让你清楚他的态度:既然为朕做事,就要时刻有为朕背黑锅的准备!

    今天这个要出来背锅的,变成了沈溪。

    要上奏恢复建文年号,这奏本哪里有那么好写?

    作为翰林修撰,在京官中属于不入流,但人微言不轻,此番上奏会引朝堂怎样的波澜?

    沈溪暗忖:别人是否会认为自己太过狂悖?一个初入官场的小后生,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公然提及建文旧事,就连那些博古通今的鸿儒都不敢,你这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朝廷真要降罪,绝不会有人出来为自己求情,包括谢迁、王鏊这些始作俑者。

    一连两天,沈溪都拿着关于洪武末、永乐初的典籍怔,他不断斟酌这份奏本的切入点,以及如何才能做到避重就轻。

    问题的关键在于“修史”!

    沈溪要以一个史官的姿态向弘治皇帝奏请此事,不能夹杂太多的个人情感在里面,最好在文章中不得有直接的提请,更多的是表述事实,而非提什么建议。

    要先向弘治皇帝表明洪武三十一年以后这几年史料记录的错乱,再引经据典,表明确实存在过“建文”年号。

    作为一名史官修撰,沈溪把自己定位为历史的见证者,提出修撰《大明会典》时总结汇编这段历史的难度,恳请弘治皇帝拨乱反正,正视这段历史。

    可无论如何,为此上书皇帝都属于吃饱了撑着,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危险与机遇并存!

    就在沈溪斟酌文章时,翰林院又有个消息传开……五月中旬翰林院会有场“考核”,以确定最后升任侍读、侍讲的人选。

    翰林院升迁是各衙门中最难的,但这次翰林院一次就有侍读、侍讲两个空缺出来,自大明朝翰林院成立来实属罕见。

    众翰林无论是否有机会升迁,都准备好好“表现”一番,竭尽全力通过“考核”。按照以往考核制度,如果有上官看重,直接从庶吉士升任侍读和侍讲并非不可能。

    翰林院中,侍读和侍讲各有两员编制,官居六品,其上只有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和各两员的从五品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

    但因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基本为挂职,就好似如今掌院事的侍读学士王鏊,本身却是詹事府少詹事,平日并不在翰林院办公,由此侍读和侍讲便成为翰林院中负责日常管理之人,且在管理层中属于上层人物。

    本来在一干翰林中,最有资格升任侍读、侍讲的,是除了沈溪外的另外两名史官修撰朱希周和王瓒,因为从官品上来说,翰林院中史官修撰的从六品最接近侍读和侍讲的正六品,而朱希周在史官修撰任上已经做满三年,且一直未被调出翰林院,看来上头是准备让其留在翰林院中升迁。

    理论上来说,翰林官必须要由翰林担当不假,可有很多翰林官已调出翰林院,目前在礼部、詹事府、太常寺等衙门任差,有官缺的话随时可以将他们调回来。

    从竞争的角度来讲,是翰林院中人想从朱希周、王瓒手里抢机会,而朱希周和王瓒则要跟那些前任的翰林官争夺。

    沈溪资历浅,进翰林院不到两个月,升迁的事跟他以及新晋翰林编修伦文叙、丰熙关系不大。

    沈溪对于这次考核并未太上心,因为他即将要为建文复年号上奏,无暇他顾,更何况以他的年岁被安排在翰林修撰上已为朝官诟病,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只能安守职位多混几年资历。

    ……

    ……

    这是沈溪第一次以臣子的名义向皇帝进奏本,以前写四书文和五经文,又或者是应科举,参加殿试应策问,都不像现在这般棘手。

    若单纯只是普通进言,沈溪不会头疼,可他却是在挑战这个时代的认知,这种奏本就算拿给内阁大学士写也难以下笔,从谢迁临别时那略带促狭的笑容,沈溪就知道其实自己是被人利用的那个。

    站在一个正直的儒家子弟又或者史学家的立场,正视历史是必然的,谢迁、王鏊等人其实也支持弘治皇帝恢复建文年号,可他们自己也清楚这种涉及皇家正统的问题不是臣子随便能说的。

    之所以把任务交给沈溪,也是看准沈溪初出茅庐,就算有什么不太恰当的进言,弘治皇帝也会有所体谅。

    几天下来,沈溪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连回到家,也会情不自禁对着那几卷书稿呆,其实书稿上的内容沈溪早就倒背如流,可还是不敢轻易动笔。

    谢韵儿和林黛都觉沈溪这些天有些魂不守舍,只当沈溪是因朝廷琐事牵绊,见沈溪房里彻夜亮着灯,偶尔谢韵儿会过来端茶递水,静坐在一边打量沈溪,但却不会打搅他的思绪。

    但沈溪由始至终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令谢韵儿颇为不解。

    终于,到了第三天晚上,谢韵儿鼓起勇气问道:“若相公真有什么烦心事,不妨给妾身说说,或许……妾身能为相公分担呢?”

    沈溪侧头看了谢韵儿一眼,要说这几天谢韵儿在旁陪着,他心里多少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但他要做的事,可与谢韵儿没丝毫关系,就算他说出来,也只是徒让人担忧烦恼而已。

    沈溪笑了笑:“我只是有件事想不通,你不用太过挂心。”

    “可是与之前相公所要做的事有关?”谢韵儿追问。

    沈溪摇摇头:“不是一回事,这次要做的,是关于江山社稷之事,说了你也帮不上忙。不过你放心,明日过后事情就会有个结果。”

    谢迁是没有给沈溪上奏的期限,但三天怎么都够了,再拖延下去会被指有意敷衍。

    虽然,沈溪要谢韵儿研磨,然后略一沉思,便开始下笔。

    之前沈溪虽然没把这份奏本列出成稿,可在心里却打了无数遍的腹稿,一经书写便没有任何停顿,一气呵成。

    明初臣民上奏,一律使用奏本,到永乐年后,设题本和奏本并行制度。

    公事用题本,需要用主管印,多是以衙门名义上奏,属于公务奏。至于臣民私事的上奏,则是用奏本,不用印。奏本和题本同样要经过内阁票拟后呈递天子,再由天子批阅后呈送六科抄施行。

    题本和奏本格式大致相同,每幅六行,一行二十四格,抬头二字,手写二十二字。

    头行题本用衙门官衔,奏本用生儒吏典军民灶匠籍贯姓名。

    疏密俱作一行书写,不限字数,右谨奏闻四字,右面字平行,谨字、奏字各隔二字,闻字过幅第一行抬头,计纸字在右谨闻前一行,与谨字平行差小,年月下疏密同前,若有连名,挨次俱照六行书写。

    奏本的总字数限制在三百字左右。

    沈溪所奏,并非以翰林院的名义上奏,因为谢迁特别提醒过不能假手于人,因而写的是奏本而非题本。但沈溪所奏,却没有参杂太多主观意愿,在内容上更接近题本,这却是沈溪有意为之。

    沈溪不想在翰林院中写奏本,因为怕被同僚看到,等他写完后,通读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等墨迹干涸后便小心翼翼收好,准备第二日交由通政司,再由通政司呈递内阁票拟上呈。

    明代中央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的官署中间,通政司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早朝时汇进在外之题本、奏本、在京之奏本,有径自封进者则参驳。

    凡有官职在身者,呈递之奏本,无论是否得当,连同不合规制的,通政司也要一律上呈内阁,由内阁大学士定夺。

    通政司其实紧挨着翰林院,不过却是在西长安街,西公生门与长安右门相对,进入巷子后依次是行人司、后府、太常寺,最后才是通政司。

    今天通政司开衙时间有些晚,沈溪卯时便到了,但直到辰时三刻,才得以进送奏本。

    而后回到翰林院,时间稍微有些晚,误了点卯的时辰,沈溪被记了一个“迟”,这属于误工,年度考评上会留下个小污点。

    其实平日翰林院根本就不会点卯,或许是要考核选拔侍读和侍讲,考勤制度竟然比平日严格许多。

    按照道理讲,沈溪的奏本会在第二天呈递内阁,交由三位内阁大学士票拟后上呈,弘治皇帝拿到手往往是在第三天甚至更靠后。

    但这次沈溪的奏本,属于特事特办,为弘治皇帝钦命所写,乃迎合上意的奏本,当天就转呈到内阁,没到晚上,奏本已交由弘治皇帝亲自批阅。

    沈溪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这奏本弘治皇帝不会自行拿主意,内阁票拟也不敢决定如此大事,事情肯定要拿到朝会上商讨,依照群臣的意见,皇帝决定是否予以采纳。

    若采纳,沈溪算不得多大功劳,最多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可若被驳回,沈溪狂妄擅言的罪名必然要背,皇帝或许会惦记他不过是个背黑锅的,简单降职罚奉了事,可那时沈溪在翰林院中必然会受到同僚的耻笑。

    沈溪心中其实很清楚,弘治皇帝、谢迁和王鏊等人,在这件事上沆瀣一气,诚心拿他这个小人物开涮,偏偏他只是大浪中的孤舟,只能随波逐流,丝毫由不得他自己选择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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