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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到沈府的礼物,并不是谢迁一个人的,马文升也出了一部分。

    跟沈溪说的一样,两位朝中大员正是为了安抚一下这个立下大功却不得升迁的官场新丁,让他别对仕途失去信心。

    但显然,沈溪的领悟力太高,其圆滑世故比之谢迁想象的超出不是一星半点儿,这让谢迁很是恼火。

    他虽然不希望沈溪因为有功不能赏而意志消沉,自暴自弃,可沈溪现在对于功劳不太在意,连起码的人情世故也不懂,上官送礼反倒觉得理所当然,这让谢迁觉得沈溪是个怪胎,不利于其将来的发展。

    “这小子,平日看上去还算稳重,做事也得体,可偏偏就是精于世故,喜欢揣摩人心,若他将来走上岔路,恐怕很危险啊。”谢迁不无担心地说道。

    马文升一直都很欣赏沈溪,但经谢迁这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

    精于世故的结果,就是心机缜密,做事滴水不露,别人根本无法从其言行揣摩其内心,而别人在他面前却像是透明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若走正途,那肯定是一代名臣,可若是一心为恶,后果则很可怕,很可能会成为祸国殃民的奸臣。

    马文升叹道:“你我终究非他什么人,将来他有何建树,是否会走上邪道,一切都是未知数……老朽要不了几年就是一抔黄土,而于乔你,恐怕都不能活着见到他飞黄腾达的一天!”

    “那不如……”

    谢迁刚想出一个主意,但迅即闭口不言。

    虽然没说明白,但马文升阅历何等丰富?只看谢迁的表情便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在沈溪有苗头之前,将其扼杀,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莫过于将沈溪外调,远离京城,那沈溪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地方官,不会影响朝廷决策和国祚安稳。

    可如今沈溪作为有功不能赏的功臣,仅仅因为怕他将来走错路,就要对其施行惩罚,这可说不过去。马文升摆了摆手:“关心则乱,沈溪本来就是大明官场的异数,若善加引导不难成为朝廷的擎天玉柱。于乔,还得你多多指点,毕竟老朽活不了几年了。”

    “去去去,我跟他非亲非故,指点他作甚?”谢迁没好气地说。

    马文升调侃道:“于乔以前不是总夸赞有个好孙女吗?我看不妨把孙女嫁过去,让他做你的孙女婿,那不就是你谢家人了?”

    听到这个提议,谢迁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阴沉可怕……谢恒奴小小年岁就喜欢沈溪,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污点。

    “那小子,屁大一点儿就娶了妻子,难道让我孙女嫁过去当妾侍?”谢迁怒气冲冲地说道。

    马文升点头:“于乔不再提此事,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倒是可惜了,若是于乔你能跟他结上姻亲,善加指点,倒是能为大明留下一位治世能臣……可惜啊可惜。”

    谢迁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他何尝不想把小孙女堂堂正正嫁给沈溪?谢迁自己对沈溪也非常欣赏,本身是状元,还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做事章法有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且眼光独到,对于边疆形势的把握无人能及……谢迁仔细想想,沈溪最大的缺点,同时也是他的优点,就是年岁太小了。

    若年长个十岁八岁,有这样的造诣和成就,真的是无可挑剔,哪怕有点儿城府也没什么。

    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郎就有这么多心机,以后真的能按照他们的构想,让这小子保得大明安稳吗?

    “于乔贤弟之前曾为令孙女找婆家,如今可有着落?”马文升随口又问了一句。

    谢迁摇头叹息:“那臭小子简直是木秀于林,其他世家子弟跟他一比便觉得庸俗不堪,哪怕不用他们中状元,这般年纪中个秀才,我也知足了。”

    马文升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于乔,你想多了,就算京城家学渊源的名门子弟众多,但想十三四岁中秀才,也是凤毛麟角,就算真有这样的孩子,放在老夫身上,绝不敢把姑娘嫁过去。”

    “为什么?”

    谢迁突然有些糊涂了,不解地打量马文升。

    “明摆着的事情,十三四岁就中秀才,想必心气也就高涨,家族诸多期望集于一身,压力肯定会无限大。但将来中举人,考进士,无不需要时间磨砺,有句话叫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指的便是这种情况,像沈溪那样一鼓作气冒出头的绝无仅有。如此一来,试问把姑娘嫁过去,能落得了好?”

    马文升年老持重,他把事情想得很透彻。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有志向,至于有多少成就反倒不用太过在意。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如果真的是人才,经过一番刻苦努力后终有一天会出头,若是夫家那边对儿子的要求松一点,读书讲究劳逸结合,反倒会让嫁过去的姑娘有好日子过,不至于夜夜独守空闺。

    嫁的是人,绝对不是什么功名,这是有着六七十年阅历的马文升对于婚姻生活的感悟。

    谢迁想了想,不由点头,但他很快撇了撇嘴:“照你这么说,似乎是除了沈溪这小子没别人了,他科举之途早已走通,如今只管做官,而且为人能干,前途似锦……细细一琢磨,简直是无可挑剔!”

    马文升笑着说道:“正是如此,若我自己有合适的孙女或者重孙女,倒是很愿意嫁过去……今天不过是跟于乔你谈谈心,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迁此时终于知道马文升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其实就是变相地让他放宽心,把谢恒奴嫁给沈溪,名分上是低了一点,可对于沈溪未来的走向很有好处,如此一来沈溪就从一个“外人”,变成谢迁的孙女婿,谢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长辈的身份管教沈溪,把沈溪往正道上带。

    可谢迁怎么也不甘心,一个阁老的嫡传长孙女,需要给人做妾侍?被人知道他老脸都没了。

    “等这小子真有本事再说吧!”

    ……

    ……

    初六开市送穷,京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跟地方上省城以及县府的集市不同,京城首善之地,过了初六之后基本家家店铺都会开张,连沈溪和谢韵儿办的狗皮膏药店也不例外。

    狗皮膏药店开了有小半年时间,经过口碑的积累,膏药已逐渐为京城百姓接受。

    膏药治病疗效显著,再加上药店不时举办一些促销活动,使得来这里购买狗皮膏药治病的人不少。这药店不卖别的,对市场没有形成太大的冲击,那些医馆和做药材生意的店铺也就不会刻意为难。

    独门生意,而且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生意,往往是最好做的。

    因为不需要跟别人竞争,短时期内也不怕别人把技术给偷走,可以慢慢积累和打开市场,随着传播越来越广,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相信再过几年,这门生意传播到北直隶乃至全国,足以让沈家大赚一笔。

    《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能经商,沈溪目前只是从五品官,尚不受影响,但做生意多少会影响官声。

    沈溪不会亲自照看膏药生意,反倒是周氏,终于找到自己的定位,直接拉着小玉去膏药店当掌柜,膏药店上下事情由她一人负责。

    以前是给惠娘打工,现在情况不同,生意是家里的,赚多少钱都归自己所有。

    事实上,膏药店目前赚的那点儿钱,周氏并没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

    儿子不给她当家的机会,事情都交给谢韵儿处置,她只好在膏药店里逞威风。

    以前膏药店明码标价,只需要在每种膏药下写明是治疗什么病症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管,只等人拿钱买膏药。而周氏当掌柜后,那些街坊的婆姨大为新奇,经常跑去跟周氏唠嗑,没过几天,人人都知道这膏药店其实是沈状元开的。

    沈溪对此非常无语。

    老娘来京城,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只会给家里添乱,不过在这个以孝治国的时代,身为朝廷命官侍奉双亲是应该而且必须的,更何况弟妹如今也都逐渐长大,在京城他们能享受更好的教育,而沈溪自己也会帮到弟妹一些忙,让他们能够成材。

    从初六开市,一直到上元灯节,是京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尤其以上元灯节这一天为甚。

    正月十四,沈溪带着林黛送走林恒。

    林恒在京城停留不到二十天,就不得不返回延绥镇,林黛对兄长离开没什么感觉,可林恒对林黛却是依依不舍,一个早就没有牵挂无所顾忌之人,突然多了个妹妹,让他的情感变得脆弱了许多,同时添了一份责任。

    京城的上元灯会主要是在东华门外,大约有两里长,从正月初八起,至十五达到**,十七日结束,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帝城景物略》记述了东华门外的盛况,“贵贱相还,贫富相易贸,人物齐矣。妇人着白绫衫队而宵行。富者灯四夕,贫者灯一夕,又甚贫者无灯。”

    就连皇宫里都会搭起牌楼,挂满花灯,这些灯以色纸、竹篾和竹丝扎骨架,糊上纸后,内燃香烛,藏烟火,摹仿妖魔鬼怪、花鸟虫鱼,堪称惟妙惟肖。

    沈溪本来不想去,可周氏却非要去看看,说是怎么都得领略一下京城的热闹,沈溪便让熟悉京城环境的云伯陪同沈明钧夫妇一起去,喜欢热闹的林黛也想跟着,却被沈溪勒令留在家中。

    沈溪并没有参加上元灯会的兴致,元宵节一过,他就要到东宫给朱厚照上课,负责教授的仍旧是廿一史,内容无非就是以前那些,十天有两天讲课,还有两天需要去詹事府坐班整理一下讲案,其余时间非常自由。

    不过目前沈溪多兼了一样差事,那就是“日讲官”,若不去东宫给太子上课,可能要去文华殿或者华盖殿给皇帝、太子讲经,为此他还要精心做准备,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机会总是留给有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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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六,沈溪到詹事府坐班。

    经过半个月的休沐,沈溪精神好了许多,就算是为太子讲课站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疲累。

    但真正到东宫进讲,得等到正月十九去了,也就是说他还有三天时间准备讲案。

    年后同僚间的第一次见面,少不得相互拜年和聊一聊过年时的见闻,沈溪在詹事府中已算高层官员,过来给他拜年的不少,沈溪一一还礼。等他落座后,才发觉位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沈溪清楚记得,年前明明把办公桌收拾过,讲案等文档全都带回了家,可眼前桌子上凌乱地堆砌着纸张,上面写的东西基本都是关于九边防卫的,沈溪好奇地逐一拿起来端详,笔迹陌生,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能在休沐时进入詹事府,此人就算不在詹事府供职,也应该与詹事府关系密切,连一般勋贵都不能轻易进入詹事府这种直接向皇帝负责的衙门。

    “看起来,此人对九边防备倒有些心得。”

    沈溪把纸张上的内容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有一定见地,跟他和王守仁的主张有所不同,此人主张与鞑靼人修好,同时利用草原上各部族的矛盾,表面上帮助达延部,但在暗中却资助其他部族,使得草原无法完成统一。

    这招又狠又毒,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但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说是帮助达延部,但达延部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暗中资助别的部族,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会让大明跟达延部的矛盾愈积愈深。

    沈溪心想:“到底是什么人写的这些东西,你写就罢了,非要把这些没有头绪的东西送到我案前,莫非是让我帮你梳理清楚?”

    “咳咳。”

    就在沈溪拿着这些凌乱的纸张暗中揣摩分析的时候,一个清嗓子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士谢迁,这会儿他正黑着一张脸,背负着双手走了过来。

    “谢阁老,下官给您拜年了。”沈溪用镇纸压住这些纸,起身向谢迁恭敬行礼。

    “看什么呢?”

    谢迁往桌子上瞄了一眼,不过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具体写的是什么,很快将目光收回,质问道:“年初给你府上送礼,为何不到老夫家里谢过?”

    沈溪惊愕地问道:“谢阁老送礼给别人,就是为了获得感谢?”

    谢迁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道:“你小子诚心跟我装糊涂是吧?”正要发作,突然想起这里是詹事府的公事房,很多人在旁边看着,当下一摆手,吩咐道,“走,出去说话。”

    沈溪不得已,只能跟着谢迁一起到了外面的院子,人刚走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位沈状元可真有本事,才到詹事府一年多时间,就出去办了两趟皇差,谢阁老来詹事府,十次有九次都是找他,你说这事儿有多稀奇?”

    沈溪当然也知道这些非议,其实偶尔他也在想,谢迁可是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真有什么吩咐的话完全可以派人来詹事府叫他去内阁,一通官腔和下马威下来,自己非得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办事不可,大可不必对他如此礼待。

    谢迁道:“是这样,老夫送礼给你,是想请你帮老夫做一件事。”

    沈溪心想,果然来了,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棘手的难题!不过毕竟对方是内阁大学士,不敢怠慢,恭敬地道:“谢阁老请讲。”

    “你一定以为又是朝廷有什么事情吧?哼哼,老夫其实是为私事找你,犬子……你也认识,他今年乡试,老夫要找人辅导他的课业,思来想去只有你合适,因此准备请你帮个忙。”谢迁道。

    沈溪摇头苦笑:“谢阁老莫不是言笑?您老的学问,学生远有不及。”

    “内阁事情那么多,我有时间教儿子吗?”谢迁不满地瞪着沈溪喝斥。

    沈溪心想,你这是请先生还是请伙计?对儿子的先生就这态度?谁还敢到你家去教导你儿子?

    再者说了,你要为朝廷做事,我就不做事了?

    谢迁也发觉自己态度有些问题,改而用平和的语气道:“不劳烦你太多时间,每旬去一次便可,他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另外……”顿了顿,谢迁又道,“老夫有一孙女,名叫君儿,你早见过了,她有一些女学上的事情不太明白,你多指点她一些。”

    “嗯!?”

    沈溪诧异地打量谢迁,心想谢老儿今天莫非吃错药了?

    谢迁自打听说他娶妻后,马上阻止他跟谢恒奴见面,甚至连谢丕跟他有交情也为谢迁阻拦,怎么今天突然变脸,又是请他回去当儿子的先生,又让他教授孙女学问?

    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沈溪当即婉拒:“请谢阁老原谅,学生要教授太子学问……年前落下一些课程,若教得不好,陛下那边怪责,学生可无法承受。”

    谢迁眯眼打量沈溪,好似在说,现在我可是给你小子机会,少跟我打官腔。

    “教导太子需要很多时间吗?老夫在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职位上为尚是太子的皇上授课的时候,还没你呢……”

    谢迁补充道,“至于束脩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不去,老夫明日就带着礼物到詹事府来,让你的同僚知道,老夫三顾茅庐才能请出你当犬子的先生。”

    这算是威胁吗?

    就算同僚知道你堂堂东阁大学士请我当家庭教师,那对我的声名只有好处,我干嘛要怕你?

    但转念一想,让阁老亲自带着礼物请,自己是挣了面子,但以后能有好日子过?

    谢老儿,你可真会打算盘,要挟人都这么另类!

    “一个月一天吧。”沈溪回道。

    “你小子,生来就会讨价还价是吗?最少两天!”谢迁冷声道。

    沈溪想了想,点头:“成交。”

    谢迁甩甩袖子:“那你何时有时间,跟老夫知会一声,老夫好安排!”

    “明天吧。”

    沈溪答应得很干脆,“明天学生休沐,不用到詹事府点卯,正好可以去贵府……”

    “嗯。”

    谢迁微微颔首,走出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道,“早点儿去,老夫让人给你留门。”

    “好。”

    沈溪目送谢迁离开,回到公事房,一群同僚围了上来,道:“沈谕德,阁部叫您出去,有何事交待?”

    连王华都围了上来,想知道是不是朝廷那边对沈溪又有差遣。

    “诸位可是听到什么风声?”沈溪惊讶地问道。

    “春节期间,沈谕德一定没到各家走动,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鞑靼人新败,内部哗变,几个部族因为分赃不均厮杀在一起,听说依然是小王子的人马得势。达延部派人到京城,表示愿意与我大明永世修好,还说肯请朝廷派人前往达延部宣抚,彰显****威严。”

    沈溪听到这消息,不知怎的菊花一紧……朝廷要派人去达延部出使,怎么这差事听起来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那朝廷准备派何人去?”沈溪赶紧问道。

    “那是礼部的事情,礼部拟定名单递交到了内阁,内阁票拟后交由陛下筛选,听说达延部主动提出了出访正使的名字,却不知是何人!”詹事府的同僚羡慕不已,好似谁被达延部点名,是很光荣的事情。

    沈溪这次不止是菊花紧,全身上下都发紧,达延部国师亦思马因曾在进献天书的事情上在他手里吃过瘪,他又架着火炮把鞑靼人打得落花流水,结果导致鞑靼人出现内乱。现在达延部怀着满腹的仇恨,肯定想把他骗去草原大卸八块。

    偏偏朝廷这边不知道他的功劳,只当他是个懂一些外交辞令的毛头小子,同时他离开不会影响朝廷的运转,达延部提出让他做正使,本着尊重番邦的原则,朝廷多半不会推辞。

    “沈谕德,谢阁老前来可是与此事有关?”王华问道。

    沈溪摇头:“只是一点私事,还是不讲了。”随后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那些同僚却不以为然,你跟谢迁又不是什么亲戚,能有什么私事可讲?这满朝上下,论跟谢迁私交深厚的,不超过两巴掌,要谢迁亲自来跟你说私事,那得多大的面子?骗鬼呢!

    沈溪觉得很冤枉,不过他坐下来后根本无心理会同僚对他的非议,他在想一个问题,谢迁这次不会真的把他派去草原,让他当大明使臣吧?

    突然听说达延部派出使节到了京师,沈溪的好心情没了,若朝廷安排他出使草原,他可真是十死无生。

    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但谢迁来请他做家庭教师是什么意思?

    难道谢迁想告诉他,你以后在京城安心教我儿子和孙女就可,不用担心去草原的事,那些事我会给你压下去!又或者是,谢迁想找个机会单独跟他谈谈,征求一下他的意思?

    带着一丝不安的心理,沈溪下午很早就结束詹事府的差事,打道回府,结果刚从安定门大街拐入铁狮子胡同,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等在胡同里,看样子非常着急。那女孩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般,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一直打量路口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人,救命啊,沈大人。”

    那女孩见到沈溪,眼前一亮,直接冲上前,跪下来使劲磕头。

    眼见周边人就要围拢过来,沈溪连忙道:“到胡同里说话,否则滚蛋!”

    沈溪一点儿都不客气,那女孩顿时紧张起来,二人一起到了胡同中,又进入一条偏僻的巷子,女孩才将来意哭着说明。

    “……大人,咱们以前见过,那时候我跟着我家小姐……”

    沈溪仔细端详,才发现原来这女孩是李衿的丫鬟,以前她跟在李衿身后,没怎么留意。这丫鬟把曾经对谢韵儿说过的话又对沈溪说了一遍。沈溪听完,皱着眉头道:“你是说,之前到过我府上?”

    “是,奴婢曾于上个月大人在外地公干时来过,问询过沈夫人……她说会在大人回来后如实相告,可如今我李家的案子即将审结,大人始终没有施加援手,奴婢……这才前来问询。”

    沈溪心想,这小丫鬟心机很深啊,上次来见过谢韵儿,眼见没什么成果,这次居然直接在外面街道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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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没有责怪谢韵儿。

    谢韵儿不把事情告诉他有一定道理,就算他已经从彭余口中得知李家的事情,也是爱莫能助。

    事实上这是皇帝钦定的案子,又牵涉到了寿宁侯府……如今李家的银子小半归了弘治皇帝的内库,然后户部和寿宁侯府差不多对半分,其余的诸如田地、店铺等固定资产,都成了寿宁侯府的产业。

    钱都入账了,总不能再判李家无罪,把银子退回去,沈溪自问没那面子。

    想想看,就连前户部侍郎高明城都只是赦免了罪行,家产照样查抄,概不清退。官员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李家这样没有根底的商贾之家。

    “求大人施加援手。”

    丫鬟哭得很伤心,“小姐说了,如今能救李家的只有大人……听说过年的时候她在狱中过世,却是受不了牢狱之苦自缢身亡……大人,求您看在小姐在的天之灵的,救李家一次吧。”

    沈溪不知道这丫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最大的可能是刑部那边把李衿的死报了上去。因为受不了折磨,牢里自缢或者是病死的人不少,大家小姐往往更适应不了那种肮脏的环境,所以暴毙很正常。

    换言之,如今李衿已经成为了注销户籍的黑户,取而代之的是张小姐。

    “你们李家的事情,乃是钦命大案,我官微言轻,实在难以插手,姑娘请回吧。”沈溪苦笑着说道。

    “大人若不帮忙,奴婢便死在您门前!”

    说着,丫鬟从身上取出一把尖锐的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看情况沈溪若不允诺,她真会刺下去。

    这样惨烈的要挟方式,让沈溪非常无奈。就算你身死当场又如何?帮不上忙终归还是帮不上!

    “想死?也好,免得本官上报官府,若朝廷得知李家尚有漏网之鱼,那姑娘你的下场,只会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沈溪冷声道。

    那丫鬟没想到沈溪如此无情无义,心想:“这么绝情的人,小姐怎会相信他?可怜小姐已经人死如灯灭……”

    就在她错愕愣神之际,沈溪一把夺过剪刀,丢在地上,道:“别在我眼前演戏,你真的一心求死的话,现在把剪刀捡起来,你怎么表演花样作死都行,没人阻拦你!”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小丫鬟哭得很伤心,虽然沈溪的话她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满心的绝望和无助,她跪在地上,呜咽不止,半晌之后才想到什么,果真把剪刀捡了起来,尝试着往心口刺去,可一股气泄去已经没那胆量了。

    她想站起来,追上去把沈溪一剪刀扎死,依然没那勇气。

    “好你个沈溪沈大人,你等着,我一定会为小姐报仇,以慰小姐在天之灵!”

    小丫鬟从地上站起来,眼睛里充满厉芒,一心要把沈溪这个民间传颂的有本事、有侠义心肠的英雄给彻底毁灭。

    沈溪回到家中,一家子这会儿正其乐融融,随着新院子那边收拾好,明天就会搬到新家去。以后沈溪的状元府就是御赐府邸,地位也会跟着提升不少。

    “相公可是有不开心之事?”

    谢韵儿见沈溪脸色阴沉,不由担心地问道。

    沈溪没有说话,直接进入内院,走进主屋旁边的卧室,坐到了床边

    谢韵儿跟着走了进去,她似乎预料到一些事,有些惶恐不安。沈溪这会儿想的是,要不要把事情说破?谢韵儿隐瞒他的原因不过是为了不想给他招惹麻烦,但知情不报擅作主张终归不妥,如果不挑开的话那将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李家的事,你早就知晓了?”沈溪不动声色地问道。

    谢韵儿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李家……其实……妾身……”

    此时的谢韵儿,完全乱了方寸,她以前从来没有事情欺蒙沈溪,可突然被沈溪揭破她隐瞒李家遭殃且来求助之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谢韵儿马上跪在地上,低下一向高傲的头,泣诉道:“妾身的确早就知晓,在相公回来后未曾坦然相告……”

    沈溪没有上前搀扶,继续坐在那儿,冷冷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对我说?”

    “妾身想……李家虽曾帮忙赎回老宅和店铺,但毕竟其心不良,当初在不知道相公身份时还曾派人前来围殴,如今他们惹了大麻烦,为何要让相公出手相助?”谢韵儿哭得很伤心,嫁进门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沈溪用如此冰冷的态度对她,心里越发地担忧和害怕。

    沈溪能理解谢韵儿,不过夫妻之间必须要坦诚相对,这是他的底线。

    “是否出手相助,应由我这个一家之主来决定,而不是你!”沈溪厉声喝道,“你隐瞒此事,就是陷我于不义。”

    谢韵儿跪在地上,花容惨淡,呜咽出声。

    林黛本来听说沈溪回来,兴高采烈带着丫鬟过来,刚到门口就见到谢韵儿跪在地上嘤嘤哭泣,脸上的笑容立即淡去。

    家里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她不由有几分害怕,既不敢进去也不敢贸然离开。

    沈溪没想发脾气,不过他知道,谢韵儿做了错事而他又显得毫不在乎的话,那以后谢韵儿可能会隐瞒他更多的事情,仅仅只是个“为家里着想”并不是妻子隐瞒丈夫的理由,而只是个遮掩的借口。

    如果不刹住这股风气,那以后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着“为家里着想”的招牌来做,后果难料。沈溪此时即便不为振夫纲,也必须要把脸色甩出来,让谢韵儿意识到这件事错得非常离谱。

    ……

    ……

    沈溪来到卧室旁边的书房,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本书来,也没精神看,只是胡乱翻着,此时他的心比谁都痛,怎么说谢韵儿都是他的发妻,自结婚来两人相濡以沫,对他无比忠诚和痴缠,更何况,谢韵儿还怀有身孕。

    “娘……”

    林黛在门口喊了一句。

    随后就听到周氏的声音传来:“别拦我,这小子长本事了,居然敢让韵儿跪在地上认错,他眼里有没有我这个老娘?”

    说着,周氏气呼呼冲进书房门,大喝一声:“臭小子,去把你媳妇扶起来,听到没有?”

    沈溪瞥了周氏一眼,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娘若认为孩儿做的不对,尽可对孩儿责罚,但有些事……涉及到礼法和道义,孩儿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你当官当出本事来了,是吧?你看看,这个家没有韵儿,谁给你打理得这么好,难道指望黛儿那不成器的丫头吗?你现在翅膀硬了,当了官又有了骨肉,就不听娘的话了?要生儿子,你还不得指望韵儿?”

    这年头,夫妻吵嘴,婆婆一定站在儿子一方,可周氏心里疼儿子得紧,把儿子当成宝贝疙瘩,却总是没事逮着就骂,现在沈溪跟谢韵儿刚刚闹出纷争,她便毫不客气地站在了儿媳妇一边。

    沈溪道:“娘要打,孩儿愿挨,但家法不可违。”

    一句简单的“家法不可违”,让周氏一愣,她想了想,啐道:“呸,什么家法。那些家法都是你祖母拿来惩治他儿子、孙子的,把你爹坑害完了还不算,你还要拿来坑害你媳妇儿?”

    沈溪实在不想跟周氏去吵架,他强调的并不是家法问题,而是谢韵儿刻意向他隐瞒某些事情的问题。

    若谢韵儿忘了那倒还好,最多说明谢韵儿没把李家的事放在心上,可偏偏谢韵儿什么都想着,可就是藏着掖着,这让沈溪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但沈溪也不是真的要责罚谢韵儿什么,因为他也有很多事隐瞒,就好似他把李衿赎买出来择地安置,他就无法跟谢韵儿言明。他只是想让谢韵儿在家中多尊重他些,不能把关乎到他官声名誉的事情藏在心里。

    “你不去?老娘去!你等着臭小子,我回来再教训你!”

    周氏匆忙往隔壁屋子去了,这会儿她只能吓唬一下沈溪,其实她舍不得打,也不敢打,沈溪可是沈家的宝贝疙瘩,打坏了别说她自己心疼,沈家上下非把她剥皮抽筋不可。

    很快,周氏的声音传来:“你个傻丫头,那小子就是欠收拾,不过我知道他,典型的嘴硬心软,你快起来吧……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随后传来一阵声响,听动静,却是周氏伸手去拉谢韵儿,但被谢韵儿拒绝。

    谢韵儿是个聪明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在没有得到沈溪原谅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除非她想把刺在沈溪心头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一些。只有诚恳认错,才能获得沈溪的原谅,把夫妻之间的裂痕所弥补,但若她起来,那等于是把沈溪的话当作耳边风,那她在沈家不会再有以前的地位,也不会得到沈溪的爱护。

    因为夫妻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和尊重的基础上。

    沈溪有些焦躁地站了起来,这会儿他才留意到,他手上拿着的书不是从谢铎府上借来的,而是从惠娘那边拿回的《幼学琼林》。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书房门口探了出来,好奇地看着沈溪,不明白谢韵儿为什么会跪在地上,家里为什么乱成一团。

    “小文,过来。”沈溪招招手道。

    尹文咧嘴一笑,但她发觉在目前阖府愁云惨淡的情况下有些不合适,很快隐去笑容,不过还是听话乖巧地小跑到了沈溪面前,抬起头用澄清的眸子望着倾慕的人。

    “给你本书看。”沈溪道。

    “嗯嗯。”

    小妮子兴高采烈地接过《幼学琼林》,打开来,上面的字却大多不认识,她学会的字,只有沈溪教她的那几个,别的她也没处去学。

    “等回头我教你怎么念。”沈溪怜爱地抚摸尹文的小脸蛋。

    “嗯嗯。”

    尹文珍惜地把书捧在怀里,歪着头,把身子靠在沈溪怀里撒娇。

    小丫头话很少,但很招人疼,心思单纯没有任何杂念,她只知道沈溪对她好,所以她想好好回报沈溪,这样才能让沈溪更疼她。

    沈溪继续坐下来看书,这回看的却是从谢铎那里借来的前一个“三元及第”、官及谨身殿大学士的商辂所著《商文毅疏稿略》,一直到日落黄昏,沈溪都没理会谢韵儿。

    周氏实在看不下去,气呼呼回租住的宅子去了,来个眼不见为净,瞅着儿子和儿媳妇这边矛盾不可调和,她干脆撒手不管,回家生闷气。

    “嗯?”

    林黛几次到了书房门口都缩了回去,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走了进来,到沈溪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里满是担忧,分明是在为谢韵儿说情。但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地位还不如谢韵儿呢。

    沈溪道:“有些事,不是我苛责什么,我希望你也明白,我是一家之主,任何事情都要交由我来决定。你们觉得这样霸道也好,或者太过意气用事也罢,但夫妻之间不就在于交心么,况且有我拿主意,对许多事情可以提前预防,出了事我会在前面顶着。”

    林黛缩着头,没有回答。

    沈溪站起身到了隔壁房间,重新在床边坐下,道:“我累了,需要洗洗脚,去给我打热水。”

    林黛正要去,沈溪顿了顿道:“让她去!”

    谢韵儿哭着站起来,不过跪了许久,她的腿早就麻了,在林黛搀扶之下,她一瘸一拐帮沈溪打洗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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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第一次在身边女人面前发脾气,这不代表他有多震怒,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在家中的绝对权威。

    最后在谢韵儿亲自给他洗过脚后,他才暂时宽宥,但依然对谢韵儿进行冷处理,让她在房中好好反省……刚刚责罚过,此时如果软言安慰,起不到警示的作用,尚需几天的冷淡期,让谢韵儿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确保以后不会再犯。

    这件事对谢韵儿影响的确不小。她自嫁进沈家门就深得沈溪尊重和宠爱,视若珍宝,当蛮不讲理的周氏进京,也因为她有了身孕,同时做事情通情达理,让周氏没法对她发脾气。

    这是谢韵儿第一次感受到危机。

    林黛本以为自己会因谢韵儿倒霉而开心,事实上她比谢韵儿还要害怕,相比于谢韵儿只是在一件小事上隐瞒沈溪,她隐瞒的事情可就多得数不过来了……只是她不知道,她那些事情沈溪根本没看在眼里,一个小姑娘心中的小秘密有何价值?

    沈溪对于林黛的隐私,向来抱着的是你愿说就说,不愿说我试着哄你说,不说出来也不勉强的态度。可林黛分不清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怕得要死,连晚上陪沈溪,也跟只温顺的小猫咪一样乖巧听话,这跟她平日刁蛮任性的表现完全不同。

    沈溪心想:“正主没怎样,这丫头倒噤若寒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想到这儿,沈溪嘴角上翘,舒服地倚靠在床头,安心地闭上眼睛,享受林黛的悉心侍奉。

    第二天天刚亮谢韵儿就起来帮忙收拾院子,周氏早早过来查看动静,见到后赶忙接手,让谢韵儿回房休息。

    谢韵儿昨日哭得太多,眼睛红肿,沈溪看到后无比心疼,却依然表现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态度,视而不见。

    “臭小子最没良心了,当初他还小就知道调皮捣蛋,有一次从桃树上跌落下来,一连昏迷了好几天,把我折腾得够呛……好儿媳,快进去,娘有一些专门生儿子的诀窍告诉你……”

    周氏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在怀孕之初就已经决定了胎儿的性别,还煞有介事地说那些听来的偏方。

    谢韵儿本想过来给沈溪请安道歉,可最后拧不过周氏,被硬拉着到房里说悄悄话去了。

    沈溪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谢大学士府上。

    毕竟谢迁昨日特别交待让他早点儿去,身为内阁三辅的谢迁,公事之繁忙远超想象,若真有事情交待,必须要趁着谢迁上朝前。

    沈溪刚到前院,恰好遇到云伯。云伯赶紧向沈溪禀报:“老爷,新家那边收拾好了,今天就搬过去吗?”

    “嗯,日子既然早就敲定了,不宜更改,就定在今天吧。不过得等午时后,我会亲自回来一起前往。”沈溪说完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提醒,“不过,若午时过了我依然没回家,就让夫人负责吧!”

    云伯有些为难,问道:“是老夫人,还是……”

    “夫人是你家小姐……以后记得,我说夫人和少夫人,以及老夫人是不同的。”沈溪指点道。夫人是谢韵儿,少夫人是林黛,老夫人是周氏,听起来似乎挺复杂,不过熟悉之后也就那样,省得见面都称呼夫人,对外人说及也不知“夫人”到底是哪个。

    沈溪让朱山赶车。

    朱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陪沈溪出去,一方面赶车比较好玩,可以见识到不同的风物,另外便是当她把沈溪送到一个地方后,沈溪会给她一些零钱,让她买零嘴吃,她可以在马车上以及周围休息玩耍。如果运气好,有时候车旁会有些江湖卖艺人摆摊,她能坐在马车上优哉游哉地瞧热闹。

    不过这次去的地方,朱山有些不太喜欢,因为谢府周围尽是达官显贵的府邸,显得太过安静,等候的时候会很无聊,只能干瞪眼。

    到了谢府大门前,谢家的家仆早就等在外面,沈溪下车后上去问过才知道,谢迁昨天傍晚回来了一趟,说一句就走了,晚上并没有回府休息。

    “看来不是找我有事,真的只是让我教导他儿子学问。”

    沈溪随着家仆走过熟悉的院子,到了谢迁书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娇脆而惊喜的声音:“七哥,你来啦!”

    正是许久没见过的谢恒奴。

    也就三个多月没见,小妮子出落得更加明媚可人,小脸比以前清瘦了,从鸭蛋脸变成更为标致的瓜子脸,甚至今天她还特别画了眉毛,发饰和衣服也极为得体,笑起来分外好看。

    谢丕从里面走出来,一脸的喜出望外:“本以为家父是说笑,没想到真把先生给请来了。先生来得正好,你要再不来,都快被这丫头缠得喘不过气了。”

    谢恒奴抿着嘴唇,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初见面时的煞白小脸变得红彤彤,娇艳欲滴,琼鼻玉耳朱唇玉润,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让沈溪看了不由心跳加速。

    “先生安好,请上坐。”

    谢丕见沈溪在看谢恒奴,似乎被后者艳光所慑,嘿嘿一笑,恭敬地向沈溪行礼。

    沈溪点了点头,进到书房里面,刚在太师椅上坐下,谢恒奴就拿着一本《女训》,好似个乖学生一样站在他身前,等着接受他考校。

    沈溪有些不知所措。

    谢迁安排的这一出他真心搞不懂,要说谢迁担心儿子的学业,让谢丕出来也就罢了,怎地还特别准允谢恒奴出面?难道谢老儿不知道他的孙女是个可以打九十八分的绝色尤物,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吗?

    “七哥,我把以前学的,都已经熟记在心里了,你要考校什么,直接问,我一定能对答如流。”谢恒奴自信地说道。

    沈溪这下得好好琢磨下了,因为他对《女训》上的内容记忆不是很深刻,大老爷们儿根本就没必要去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之前他也只是好奇才翻看过一回,哪里记得住?

    “谢小姐,你先在旁边温习片刻,我先跟你二叔说事情。”沈溪道。

    “好。”

    谢恒奴敛着裙子,到窗前的竹制躺椅上坐下。

    这竹椅是浙江余姚的地方官捎进京的土特产,在谢府几乎随处可见。谢恒奴手上拿着《女训》,但目光片刻不离沈溪。

    感受着这灼热的目光,沈溪心跳再次加速,快得有些难以承受,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有什么不妥。

    谢丕瞪了谢恒奴一眼,没好气地道:“认真背书,先生只过来半天时间,晚些时候就会走,走之前要考校你。”

    “知道了。”

    谢恒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开始柔声朗读《女训》上的内容。

    沈溪道:“谢公子有何不懂的地方?”

    “在下有一些心学方面的困惑,要请教先生……”

    谢丕自从接触心学后,完全中毒了,学业几乎荒废,成天去钻研心学中的内容,遇到不懂的地方甚至茶饭不思,连刚娶回来的娇妻都被他冷落在一边。

    沈溪道:“心学只是一些不成体系的浅见,最重要的还是要通过科举,话说,今年可是乡试年。”

    “学生记得,只是……心学博大精深,若是学生能得到先生的熏陶,过几年之后帮先生把心学发扬光大,岂不比通过科举做官更容易名垂青史?”

    沈溪心想,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做官不知权高一等的重要,如今你有老爹在朝中为宰辅,自然能保证你们谢家的地位,等有一天你真正要为一口饭而发愁的时候,就不会再想什么心学了。

    但转念一想,也说不一定,思想和文学对于读书人来说就好像是精神|鸦|片,一旦沾染上,恐怕真就到沉醉而不能自拔的地步,无论家境的好坏。就比如说眼前这位,大好青年,已经被他传播的心学折磨得就像个精神病院出来的。

    沈溪正色道:“要问心学可以,但必须建立在你乡试过关的基础上,我这里有几道题目,拿去做了。”

    沈溪从袖子里拿出他昨夜拟定的几道四书题,交给谢丕。

    谢丕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拿起题目走到一边,坐在书桌后开始作文章,此时沈溪也有机会品读一下谢大学士收藏的书籍,但仔细翻看后不由大失所望,谢大学士书房里的书,没一本让他看了有惊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做好了。”

    谢丕做文章极有天赋,原本沈溪还以为他得花上两个时辰。

    “拿来看看。”

    沈溪把文章接过来,仔细看过后不由皱起眉头打量谢丕,喝斥道,“你做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啊!?”

    不但谢丕没想到沈溪的抨击如此尖锐无礼,连谢恒奴听了也大吃一惊,她眼中的二叔一向是个文采出众的大才子,是谢家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怎么会被沈溪说得如此不堪?

    沈溪道:“你这文章,若是拿去应童生试,自然绰绰有余,但应院考就已有所不足,若要拿它来考乡试,只有落榜的命。”

    谢丕面色羞惭,讷讷地抬不起头来。

    就在此时,门口走进来二人,一个年轻的妇人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夫人,那女子当即横眉冷对,质问道:“这位沈先生,您的确是在科场上有所建树,但怎能如此污蔑家夫的文章?”

    不用说,这就是史琳的妹妹史小菁,如今谢丕的夫人。

    至于那老夫人,则是谢丕弟弟谢选的遗孀谢陆氏,也是谢丕过继过去后的母亲,人家婆媳二人听说有先生来教导儿子学问,高兴之余相约出来看看,结果还没进书房门就听到沈溪抨击谢丕的话。

    无论一个男人多没本事,但在疼爱他的母亲和敬爱他的妻子心目中,都是最棒的,是她们的骄傲和毕生倚靠。

    沈溪根本就是要用恶毒的话来骂醒谢丕,却没想到恰好碰到谢府的女眷。

    “娘,夫人,这怨不得沈大人,其实沈大人……教训的是。”谢丕面红耳赤,状极羞愧,主要是因为在妻子和老娘面前丢了大脸。

    史小菁拿起谢丕的文章,看过之后再次呛声:“这几篇文章写的不是挺好的吗?”

    “哦!?是吗?”

    沈溪眯着眼,冷声道,“如果真写得好,我会说出方才之言?”

    史小菁毫不客气:“为人师表,要先为人表率,不知沈大人可否赐下墨宝,让我们见识一下状元公的风采?”

    沈溪心想,你还真当我这状元是蒙来的啊?

    这种时候,自然要用自己的笔锋让谢丕夫妻彻底服气,可当沈溪提起笔时,却发觉自己许久没写过文章,下笔居然有些生涩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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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此时未必需要跟谢丕夫妇置气,其实他的文章好不好早就有公断。但毕竟涉及面子问题,若提起笔不写,那只会贻笑大方,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之前给了谢丕三篇四书文的题目,沈溪自己写的时候,刚开始落笔时困难一点,可一旦开了头,后面的文字就水到渠成非常顺当。

    大约一刻钟,沈溪就完成一篇。

    把文章交给谢丕,谢丕看过后惊讶不已,沈溪的文章用典不多,较少有难懂之处,但文采斐然,全文从破题、承题、起讲、提比、中比、后比一气呵成,尤其是结尾画龙点睛,即便谢丕水平不够,但也知道这是篇好文章。

    沈溪连续把三篇写完才放下毛笔,耗时也就半个时辰。其实写三篇每篇三四百字的四书文,对之前每天要写上十几篇八股文的他而言,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正所谓厚积薄发,沈溪以前写的四书文的纸张摞起来,恐怕有平房屋顶那么高,所以哪怕现在有近两年没再写过,但底子在那儿,捡起来毫无难度。

    “先生的文采,学生佩服,要是学生有这么好的文笔……别说是举人了,连进士都能考上。”

    谢丕满脸惭愧之色。以前他只是听说沈溪的文章写得好,可接触到真人后只是见识到沈溪提出的“心学”理论的博大精深,今天才第一次领略到沈溪文章上的风采。

    史小菁看过后,跟自己丈夫一比,她多少有些自知之明,知道的文章水平丈夫远有不及,但她死不认输,咬了咬牙道:“题目是大人出的,大人当然能提前在心中勾划好文章的脉络……”

    “娘子,不可对沈先生无礼!”

    谢丕眉头一皱,赶紧阻拦史小菁继续说下去。

    史小菁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她为丈夫说话,却换得丈夫的责备,加上新婚燕尔即被丈夫冷落,诸多不甘和委屈再也憋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谢陆氏也看过沈溪的三篇文章,虽然她不是很懂,但仅仅看字迹,那一笔一划自带风骨,比之谢丕高明不少,当下走上前,微笑着向沈溪点点头,这才向谢丕谆谆教诲:

    “沈先生乃状元之才,大明开国以来‘三元及第’第二人,文章为天下称颂,丕儿你不及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丕儿,经此教训,你以后要戒骄戒躁,认真读书,多跟沈先生请教,知否?”

    谢丕在母亲面前,赶紧行礼:“孩儿谨记。”

    “好,儿媳,我们还是莫打搅沈先生教授学问,等我儿读书结束,你们夫妻再叙话。”谢陆氏是典型的慈母,但并不代表她会纵容儿子,对于严格要求的先生持欢迎态度。

    丈夫早逝,儿子是公公吩咐谢迁赐给她为她养老送终的,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教授这个儿子上。

    看着谢陆氏与史小菁离开的背影,沈溪心中多少有些羡慕,可惜他没这样一个知书达理总是为他前途着想的老娘。

    想到周氏那泼辣的性格,沈溪心底就一阵发怵。

    有时候想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谢丕在老娘和妻子走后,仍旧一脸惭愧。作为男人,在自己最亲近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想想真够窝囊的。

    倒是谢恒奴带着满脸的欣喜道:“七哥,你好厉害,这些文章……我就写不出来。”她拿着沈溪刚写好的三篇时文,捧在手上细细品读,可惜上面的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知道博大精深,对沈溪的崇拜愈发加深。

    “谢公子,接下来我教你如何做好文章,主要是一些破题、承题的技巧,你先仔细听,把不懂的地方记下来,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

    沈溪板起脸,真的好似先生一样,向谢丕言传身教。

    既为人师,就要尽到做老师的责任,沈溪天资过人,他在五岁穿越过来后心智就已成熟,六岁多进县城“启蒙”,即便他在十三岁时中状元,中间实际学习的时间只有七年,但却等于普通未开智的孩子学上十四五年左右。

    同时,沈溪上辈子就已经上了十多年学并且还教了十多年的书,就算是谢迁这样的鸿儒,也未必能跟他相提并论。

    这还仅仅是文章,至于他的见识,更是这时代的人所不及。

    沈溪有为人师的经验,但那是上一世,这辈子他所教不过是陆曦儿、林黛这样接受启蒙的女童,还有王陵之这般天生无脑的莽夫,他给人正经教授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章,这还是第一次。

    沈溪仔细讲,谢丕用心听,再也不提关于心学的事情。

    谢恒奴在旁边一脸迷茫地听着,她想跟自己的二叔一样学到高深的学问,最后却发觉跟看文章一样,她能听得清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倒是《女训》里的内容,她都懂,而且能记得住。

    “为什么我学的,跟七哥教给二叔的不一样呢?”

    谢恒奴心里满是疑问,认真打量手上的书,却悄悄把沈溪刚写好的文章夹在书里,一边装模作样读《女训》,一边用心看沈溪写的东西。

    就算看不懂,她会觉得开心。

    沈溪教完谢丕作八股文的诀窍,让谢丕重新审读三篇四书题,然后再次写一遍。

    转过身,沈溪准备考校一下谢恒奴,毕竟在谢迁下发的任务中,包括教导这真正的千金小姐。

    “终于轮到我了!”

    谢恒奴精神一振,把书交给沈溪,忽然想到里面夹着沈溪的文章,想把手缩回来,但书已被沈溪拿在手里。

    “嗯……呃?”沈溪发觉书页里夹着东西,拿出来一看,不由哑然失笑,“你也想学这些东西?”

    谢恒奴点点头道:“嗯,就是太深奥了,我看不懂,不知道能否学会。”

    沈溪笑道:“这没什么,虽然是有些难,但有志者事竟成,我可以从头教你,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掌握《女训》中的内容更重要。”

    随后沈溪现场考察了谢恒奴的背诵和理解情况,小妮子对上面的内容非常熟悉,回答准确而流利。

    考核完沈溪笑着点头:“掌握得堪称完美,很好!下次我可以教你别的了。”

    “好啊。”

    谢恒奴脸上绽放明媚的笑容,宛若百花盛开,扣人心肺,在寒冬中平添几分春意盎然,沈溪不由看得呆了,竟然舍不得把视线挪开。

    到了最后,还是谢恒奴羞红了脸蛋,螓首微颔,却偷偷抬头看看沈溪有没有继续盯住自己,与沈溪目光在空中碰触后,心里泛起一抹甜蜜。

    沈溪心想:“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放到前世,那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大明星!不行,我千万不能动心,家里不是已经有了个与谢恒奴习性相近的小文了吗?虽然论姿色小文稍逊一筹,但胜在心思纯净,对自己一心一意。再说了,就算有想法,谢老儿也不会把他的宝贝孙女嫁给我。”

    ……

    ……

    课程持续了一上午,沈溪将走之时,谢丕一脸苦色,显然他不甘心见沈溪一面而不能讨教心学。

    不过沈溪却必须要回府,因为家中下午要搬家,不但要把窝挪到新府邸,还要帮便宜爹娘和惠娘搬家,沈溪这几天找房牙给惠娘在教忠坊谢府附近租了个院子,虽然不是比邻而居的格局,但也走不了几步路,是一个前后三进布局,另有个偏院和后花园,环境倒也雅致。

    “七哥,你以后可要常来啊。”

    谢丕要继续温习功课,并未送沈溪出门,倒是谢恒奴一路好似个乖宝宝般跟随沈溪,到了门口,她还依依不舍。

    沈溪笑道:“有机会我一定来。”言外之意,来谢府要看机会,不是他说来就能来,主要是某人欢不欢迎他。

    沈溪上马车时,小妮子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见沈溪朝她摆手,她马上笑着挥手,目送马车远去。

    把沈溪送走,谢恒奴才一脸失落前往后院,此时她的亲祖母徐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徐夫人见到孙女站在鱼池前面,一脸的不开心,赶紧上前安慰。

    谢恒奴靠在徐夫人的肩膀上,轻声道:“祖母,他走了。”

    “是啊,人走了,你也该回闺房去了。你不是说想见到他吗,你祖父疼你,才让你跟他见面。”

    徐夫人怜爱地抚摸着孙女的秀发,“以后每月他会来两次,你在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他跟你祖父一样,是大明朝的状元郎,是天底下学问最好的读书人。”

    谢恒奴扒拉着手指头,半晌后才道:“那要等很久啊。”

    “并不久啊,又不是见不着,女儿家要矜持,心里哪怕想也不能说出来,要学会藏着掖着,只有这样,男人才喜欢,才会对你恋恋不舍,把你铭刻心里。”

    徐夫人笑着把人生经验说出来。但说着这些话语,心里却是一黯,不知道何时,她自己已年老色衰不得丈夫宠爱了。

    跟丈夫上一次同房,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想想就让人惆怅。

    “嗯?”谢恒奴这年岁,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小美人,哪里有什么心机?

    喜欢就是喜欢,想见到他的人,想跟他在一起说话,哪怕只是呆呆地望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也是一种幸福。

    “快跟祖母回去,让祖母教你一些女红,女儿家嫁人,最重要的是心灵手巧,才会讨人疼。沈大人是个不错的孩子,看他通情达理,对你也体贴,可惜……”

    可惜什么没说出来,但徐夫人的意思跟谢迁一样,就是沈溪过早地娶了妻室,不然怎么看,都是孙女婿的不二人选。

    徐夫人不像谢迁那么偏执,她只是想让孙女开心,而且谢迁自己也纳了妾,在出身大户人家明晓事理的徐夫人看来,孙女嫁过去当妾侍也不是不可理喻,当今张皇后的姐姐不就嫁给前礼部尚书徐琼为妾吗?

    只能慢慢引导孙女,让她想开一些,逐渐把沈溪忘了,但这段感情切忌一棍子打死,否则引发孙女的逆反心理,问题会更严重。

    谢恒奴被祖母拉着纤手,脚步缓慢地往内院走,她此刻想的最多的是:“他什么时候再来呢?再来的话,我一定要跟他说我很想他,问问他有没有想我。”

    心里有这样的念想,就不自觉害羞,走着走着便红着脸低下头。可当这股羞赧的情绪过去,她又会想更害羞的事情:“如果我能抱抱他该有多好?”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没有想如何才能与情郎天长地久,也没有想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只知道,心里住着一个令她为之欢喜为之忧的人,时刻想见却不得见,相思既是痛苦也是一种幸福。

    此时正与朱山并坐在车架上,驾着马车往家里走的沈溪,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喷嚏,嘴里忍不住嘟哝:“别是黛儿那死丫头又在背地里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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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搬家了。

    从原来的谢府搬到门楣更大更气派、占地也更宽广的御赐府邸,虽然这府邸是朝廷抄没的前户部侍郎高明城的房产,有几分晦气,但沈溪并不理会风水之说,只要他自己觉得住得舒服就行。

    就算高明城死了,他也没死在自己的家里,这御赐的房子坐北朝南,位于紫禁城北面的昭回靖蔡坊,这个坊的民居乃是仿江南园林建造,比之其他街坊的建筑更为精致婉约。新家附近有一座道观一座寺庙,出门不远就是稻田海,也就是后世的后海和前海,风景宜人,周围又有北城兵马司、顺天府等官衙,治安良好,在京城很难找到这种地方。

    沈溪搬家很低调,这跟一般朝官搬家时敲锣打鼓,恨不能人人知晓不同,他更希望家宅清静,不要有外人骚扰。

    詹事府和翰林院的人知道他要搬家,但不知具体是哪天,前来贺乔迁之喜的一个都没有。

    没有鞭炮齐鸣,也没有张扬的酒宴,连家具都是现成的,只是把被褥和衣物用箱子裹着送过来,再有就是笔墨纸砚、古董字画、书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让马车一趟趟来回运。

    把人搬进去住着最重要!

    “真好!”

    林黛收拾好自己的房间,然后高高兴兴地出来帮别人收拾。

    如今院子宽敞,属于前后四进院子外加左右院子再套院子的复合结构,使得林黛也有了独门独院,院子里甚至还有个二层小阁楼,阁楼前设有观景台,可以眺望远处稻田海的美景。林黛已经想好了,回头就种些葡萄,然后搭架子引导藤蔓到屋顶上,这样夏天时可以到阁楼上纳凉,甚至在上面摆好床榻,挂上蚊帐,打开窗户后四面透风,无拘无束,关上院门跟沈溪过甜蜜的二人世界。

    林黛兴高采烈,谢韵儿那边则愁容满面,因为她还没得到沈溪彻底的原谅,她在家里目前尚属于待罪之身,需要不停地做事来为自己“赎罪”。

    她怀孕在身,不能做太重的力气活,好在有朱山和秀儿两个力气大的丫头,把箱子和被褥什么整理好,下一步就是各人收拾自己的院子。

    沈溪的院子也是由他自己收拾。

    到新居后,沈溪也有了个独立的院子。这个院子靠近前院,位于中轴线西侧,通过门廊与前院的会客厅和书房相连。院子中间是个花坛,东西两侧各有间厢房,沈溪准备平日锁着,里面放一些较为隐秘的东西,就比如他那一整套制赝的工具。院子北面是主屋,中间是明堂,一东一西各有个暖阁,采用的是类似皇宫的地采暖技术,冬天烧旺了温暖如春。暖阁装饰豪华,床榻很大,起码可以容纳三四个人滚床单,沈溪收房子的时候大叹千值万值。

    甚至连未来的女主人尹文也有个小院子,但她住在中轴线东侧靠近后院的地方,与沈溪的院子隔得有些远,她的小脸上带着几分不乐意。对于住得好不好她不太在意,只恨不能让沈溪天天陪着,哪怕只是睡在马车里,连个枕头都没有那也会很幸福。

    把家收拾得差不多了,沈溪又出去指挥把“沈府”的匾额挂上。

    沈溪看着焕然一新的家门口,满意地连连点头,恰好这时乔迁新居后第一个客人到了,不是别人,正是国子监祭酒谢铎,他也是在朝为官的人中唯一一个知道沈溪是正月十七搬家之人。

    “哈,老夫今日来为小友贺乔迁之喜,怎么,不请老夫进去坐坐?”谢铎身后跟着个娴静的妇人,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这个举止文雅带着几分淑气的女子正是以前机关算尽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宁儿。

    沈溪笑道:“就怕谢师不稀罕踏足寒舍。”

    “寒舍!?如果你这儿是寒舍,那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愈发不会说话了!”谢铎说着,一摆手,让宁儿把他准备的贺礼送上,虽然用锦盒包着,但看那轻便的模样就知道里面不是茶叶就是书本,并非什么名贵的东西。

    跨进家门,院子里的腊梅正在怒放,谢铎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说点儿什么,这时正在打扫院子卫生的朱山惊喜地指着宁儿,一个劲儿地“哎,哎……”个不停!

    别的相熟的丫鬟也注意到了宁儿,都想凑过来,但见沈溪正在招待贵客,她们不敢造次。

    到了前院正堂门,谢铎往里面瞅了瞅,道:“似乎缺了一块堂匾。”

    “谢师这是要留下墨宝?”沈溪笑道。

    “瞧你这人,怎么总是跟老夫讨要墨宝,你拿去有何用?知道你书画双绝,老夫就不在你面前献丑了。”即将进门,谢铎回头看了宁儿一眼,“回到故主家里,去四下看看,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是,老爷。”

    宁儿得体地行礼告退,然后往一群在汀州时朝夕相处的好姐妹走去,很快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便传了过来。

    等人走远,沈溪才笑着问道:“谢师,你这是……”

    “你小子别多想,老夫只是把她当作……普通的丫头。”谢铎说这话时,自己都有些抹不开面子。

    沈溪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次谢铎是带宁儿“回娘家”,要说谢铎的年岁,娶一个小他这么多的女人的确不怎么合适,但他到底是男人,就算年老了也会有**,同时寂寞独处的时候也想身边有个女人照顾,但因不能给宁儿名分,让谢铎感觉歉疚,所以把人收入房中,虽然成不了续弦,至少也能当个“如夫人”。

    就是谢铎如今已有儿女,在宁儿没有诞下子嗣的情况下,她的地位不会得到根本性的提升。

    但宁儿似乎也不奢求太多,谢铎是她童年时崇拜的偶像,再加上谢铎的人格魅力,就算岁数相差大一些,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反而甘之如饴。

    刚在会客厅坐下,小玉就把香茗奉上,沈溪和谢铎各自呷了口茶水,把事情从乔迁这件事上带到正题。

    谢铎此番依然是为顺天府和应天府乡试的事情而来。

    “……如今看来,你参加两京乡试的可能性很大,但尚不知是主考还是同考。”谢铎说道。

    沈溪琢磨了一下,自己在翰林院中已是侍讲,又入东宫讲班兼日讲官,参加两京乡试,已算“大材小用”。要知道以往两京乡试的主考很少用到右谕德这样高身份地位的翰林官。既然已是大材小用,如果让沈溪去当同考官,那主考官要不要派个翰林学士?

    就算朝廷想这么做,也抽调不出人手。

    沈溪道:“谢师就是专门为此事而来?”

    “嗯,主要是想提醒你,有些地方需要特别注意。”谢铎诚恳地说道,“你没有做考官的经验,这做考官最重要的是保持低调,切不可与考生走得太近,想必前年京城会试的事情……你还没忘记吧?”

    想到程敏政最后的下场,沈溪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尚不确定,你是被派往顺天府还是应天府,顺天府反倒轻省些,天子脚下,一些人就算有心,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可若是应天府,你去了后,少不了要虚以委蛇,面对形形色色的权贵!”

    谢铎又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无论是主考官还是同考官,沈溪都要面对“贿考”。

    明朝各级科举考试存在舞弊现象,这在中上层官员中已不是秘密,连正直如刘大夏这样的名臣,在遇到福建乡试舞弊,也只是单独把沈溪拔擢上来,最后将事情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对于那些本来屁股就不干净的官员来说,不单是对科举考试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还会亲自参与其中,谋图私利。

    顺天府,也就是京城,属于天子脚下,就算贿赂也会把事情做得极其隐秘。

    可若是应天府,谁做去作主考官,家里收到的礼物或许是个天文数字,当一届主考官就可以吃一辈子。

    谢铎继续道:“你也别去刻意激浊扬清,大明官场的水浑得很,国子学内同样乌烟瘴气,陛下许多年未曾下定决心整顿吏治,上面尚且如此,如何能要求下层的官员清廉自居?定要小心谨慎。”

    这话听起来,谢铎是让沈溪同流合污,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谢铎若非厌倦官场黑暗,也不会在家乡太平桃溪以及南京当了那么多年闲人,这可算是大明首屈一指的教育家,看待大明的问题肯定比较尖锐,沈溪也只是站在后世系统的历史教育上才显得更加全面。

    谢铎跟沈溪这么说,主要是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洁身自好要保持,但也不能得罪权贵招惹来杀身之祸,其实这便是儒家中庸之道的具体应用。

    “那朝廷具体的用人情况,会在何时公布?”沈溪问道。

    “不出意外,应该在四月中旬,或者更晚些。”谢铎道,“年初还有岁考,国子监内也有升舍的例考,到时候我可能没时间过来提醒你,你要好自为之。”

    沈溪笑着点头,他对谢铎非常感谢。

    这些话虽然看起来对他没什么用,可若不是谢铎把他当成可造之才,根本就不会冒着被人揭发泄密的危险跑来跟他说这一通。

    谢铎是真的怕沈溪接触到有利益输送的职位时,不能廉洁自守,时刻做到对他的鞭策和警醒,让他认清楚善恶对错,同时还不想让他得罪权贵,招惹祸端。

    这是个老好人!

    沈溪并不太担心乡试的事情,毕竟这才年初,乡试要到八月去了,当主考的任务也不过是出题和阅卷,属于内帘官。

    内帘官可不那么容易被收买!也是因为两京的内帘官主考基本都是翰林出身,属于京官中的上品官,前途远大,顺天府和应天府的外帘官再牛,那也是外官,想直接从内帘官这里打开缺口很困难。

    说完话,谢铎叫上宁儿,趁着日落前回家。国子监距离沈溪的房子也就两条大街,所以谢铎来去都步行,沈溪亲自送他们到了门口。

    临别前,谢铎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我忘记了件要紧事……傅尚书曾言,前日陛下有意派你往狄夷出使,此事为谢阁部、马尚书和傅尚书所阻,他们想留你在京城,不至于因为出使影响你的前途。”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出使草原的事情是真的。

    皇帝似乎钦点了他的名字,但在谢迁、马文升和傅瀚的联手帮忙下,才把此事暂且压了下去。

    去一趟草原,不但可能会被扣下回不来,比如苏武牧羊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就算能回来,朝廷也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对出使官员进行严密的监视和考察,防止被狄夷收买。

    出使狄夷,对于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官员来说,并非是好事。

    马文升帮忙在沈溪意料之中,一直欣赏他的傅瀚出手相助也在道理可讲。可说话阴阳怪气的谢迁也帮他说话,这点沈溪倒是没有想到,他一直觉得,谢老儿除了会坑他外,不会为他做什么事。

    遇到皇帝派他出使,谢老儿不应该举双手赞成,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鞭策和磨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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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听说了,达延部此番到京城出使的正使并不是国师亦思马因,没有这个智囊,加上年前新败,其使节对大明朝廷显得很恭敬,朝廷也就没有必要让沈溪又来一个舌战鞑虏。不过从方方面面的消息看,达延部提出大明出使草原的使节正是沈溪无疑。

    对于沈溪在这次对鞑靼战争中的辉煌功绩,大明朝廷并没有予以承认,不过战败的鞑靼人却通过探子了解到,他们不是输给了大明的兵马,而是输给佛郎机炮和战场上英勇指挥的“钦差”沈溪。

    随着鞑靼人战败,原本基本已经统一漠南蒙古的达延部出现了叛乱,其内部分裂成了好几个势力,相互征伐,达延部讨伐不臣,于是战火重新降临到了草原上。

    大明朝廷一看,树立大明为****上国的机会来了,也不管之前的矛盾,居然接受了达延部的请求,重新接纳达延部纳贡,并且对达延部统一蒙古各部族提供一些支持。

    沈溪得知这些消息后,心里在想,到底是谁在他桌子上写了那么多散乱无序的计划?这个人不去别的地方写,偏偏要在他的桌上写,是否想把这些不成形的计划,让他来整理后付诸实施?

    沈溪心想:“我连你是谁都不知,会帮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有谢迁等人为沈溪阻拦,弘治皇帝并没有直接下旨委派沈溪出使草原,但也没有指定别人,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正月十九,是沈溪给太子朱厚照上课的日子。

    这天上课的地点在文华殿后庑,几个月不见,小太子朱厚照又长大了些许,春节期间他一直跟老爹、老娘待在一起,欢欢喜喜过大年,一直就没回撷芳殿住。

    沈溪一来,朱厚照看到后很高兴,起身招呼:“沈先生,教廿一史的又是你吗?”就好像老朋友许久没见,见到之后非常的亲切。

    “臣见过太子殿下。”沈溪行礼道。

    “不用多礼,本宫年前还跟母后说,一定要把你找回来作老师……嘿,你不知道我现在踢蹴鞠踢的有多好,我之前跟那些小太监比试,他们都踢不过我,我进了好几个球呢!”

    真是个熊孩子,你进再多球,对你将来治国有用吗?除了让你自己在别人眼中显得更贪玩一些,没任何好处。

    “沈先生,你可有听到我说话?我知道你踢蹴鞠很厉害,想跟你比试比试。”朱厚照兴致盎然地说道。

    此时那些负责记录的中允官则比较尴尬了。

    太子要跟自己的先生踢蹴鞠,还说要比试一番,虽然看起来太子是有一定的志向,可这种事如何往册子上记载?

    沈溪颇为无奈,原来太子记着他,并不是惦记让他来教书,说白了还是玩。

    “太子,今日讲《宋史》。”沈溪语气平淡地说道。

    “讲什么《宋史》啊,之前不是已经讲了好几遍了吗?我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朱厚照不屑地说道。

    “那太子倒背来听听。”沈溪把讲案合上,不客气地说道。

    “你真的要我背?那你听好了,等等……《宋史》记载的是那个背着小皇帝跳海的那个朝代的历史吧?”朱厚照眨着眼睛问。

    沈溪心想,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宋史》倒背如流?连哪个朝代是宋朝都没记清楚,这可已经十岁的熊孩子,再过不到五年,你老爹就要挂了,你就要当皇帝了知道吗?

    但不管怎么说,朱厚照起码还是知道,因此沈溪点了点头表示嘉许。

    “那就是了,《宋史》不就是小皇帝跟着陆秀夫……对,就是这个名字,跳海死了,前面就是宋蒙之战,再前面就是岳飞抗金……”

    整出个倒背如流,却是拿沈溪当初给他编写的宋朝编年大事记来糊弄人。沈溪道:“太子学成如此模样,是想以后安安心心做一个太子,连治国的能力都没有?”

    朱厚照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就算我当了皇帝,自然有大臣给我治国,干嘛要我自己来?母后说了,本宫的责任就是管好大臣,让大臣尽心尽力。”

    真是个会教导儿子的“好母亲”,怎么看都像是张皇后对儿子宠溺太深,把一些错误的思想灌输,导致小小年岁的朱厚照就想着麻烦别人帮他做事,却没想过天下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可惜正是由于你不学无术,导致你恣意妄为,皇位最终传给了你堂弟朱厚熜,你爹的宏愿在你身上断绝了。

    沈溪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太子可有听闻?”

    “我去,这种话本宫听的多了,你说点儿新鲜点儿的嘛,要不你找廿一史中好玩的事情跟我说说,就算没好玩的,你说那些骑马打仗的,我也想听。”朱厚照感觉沈溪没想象中那么有趣味,人重新坐回椅子上。

    沈溪道:“那好,今日就讲讲当初太祖如何弓马平天下!”

    “嗯?”

    朱厚照一听瞪起了眼睛,问道,“什么太祖,唐太祖?宋太祖?”

    沈溪没好气道:“我大明太祖皇帝。”

    “这个好这个好,你快说!”

    朱厚照高兴坏了,平日他最想知道的便是大明的历史,可从来都没人跟他说,因为觉得他年少,还没到需要了解大明历史的时候,尤其是不想让朱厚照知道原来大明朝廷也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会为争夺皇位而出现叔侄相残李代桃僵的龌蹉,更有土木堡之变这种遗臭万年的战事。

    沈溪正待开讲,却是刘瑾机灵,提醒道:“沈大人,有些东西你可不能乱讲!”

    沈溪道:“为太子讲廿一史是我的责任,至于在历史之外,我要讲什么,由我自己来掂量。”

    刘瑾不敢再说什么了,他不过是个宦官,根本就没资格去指点东宫讲官,他赶紧求助于旁边那些侍读的官员。

    可从一开始,沈溪讲廿一史就是一个人,这房间里就数沈溪的官大,就算有人觉得沈溪所讲不合规矩,他们也不能阻拦,只能记录下来后交给上官或者是皇帝来裁决。

    “我要听,你快说,就算你说的不好,本宫也会跟父皇说,赦免你的罪责。”

    沈溪道:“那好,今天就讲太祖建明灭元的历史……”

    沈溪放下讲案,开始娓娓动听地讲述起来。

    沈溪从元末的农民战争讲起,先将元末战争的起因是因为元朝内部政治变乱,皇位更迭频繁,皇权争夺加剧,使得朝廷大权逐渐旁落,形成了元末战争的起因。而后韩山童、刘福通、张士诚、徐寿辉等人粉墨登场,红巾军起义浩浩荡荡,虽然这些起义大多以失败而告终,但随之而来的是江南地区的军事割据。

    听了半晌,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道:“你说太祖的故事,但太祖在哪儿?”

    刘瑾赶紧道:“太子殿下,您不能这么说太祖爷,要按辈分称呼……”

    “你管本宫称呼什么,难道提到太祖不称太祖,还要称儿子、孙子?”

    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人尽皆面如土色,也就是太子才敢这么说,换了别人如此非议朱元璋,那距大卸八块也就不远了。

    沈溪道:“太子且听完再说。”

    朱厚照愤怒地瞪了刘瑾一眼,打发他到旁边站着,继续听沈溪讲故事。

    很快,沈溪的故事讲到朱元璋在红巾军中脱颖而出,逐渐从籍籍无名的后辈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

    这就好似是个打怪升级的励志故事,充满热血,朱厚照听了很带劲儿,这才是我的祖宗,就算别人看不起他,他也能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人物,还能开创大明盛世,把大好的江山留给我。

    “快说快说。”

    听到后面,朱厚照已经不断催促沈溪加快故事进度。

    沈溪继续讲他的故事,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不是朱厚照爱听的了,因为陈友谅、方国珍、陈友定等跟朱元璋在江南作对的人出现了,这些人给朱元璋制造了很大的麻烦,朱元璋甚至一度战败。

    朱厚照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能进入故事里,帮他的老祖宗打江山。

    沈溪发现,朱厚照除了贪玩,对于战争也非常感兴趣,这也是为何他可以在大明朝这么多皇帝中谥号为“武皇帝”的根本原因。

    大明直到正德年间各地才叛乱不断,好在这些战争都未持续太长时间,给大明统治带来的危害不大,否则一个“悯皇帝”的头衔会落到他手上,怎么看朱厚照都是明朝历史上的一个“悲剧皇帝”。

    当沈溪说到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战死,朱厚照又得意起来,毕竟是老祖宗的故事,关系到切身,这比听那些演义说本还要精彩得多。

    以前朱厚照听历史,完全是听“别人家的历史”,现在则不一样,听的是大明开国历,非常的振奋人心。

    “你快讲,这个陈友谅死了后,剩下的就是怎么把元朝灭了吧?”

    朱厚照已经开始自己编剧情了,听起来有那么点儿靠谱,因为之前沈溪也说过,当时的元朝对朱元璋的政权威胁不是很大,反倒是陈友谅如芒刺在背,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沈溪道:“太子做事,不能急于一时,应该步步为营,虽然最后的目标是推翻元朝的统治,但却必须得先巩固后方,否则一旦前方开战,后方不稳,岂不前功尽弃?”

    “哦?”

    朱厚照眨了眨眼,对此似懂非懂,不过他这会儿已经不是很在乎,继续催促,“快快,你就说后面怎么样了。”

    “之后便是与张士诚一战……”

    沈溪又开始讲消灭张士诚的系列战事,着重是平江战役,历时一年多,终于消灭张士诚势力,然后又开始将如何消灭方国珍,统一江南后建立大明,然后发布《谕中原檄》。

    当从沈溪口中听到老祖宗提出的“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号召时,朱厚照听得眼睛都红了。

    接下来就是讲讨伐北元的战争。

    朱元璋可谓指挥若定,先派兵取山东,撤除元朝的屏障,再进兵河南,切断其羽翼,夺取潼关,占据其门槛。

    此后大明派兵西进,山西、陕北、关中、甘肃席卷而下,战事持续两年后,明军兵临大都,元顺帝带领三宫后妃、皇太子等狼狈逃出大都,逃往蒙古草原。其余手握重兵勇于内战的元朝军阀,在明军攻来时,全部逃跑,由此蒙古在中原九十八年的统治宣告结束,明朝取得了在长城以内地区的统治权,中国再次回归到汉族建立的王朝的统治之下,同时丢失四百年的燕云十六州也被收回,大明由此定鼎江山。

    朱厚照听完长长地松了口气,轻叹道:“最终还是把天下给夺下来了,本宫还担心出事呢。”

    刘瑾掩口笑道:“太子何须担心,若太祖未平天下,何来如今的盛世安邦?”

    “倒是这么个理儿,后来呢?就是开平王他们,可是追出草原,把元朝人杀得片甲不留?”朱厚照听了犹自不过瘾,继续追问之后的情况。

    这次沈溪就直接摇头了:“要灭一两个草原部族容易,但草原宽广,经常千里无人烟,敢问太子,如何能将其彻底消灭?要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这个……把地方全占了不就行了?哪里有人,就把他们给杀了,看他们还敢威胁我们!”朱厚照想当然地道。

    沈溪道:“若如此容易,就不会有如今鞑靼之祸,这鞑靼狄夷,恰恰是蒙元残留遗祸,可谓贻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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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完全就是在糖罐中长大,他所知道的世界,仅仅是皇帝老爹和那些鸿儒讲官们想让他知道的,很多错误而片面。

    最后的结果便是让他变得无比膨胀,认为只要长大之后就可以当皇帝,管着天下人,天老大他老二。

    至于自己这皇位是怎么来的,大明朝的过往如何,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那是一概不知。

    其实沈溪一直奉行的原则,不给朱厚照讲一些故纸堆上陈腐不堪的东西,更不讲那些因循守旧的所谓规矩,而是引发他的思考,从其性格着手,逐渐改变朱厚照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当然,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没法让朱厚照真正领略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残酷,也就没办法修正其玩世不恭的态度,当一个好皇帝。

    “那些鞑靼人,就是以前的元朝人?”

    朱厚照听到后非常生气,在得到沈溪肯定的答复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本宫回头就跟父皇说,让他派兵把草原上的部族给消灭了……哼,不过是我朝的手下败将,还反了天不成!?”

    刘瑾用复杂的目光打量沈溪,又气又恨。

    沈溪讲的这些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根本就无法跟上太子的思维。沈溪想用自己的方法影响朱厚照,刘瑾何尝又不是?他想把太子培养成一个倚重身边人、把皇权发挥到极致的贪玩好耍的皇帝,只有这样,他这个近侍才能大权在握。

    历史上的刘瑾无疑成功了,正德皇帝对他非常信任倚重。当然信任也是有个限度的,在皇帝跟前做事,不但要小心谨慎迎合上意,更主要的是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更要防备“自己人”。

    刘瑾最后下场凄惨,就是因为他太过得意忘形。

    沈溪道:“太子要对陛下如何进言,臣不想过问,如今故事讲完,臣该给太子讲《宋史》了。”

    “讲什么《宋史》嘛,我朝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呢,后来怎样,太祖建了国,就天下太平了?”

    朱厚照没听过瘾,现在只知道大明朝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来大明建国后仍旧留下了蒙元的遗祸,甚至还威胁到他所处的时代,是以很想知道后来的皇帝都干了些什么。

    沈溪断然摇头:“太子想听,臣下次再讲便是……”

    “又来这套,本宫最气不过就是你总是敷衍,当本宫是个小孩子吧?”朱厚照站起身来,叉着腰气急败坏地说道。

    沈溪打量他一眼,好似在说,难道你不是小孩子吗?

    你老爹老娘都知道的事情,就是不能对你说,他们认为你尚未到接受这些知识的年岁,那足以说明你就是个小孩子,除非哪一天你可以挣脱这一切束缚,才意味着你长大成人了。

    沈溪道:“太子若不喜欢听,只管跟陛下奏请,臣不再到东宫进讲便是。”

    朱厚照怒气冲冲坐下,一拍桌子,气急败坏之下恨不得立即赶沈溪走。一旁刘瑾大乐,很不得现在太子就发飙,把沈溪清除出东宫讲官的队伍。

    但让刘瑾失望的是,朱厚照很快就沉默下来!

    沈溪是所有讲官中最有意思的一个,年岁跟他接近,除了给他讲课,还教他怎么玩,如果单纯因为生气而把人赶走,朱厚照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那你就继续讲吧。先说好了,下次再来,我要听太祖建立大明以后的事情。”朱厚照虎目圆瞪。

    沈溪未置可否,继续讲他的《宋史》,如此一来在场的那些侍读官员才松了口气。

    危机过去,把讲课回归正途,若沈谕德再乱说,这一班侍读官可能都要面临撤换,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溪讲课,需要在文华殿待上一整天。

    中午沈溪要留在文华殿,伙食由尚膳监供应,朱厚照中午去跟皇后请安,与张皇后共进午餐,之后要睡个午觉然后才继续上课。

    沈溪吃过饭,拿着本从谢铎那里借来的绝版书看,很快,朱厚照的小脑袋瓜从门后钻了出来,见房间里只有沈溪一人,连忙跑了出来,抗议道:“喂,你说过要带我出宫,我等了你很久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沈溪笑着摇头:“不是臣言而无信,是陛下没给臣东宫进讲的机会。”

    当初朱厚照于中秋节参加殿前考校前,沈溪曾跟他做过一个约定,若太子能通过考核,沈溪就带他出宫游玩。结果第二天中秋宴上皇后就因为中毒,沈溪夫妇因为给皇后诊病建功而被皇室所忌,使得他在年前一直未有机会再入东宫讲学。

    朱厚照惦记让沈溪讲课,其中一个重要目的便是想让沈溪履行当初的承诺,带他出宫走走。

    小家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可惜宫禁森严,不是他想出去就能实现这个愿望的。

    “那你现在继续回来讲课了,怎么不带我出去?选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我跟我母后说要回东宫,刘公公他们却以为我留在坤宁宫陪母后,嘿嘿……”朱厚照有些小聪明,以为这么做两边都能瞒过,但其实回头一对照,什么都露馅了。

    沈溪道:“那太子准备出宫多久?”

    “当然是时间越久越好,我大明国泰民安,城中应该很太平,你带我出去走走不会有任何危险,我还有一些好东西,可以赏赐给见过的百姓。”

    说着朱厚照从怀里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逢年过节老爹老娘给他的玩物,也有张氏兄弟送他的,就价值而言比皇帝皇后送的更珍贵。

    沈溪心想,你是准备拿这些东西贿赂你的子民?

    “不可。”沈溪直接回绝,“即便要出宫也要有所准备,且出宫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能做什么?”朱厚照很是不满,本想大发脾气,可想到在沈溪面前发火半点儿用处也没有,也就忍下来了。

    得罪别的讲官,最多是那些老顽固讲课时更加严肃,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但得罪沈溪,沈溪就不教他好玩的,同时也不给他讲祖宗的辉煌历史,那得多难受?况且也只有沈溪才胆大包天,敢带他出宫!

    太子虽然年岁不大,但也知道什么是有求于人,明白求人时最好笑脸相迎。

    “沈先生,要不咱们商量一下,你看一个时辰可好?”朱厚照竭力辩解,“我出去之后,就在皇城附近的街上走走,听说街上人可多了,有好吃的好玩的,你带我去买一点儿回来,银子……我目前没有,不过可以欠着,等我将来当了皇帝,或者手里有了钱再还给你。”

    沈溪打量朱厚照,心想这小子明显是周祥计划过,知道出去后怎么才能好好享受。

    “下次吧。”沈溪道,“等下次来,跟太子制定详细的计划,若计划得当,别说是一个时辰,就算在外待上一整天也不是不可以。”

    朱厚照听了,眼前一亮,问道:“真的吗?嘿……什么计划,能不能先说来听听?”

    沈溪摇了摇头,现在他是以一个“军师”的身份来帮朱厚照“逃狱”,皇宫这种门禁森严的地方,想把一个人送出宫相当困难。这次他可不是胡闹,除了履行当初的承诺外,主要目的还是锻炼一下朱厚照的策划能力,以及执行力,让他的小聪明能真正转化为带来实际用处的智谋上。

    如果计划可行度不高,沈溪会直接提出来,重新拟定计划,直到让他感到满意为止。只要他不松口,以朱厚照的小脑袋是绝对想不出主意出宫的,所以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沈溪手上。

    下午上课,朱厚照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没有大明朝祖宗的故事听,也没法出宫玩,听那些沉闷的什么澶渊之盟、变法党争的宋朝内容,没直接趴下来睡觉已算是很给沈溪面子了。

    等到傍晚散课,沈溪回到詹事府,还没等他离开,有人前来禀告马文升派人来找。

    “沈大人,马尚书已在外面等候,请您一行。”前来通传的是马文升的侍卫。

    马文升并非翰林体系的官员,他中进士后走的是御史言官的升迁路线,四十二岁时以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在剿灭满四军中表现出极强的带兵天赋,才转入兵部担任右侍郎,此后逐渐成为处理边事的专家,掌握兵权。所以,马文升不会轻易踏足詹事府,这跟谢迁不太一样。

    谢迁可是状元出生,第一个官职便是翰林修撰,此后沿着右春坊右谕德兼东宫讲官、经筵讲官、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的线路升迁,直至入阁,而且内阁说到底其实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分支部门,很多事情需要翰林院协助,所以谢迁才会随意出入翰林院体系的各个衙门。

    沈溪随侍卫出来,大门口已有马车等候。

    沈溪走了过去,马文升掀开车帘望了他一眼,而后让人把车帘拉开,招手示意沈溪上车。

    车厢里只有马文升一人,平时马文升上下朝都坐轿子,这次他坐马车,除了方便跟沈溪见面,很可能是另有急事。

    “往沈谕德家的方向走!”马文升下令一句,似乎专程送沈溪回家。

    车厢里空间狭窄,行礼不便,沈溪只得拱拱手道:“不知马尚书找学生前来,有何指教?”

    “沈溪,你从延绥镇回来,有些日子了吧?”马文升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面带关切之色问道。

    沈溪心想,那又怎样,莫非你还打算再把我送回去不成?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点头:“学生回来已快一个月了。”

    马文升道:“若让你去一趟草原,你有何感想啊?”

    这话直接让沈溪心里一紧。不是说马文升和谢迁等人在帮他说话,不让他去达延部出使吗?突然跑来问他的计划,这是否意味着,以谢迁、马文升、傅瀚三人之力,都无法说动弘治皇帝改变派他去草原宣抚的心意?

    “学生资历浅,再加上年小体弱,走一趟三边已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养恢复,若是草原……怕力有不逮。”沈溪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之意。

    朝廷也真是折腾人不轻,我堂堂新科状元,清贵的翰林官,一年中已经到泉州和延绥办了两趟公差,就不能派别人去吗?

    马文升似乎早就料到沈溪会说出这些话,笑道:“沈溪,陛下要派你去草原宣扬****威仪,这是对你的器重,许多人想争取都争取不到。你说这大明上下,谁能比你去更合适?”

    对此,沈溪也只能表示“呵呵”,这种话,骗骗那种为争功名争到头破血流的人还可以,他可不吃这一套。

    道理是能者多劳,可天下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多劳,而且事后还不给记功?来一句“你年轻气盛需要压一压”就把我打发了,现在有事又让我去做,这是诚心要打击人的积极性!

    沈溪问道:“非要学生去不可吗?”

    马文升摇了摇头:“也非尽然,眼下并不知陛下会作出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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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脸色变得很难看。

    若弘治皇帝派他出使草原的决心不是很大,马文升肯定不会特地来问他,说明他还是有极大的可能会成为到达延部宣抚的钦差。

    主要原因是达延部的使节点了他的名字,弘治皇帝为了跟达延部重新修好关系,面对对方的合理要求尽量满足是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同时这也是彰显大明和谈诚意的一个重要表现。

    可鞑靼人言而无信那也是人所共知,才修好不到一年,就出现鞑靼犯边的情况。达延部作为鞑靼众多部族中的领袖,就算过去一年入侵边关并非达延部主导,也有达延部纵容和参与的成分在里面。

    沈溪知道,若他此时不知死活提出一些出使的建议,或许马文升真会举荐他去草原“锻炼”。

    沈溪自问,去草原平安归来的把握不足五成,就算安然无恙,回朝后也会伴随一段时间的隔离审查,实在不划算。

    “学生对于番邦之事不甚明了,还请马尚书代为进言,学生不能领如此重要的差事。”沈溪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马文升能帮他的其实已经做了,现在就看弘治皇帝的选择。皇帝执意要派他出去,马文升也没辙。

    但沈溪还是要表明一种“我不能去”的态度,这样马文升才会更多地为他争取。

    我为大明朝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不给我请功也就罢了,总不能把大功臣送到草原去送死吧?

    马文升点了点头,之后问了下太子的学业,很快马车便到了目的地。

    沈溪下车后,马文升并未停留,马车很快远去,消失在胡同口。

    沈溪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刚回京城,过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安稳日子,眼看可能又要去犯险。

    到了家中,该收拾的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经过两三天的整理后,家中一切都步入正轨,之前几天沈溪都一个人独睡,感觉很轻松,难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人骚扰他。

    以前沈溪很希望晚上睡觉的时候能软玉温香满怀,或者是女人倚靠着他,或者是他靠在女人怀里,可当真正进入婚姻的围城后,沈溪发觉这种生活方式有时候也挺累人的。

    拥有女人的同时,就要对她的一切负责,付出应有的关爱,体谅她、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对于本来心思就很复杂的沈溪来说,等于又要另外耗费心神。

    相对而言,还是尹文给他的感觉最轻松,小妮子不会总缠着他做这做那,没什么多余的话,甚至不用对她做什么,只能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就会很满足。

    沈溪进到书房,拿出纸笔开始书写,他准备把前几日在詹事府自己办公桌上见到的那些散乱的文字整理出来。

    到现在沈溪都不知道是谁给他留的那些东西,但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若他什么事都不做的话,很可能弘治皇帝真的要派他去草原。一旦弘治皇帝打定主意,哪怕满朝文武都反对,也不会改变什么,而且谢迁等人不可能为了他触怒皇帝。

    写这份上疏,就等于是要为自己争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草原。

    别人谁去都可以,若沈溪去了,很可能会被他搅了好事的鞑靼人给五马分尸。

    之前所见都是散乱的文字,有一些思路,但脉络不是很清晰,现在沈溪要做的就是把关节整理好,形成一套切实可行的策略。

    由于达延部在草原上的强势,与达延部进行友好沟通必不可少,但却可以暗中支持那些反对势力,甚至用之前向大明臣服的兀良哈人来给鞑靼人制造麻烦。

    再加上沈溪到榆林卫一趟后,对于边疆防备了解得比较深刻,当务之急是修葺那些门户洞开的长城,增加各关隘佛郎机炮的数量,加上周密细致的巡防,尤其是在榆林卫城北面,再修筑一道要塞,这样鞑靼人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长城就会变得无比艰难。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一份既有实际建议,又有诸多设想的上疏完成了。

    全文三千多字,沈溪细细阅读一遍,把上疏放下,伸了个懒腰,这种下载猫自成文章的感觉令他心情舒畅,抬起头时注意到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没等沈溪走到院子门口,门“吱嘎”一声打开,谢韵儿挺着个大肚子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手臂上还搭着条洗脸帕。

    谢韵儿低下头道:“相公忙碌一日,洗个热水脸缓解疲劳。”

    见谢韵儿这副贤惠的模样,沈溪心中不由一阵心疼,马上是要为人母的女人,最是需要丈夫关爱,可偏偏此时沈溪给了她很大的困扰,让她在家里处境尴尬,连谢府的老人云伯都不敢对谢韵儿表现得太亲近,生怕触怒沈溪。

    “放下吧。”沈溪语气平淡。

    “嗯。”

    谢韵儿把水盆放下,正要帮沈溪把洗脸帕浸染,沈溪道:“我自己来吧。”

    谢韵儿脸上满是失望,刚把洗脸帕摆放好,正往门口走,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却是被沈溪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沈溪把谢韵儿揽在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道:“这些天,可有埋怨我?”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羞喜,马上摇头:“是妾身的错,相公责罚的是。以后妾身再也不敢擅作主张,更不会对相公有所隐瞒……”

    “你自己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夫妻间总需要一些空间。”沈溪正色道,“但若涉及到我,或者是家里的大事,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跟我商议,你觉得有些事不该做,可以提出意见,我会综合考虑后再做出决定。”

    “嗯。”

    谢韵儿脸上流出幸福的泪水,这是纯粹为沈溪原谅她而感动的。

    沈溪本想把谢韵儿抱回椅子那边,可想到她有孕在身,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等夫妻二人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时,谢韵儿才面带自责道:“相公,妾身听闻……李家小姐已身死……”

    李家的案子年后刑部重新开衙,快刀斩乱麻,快速审结,李家行贿以及“欺男霸女”、“囤积居奇”等罪行随之张榜公告,李衿的死讯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时候,沈溪选择了隐瞒谢韵儿,点头道:“我也有所耳闻。”

    “都是妾身的错,听说李家小姐是在狱中自缢而亡,或者是因为相公不肯施加援手,心灰意冷才……”

    沈溪摇摇头,有些事他还真不好说。他在要求谢韵儿对他一切坦诚的同时,心中何尝不是有秘密?

    若说对李二小姐没有私心,连沈溪自己也不信。

    ……

    ……

    第二天,沈溪把上疏递交到通政司。

    沈溪不信谢迁还会把他的上疏压下来,其实他也在想,之前在他桌子上的那些文字,是否谢迁找人留下的,目的就是点醒他,让他想办法积极自救。

    上疏后,当天并没什么动静,沈溪整理好讲案,下午很早就从詹事府下班。

    京城在年后恢复了平静,少了鞑靼人的威胁,京城以及周边百姓安居乐业,宋小城这几天见到沈溪时也说,如今城中物价回落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连汀州府那种穷乡僻壤的县城,生活成本都要比京城高。

    至少到目前为止,沈溪没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他对吃穿用度没什么苛求,朝廷赏赐了那么多,他的俸禄也够用,在沈明钧夫妇到京城后,又是把之前积攒的银子给他送来不少,供他用于官场打点。

    但目前沈溪不想用银子去为自己的仕途开路,倒不是说他有多么清正廉明,而是他觉得通过这种途径得来的升迁,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沈溪没打算在弘治朝有太大作为。

    别人都想如何能调到京城为官,而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能在两三年内外调,但又自问这种躲避**的方法并非良策,因为很多事迟早需要他面对。

    面对正德初年的那场政治风暴,以他现在的身份真有能力挽狂澜?

    在大明朝,皇帝的意志便是国家的最高意志,只要朱厚照挂念着刘瑾等人,那刘瑾就会得势,历史仍旧会顺着潮流发展。

    想着事情,沈溪坐着雇来的马车到了李衿所住别院。

    他要把李家的消息告诉李衿,在这件事上,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帮任何忙。

    小院里,安静如旧。

    李衿此时在朝廷的户籍里已是一个“死人”,连她自己都没想过未来要过怎样的日子,李家的风光早已一去不复返,家产都被朝廷抄没,再过几年,可能京城中人都不会记得曾有个商贾世家李家。

    沈溪雇来的小丫鬟和老妈子照顾李衿的起居,沈溪没有先进房间,而是在外面问了一下李衿的大致情况,得知她这些天心情倒也平静,没提出过要离开出去看看,也没有过激的举动,就好似已经认命要在这囚笼里当一辈子的金丝雀。

    “老爷来了,是否需要老身先暂避?”

    老妈子很会做人,她心想,雇她的老爷把人安顿在这里有些日子了,可一直没来,一定是家里事情繁忙,年初没时间。

    现在新年过去,那肯定是要把外宅这边打点一下,以后也会经常过来驻留,甚至是过夜。

    可院子太小,她跟丫鬟留在这里有些碍眼,所以得先问问是否要回避。

    “我只是过来看看,待会儿就走。”沈溪神色平静。

    推开门进入房间,李衿坐在梳妆台前,就算看上去形容憔悴,但至少比刚从牢狱里出来那会儿气色好多了,这里就算地方狭窄,终归有吃有喝,不需要她做什么。

    “夫人,老爷来了。”老妈子提醒道。

    李衿好似已经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敛身起来给沈溪行礼,嘴上称呼“老爷”,恭敬地行万福礼。

    沈溪注意到,李衿的发饰作出改变,把头发盘了起来,用发钗固定住,这是已嫁人的妇人的装扮。

    或许,连她都当自己是被沈溪买回来,养在外面的“外宅”。

    “不是老爷,也不是夫人,暂时我得称呼你一声张小姐。”沈溪道,“这里不过是你暂居之地,过段时间我会安排你去别处,就算你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我也会给你足够的盘缠。这是你的户籍……”

    沈溪从怀里拿出李衿新身份的凭证,放到桌上。

    李衿面色平静,柔声问道:“老爷把贱妾送走,贱妾能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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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自问,他尚未有养外宅的资格,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李衿都属于他的“禁脔”人是他买的,身份是他给的,一个连前十多年经历都是假造的女人,在一个男权社会根本无法生存下来,必须要依靠别人活着。

    最初只是一种买卖关系,但现在看来,倒好似成了沈溪的负担,在寻找到妥善解决方法之前,他需要安置和养着李衿。

    李衿没有回报的资本,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把自己当作沈溪的外宅,像奴仆对待主人那样,向沈溪尽到侍奉的责任。

    其实林黛和尹文跟李衿的情况很相似,她们也是无依无靠才留在沈溪身边,可她们跟李衿最大的不同,是她们对沈溪有情,沈溪对她们也有意,是真正的。

    沈溪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算他真的想把眼前的女人占有,也不想用这种主仆间简单粗暴的关系。

    “不想走,就留下来吧。”沈溪面沉如水,有些惋惜地说道,“户部高侍郎的案子业已审结,李家行贿罪名成立,另外还无中生有编造了几个罪名听说涉案人等多被发配边疆”

    李衿听到这话,先是一怔,很快泪水就流了出来。

    若她还在牢里,也会跟她的家人一样被发配,有很大可能会被人买去为妾为婢,甚至是被青楼老板买去出卖身体,那她的一生都会因此而改变,如今被沈溪提前赎买出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沈溪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若她能留在沈溪身边,将来为李家翻案也并非不可能。

    还有一点,就是沈溪不会亏待她。

    “贱妾是否能见亲人最后一面?”李衿哭泣了一会儿,才带着哀求问道。

    沈溪摇头:“你现在的身份,去见面只会害人害己,安心留在此处,到底李家并未有被判斩首之人”

    其实刑部上下都知道,李家倒霉不过是其财富遭人觊觎,加上攀附错了人,因此断案的时候都是高举轻放,男丁最终被判发配边疆做苦役,而女眷则留在教坊司和浣衣局,并未有谁获死刑。

    也就是说将来能翻案的话,李家的人可以重获自由,说不得还可以追回部分资产。李衿知道,如今能给她这种希望的人,只有沈溪。无论是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还是为李家沉冤得雪留存希望,她都必须要留在沈溪身边。

    在她心底里,就算不爱慕沈溪,但至少对沈溪有几分崇敬,知道沈溪是真心想帮她,心里面不讨厌这个人。

    若真是被李家的仇敌或以前的商业竞争对手买去,就比如她曾经厌恶至极的周胖子,那她宁可去死。

    沈溪并未久留,他跟李衿间少了感情基础。

    二人从相识到其后相处,都是在误打误撞下发生,甚至从开始就没往男女感情方向发展,相互间只是交易和利用。到现在沈溪把她赎买出来,二人关系明确,那就是一主一仆,李衿就好像是一件商品一样,被沈溪买下,成为他的私有之物。

    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根本不敢在沈溪面前谈任何条件。

    乾清宫东暖阁,朱祐樘把几位心腹大臣找来,商量事情,第一件事便是确定出使达延部的使节。

    这是最后一次商讨,只要商定就不会再作更改。

    尽管谢迁、马文升和傅瀚三人曾为沈溪努力争取过,但眼下看来,弘治皇帝派沈溪作为正使出使鞑靼的可能性很大,甚至达延部那边也就等着这件事尘埃落定,与大明使节一起回草原。

    “陛下,老臣以为沈谕德年轻气盛,不足以当此大任。”

    首先发言的,并不是谢迁等几位之前帮沈溪说过话的大臣,而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

    与谢迁等人不想送沈溪去草原送死的原因不同,李东阳是不看好沈溪。

    沈溪虽然做了不少事情,可在李东阳看来,还是太过年轻,涉及军国大事,绝对不能儿戏。

    恰好是因为看不起沈溪,李东阳此举变相帮了沈溪一个大忙。

    但工部尚书曾鉴却有不同的见解,禀奏道:“正因为沈溪年轻气盛,当多加磨练才是,前往草原宣扬大明天威不过是正常出使,一来一回用不上许多时间。再者,东宫讲官中,本就不缺他一个!”

    曾鉴完全是有意责难沈溪,因为在佛郎机炮这件事上,谢迁和沈溪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个工部尚书下不来台,再加上曾鉴跟闵圭的关系还不错,闵圭一向对沈溪有成见,自然盼望沈溪出京受苦。

    草原那等苦寒之地,什么都没有,再加上其内部叛乱,此番出使注定会有诸多波折,就应该让这小子多去受点儿磨练,让他知道朝廷是尊卑有别的地方别以为你是翰林官,年纪轻轻就想在别人头上拉屎拉尿!

    跟以往不同,朱祐樘并未挨个询问每个人的意见,见李东阳和曾鉴意见相左,便把挑选出使草原使节一事暂时放下,转了个话题:“倪尚书今日再次告病,之前他已接连上疏请辞,诸位有何见地?”

    一个问题尚未解决,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吏部尚书倪岳体弱多病人尽皆知,不过如今满朝上下,还真没哪个老臣能接替这个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位置。

    历史上的倪岳,正是死在自己吏部尚书任上,同样是今年,只不过是九个月之后的事情。

    关于倪岳之事,所有人皆缄默不语,最后朱祐樘看着首辅刘健,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刘健看了看身旁老眼昏花的马文升,道:“若倪尚书乞老归田,能担当吏部尚书职位的,恐只有马尚书一人。”

    一句话便说明七卿的地位排次。

    马文升论资历可比倪岳深多了,不过倪岳走的是翰林院升官的路线,当马文升在边关打拼时,倪岳舒舒服服地沿着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士、东宫讲师以及礼部右侍郎、左侍郎和礼部尚书的途径青云直上。

    最后到倪岳担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时,马文升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兵部尚书,为此马文升颇感不平,回到家中写了一首诗,其中便有“朝罢凭阑一黯然,独将心事诉苍天”一句,发泄心中的牢骚。

    眼下倪岳终于又退了,若是直接提拔吏部侍郎上位,会显得不能服众。

    这也是吏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六部中若其他尚书出缺,或以尚书之间平调,或以侍郎升之,唯独只有吏部尚书,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基本都是从德高望重的老臣中抽人员接任。

    这也是为何要在屠滽致仕之后,把倪岳从南京兵部尚书职位上调到京城的根本原因。

    朱祐樘点了点头,连他自己也觉得让倪岳继续当吏部尚书有些太难为人了,自从去年年底倪岳卧床不起,如今已有近一个月未参加朝会,吏部的事情可拖延不得。同时朱祐樘也觉得,马文升足以当得起吏部尚书之职。

    “但”

    朱祐樘依然有些迟疑,“这样一来,兵部尚书便出现缺额”

    “陛下,不是有刘尚书吗?”

    尤侃侃谢迁此时站了出来,等他把人选提出来,这次不但弘治皇帝,在场所有大臣都点头赞同。

    不管这些大臣以前服不服刘大夏,但刘大夏现在在延绥打了一场大胜仗,振奋军心士气,而且刘大夏一向是弘治皇帝倚重的实干之臣,经常为皇帝走南闯北,如今立下大功,人也六十好几了,是时候回京享清福。

    相比而言,六部中户部尚书管着钱袋子,似乎比起兵部尚书更尊崇些,但大明以武立国,兵部尚书在六部排行中位列第二,这也是倪岳调任南京礼部尚书后,下一个职务是兵部尚书的根本原因。

    对于皇帝来说,军权肯定要掌握在放心的人手里,而对刘大夏来说,兵部尚书比起殚精竭虑打理钱粮的户部尚书要轻省许多,正好可以养老。

    可问题又来了,马文升接替倪岳,刘大夏接替马文升看起来都很好,可问题是谁来接替刘大夏的户部尚书职务?

    户部可不是人人都能干,光会耍嘴皮的人,到了这任上肯定做得一团糟,就像刘大夏能力这么强的人,在户部尚书任上这两年,做得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弘治朝晚年,大明财政赤字愈发明显,只是有着之前的积累,才未出现大的问题。可现在北关相继经历战事后,国库空虚的问题又摆在了明面上。

    李东阳进言:“陛下,老臣以为右都御史佀钟德才兼备,或许可执掌户部。”

    佀钟跟马文升、李东阳的关系很好,历史上,恰好是佀钟接替周经为户部尚书,也是因为沈溪的到来,历史发生偏转,刘大夏中途插了一脚成为户部尚书,才让佀钟一直在右都御史的任上一干就是多年。

    “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朱祐樘在征求众人的意见之后,把人事任免就此决定下来。

    朱祐樘是个喜欢听人意见的皇帝,不但六部尚书,连内阁大学士的任免也基本是由七卿和内阁大学士自己提出,再经过稍微商讨之后做出决定,这也是明朝容易出现朋党的根本原因,很多官员都是可升可不升,但若朝中有人,那升官就容易,否则就有很大的可能一直籍籍无名,在一些无关轻重的职位上憋屈至死。

    朱祐樘有散会之意,刘健提醒道:“陛下,那出使鞑靼之人?”

    “这个”

    朱祐樘就差直接把沈溪的名字点出来了。

    谢迁突然走上前,道:“陛下,老臣这里刚收到一份上疏,是沈谕德呈递上来的,请陛下御览。”

    所有人均诧异地打量谢迁,虽然听说过谢迁跟沈溪走得近,但现在居然替沈溪递上疏,这就有点儿僭越的意思。

    你内阁大学士不应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吗,人人上疏都由你来转递,那通政使司是留着干什么的?

    朱祐樘接过后耐着性子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内容见解独到而精辟,其中提到关于对草原各部族分化离间之策,深合朱祐樘之心。

    朱祐樘心想:“这简直跟朕心中想法如出一辙,就好似朕肚子里的蛔虫!”

    “谢爱卿,这真是沈谕德所写?”

    朱祐樘脸上涌起灿烂的笑容,让所有人莫名其妙。

    “正是。”

    谢迁禀奏道,“沈谕德虽然年轻,但对边疆之事多有见地,如今又在延绥镇立下功劳,只怕鞑靼人会因此而对他进行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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