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赘婿 > 全文阅读
赘婿txt下载

    烟火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尽管洞房之夜的象征意义令得平素豁达的两人都有着一定的异样情绪,但宁毅是因为对少女的欣赏以及由此而来的一系列复杂心情,却并非因为爱情或者是因色欲的心动;作为刘西瓜,在某种意义上也在心中保持着一定作为“主公”的自觉,面子还是要顾的。因此,片刻的沉默之后,两人也就恢复了以往人中龙凤、长袖善舞的姿态,开始按照自己的习惯,将气氛变得自然。

    至少在一开始的这段时间里,整个相处的一切看来都蛮自然的,虽然……跟洞房的气氛融合起来,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先说话的还是刘西瓜:“他们灌了立恒很多酒吧?”

    “还好,南叔、陈凡、杜先生他们都给挡下来了,只喝了几口。”

    “我叫他们准备了解酒汤,就在桌上。”

    口称立恒,言语之中,西瓜隐约是带着些上位者的姿态的,往日里她与宁毅来往,也大都有这等感觉,只是一开始自然,后来就相对刻意了些。自从她被宁毅煽动准备在霸刀营弄什么公平、自由之类改制,这些感觉就渐渐没有了,此时则显得微微刻意。

    况且她平素要么戴着面纱,要么与宁毅商议公事,头头是道。此时穿着新娘子的衣服,戴着凤冠,精心打扮之后,五官精致,整个人顿时就显得小了些,只像是个气质率直的美少女。考虑到她陷入这等局面中的复杂心情。无论表面上撑出什么样子,宁毅都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欺负人,言语之中,倒也是主动替对方缓和起气氛来。

    “进来之后。坐很久了吧?”

    “嗯,一直坐着……不过没事,跟平时打坐也差不多。”

    “解酒汤的话……”宁毅拿起桌上的解酒汤抿了一小口,放在一边,随后指了指其它的一些东西,“那……这些……”

    “啊……”

    西瓜眼睛愣了愣,此时宁毅指的自然是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各种东西,像是饺子啊、交杯酒啊、枣子、桂圆、花生等物。这些东西算是洞房前的手续。但他们这个说起来是假婚,这些程序到底要不要走,西瓜是不好意思问的,方才她指那碗解酒汤时神情就有些复杂。宁毅这样一问,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

    “反正……就当过家家吧……”

    以西瓜的性子,她今天成亲,敢来听墙角的肯定是没有的,宁毅倒也不担心自己的话被人听去。说了这句,还要再说,少女已经点了点头,走过来。一副大家都无所谓的样子。

    “哦,那好……什么过家家?”

    “小孩子玩的游戏。一帮男孩子女孩子啊,这样那样……”

    “娶媳妇儿嘛。我们叫这个……不过我没玩过,那时候玩这个的小孩子也不多,被人笑的,谁敢跟我玩估计我会砍他,呵……先吃什么呢……”

    “随便吧……花生?”

    一人吃了一粒花生。

    “床上也很多,核桃枣子什么的,待会还得找出来……”

    “嗯,说是不能抖……”

    吃饺子的时候,两人一人咬了一半,西瓜对此倒也表现豁达,说了一句“生的”,然后不看宁毅,咀嚼几下还是咽下去了。显然她一早就知道是生的,也知道这是要说的吉利话儿。

    能够将自己心中的害羞压抑到这种程度,许多的言语之间,对方甚至还在刻意安抚着他这个男方的情绪,看着少女不动声色、白里透红的侧脸,宁毅心中倒也有几分感动。随后喝交杯酒的时候,她倒是说了一句:“过来的时候,嫂子怎么样?”

    “没什么,回去的时候负荆请罪呗,还能怎么样。”

    “倒是我连累你了。不过这事我不管。”

    两人的手腕此时已经勾在一起,西瓜举着酒杯,说完这话清爽地笑了起来,然后一仰头与宁毅一道将酒喝了下去,白皙的颈项,像只美丽的天鹅。

    能做来消磨时间的事情毕竟还是很多的,吃吃喝喝完毕,洗手洗脸,趴在床上找被子里的核桃等东西。两人慢慢努力的过程里,西瓜道:“立恒你不是成过一次亲了吗?怎么顺序也不清楚?”

    “这东西不是成过一次就能变专家的。”找出来一颗核桃,掰开吃了,“而且上次成亲让人打了,脑袋上挨了一板砖,后来失忆了。”

    “有这种事?”

    西瓜瞪着眼睛好奇无比。

    “当初在江宁嘛,我本来是入赘的,我家娘子那时候呢……”红烛微闪,一张大床两人各占一边,停了找东西的心思说起过往来,“这样那样……后来就失忆了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失忆了,真的一点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啊?”

    “嗯,好像忽然变成现在的我了。”

    “那这样说起来,你跟嫂子之间,一开始也不怎么好嘛。”

    “大家都是懂道理的人,相敬如宾吧。不过她可是成亲当天就跑掉了,后来大家才有相处时间的……”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

    “说来话长了……”

    横竖无事,从江宁开始的事情一直讲一直讲,讲皇商的事情,讲到后来苏檀儿烧楼,有选择的再一路讲下来。两人捡完了被子上的东西,随后在房间里坐下,宁毅偶尔走一走,西瓜偶尔坐在床边,偶尔趴在圆桌上,对这些事情颇为好奇,然后桌上的花生啊、枣子、桂圆什么的就都被吃掉了,连酒也被有一杯没一杯地喝完。西瓜偶尔也讲自己的事情。

    “我跟你说啊,我爹爹以前啊。很厉害的……”

    “别以为你是血手人屠就了不起,要是我爹爹还在……”

    “我爹是被官府害死的,他们车轮战……要不是中了埋伏……”

    “其实我有些想我娘亲……不过样子记不清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里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其实都还清醒。可时间毕竟还是不早了。如果真要绞尽脑汁,话题是可以讲到天亮的,但终于在一次短暂的沉默之后,西瓜笑了笑:“算了,晚了,睡吧。”

    “要不然你睡床上……”

    “没事,我睡里面,大家江湖儿女。事急从权。”西瓜也已经适应了宁毅的风格,头一偏,笑着拱手抱拳,做了个颇为可爱的造型。她倒也自然。首先脱了大红的外袍,褪去绣鞋上床了。

    或许是天气冷,又或者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少女婚服的里面还有一层月牙白色绣了淡淡莲荷的外衣,在稍微亲近的人面前。穿了也不算有什么问题。待到宁毅也上了床,她自然地躺在床铺里头,被子盖到肩膀处,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看着床顶的蚊帐想事情。

    “你说,这一仗我们应该能胜吧?”

    “谁知道呢……”

    “要是胜了。咱们想做的事情就好做得多了……”

    “胜了怕也没那么容易。”

    “怎么说也是成亲,宁立恒你也不说点好话?”

    “一定能行!”

    “呵……”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久之后,宁毅吹熄了蜡烛。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时候,少女看起来才微微拘束了一点,真是奇怪的一晚,宁毅想着。不过,作为这个时代的女性,能够自然到这个程度的,也真是很厉害了,宁毅都忍不住有点佩服,此时睡在身边的少女,她的自然并不会给人随便的感觉,在此情此景下,只是让人觉得分外可爱。不久,在刘西瓜匀称轻柔的呼吸中,宁毅也带着这样的心情缓缓睡去了。

    状况发生在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宁毅从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间似乎觉得旁边有什么不妥,这只是他下意识的感觉,因此也就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切都像是幻觉。他微微抬起身子,朝旁边看了看,黑暗中依旧是少女自然的睡姿,双手交叠在身前,呼吸匀称自然,看了这一眼后,宁毅躺了下来,重又睡去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宁毅再度醒来,这一次,旁边传来有些艰难的呼吸声,他看了一看,少女还是那样子睡着,但呼吸不知道为什么急促了几倍,双手依然交叠在身前,但脑袋看来痛苦地左右挪动着。宁毅皱起眉头:“你怎么了?茜茜?”

    “没事。”宁毅将手伸过去时,少女微微睁开眼睛,抬手将他的手挡开,然后裹着被子朝里面翻了翻,“做恶梦了,睡吧。”

    宁毅将信将疑地再度躺下,黑暗间,外面隐隐传来一些动静,但他眼下的心思还不及分辨那些。只是过得片刻,终于又将上半身撑起来,朝少女那边伸手,此时少女裹着被子背对着这边,宁毅手才伸过去,啪的被她的一只手抓在了半空,这一下应该是下意识的。因为自己的手掌被抓住之后,宁毅才感到西瓜的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再细细一触,甚至一片冰冷,满是水渍,他正疑惑,那只手又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宁毅将手掌落下去,覆在她额头上,全都是汗,她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这次真将宁毅吓了一跳了,起身下床点起灯烛,刘西瓜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止是头上手上,此时看起来,她浑身都在冒汗,甚至隐约有白雾蒸腾起来,面上有些苍白,嘴唇或许被她自己咬了许久,苍白中带这殷红,目光中布了血丝。少女目光羞辱又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盘坐起来,看起来是开始练功。

    “到底怎么了?”宁毅没有头绪,走到床前,刘西瓜低着头,微微又睁开眼,“没事。”她翻起手掌往下压。过得片刻,一口鲜血吐在了被子上,宁毅脑海中闪出一个名词,想要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走火入魔?内功走火入魔?”

    少女练的本身就是上乘的内家功,说来神奇。实际上就是长期的锻炼下能够自己控制自己的气血运行。要走火入魔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是心神紊乱导致气血走岔了,这伤势其实相当严重,但宁毅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她走火入魔的。才想要转身出门找人,手又被拉住了:“我没事……不要走,不用叫人……”

    她明显硬撑,宁毅想了想,一时间也只得说:“我明白的,不会惊动很多人,我叫南叔、倩儿姐、刘老大夫他们过来……”虽然还不清楚状况为何,但霸刀营中。刘天南算是内力最好的一批,纪倩儿则因为是女儿身,可以给刘西瓜做推宫过血之类的按摩,老大夫自然也是要叫过来的。他说完这些。少女眼中还有些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让宁毅出去了。

    一出门,宁毅便感到有些不对劲,远远的,夜空中传来嗡嗡声。听来是大军攻城时的声音。他找到刘天南时,才发现霸刀营中此时也已经动了起来,刘天南以为他是被这攻城的动静惊醒出来的,第一时间道:“没事。童贯趁夜攻城,大概是看到我们里面在庆祝。不过这次只是做做样子,只要不失了警惕。他是不会真的把兵力耗在今晚的,纯粹让咱们睡不了觉而已,你干嘛要出来。”

    宁毅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时候纪倩儿也来了,两人都有些吃惊:“走火入魔,怎么会……”都拿奇怪的目光打量宁毅,就算在床上太激动,什么时候听说过武林高手出这类事情的……

    但眼下自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不一会儿,能够帮上手的几个人进了新房。宁毅一时间没有进去帮倒忙,他爬上院落一旁的屋顶,吹着夜风,听着看着远处城墙上的动静,想着这些事情,这女孩到底为什么会走火入魔呢。不一会儿,有一道人影攀了上来,确是陆红提。宁毅知道她的内力修为最是精湛,询问了一下,陆红提也皱了眉头:“怎么可能,你们怎么洞的房?”

    “本来就没有啊……”宁毅将自己与西瓜之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上了床她睡里面自己睡外面,根本没碰她堂堂正正。说着说着,宁毅想到了什么,渐渐停了下来,陆红提大概也想到了,面上表情复杂变化,最后看了他一眼,失笑走开了:“这种事情也有……真服了你了……”

    宁毅有些哭笑不得,到得此时,他也几乎能够将那看似豁达的少女的心思重组起来了。尽管从一开始就表现自然,但西瓜本身就是个爱多想的女孩子,这毕竟是成亲,上了床之后,她睡在里面,估计一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这些胡思乱想中有“他要是过来干点什么我怎么办”“他要是没睡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我没睡怎么办”“这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我该怎么样呢”“拒绝他还是半推半就呢”,虽然有些事情很过分,但估计她是想过了的。

    为了掩饰复杂的心思,她又偏偏要做出很自然很自然的睡觉的姿态,于是一个晚上动也不敢动,迷迷糊糊的功行全身,最后自己把自己弄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种事情,他真是第一次遇到,闻所未闻。委实是……太可爱了……

    想着这些,宁毅也忍不住坐在屋顶上,失笑起来。

    遇上这样的女孩子,这些事情,即便是在他来说,也确实是感到很奇妙的。

    远远近近的,城内的兵力也已经发动起来,城墙之上火光连绵,墙外,无数的军队正在发起进攻,或许是做做样子的佯攻,但引起的阵势,也是惊人的。童贯倒也颇为有趣,看见城内热闹,他干脆就在热闹过后的凌晨发起一次这样的攻城,让所有人都睡不着觉。当然,只要不失去警惕,这样的天气里,童贯也不可能真将兵力搭上来,今晚应该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下方院落间灯火闪动,知道这边出事的一些人被拦在了院外,新房里刘天南出来了一下,对着宁毅做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但宁毅知道,自己如果现在进去,恐怕少女只会更加尴尬。他便也只能在屋顶上坐着了。

    想着这场战争,想着这场婚事,又想起在新房里与刘西瓜聊天时说的那些事,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开始,陆续发生过来的一切一切。秦嗣源应该在汴京努力着,北方在打仗,无数的人无数的人冲杀在一起,金国、辽国、武朝,胜仗、败仗,这座城也在打,千千万万的兵士朝着这四四方方的城墙涌过来,城内的兵将又朝着那边涌过去,杀在一起,而他也在经历着这许许多多奇妙的事情,好人坏人,信仰坚持,杀掉席君煜杀掉苟正杀掉逃亡路上那士兵杀掉楼近临杀掉楼书望。他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有时候真觉得,这千千万万的世事人物,确实是组成了某段历史的开端或是一部分而已。

    “……以山为舷,载一千年出海……”

    睁开眼睛时,宁毅抬起头看天上的星光,在屋顶上轻轻哼唱起来。陈凡从下面上来:“怎么了?不下去?”

    “没事,坐一坐。”宁毅抬头示意了一下远处的那片城墙。

    陈凡不以为意,在旁边坐下:“刚才在说什么呢?”

    “唱歌。”

    “哦?什么歌,你写的啊?”

    宁毅笑了笑。不多时,陈凡听见他轻轻哼唱起来,下方的人也隐约能听到那古怪的歌声,连同正在新房里的刘天南、刘西瓜等人,由于内力的深厚,也能够听到那隐约传来的声音,就在这洞房的窗外,从那屋顶上两个男人的剪影中传来。

    “……以山为舷,载一千年出海,燃那时的人烟,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刘西瓜睁开眼睛,目光安静,旋又闭上了。城外,士兵呐喊着如潮水般的用来,城墙上,弓弩机石蓄势待发,无数的人、生命汇集在这片大地上,星光在天河蔓延……

    “以海为泉,立天地为庭院,望满壁的诗篇,用千江月的光线……”

    古怪的歌声,在夜里的屋顶上唱,多年后看来,仿佛一个时代的-< 书海阁 >-……

    ****************

    五千多字,结果过十二点了。发文前一看,咳咳,六百多票了,怀着幸福的心情继续求票,下一章发出来前有没有可能到八百^_^

    歌曲是常石磊的《天地鉴》,酝酿第三集的故事时我经常听,很喜欢歌词的宏大。

    嗯,用力求月票,嘿!到八百!到八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 书海阁 >-()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武朝景翰九年,在江南发生的各种聚义起事,乃至于随后攻下杭州、危及嘉兴的永乐之患,震动了整个天南大地。要说这一场起义撼动了整个武朝的国家根基或许有些言过其词,但因这场起义而来,确实在某些关键的地方起到了一系列耐人寻味的连锁反应,这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的倒下,导致最后整个武朝覆灭,到底是主因还是副因,是偶然还是必然,是充分不必要条件又或是必要不充分条件,成为后世史学家时常研究的一个话题。

    这些东西,其实在当时,也是有人做出了考虑的,但身在局中,并没有人考虑得那样长远。方七佛定下拖延童贯大军北上的时间,到最后求拖垮武朝的容忍底线,取一线生机的战略,便是看清楚了武朝此时南北尴尬的局面,但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当时的方七佛,恐怕也是看不清楚的。

    至少义军起兵之初,仿佛籍天下大势汹涌席卷,特别是在杭州这样的大城都被攻下之后,真给人一种承天命而来,武朝已然积弱垂危的感觉。然而当武朝真的正视起这一场叛乱,要在平辽之战前全力剿灭时,那时所感受到的,才是真正面对武朝的正面压力,一个两百年积累的国家真的反扑过来,能不能挺过去,无论方腊、方七佛,都只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在作战而已。

    而在汴京这个权贵聚集的政治中心。对于方腊之祸,也没有真的将它当成是一场可能覆国的大危机。即便在秦嗣源、李纲甚至景翰帝周喆这些人的眼中。也没有真正将方腊的造反当做一场灭顶的危机,只是他占领杭州。已然干扰到这个国家最为富庶的一片区域,众多富绅权贵的利益都遭到损害的情况下,不得不首先令童贯剿平此患。当然,后来花的时间,其实也是有些久的。

    最大的麻烦和机遇,自然还是在辽国。在众多人眼中看来。其实机遇还是大于麻烦。正要北上进军,童贯却南下了,燕云十六州就像是一块摆在眼前的肥肉,却因为喉中的一块小梗而吃不下去。这是何其令人焦急的一件事。此时的众人还不能看见这块肥肉吃不下反可能引发的坏事。顶多,燕云十六州收不回来,自己国家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很多人在此时遇上的阻碍面前,都不免是这样想的。

    只有少部分人,隐约的感到了由此而来的头皮发麻。李纲自然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秦嗣源,虽然有想过这一次事行不畅可能带来的隐患,但也并没有将之作为完全正式的危机来思考。毕竟,未来真是太远了。看不见也摸不着。

    这一场北伐因为束手束脚,无法施展开来,李纲的焦虑、秦嗣源的焦虑、皇帝的焦虑、百官的焦虑都混杂其中。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在多如蛛网的利益牵扯中杀出一条血路,推动北伐的进展,秦嗣源这些人,真的是极其有力的,可惜他们也没想到,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国家本身,会无力到这种程度。

    十余万人对上辽国万余军队,打败了,王禀与杨可世也已经察觉出了不妙,再度收拢溃兵,重整旗鼓,然而此后竟是连战连败,士兵已破胆,畏辽人如虎,稍有激烈战斗,逃跑的比留下的多,而仅仅是一些百人以下的小规模战斗,反倒偶尔能取得胜利,作为捷报传回汴京。但秦嗣源等人是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系统的,大局上的溃散,这样的军心素质,令得秦嗣源等人也傻了眼了。

    像是一个拳手,他坚持梦想、拼命努力、排除万难上了拳台,自信满满地挥出第一拳,才发现他拳头的力量比五岁的小孩子都不如。这样子要争什么,都成一句空话了。

    当然,谁都知道,人与人之间,其实差不了那么多,百人以下小型交战的胜绩就能表明这一点,有血性的人还是有的。可是当范围扩大到整个北伐军队里,一旦一处出问题,恐惧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有人都在想“反正是打不赢的,我就算再拼命大家不拼也是个死”,整支军队就被裹挟着一败涂地了。

    什么样的氛围,出什么样的一批人。在秦嗣源近乎徒劳地想要弭平北伐军中的各种勾心斗角的时候,他其实也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此时此刻,北上的使者以及原本安排好的一些人物正在不断接触辽国境内的“怨军”统率郭药师,试图对他作出招安,郭药师本是汉人,原本见辽国局势变化,是很有想法投靠回来的,但王禀杨可世的败绩暂时地延长了他的考虑时间。

    虽然后来证明,秦嗣源所下下去的每一招都是狠棋,只可惜,周围的阻力真是太大了。虽然理论上来说要求一个好棋手可以考虑到周围的一切,但这类的阻力已经非常理可计。无论李纲、秦嗣源还是朝堂上的名臣宿老,研究儒家数十年,最终也只能被这由儒家基础而成的巨大蜘蛛网粘在其中,有时候彼此使力只是成了互相的阻力。这些棋子每一招都是在适当的时候以超前的眼光下下去的,然而当它们到位时,却完全都已经滞后了……

    在期待王禀杨可世的大胜、期待郭药师这类人的投诚这些事情以外,能够期待的,就只有南方战局的破冰。也就是在这样的拖延当中,有一些东西,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在北方开始发酵了。

    开战之初,女真人其实是相当倾慕汉人的。

    虽然一路起兵,此时已经将大辽国打得跟狗一样,但说到底,女真一族,毕竟还是刚从白山黑水里走出来的乡下人。在这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在契丹的一贯欺压下。偶尔听到南方的一些消息,看见南方传来的各种珍玩器物。对南面这个汉人组成的大国,真是天朝上国一般的想象。

    类似完颜希尹这类处在重要位置的文臣,无不受到了汉人文化的熏陶,毕竟这个时候,以文明开化而言,武朝终究还是最强的。早两年完颜希尹才以汉字、契丹字为基础。创造了女真族的文字。在开战之初,他们兵力本就不够,要做出以两万对八十万这样的举动,对南方的这个盟友。其实也是颇为敬重的,然而他们在上半年起兵,南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得冬天,武朝的北伐军终于有了第一战,十万多人输给了一万人,再接下来,一切就真的急转直下了。

    金国打了近一年,下辽国国土近半,人多了。眼界也广了,但看见武朝的动静,人还是傻眼了。当然,女真人员有限,要说他们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可以连武朝一块拿下,那是不可能,他们眼前的敌人还是辽国,能把辽国打完或许就不错了,但有些心情。终于还是在此时开始萌芽、酝酿……

    南面这个武朝,恐怕算不得什么天朝上国……

    一群垃圾而已。

    童贯在笠年二月下了杭州。

    此时已经是武朝景翰十年的春天,大军在二月初八开始正式攻城,二月十六,北门守将之一的冷恭中流矢身亡,由一位名叫董方越的偏将补上他的职责。方腊军中并不知道,董方越已经由城内以闻人不二等人为首的奸细组织安排在这个位置上近半年了。十一月包道乙的时候已经是围城状态,方腊等人对于内部的权力的转换极其关注,董方越仅仅是被推在了这个“可能上位”的位置上,也已经花了闻人不二极大的力气,中间也有宁毅的少许参谋,到了这个时候,这一颗棋子终于起到了他的作用。

    二月十七,董方越打开杭州北门,童贯禁军如潮水般涌入。虽然先前也有数次城墙被破,外兵攻入的情况,但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了,方七佛直系精锐与之在城内展开巷战,而方腊等人携军队自一片混乱中杀出城去,但在这时,童贯率领的十五万禁军已经形成包围的状态,一番殊死鏖战后,永乐朝残部由西面、南面溃散。

    虽然方腊称帝立国的原因是因为杭州,但这一次的起义,原本席卷的范围也是很大的。杭州被围之后,外面的地盘会受到一些压缩,但一来这些地方还有石生、陆行儿、吕师囊等人在参与抵抗,二来童贯也没空去理会那些旁枝末节,冲出城后,方腊这边还是有一定腾挪的空间的。但童贯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他,他想要立刻北上,首先就是要将方腊彻底打垮,杭州一下,他也立刻率兵衔尾追杀,一路死咬。

    方腊的根基还是在青溪县一带,从杭州到青溪大概两百余里的路程,一路之上伏尸上万,然后从各处围来的朝廷军士才再度与方腊残部展开对峙。

    这样的情况下,二月二十四,清明节。以霸刀营为主的一支溃败队伍,在距离青溪数西北百里外的一处地方,正在越过前方的山岭。

    破城之时,由南面出城的霸刀营,原本是一支殿后的队伍,他们也确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拖住了大量追兵,令得许多永乐朝的残部得以逃脱。然而当大战稍停,他们想要朝西面赶上方腊的大部队时,那里已经是被童贯衔尾追杀杀得最厉害的方向了,要是霸刀营追过去,就会直面朝廷大军军阵的尾部。

    此时四处追杀永乐残部的军队有很多,霸刀营杀出城时,甚至还是一个拖家带口的状态。这个时候赶去青溪,已经是找死了。他们绕了一下,在杭州附近折上西北,大概与方腊逃亡的路线行程一个“8”字型,如果能从后方绕回青溪当然是最好的,要是不行,就只能另作考虑,当然,目前大部分人考虑的,终究还是前者。

    “他们回青溪就死定了……”

    骑在马上,宁毅望着远处的夕阳,叹了口气。话是对旁边一匹马上的陆红提说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从昨天就在下的春雨是在今天下午停下来的。春天的雨就是这样,虽然不大。但又冷又粘人,淋得久了。那冰冷像是要浸入骨髓当中一般。此时虽然出了太阳,但脚下仍旧泥泞,旁边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又是逃亡。

    苏檀儿等人,并没有跟着这支逃亡的队伍。她的身孕已经八个月了,在城破的那段时间里,至少在霸刀营众人的眼中。宁毅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关系做布置送走妻子及家人,让她们可以在城内留下。那时混乱的情况,宁毅未必不能脱身,但最后他还是随着霸刀营一路过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让刘西瓜陈凡等人觉得颇为温暖的一个举动。

    只有陆红提,仍然做着她那三十岁妇人的打扮跟了上来。

    “那他们能如何?”长途的逃亡跋涉,对于陆红提来说,并不存在任何问题,她看了宁毅一眼,说道。

    “除了继续落草为寇,还能如何……”宁毅笑笑,“方腊完了。”

    在随着方腊造反的这一场变乱中,霸刀营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的。起兵之时,霸刀营中可用精兵大概有三千多甚至四千人往上,其中有许多是弟子、门客之类的孤家寡人,加上家属过万,嘉兴一战,剩下可为士兵的就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到得城破殿后的此时,能够战斗的人,只剩下八百多了。而一路需要保护的亲属则是两千多人,再加上其余永乐朝的亲人、残部,这一支逃亡队伍,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当然,比起其它全军覆没的起义势力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杭州立国之时,真正在霸刀庄那边的家属其实也没有全都过来,既然杭州城破,那边应该也已经按照先前的计划开始转移,可以庆幸的是,短时间内,周围许多地方终究还是方腊残部控制的区域。在绝大部分火力都被方腊吸引的情况下,霸刀营还有最后一次腾挪的本钱和机会。

    陈凡骑着马,从后面奔了过来,跟他一起的是“羽刀”钱洛宁:“立恒。”两人跟宁毅打了个招呼,宁毅笑着:“后面如何了?”

    “没什么动静,看起来他们也不敢打,就那样跟着。我们过去告诉你家娘子庄主吧。”

    纵然已是兵败状态,陈凡仍旧保持着相当乐观开朗的状态,前方不远处的队伍中,刘西瓜正在探看一名担架上的伤者,她带着面纱,一身劲装也已经是风尘仆仆的状态,但一双大眼睛极为有神,有时候会笑出来,但多以冷艳高傲的强大气场为主。见众人朝那边看过去,她偏着头摆了摆手,作为霸刀庄的庄主,这位在假成亲时会胡思乱想到走火入魔的少女却无时无刻不在以一种成熟的姿态给周围的人打气,让人看见就能产生一种“我在这里”的感觉。尽管宁毅也知道,这一路下来,她也受了伤,而且很累了。

    宁毅与陈凡等人骑马过去。

    杭州城破之后,虽然童贯大军的主力奔赴青溪县,但其余的许多军队还是四处散了出去,追杀方腊残部。不过由于霸刀营的悍勇与凶残,除了一开始在城下的战斗之外,逃亡路上敢于真正跟霸刀营交战的部队却是不多了,这两天里有一支军队悄悄跟了过来,但看来也是不敢动手,只是畏畏缩缩地缀着,陈凡跟“杀人偿命”中最年轻的钱洛宁方才便是过去探听情况的。

    “大概一千二百人出头,不是东京来的禁军,应该是知道我们名号的,不见得敢出手,但是怕合围,我们要不要先动一次手,赶跑他们,然后赶快走?”

    “动手就不必了,别杀红了眼。朝廷在这一带的军队不多,这一次大家都是拿功劳的时候,他们肯定也不想落于人后,但也不可能拿命拼,估计稍微跟一阵,也就走了。要是真打得太厉害,引得周围的朝廷军队不得不追,我们才真的麻烦。”

    说话的是一个名叫吕将的谋士,他本是方腊麾下的正统谋士之一,但破城之时,被卷进了霸刀营这边,其人本领还是有的。听他说完,西瓜也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倒是与宁毅并列在了一起:“吕军师说得对。暂时不要动手,再过去两座山。便是林昆吾的地盘。林昆吾虽然只有几百人,但如今与我们还是一道的。后面的军队应该就不敢跟了。”

    既然不用打仗,众人说笑几句,也表示了一番自家八百对后面一千二完全是屠杀一般,敢来就让他们死光的气势。钱洛宁道:“其实咱们霸刀营的名气还是挺大的,怕的是朝廷真的点名要追杀我们。庄主,我觉得这几天要不要尽量快些走。”

    “跟着这么多人。快不了了啊。”

    “让他们来就是了……”陈凡也笑起来,“要不然就改个名,叫……大彪盟,挂上新旗号。他们就认不出我们来了,哈哈。”他这明显是恶搞,随后探过头来小声跟宁毅道:“西瓜盟也可以……”

    刘西瓜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着危险的光芒了,宁毅笑着赶快圆场:“其实叫做八百虎我觉得不错。”

    他这样一说,旁边钱洛宁想了想,道:“这名字不错啊。”

    刘西瓜没好气地瞥了宁毅一眼:“不改。”

    她对宁毅的语气听来虽然也冷,但态度却是明显的不一样。

    自从成亲的三个多月时间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着颇多进展的,当然,要说是情侣之间的那种进展。其实不对。除了成亲第一晚出了走火入魔的那种糗事意外,在其它方面,刘西瓜颇懂分寸,苏檀儿在霸刀营的时间里,她也时常过去看看,说一说话,但并非是一家人的态度。

    在许多事情上,刘西瓜毕竟是非常豁达的女子,偶尔在小事上出些糗事。平素则与宁毅谈论各种管理霸刀营的问题,有时候还让苏檀儿介入进来。晚上在宁毅所住小院子的房间里争论不休,宁毅也算是重温了一遍企业构架或是改制的过程。到得破城之时,霸刀营内部运作半数都是宁毅在插手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像是为着共同理想奋斗的同志,当然,这期间有没有什么额外的暧昧,那就只有两人心中明白了。

    在城破要先安排好苏檀儿的时候,苏檀儿还跟宁毅提了一下:“那个刘姑娘,其实是个很孤单的女孩子,你……尽量别伤了她……”

    倒是此时看着宁毅与刘西瓜的状态,那吕将的目光显得有点不豫,他的年龄其实三十岁出头,为人英俊,与霸刀营一路同行之后时常向刘西瓜进言献策,刘西瓜对他的话也是有几分认同的。众人说笑一阵之后,他脸上堆了笑容,道:“听说宁公子以前是有名的才子,不知道最近可有什么新作啊?”

    “现在?”宁毅皱了皱眉,其余人也微微皱了皱眉,眼下这一路蜿蜒逃亡,狼狈不已,大家的开心也不过苦中作乐而已,哪来的功夫谈这些风花雪月。其实吕将对于宁毅的认知也是不够的,大抵是要让众人心中生出宁毅其实是个没用的书生的事实,宁毅叹了口气:“要是现在这状况,其实倒是有一句的。”

    刘西瓜扭头看他,目光好奇:“什么,说啊。”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宁毅倒也是恰好想起这句词,念出来也没加什么多的感情,但这句词的气势,在能听懂的人面前,几乎是压都压不住的。众人当中或许反而是那吕将,都忍不住将那“雄关漫道真如铁”喃喃念了两边。旁边有一名霸刀营的师爷过去,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宁姑爷的词句真是、真是……”

    一片人潮在山间蔓延过去,夕阳从那边照射过来,这师爷说了几个“真是”,也没能找到形容词,明明是一片逃亡之人,这时看在眼中,都仿佛染上一层雄奇的血红。

    陈凡等人此时已经在嚷着要将词句写下来了,那吕将道:“只有一段,还有呢?”宁毅只是摇摇头,没有搭理他。

    对于吕将的小小心思,众人都未为所动,不一会儿,众人策马分开,宁毅奔上山头时,陈凡坐在这边草地上在这里朝下面的人潮看,风大,冷得刮人,只有夕阳在正前方,将壮丽而温暖的幻象投射下来。宁毅下了马,草地上都是水渍。陈凡揪了一棵青草站起来,看着前方。

    “雄关漫道……迈步从头越……立恒。我们起兵之时也是这样的太阳,我以为那就是起头了。可还是要从头越吗……”他握紧了双拳,站在那儿抬头又低下来,闭上了眼睛,“立恒,我们为什么会打败呢……”

    喃喃的低语声,转眼间。消没在了风中。

    宁毅没有说话。

    他想起城破的那一天,陈凡出去杀敌,再看到他时,是一片火光之中。他提着一把关刀,骑着马如同魔神般的缓缓过来,人和马身上都是血,关刀杀卷了锋口,他也已经杀到脱力了,过来时,鲜红的脸上只有那对眼睛还显得灵动清晰,宁毅不知道他是不是哭过。

    “立恒,我们为什么会打败呢……”

    那时候他说完这句话,就掉下了战马。晕过去了。

    这几天里,透过那开朗的幻象,宁毅能够看到的,就都是这副魔神般强大却又虚弱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伸手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太阳落下,月亮便渐渐的升上来,逃亡的队伍扎好了营,火光燃起来,一个个的帐篷。

    某一刻。吕将拦住了正在各处巡视的刘西瓜,说了些什么,片刻,两人进入旁边的帐篷,吕将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跟少女陈说厉害。陡然间,少女伸出手去,直接钳住了对方的脖子,吕将拼命挣扎,但根本毫无用处,好半晌,直到他将要窒息而死时,少女才放开了手。

    帐篷里,吕将倒在地上拼命地呼吸:“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连连说着,将小本子递过去,刘西瓜拿着看了几页。

    吕将的声音颤抖,艰难地爬起来:“破城那天的事情……董方越的升迁过程。我一直在查、一直在查……我问了队伍里的人……有些人是知道的……包道乙死前,他的位置调动,有一次有宁立恒的参与,那是因为你们霸刀营的木材生意跟冷恭那边的一些关系,运作得很巧妙……后来因为包道乙的死,进一步推动董方越到了能够顶替冷恭的位置,我都有查过,要不是宁立恒杀了包道乙……”

    砰的一掌,刘西瓜拍在旁边的桌子上,整个小本子尽成靡粉:“胡乱攀扯,立恒杀死包道乙全是意外。城内的间谍何尝不是在借我们的势做事,拐了十八个弯的关系你也要赖上人,你可知道宁立恒是我的相公!你这种小人,在我霸刀营就是三刀六洞,没得商量!”

    刷的一下,她反手抽出一把钢刀,已经揪住了对方的衣襟,吕将大叫道:“他送走了他的妻子,他送走了他的妻子,他为什么要这时候送走他的妻子……”

    “因为他妻子怀孕八个月了!”

    刘西瓜说完,一刀就要劈下,吕将哗的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我有证据我有确凿证据我有确凿证据……”

    刀锋缓缓停在他的脖子上,吕将恐怕也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这么狠这么干脆,牙关都在打颤,裤裆内一阵温热:“我有确凿证据……你有点相信,我才敢拿出来……”

    帐篷里的剪影上,吕将踉跄地退开了,倒在了地上,身材看来有些单薄的女子站在那儿,低着头看那些东西,静静地、静静地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地放下了刀……宁毅所在的帐篷,今天扎在了营地靠西边一点的地方,名叫西瓜的少女神情有几分木然地走过来,伸手要去掀那帐帘时,微微停了一下,但随后还是掀开帘子进去了。

    帐篷不大倒也不算太小,宁毅在里面用几块板子草草地扎了个桌子,还有几张板凳大概是从别人车上拿下来用的。逃亡的这几天里,几乎每天晚上西瓜都会过来与宁毅商议以后的计划,也有时会出去一边巡营一边商量,但今天宁毅正在往一个本子上写东西,低头写得颇为专注,西瓜进来时,他只是说了一声:“坐。”

    西瓜在那边坐下了,看他写字的样子,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样子,宁毅才微微抬了抬头,手腕转了几下做放松:“还有一点就写完了,你先等等,要不然待会我去找你?”

    刘西瓜看着他:“我等等吧。”

    宁毅点头,继续书写着,又过得片刻,西瓜欲言又止,最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来,看看旁边一个小炉子,站了起来,从宁毅的包裹里翻了一下,揪出一个小壶。

    “我、我有些茶叶,帮你泡杯茶吧。”

    发音微微颤了一下,缓缓的,她如此说道……想不到这章七千八百字,昨晚码到现在,已经算两章的量了。

    我很厚道,码出来就发掉他!

    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大喊:两更!求月票了!

    希望能尽快到一千票,拜托大家了拜托大家了!谢谢^_^(未完待续)rq!~!

    火光在小炉子里燃烧,水滚起来时,淡淡的茶香也随着热气飘出来了。或许是因为烹茶的少女也并非什么雅人,茶其实是直接放在壶里煮的,并没有太多的讲究。

    两人之间相处已久,身份的平等与不平等,早已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刘西瓜蹲在那儿煮茶时,宁毅也就继续低头书写着那些东西,偶尔少女会回头看他一眼。烹煮好之后,她将茶水倒进杯子里,递给宁毅,宁毅将之放在一边,任热气蒸腾。

    “我还是坚持,这一程之后,不管局势怎么发展,不能再去青溪了。”西瓜坐回椅子上发呆之后,宁毅有些突兀地开了口,少女回过头来,看见宁毅正将毛笔放在砚台里蘸着墨汁,并未朝他这边看。

    “嗯。”西瓜看着他。

    “一群人拖家带口的,要照顾的人,真的太多了,我们这边只有八百人了,没有再输一次的本钱。我跟你的方叔叔没有交情,这些问题可以直白一点,主要是谁都看得出来,过去没有意义了。这些话他们不敢说,我可以跟你说。”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继续书写。

    西瓜抬了抬头,看着帐篷顶:“早几天怎么不说?”

    “刚刚破城,你在也考虑,你考虑得差不多了,我也可以跟你说了。”

    “……陈凡他们是要回去的。”

    “以救人、劝说为主。如果大家要留在青溪死战,最后就只是一个结果。我这几天也跟陈凡说了。就算回青溪,要让人离开。也只是跟少数几个人说一下就行了,不然会有人要他们的命的……像方七佛,甚至是吕将这种人,都未必不能看清楚局势,但你的方叔叔他们,恐怕就不见得了……”

    西瓜沉默半晌:“青溪还有很多兵将。拖下去未必受不住。”

    “第一阶段肯定可以守住。”宁毅一边写一边说话,“杭州已破,童贯没有时间了,反正你们也没有更多的机会。顶多半个月,他就要班师北上。接下来围青溪的,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普通官兵,时间也许能拖得更长一些,但结果不会变。当初你们是凭借他们的贪生怕死,一鼓作气拿下了杭州,但也只有一鼓作气的能力,灾民这东西,一旦在最高点被打下去,以后就没戏唱了。这里很多人还有家人、孩子。别把这最后的八百人投进去。”

    他说着,拿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旋又放下。西瓜看了一会儿:“知不知道你这些话听在别人耳中会怎么样?”

    “他们也只是不想正视现实而已,有的人不敢说,但该看到的,还是能看到。”宁毅抬头看着她笑了笑,随后又摇了摇头,继续做事,“按照之前说的。三个地方你自己挑。趁现在所有人的想法都放在方腊身上,走远一点是没错的,苗疆、湘西那边的生活反正大家也过得了,你们原本就靠近那边,先进山里再说其它。”

    他手中的毛笔顿了顿:“一旦……大家冷静下来,之前凡是参与永乐起义的人,都会被清算,现在这一片遭过匪患的地方,会被逐渐扫荡干净,我们霸刀营肯定榜上有名。所以躲好是一定要的,进了山里,我不知道你们以前会怎么过,但一些卫生条件,需要注意一下,尽量喝烧开过的热水,不要吃冷食,还有很多的事情,跟寨子的初期规划都有关系,我最近一直在想,都写下来了,有主要有次要的看法,以后……”宁毅点了点那正在写的本子,“可以一起研究。”

    “你……”听着这话,西瓜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头。宁毅也已经在那边伸出了手:“等等、等等等等,我想到很多东西,先别打断,怕待会忘了。”

    帐篷里,西瓜已经站了起来,宁毅喝了一口茶,还在低着头继续写。他口中的话语不紧不慢,没有一个太大的中心,但主轴还是围绕着霸刀营的制度如何去改变,如何吞并和容纳更多的投靠者而来的。其实这是后世公司文化的变体了,霸刀营的核心终究是以仁义撑起来的小团体,相对来说还是排外的,如果要扩大,类似于家、兄弟一般的氛围就会被冲淡,宁毅所说的,主要是在下层开出许多端口,如何制约、考评甚至定业绩,一旦规矩定好,就不用刘西瓜像之前那样累了。

    往日里两人也时常谈起这些,人情到法制的转变,半年以来宁毅都在做。但他并没有急躁,甚至于霸刀营的核心,他没有去妄加改动,一个能用人情维系到这个程度的寨子,比单纯的法治其实是更好的。他所建议的一些看似无用的规章条纹,此时只在内部给刘西瓜看看,甚至没有发出去,都是为了之后有一天若是霸刀营想要扩大的时候来用的。

    只是之前两人说这些那些,都是来来往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一说,有时候也开个玩笑。但今天,少女发现并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宁毅只是闲散而又跳跃性地说着,有一些想法,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以往他没有说的,这时候也会提一下。

    终于,在这样的气氛中,西瓜走了过去,看着他,手轻轻抬了一下,终于,按在了他正在书写的纸张上:“你……说这些……”

    她没有组织起言语,因为宁毅抬起了头,笑着看她的眼睛,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想了想,终于放下毛笔,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站了起来:“其实该写的也快写完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从桌子那边绕过来。

    “你……你……”西瓜睁着眼睛,盯了他很久,待到眼眶几乎湿润起来时。终于舒出一口气来,“呵。你知道了,你知道……我今晚过来要问你什么了。”她呼出一口气。退出两步:“你是朝廷的奸细!?”

    这句话说出来,少女眼眶晶莹,已经是声色俱厉。宁毅看了她一眼,有些复杂地笑了笑,朝着帐篷门口走去。少女猛地一挥,扫出了桌上的砚台和毛笔:“你走得了吗!是男人就在这里说清楚!”

    “反正我走不了。出来吧。”

    宁毅掀开帐篷,走了出去,片刻,西瓜近乎木然地跟了出来。五千余人的营地。点点的火光沿着前方的谷地蔓延,眼下是清明节,有些人还在祭奠他们死去的家人。宁毅看着这一切,不远处的黑暗中,方书常的身影轮廓隐隐地透出来,还有其余的几人隐没在黑暗里。西瓜走了几步,在众人面前,她还是有着强撑的冷艳:“你可以说了吧。宁立恒!”

    宁毅拿着茶杯,低头看着里面的茶水,没有说话。

    “你来了这么久!我霸刀营可有亏待过你!?”

    “我刘茜茜可是未曾对你推心置腹!?”

    “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少女怕是被他的态度伤透心了,这些话语句句冷厉,但宁毅看着营地里的状况,没有回答,当他开口时,却是另一番话:“五千多人,洗干净之后进山,也算是有一份基础了。不管怎么样,先求自保终究是第一条路。也许你们将来真的能干出一番事情来,你想做的事情,也许真有一天能够成功。但接下来,才是你们最难的一段时间……”

    这样的话语中,他喝了口茶。黑暗中,少女身后不远,刘天南已经拿着放霸刀的长箱子出来了,钱洛宁的身影,郑七命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宁毅环顾了一下四周,笑了一笑:“我还有几句话,不用这么急。”

    众人都皱着眉,神色各异,那边方书常开口道:“我信你有苦衷,你若有能证明自己清白或者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可以说出来。”

    宁毅只是向他举了举杯,顿了一顿:“在我们后面跟上来的一千二百人,不是童贯禁军,但他们是康芳亭的武骤营精锐,半个时辰后,他们会从东南发出突袭,南叔最好先做准备。打仗我不太懂,不过有个建议,杜先生跟七命率一队一百五十人的队伍,东行十里,可以看见他们扎的军营,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随身携带军粮,但军营后侧也有一小队专管粮草,一百多人以火箭骚扰佯攻,他们会以为你们打的是粮草的主意,军阵回收缩回撤。西瓜带上五百人在两里外的净风岗吃掉过来偷袭的前阵,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跟了。”

    他说起这个,众人都为之一愕,就连刘西瓜也有些惊疑不定,随后只是偏了偏头,有些艰难地说:“南叔,去确认……”刘天南点头去了,众人以为宁毅有苦衷时,他已经再度开了口。

    “大家要做的事情不同,我在这里这么久,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我跟朝廷关系不算大,只是有个叫秦嗣源的老头最近当了右丞相,当初在江宁,我跟他下过几盘棋。有些事情是现在必须要做的,离开这里之后,我会上京,多少尽自己的一份力……”他笑着拱了拱手,“血手人屠宁立恒,虽然道不同,但幸会各位了……”

    “你走得了……”

    “……你们旁边有火药。”

    两支火箭从远处刷的射了过来!

    宁毅当初在太平巷使用火药的那番战绩,霸刀营里所有人都知道。一开始他在霸刀营时,大家自然都有提防,不会允许他接触太多这类东西,但到得后来,已经逐渐信任了他自然就放开了。宁毅在出城时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到底有没有火药,大家并不清楚,但这一片虽然相对空旷,几辆对方杂物的小车还是有的,火箭钉在两个木桶上,方书常等人连忙就要避开。

    宁毅方才出了帐篷,自然而然地与刘西瓜已经拉开了几米的距离,刘西瓜感觉他跑不了,又是心神不宁,自然也没有过分在意。其中一只木桶眼下就在那帐篷旁边,她若要追杀宁毅,往前就是在靠近那火药桶。宁毅已经在后退,但是将目光望过去时,少女的目光还是让他愣了愣。

    从最初的三声质问,宁毅在营帐外近乎默认的开口之后,她似乎就已经失去了某种力量,让刘天南去查看的那句话,也是极为艰难地说出来的。此后的那些言语,或许宁毅所说的所有话语,在别人心中是一种涵义,在她的心里,却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此时宁毅望过去时,很难形容对面的少女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身体单薄又尽力坚强地站在那儿,微微偏着头,五官精致、苍白,有一种像是即将变得透明的奇异的晶莹的感觉,那或许是天上银河在她湿润的眼眸里的反射,一时间,仿佛有一种足以让人感到刻骨铭心的美感。

    宁毅看见那单薄而苍白的双唇微微地动了动,她在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但那一瞬间,宁毅是听到了那句话的,像是水滴滴在静谧的水面上。

    “……我不许你走。”

    宁毅第一时间举起了枪!少女俯下了身子,修长的双腿爆炸般的发出了力量,草地上推出波纹,无数水滴的飞射,在空中划出痕迹……

    “啊——”

    那双眼睛像是要盯住他的灵魂,逼近而来,宁毅在心中泛起一声叹息,艰难地挪开了枪口。

    “砰——”

    枪声、火光、推开的气流、射出枪膛的流弹……刀锋怒卷而来——

    *************

    昨天有朋友说我七千九百字也发,结果这一章又是三千八百字,也不打算填充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了,第三集还有最后一章,双倍的倒数第二天,求月票^_^(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书海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轰隆——”

    巨响与升腾的火光从目光的侧面传来,光芒夺目,衬出一片混乱的气氛。巨刃挥舞,在少女的冲刺中,已经高高地扬起来,宁毅朝着一边开了枪,另外有一道身影,也在火光的掩映中,无声地刺入两人之间,那步履似慢实快,直接切入刘西瓜前冲的路径。

    刀光挥下。

    “乒——”

    那黑色的身影迎着巨刃锋口的位置举起了持着兵器的左手,一架之下,清脆的响声,随后轰然卸力。刘西瓜的霸刀技巧原本就讲究刚猛、连贯,眼下的含怒出手几乎可以说是巅峰状态,但那一刀斩下,在空中仍旧出现明显的停顿,随后这一刀直落地面,将草茎、泥土斩得轰然飞散。

    远处爆炸引起的光芒与冲击在这一刻才蔓延过去,微微照亮了陡然现身这人的轮廓,却是一名穿着黑色劲装,束起长发的年轻女子,站姿挺拔,目光清冷,衣袂、发丝在空中舞动,左手之上一柄古朴铁剑单手反握,甚至还未出鞘。西瓜的眼神也在这光芒中被照亮了一瞬,随后,拖刀再斩。

    她推动霸刀的技巧需要连贯和距离,这种浮于表面的缺点,别人能知道,她本身自然也是清清楚楚。只是一般人就连阻挡她冲势的能力都没有,而即便真的遇上了各种问题导致难以找到冲刺腾挪的空间和距离,她自然也是准备了极多后手和杀招的,甚至可以说,这些招数或许比普通的霸刀刀法更为狠辣。而这时候稍一受阻,她已经反手猛握剑柄,要以力破巧,挥巨刃上撩。空气中又是啪的一声,黑衣女子打在了少女的手背上。

    啪、啪啪啪啪——

    一时之间,闪电般的交手之声。

    西瓜本就是直冲而来,那女子则是直接过来挡路,眨眼之间。两人的距离拉近到贴身,巨刃斩下,疯狂舞动,犹如一条有生命的巨蟒,而在西瓜这边,脚下步法,手上小金刚连拳也是毫无保留地挥了出来。那黑衣女子却像是一颗在大风中陡然摇摆的柳树,两人交手如电。她上半身虽然随着出手有动作。脚下竟然半步都没有退开。转眼间,那刀锋一旋,从后方再度挥上空中。黑衣女子的身影也犹如绷到了极点的弓弦,陡然间对着手挥巨刃的少女发出了最为猛烈的一击。

    呼——

    刀锋斩空。

    巨刃拖着少女如同电风扇扇片一般的飞转,朝着一侧飞出好几米外。斩裂推倒了整个帐篷。她在地上滚了一下,单手撑地,半跪着抬起头来。

    一切其实都发生在短短片刻。

    被两支火箭扎中的木桶终究没有爆炸,那爆炸是从不远处的一个木棚里传来的,木棚里的几匹马是距离这边最近的坐骑。当刘西瓜冲上,宁毅的一枪对着方书常的身侧射了过去,黑衣的女子也已经在他的身前出现,刘西瓜与她那段疯狂的交手甚至不过两次呼吸的时间,西瓜已经连同巨刃一同飞了出去。

    这边。郑七命被女子简单的一剑逼退,宁毅已经退后几步,看了西瓜一眼,走向不远处的一匹战马。那边棚子里的战马已经惊了,但这边自然有两匹在预备着。

    这次事发仓促,刘西瓜也是心神不宁,召集过来的人毕竟不算多。刘天南已经走了,出了西瓜本人,就只剩下方书常、郑七命、钱洛宁。那长发黑衣的女子单手横剑,竟是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女子面容素净。年纪也不算大,但仅仅是简单几下出剑。竟令得方书常等人都产生了难以匹敌的心情,这种情况,恐怕只有在他们从前面对刘大彪时,才有可能出现。

    不过,西瓜方才那一阵出手,虽然看来简简单单的就被逼退,但实际上,她是没有受什么伤的。眼前的女子身手要高她一筹,但距离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因为她忿怒出手,心神焦躁,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吃了亏。她此时单手撑地,猛地抬头,一咬牙便再度冲出,取的是宁毅的方向,宁毅挥出一样东西,转身就跑。

    那东西却是他之前拿在手上的水杯,茶水扑面而来。西瓜提起霸刀哗的将水幕拍开,眼前一柄苍古剑锋已经直刺而来,她身形一屈,在草地上滑了出去,霸刀挥回,怒斩向黑衣女子的下盘,随后双足发力,再度猛扑。

    方书常等三人此时也已经直冲而上,面对刘西瓜仿佛不要命一般的攻势,黑衣女子也在飞退。此时距离两匹马的距离毕竟不算太远,宁毅已经上了其中一匹,挥动了缰绳,然后拉得另一匹也跑起来,远处的树林间又是两发箭矢射来,试图封住方书常与钱洛宁的去路。刘西瓜身形奔跑如猎豹,已经直接跃了起来,要斩向才刚刚起步的战马,黑衣女子也跃起挡在了她的前方。

    砰——

    巨刃斩上古剑,空中溅出惊人的火花,黑衣女子籍着反震的力道上了马背,西瓜则持着巨刃落了下去。战马长嘶,远处飞散的火光中,最近的几匹马已经惊乱四散。然而,只是身在半空,西瓜就已经放开手中的霸刀。当双腿落地,她的一只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步伐一刻不停地朝着前方冲出去。

    战马奔驰,然而在后方,少女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地紧咬上来,绕过前方的巨石、冲过溪流、水花激射、在草地上奔行如风。刘西瓜御使霸刀,本就以轻功见长,此时脱了重负,脚下速度竟快逾奔马,她咬紧牙关,目光凶戾,那速度还在增加,只有树林中射出的一支箭短暂了延阻了一下她的速度,但随后,树林中的人也不得不赶快转身逃跑了。因为在后方方书常跟郑七命也跟了过来,而钱洛宁奔向一边,显然是要去着急其他人。

    战马冲进小树林,在树林另一边飞驰而出,经过一小段谷地后,再度冲进前方的林子。西瓜在后方的追赶丝毫未停,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只穿过林间的猎豹,奔跑腾挪,如果在平时,宁毅或许很愿意以欣赏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幕。但在眼下,连他都有几分无话可说。旁边的黑衣女子偶尔回头看看,又看看宁毅,也只能是为后方的少女复杂叹一口气。

    也不知什么时候,刷的一下,飞刀从后方刷的射了过来,黑衣女子挥剑挡下一柄,然而另一柄还是插在了宁毅那匹战马的腿上。顷刻间人仰马翻。宁毅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被黑衣女子猛地抓住,拉回自己的马背上。景物飞驰,中刀的那匹战马在旁边撞上一棵大树,血肉飞迸。转眼间便被抛远。

    原本是一人骑一匹马,此时变成两人同骑,战马的速度逐渐便慢了下来。西瓜越追越近,不远处的林间,隐约似乎也有人追了过来。某一刻,又是一把飞刀袭来,黑衣女子在战马上猛地一撑,翻身下马挡开了飞刀,视野中。名叫西瓜的少女猛扑而来。

    第一下交手,手掌对上拳头,第二下交手,膝盖砸上剑鞘,第三下,少女几乎已经飞了起来,女子一拳轰上去。西瓜踩在她的拳头上,朝着空中飞跃而出。

    这一次,算是西瓜使尽了全力,却无心恋战,她转身挥手。这个时候,如果要抓住少女的小腿。其实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手伸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微微停了停。奔行一路的少女内力已运到极致,浑身上下几乎都要蒸腾出白气来,她这一次的追赶无论能不能奏功,日后恐怕都要修养好一阵子了。

    最终,她收回了手,双手在身侧交叉,挡向一侧袭来的刚猛拳风。西瓜的身形冲天而起,跃上五六米的高空最终落在远处的地上,翻滚一下,继续追赶过去。

    拳风如虎吼,这一边,女子双手一架。她的身手原本就是顶尖,自从将“太极”的类似哲学观融汇之后,更是到了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境界,化武为道,但身形仍旧稳不下来,两道身影冲出数米的距离,在地上砰砰滚了几下,挥拳攻来的那道身影被她挥出更远,她站起来时,陈凡在几米外化作滚地葫芦,撞在一棵树上,才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女子已经挥剑与另外一人交手,刀剑交击几下之后,猛地后退出几米之外,对面是手持长刀的杜杀,此时看看陈凡,竟也有些不好冲上来。

    方书常、郑七命此时也骑着马赶到了。不远处的林子里,似乎还在进行着另一场战斗。陈凡擦了擦嘴角微微溢出的鲜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最终,落在女子受伤的古剑和剑鞘上。

    “不可能,你是……立恒身边的……那个河山铁剑陆红提?”

    陆红提偏了偏头,微微笑了笑:“吕梁山陆红提,河山铁剑只是说笑。我不愿与诸位交手,就此罢战如何?”

    陈凡喃喃叹了一声:“居然这么厉害……”方书常与郑七命皱了皱眉,对她这“罢战”的提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问陈凡杜杀:“庄主呢。”

    “她……”陈凡朝着刘西瓜奔跑的方向皱眉指了指,陆红提往那边走了过去,做出了阻拦的姿态:“接下来,让他们两个自己处理这件事情也许更好,诸位不觉得吗?”

    宁毅与西瓜之间的暧昧,大家是心中有数的,虽然很难做确认,但陆红提这样说了,显得整个情况就更加暧昧起来。眼下来说,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杜杀,而旁边的陈凡则跟宁毅、西瓜两人都算得上朋友。方书常与郑七命等了一会儿,想起些事情,俯身问道:“杜老大、陈凡,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提前赶过来的?方才一时间没有找到你们。”

    有关宁毅的事情没有提前通知他们,他们竟先一步赶到了,自然有些奇怪,陈凡跟杜杀彼此对望了一眼,皱起了眉头:“我们……”陈凡看着西瓜消失的那个方向,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们原本是被立恒委托去办一些事情的,然后……发现了一些问题……”

    *********************

    星辉黯淡,下弦月如眉如钩。战马冲出树林边缘,在草地上倒下时,宁毅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站起来,拿出火铳开始装弹。远处有田,更远处是个小小的村庄,亮着点滴灯火。

    少女手持一把单刀,从那边走过来。宁毅举起了火铳:“别动了。”

    然而对面的敌人目光执拗,动作木然,以不变的步伐前行而来。

    宁毅叹了口气,终于收起火铳,拔出身上的战刀。少女不为所动地走近了。

    “话没说完……”她如此说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完。”

    宁毅摇了摇头:“该说的……不都已经说了吗。”

    “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宁毅没有回答,她便牙关微颤、目光凶狠地继续说了下去。

    “跟我说的那些。要在霸刀营里做的那些……”

    “你只是个入赘的。你在其它地方根本做不了那些事情……”

    “没人会重视你,你想那么多,说那么多。所以我才信你的,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她陡然间逼近了,宁毅目光一凝。战刀刷的挥了出去,破六道的内劲在这一刻运到极限,然而女子身形一矮,躲过去了。

    “我爹爹是被朝廷的人杀死的,我跟你说过的……我明明跟你说过的!”

    宁毅一拳挥了过去,女子顺手拍开,他随后又是一刀,这一次,对面的少女已经陡然抬起了头。盯着他,单手猛地一挥!

    乒——的一声,宁毅手中虎口迸裂,战刀飞上夜空不见了,少女揪住他的衣襟,单刀猛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就是你杀汤寇的一刀!?什么血手人屠、血手人屠,你的武艺……你的武艺这么差——”说话间。她已经推得宁毅退出数米远,砰地一下将他按在一棵树干上,刀锋紧紧压在宁毅的脖子,“你的武艺这么差……你怎么挡得了我来杀你!”

    极度压抑的喊声当中,西瓜已经哭出来了。她看着宁毅。眼泪流下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宁毅将火铳抵在她的肚子上她也不在意。但片刻之后,宁毅放下了手,大概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咳,有些事情要做,已经跟你说了……”

    “你帮朝廷做事……”

    “因为你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宁毅看着她,“就算在杭州再拖下去你们也没有好下场!但北方不能再等,再等下去,这个国家无论辽金,都要看不起,北方那场仗一打完,他们南下就是灭顶之灾!”

    “武朝的生死关我什么事啊!我霸刀庄……”刘西瓜流着眼泪,压抑地喊道,“就是造反的啊。”

    “武朝的生死也不关我的事!但北方金人辽人下来,要打的不止是武朝!你们若造反真能成功,我就帮你们,可你们成不了。北边金銮殿里的那个皇帝,你可以杀,我可以杀,金人辽人,不能杀!这算他们是畜生猪狗,也是一个国家的面子,脸可以自己打,不能给别人打,打了……”他顿了顿,“就把一个国家的脊梁都给打没了……”

    “所以你就要帮朝廷?”

    “所以我就要帮秦嗣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西瓜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平素刚强就算刚强不来也要死撑的神情中,终于有几分委屈,刀虽然还压在宁毅的脖子上,但终究是砍不下去了,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你既然……你既然已经是朝廷那边的人了,你既然要帮他们了,城破之时就可以走的,你为什么没有走?”

    她一路追来,包括众人的心中,最想要问的,恐怕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当时正是因为宁毅送走了妻子也仍旧跟了上来,众人才更加义无反顾地相信了他。宁毅看着远处的林间,嘴唇动了动。

    “该给你的东西还没有全部给你,要告诉你的还没有整理完,而且……出城之时龙蛇混杂,你们现在有五千多人。朝廷安排在这边的奸细有两拨,一拨我是清楚的,一拨我不清楚,霸刀营的名字,毕竟是在朝廷那边挂上了号的,他们现在来不及对付你,以后还是会动手。不清理干净,我怎么走……”

    少女的眼神晃了晃,宁毅讽刺地笑了一声:“吕将给你的那些东西,是我在情况紧急联系不上他们时留的几分亲笔信。不过。自从出了太平巷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不把期待放在这帮猪一样的同伴身上了,勾心斗角、贪功诿过……”

    “之前几天我就调查了队伍里所有可以的人,酉时三刻,刘路明将这些东西秘密交给吕将,半个时辰后我就顺这根藤找出了他们留在难民中的人,然后我拜托了陈凡与杜先生处理这件事,现在他们应该也处理完了。如果不是在背后捅刀子。我也揪不出他们来。现在……死得干干净净就是活该了……”

    宁毅说着,看着眼前的少女,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做了以后。你们才可以暂时的摆脱朝廷的监视,干干净净地从这里面脱身,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西瓜还在盯着他,但眼中的杀意已经没了,复杂的思绪在那双大眼睛里流转,眼泪淌出来。过得好半晌,她才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拿开了刀刃,放开了宁毅的衣服,退后两步:“我不会放过你的……”这话音不高,就像是对自己说的喃喃低语了。

    她拿着刀,转过身。摇摇晃晃如幽灵般的走了几步,吸了吸鼻子,然后又转回来,一边走一边抽泣,如此换了几个地方,终于在对着那边田野、村庄的小口子前蹲了下来,抱着双手。低头哭了出来,那声音压也压不住,可是她没有办法回去。眼前的少女,恐怕从懂事时起,就一直坚韧好强。从那时起就从来没哭过,也没有人见过她哭了。但在眼下,连她自己都压不下这样的情绪,或者也解释不来这样的情绪。

    宁毅在旁边的湿草上坐下了,过得片刻,试探性地伸手拍了拍少女那边的肩膀,然后将手在肩膀上放下,试图搂着她。西瓜“啊”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身体往这边侧过来,在宁毅的怀里大声哭着,然后举起手,一拳打在了宁毅的肩膀上,宁毅脸都绿了,第二拳则是胸口,她还在大哭。

    “我爹爹是被朝廷杀了的啊……宁立恒,我爹爹是被朝廷的人杀了的啊……”

    她重复着这句话,在阴霾的、星空下的草地上捶打着身边的男人,又在他的怀里持续地嚎啕大哭着,许久都无法停歇……

    ********************

    深夜了,没有下雨。宁毅看了看天色,与陆红提一道在破旧的小庙前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闻人不二过来汇合,随他一道的,还有四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有两个受了伤。

    “这位是陈亚元陈总捕,专管苏杭一带的各种刑侦谍报事物,杭州失陷时……”

    相对一般的朝廷官职,六扇门更加趋近江湖性质,陈亚元虽然是总捕头,必然也有其它的官职在身。闻人不二跟宁毅介绍着对方,宁毅便也笑着拱手。

    “幸会了,之前彼此都在杭州,但从未见到,今日才第一次得见。不知陈兄与京城陈家的陈开廉公有什么关系。”

    “那是家父。”

    “呵,听人说起过,久仰。”

    这陈亚元大概三十岁上下,按说到六扇门当捕头算不得光辉的事情,就算当上总捕头也总是在暗地里行事,一般来说君子不为,不知道他做这件事背后有什么因由。宁毅打量了对方片刻。

    “事发突然,还好几位来得及时。逃走的时候,听说有几个人因为牵连,被他们杀掉了,其中有个叫做刘路明什么的……”

    那陈亚元目光陡然一凝,盯住了宁毅,他是有些意外的,但随即笑了起来。

    “我倒是听说,那位刘寨子武艺高强,后来她单人匹马追上了宁公子,却又将宁公子放了,不知道是否有此事……”

    闻人不二道:“两位,都是自己人,勿伤了和气……”

    “你……”

    宁毅的枪口对准了陈亚元,那陈亚元微微一愣,举刀要挡,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子弹轰开了他心脏下方位置的衣物,人被打飞出去,肚子烂了。跟在他身边的人猛然拔刀,陆红提已经迎了上去,转眼间杀了两人,第三个人想要跑,陆红提追出几步,将人杀了。她嫌恶地看着地上还在往后爬的陈亚元,他肚子破了,一时间还没有死,口中吐血,看着宁毅在往后爬。

    闻人不二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惊呆了,与陈亚元一样,他没想到宁毅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出手:“你……陈家是很有势力的,他……他虽然过分了些,但这一次……也出过很大的力气,他是有能力的人,你怎么……怎么能这样……”

    陈亚元手指颤抖地指着宁毅,宁毅看着他:“所以啊,陈亚元此时为国捐躯,鞠躬尽瘁,我很伤心。你告诉我的时候,就说他想贪功,如他所愿,这一次破杭州,最大的一份封赏是他的了。”他朝陈亚元摊了摊手,“是你的了。”

    “但是……”闻人不二还想说话。

    “他已经死了。”宁毅对着还能动的陈亚元如此陈述着。

    “这毕竟是……”

    “他已经死了——”

    陡然间,宁毅对着对面的男子吼了出来,宿鸟惊飞。这个晚上,他的心情显然也极为不好。闻人不二揉了揉额头,沉默半晌。

    “其实……我想说的是,用你那个枪打他不太好,刚才我杀他比较好,用刀用剑,别人看不出来……现在我们还得把他毁尸灭迹什么的……”

    “哦,是我太激动了。”宁毅想了想,然后朝那边摊了摊手,“看,他死了。”

    这一次,陈亚元是真的不动了。

    夜还长,林中传出三个人的说话声。

    “毁尸灭迹什么的,你是不是比较熟练,你是干奸细的,专业一点,我跟红提就先走了……”

    “总得帮帮忙吧……”

    “我会一点,我可以帮忙。”

    “陆姑娘仁义。”

    “太恶心了……”

    “……”

    “其实我想说,这个国家这样子,就是有能力和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人太多了,北方要是傻子多一点,也许就不会输成那样了……”

    “闻人兄高见。”

    “宁兄弟刚才不是想说这个吗?”

    “我没有,不过红提可以记住这个,如果将来有一天武朝完蛋了,那是因为我们有一群神一样的队友……”

    “……反正他已经死了。”

    “呵呵……”

    ……

    树林清净,星光如眸,不多时,雨下下来了,水滴汇集,溶成川河,落在树林里,落在原野丘陵上,落在那古老的城池间,涤散了这片大地间混乱的烽烟。雨停时,风穿过林间,天边显出微微的鱼肚白,时间划过一昼、一夜,就要再度亮起来……

    ***************

    七千字,第三集*龙蛇完了,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还有十三个小时,手头上压着月票的,请投过来吧。待会会有一个第三集连同2012年的小结发出来,大家可以看一下^_^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如有章节错误请与管理员联系。本月为您推荐唐家三少最新巨著《绝世唐门》

    看最快更新,就来-< 书海阁 >-

    列表

    常常会看见一些说法,关于断更或是更新的,例如不久前有人问,《隐杀》以前常常断更,是不是为了照顾出版而做让步,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其人信誓旦旦,说你书里说的。

    但事实上我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隐杀在台湾出版时都快要写完了……但我的确说过照顾出版的事情,所谓照顾出版是增加了一个后篇以补足书的内容,但是这个后篇是完本后过了近一年才写完的,所以怎么会有为了照顾出版而断更的事情呢……

    而事实上,确实有一些出版的书,为了照顾出版而压缩网络更新,以让出版走在网络发表之前。在之前这是一个很普遍的事情。所以思路其实就很清楚了,因为别人都这样做,牵涉到断更,所以我隐杀后期写得慢,加上隐杀出版过的事实,就会自然而然地在别人脑海中形成因出版而断更的逻辑线,甚至在对方脑海里形成“你书里自己说过”的“事实”。

    在一个某种风气肆虐的普遍环境下,人们往往会因为这个环境脑补出许多的东西,然后在看着某一个单体时,自然而然地加进去。

    有时候我更新了,就有人问,你最近为什么更快了呢?或者反之你最近为什么更慢了呢。我就很疑惑,需要这么多理由吗。我有时候看见有人说:香蕉更新了,月初了或者月底了又来抢月票了。我就很疑惑,那时候我有求过票吗。

    为了月票而更新,为了游戏点卡而更新,为了打赏而更新。为了出书而断更,为了这样那样而断更……这一些状态,似乎是很容易让人理解的事情。唯独让人们无法理解的是,为了写出了好东西而更新,为了写不出满意的文章而断更。以什么为本体都可以。唯独以文章本身为本体,很难被人理解。

    是一个比较奇怪的人,在很多事情上,不存在毅力可言,譬如说玩游戏吧。要么玩极简单的,要么玩极复杂的,玩极简单的是放松,玩复杂的是为了考虑其中的规律,有多少的变化。但我不喜欢具体的数据,我喜欢将一个事情的大致轮廓做成自己能够理解的样子,放进自己的心里。然后我觉得懂它了,就不玩了。我玩得最久的是《文明》一类的游戏,不挑战巅峰,但希望能以自己的脑袋融化它,做成自己的轮廓以记住。

    这样说或许有些难以理解。那么譬如魔兽世界,我从内测时候开始玩,最喜欢的开各种小号,研究每一种职业能越几级挑战精英,譬如当初常常用惩戒骑去杀高两级的精英,假如这个精英很厉害。能打过去就很高兴。我那段时间每天玩两个小时魔兽世界,是我很喜欢的消遣,到了开70级的时候。我最高级的战士号是54级。

    喜欢考虑各种事物的内在规律,但并不强求物理上的绝对正确,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记住它。常常在旅游的时候,我不喜欢拍照,照片对我意义不大,我喜欢记住当时的感觉。记在心中。所以在很多的时候,参观景点与走在某个陌生地方的大街上对我区别不大。我能够感受自己在一个新地方,就能理解它们。我常常会记得小时候发生的许多事情,发生时的感觉,但对于参与的人的名字,我常常会忘记。

    时至今日我可以用这样的眼光来解构我自己,当我觉得理解了一件事并且它没有更多概念上的变化以后,我就会对此失去兴趣。所以从小到大,我做很多事情都难以坚持长久,跑步啊、练气功啊,之类之类的。

    这些年来能够坚持下来的,真正令我感到自豪的,除了生活这个大而化之的概念以外,就只有写书。

    因为写出来了,满意了,所以发出去,不能满意,那就不发。这些年来,对我而言是唯一的理由和概念。

    为什么你更新了呢?因为写出来了啊。

    为什么没更新呢?因为最近写不出来,写得很不好。

    很奇怪对不对?

    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而写书,这是令我感到自豪的一件事。当然在此以外,偶尔看看月票推荐票什么的,兴之所至,花十分钟开始求票,确实也会增加许多的动力和乐趣,譬如很多人说香蕉你这段情节真好看啊,月票打赏哗哗哗的来,我就会想,我还要写出这样的情节来,或者想着:让你们惊叹地还在后头呢……

    但在我开始码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绝对没有那些东西,我不是因为任何其它的东西,譬如想要月票这样的念头,码出这一章或是那一章来的。

    2012年其实是乏善可陈的一年,写赘婿第三集的各种困难与纠结贯穿这一年的始终,除此之外反而没什么可说的。回首看看第三集开始于11年的十月多,我也确实是用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这一集,所以2012的小结,也就跟第三集的小结放在一起了。

    写第三集的时候,我面临一些困难,当时大概的思考是这样的:

    第一,由家往国方面的转变,如何能做到润物细无声,各种各样的人物、大局,如何出现。

    第二,武侠、江湖的情节怎么自然地扩大到读者的视野里去。

    要做好这两点,费了我极大的力气,一般人恐怕很难想到其中的艰难。就好像一开始出现陆红提、武侠桥段的时候,有人说,历史才子文里怎么能出现这个呢,这个怎么写,不看。他们很难理解着明明是某个模板的,在我这里为什么会忽然跳到另一个模板里去,因为我没有用模板,模板对我而言,是很无聊的东西。

    可为什么很少人那样大杂烩地写。-< 书海阁 >-一本书,往往一个可以想象的模板一开始就决定了,出格也出不了多少。因为真的很难,由家事往国事写,又要不引起读者太大的惊动。溶入武侠、江湖又要跟周围的整个世道显得贴切,而不是完全的瞎说,整个铺垫和展开的过程其实是不容易的。

    就好像很多人写异能文,如今异能文最让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当某个人有了异能之后,忽然隔壁的阿黄也变成异能界的十大高手了……一个环境、套另一个环境。渐进式的展开,是非常费力的事情。

    但因为费力而不写,在我看来是更加难以理解的一件事,写书当然是写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有提高的,因为费力就不写,那不是一辈子都写不好了吗。譬如我。才二十七岁的年纪,我费了十多年的力气,将我的写作能力提高到目前的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觉得这就是我的极限吧,到我四十岁的时候跟二十七岁的时候一样。那是一种耻辱。、

    当然,如果写不好,那是没有理由的。费力,又无论如何要求写好,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写慢一点。走一步看一步,写好了再发出去。

    现在总算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到目前来讲,我可以说第三集写得很圆满,很不错。很多大小场面的烘托构造,情景人物的徐徐展开,到了我目前能力可以掌握的巅峰,那么以后再写到类似的东西时,我就可以写得更好。

    嗯,在这里表扬一下我自己。

    不过事实上第三集刚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构思是确定的:1、杭州;2、地震3、会有一个mm4、宁毅掀飞桌子,提着椅子坐在那个牛x哄哄的老头面前看着他:“我来接人的,今天有人说一个不字,我杀你全家。”然后拍拍他的手,到人接出来,一枪打爆他的头。

    然后就有了整个第三集。

    其实历史上的方腊起义并没有这么久,历史上方腊十二月占杭州,笠年二月被童贯破城,原因跟粮草补给之类的东西有很大的关系,但两个月的时间实在没什么戏可唱。所以让方腊在秋天刚到的时候占领杭州,占了秋收的便宜,让他们能多坚持一阵,也让宁毅在霸刀营埋下一颗炸弹。

    陈凡这个人源自《南水浒》,在《南水浒》里,方腊这边最厉害的四个人分别是陈凡、方七佛、杜红红与方百花,杜红红并不打算让她出现了,等于是化用成了刘西瓜。

    第三集里有一些小

    ug,但不影响故事的整体框架,以后或许会做些修正,但恐怕网络版不会再改。

    各种有关于国家、民族的务虚式讨论,都源于纯粹自我的逻辑方向。这类事情放在文章里算是吃力不讨好,因为目前拿这种问题随便放到一个论坛或是讨论区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并且大部分人可以洋洋洒洒自成体系。在我而言,除了一些让人老是讽刺的“意识形态问题”这样的理由属于绝对正确的范畴,其余的都是解析角度不同的问题,觉得有参考意义的可以看,觉得无聊的可以跳,觉得难受的可以忍,忍不了的……那就没办法了。

    最后花几分钟拉票,毕竟双倍月票的最后十二个小时了,估计许多人月票是压在手上到这个时候的,不用再犹豫了,给我啦^_^

    接下来应该不会断,第四集之初当然是一些生活戏,然后宁毅该换汴京副本了。敬请收看第四集*盛宴开封。

    “我的前面是聪明的敌人,后面是无能的同伴,我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而且我自己也不是众望所归的目标。”

    ——田中芳树《银河英雄传说》。

    武朝景翰十年春,镇江。

    夕阳渐没时,像是风吹着花瓣洋洋洒洒地从天际横过去。天气尚未完全变暖,但也已经让人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柳树出芽、杨花渐舞,桃树之上也已经变得粉红,这个春天,已经渐渐的在进入它最好的时间了。

    这是依山傍水的城市,已至入夜时分,码头附近出航的船只多已聚集过来,热闹非凡,鸬鹚们站在木排上看着这一切,渔人的唤声,蒿夫们的喧嚣,船工来来往往,有时船舱触到了网子,引来一阵混乱与谩骂。金山寺的钟声远远传来时,后方古老的城市之间,也已经斑斑点点地亮起灯火。

    夕阳在远山的角上,染出一抹残红。

    “走的时候是夏天,到了回来,已经第二年开春了。”

    点起灯笼的宅院门口,看着外面的春天景象,宁毅如此与陆红提感叹着。

    荆钗布衣的女侠拍了拍手,没多久,很没形象地在门槛上坐下了,偏着头,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归去时的情景。

    宁毅笑了笑,同样在门槛边坐了一会儿,随后小婵在里面喊姑爷小姐找你,才起身进去。

    抵达镇江这天,是二月二十七。

    相对于当初一路南下的悠闲,当真心往回赶时,路上并没有花去多少的时间。城破之时,苏檀儿的身孕已经有八个多月,虽然说起来有闻人不二这边的照顾,但刚破的城池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因此在闻人不二的派人保护下,苏檀儿小婵等人是第一时间北上镇江,等待着事情的尘埃落定。而当霸刀营的事情终于处理完毕,宁毅也才与陆红提一同朝着这边赶过来。

    从去年七月开始,杭州之行的危机一波连着一波,几乎未曾停歇。在最为艰难的时候,即便是宁毅对于自己还能够回返的事情也有些惘然。但到得此时。整个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特别是在处理完霸刀营的归宿问题后,心头也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可以长舒一口气。能够感受到镇江街头的平和气息。真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于陆红提来说,或许就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她原本生活的吕梁山,比之沦陷时的杭州就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北有辽国南有田虎,到了杭州之后,无非也是看到了一帮同道中人在起事。无论从何种意义上,镇江于她而言都并非是恍如隔世。而是与江宁类似的、难以企及的另一个世界。

    对于宁毅而言,无论镇江、江宁或是当初的杭州,其繁华程度都不过是可以忍受的及格范围。至于那些偏远的、许多人都是吃糠喝稀甚至连衣服都穿不上的穷山僻壤,他固然可以理解和想象,但要说感同身受,自然还是不可能的。

    吕梁山的境况,大抵都是如此的凄惶,农家种了地。一年的收成先不说能不能保证,辽人时有犯边,偶尔一个村子的人躲避不及。往往便成了白地。辽人走后又会冒出不知道哪里来的官府人收税收租,能带了刀走的人风光一阵之后死在刀下,落了草的成群结队杀了仇人剥了皮挂在旗杆上。田虎起事之后,参与抢夺的势力又多了一股,但大家似乎也没有觉得更加难过,无非是习惯了而已。

    能够来到这边,看到这些人安定的生活,真觉得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就算是当初在被占领之后的杭州,也能从之前的那些房舍建筑里看出不久以前的繁华。所能想到的无非也就是一句“好可惜啊……”。

    如今的吕梁山倒是好一些了,至少寨子里好得多了,但跟这里还是无法做比较的。她坐在门口看了一阵,待娟儿过来唤她吃晚饭时,才起身进去。

    在杭州的那些时日里,她每日里做着化妆。虽说有自己的方法,但也是很麻烦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出门,便只是在那院子里呆着,这段时间,也相对的有些沉默。宁毅偶尔会跟她聊起吕梁山的事情,也会跟她简单的说一些思路,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决定性的东西。她也在那些时日里看着宁毅所做的一切,试图记住它们,理解它们。

    倒是这次随着过来,她已经不再是当初三十多岁的妇人打扮,而是露出了原本就有的清丽面容,令得小婵娟儿她们都有些惊叹,此时已经挺着个大肚子的苏檀儿倒显得正常,但也不免疑惑地打量一下宁毅又打量打量她。

    这些人,不会是以为自己与宁毅有问题吧。

    想到这些,有些心情倒也令得她微微的笑起来。去年的一路南下途中,她心思有些复杂地思考过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中,包含自己劝说宁毅去吕梁,甚至是……与他发生一些什么的可能性。她毕竟是年纪不小了,有许多事情,需要逼着自己去认真考虑一下。

    北方的人情风貌,她已经见得惯了,一路来南方见到的风气又过分的柔弱,便有刚强一点的,则偏向她不喜欢的阴冷。只有这个名叫宁立恒的男子,很奇怪,既有着书生的儒雅从容,又不失运筹帷幄时的大气,甚至于在跟人短兵相接时,他待他人待自己的狠辣,恐怕吕梁附近许多以凶悍著称的亡命徒都要被吓到。如果说有这样的一个假设:她会跟这样的一个男子在一起。她想自己也是不介意的。

    当然,这样的心情只是一开始萌芽,就被许多的东西给冲散了,倒并非否决,而是……已经不好再去考虑。

    在霸刀营中发生的那一切,宁毅所做的所有事情,明的暗的她都看到了,看到别人如何在阳谋中迷失,如何受到欺骗,如何被他煽动感染,甚至包括那个叫做刘西瓜的少女如何喜欢上他。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所做到的这些事情,她是做不到的,甚至于她都有些难以揣度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

    之前在江宁的那一场相识、到分别,宁毅想要向她请教武功,这其中没有太多的算计,那时候的他表现出来的是诚恳的一面。偶尔讲些故事啊,在他的那个小“实验室”里做些乱七八糟的“实验”啊。有时候会感到惊叹。但那时候她可以欣赏他,这是基于“大家看起来倒差不多”的这种自我认知上的。

    如今却不一样了,她对于宁毅所做的这些并不反感,但看得久了。只是惊叹,甚至于感到高山仰止。特别是他对刘西瓜所做的那整个规划,那个关于让大家过得更好的理念,她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是欺骗,有多少是他认真的思考,然而当这些东西完全展开,眼前这个男人所思考的广度深度。超过她所能企及的范围,更多的东西,她就不好去想了。

    只是……忽然间有些失落。

    曾经在梁爷爷那边听到过类似的故事。

    就好像一个江湖人遇上了一个真正的大儒,那种为国为民如圣人般的人,被他的想法所折服,甚至于被对方所感染,想要做些事情,但到得最后。江湖人终究只得归于草莽,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的。

    她倒没有觉得宁毅是个圣人。但情绪也是类似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她在庭院里坐了坐,心感无聊,到屋顶上坐了一会儿,看那万家灯火。她内力精湛,有意无意地,听得宁毅与妻子苏檀儿的谈话从那边传来,苏檀儿还有一个多月才会分娩,镇江距离江宁不算非常远,因此她想要尽快回到江宁。自己家中毕竟有更加熟悉的大夫、稳婆,环境也更好些。

    苏檀儿平素就跑动跑西的,身体倒是不错,怀了孩子之后经历这许多事情,最近除了孩子在肚子里偶尔动得活泼,倒是没有太过吃力。如果只是一天多的路程,倒也不是受不了。宁毅应该是点头答应了。

    听人隐私毕竟不好,陆红提已经听了几句,便想离开,但随后两人倒是聊到了她的身上来,苏檀儿道:“这位陆女侠,与在杭州见到的其他江湖人,倒是有些不同呢。”

    她在屋顶上停了一下,倒是听得宁毅说道:“她倒不算是什么江湖人。”这话令得陆红提有些好奇,旋又坐下。

    “怎么呢?她武艺很高吧?”

    “杭州见到那些人的江湖,跟武艺高低有关系,但关系倒是不大。他们的江湖跟行商一样,都是过日子而已,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讲什么样的礼数,行什么样的规矩,这些都是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你会了武艺,更多的可能是要按这样子的办法过日子。陆姑娘那边,武艺就是活命,用来砍树、用来切菜,学会了武艺,是为了有日子可以过,怎么过,是之后的事情了。”

    “相公这么说……显得……”

    “嗯?”

    “显得陆姑娘有些可怜了……”

    陆红提在屋顶上皱了皱眉,却听得下方的宁毅说道:“不是可怜,我觉得应该是……可爱吧。”他想了一想,才轻声地做了这个定义,陆红提倒是在楼上眨了眨眼睛,苏檀儿或许也有些愕然:“相公你……”

    但宁毅的话语倒是有几分肃然:“在那种最严苛的环境里,凭自己的力量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能这样一路刚强的活过来,这样的人,我觉得……很厉害……某些方面,我觉得就跟钱希文这类人差不多。”

    苏檀儿大概没想到宁毅会有这样的评价,陆红提一时间也有些失神,自己跟钱希文差不多么……她在杭州听宁毅说起过那个老头的故事,也曾听过他对那位老人的评价,但没想过自己身上跟对方有什么类似的。只听得苏檀儿想了想,道:“这样说起来,相公是觉得陆姑娘……令人钦佩了?”

    “没有啊。”这一次宁毅回答得倒是干脆。

    “嗯?”

    “她是个女人。”宁毅说道。

    苏檀儿迟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

    “她是个女人啊。”宁毅强调了一句,过得片刻,大概是看妻子不能理解,“她是个女人,我怎么可能钦佩一个女人,女人当然是让人觉得可爱了,对不对……”

    苏檀儿大概是没好气地笑了出来,宁毅的声音稍稍低了下去:“你不也是吗,一个女人,想着做男人的事情,又是管家又是经商,这样那样,一开始成亲的那段时间,还老想着怎么迁就我,我都看得有些累了,何苦呢……不打算钦佩你,所以觉得可爱就可以了。”

    “如今孩子都要生啦,要是早知道……呵……”

    还以为是在说自己,原来是在打情骂俏……那边房间里夫妻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陆红提如此想着,回想着那段话,脸上不自觉地热了热,但随后叹了口气,从屋顶上离开了……亲!如果你觉得本站不错,还请记住本站帮忙宣传下哦 !本站书海阁哦 !

    时间入了夜还不算久,从窗口看出去,院子里也有点点的灯光。宁毅倚靠在床铺一端,一面替妻子揉捏着小腿,一面与分别了半个月的妻子聊着最近的事情。

    当然,无论有着怎样的心情,在自家娘子面前说另一位女性可爱,自然都算不得什么太有情调的事情,苏檀儿笑得一阵,低声道:“相公觉得可爱,不会是想把那位陆姑娘收房吧。”

    “你压得住她吗?”

    苏檀儿抿了抿嘴,看着宁毅:“那位刘姑娘我可也压不住。”

    这些当然算是玩笑,但私下里说别人的事情,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苏檀儿曲起一条腿,有些幸福地看着为自己按摩的夫君:“最近这段时间,杏儿的心情,其实也不怎么好。”

    “怎么了?”

    “先前冒充她父母的那些人……她原本以为是真的,毕竟是有点感情的。”

    “人虽然只是赶走了,但状况恐怕也不会太好……你多安慰下她吧,叫婵儿娟儿去安慰她。”

    “嗯。”

    “要不然给她找个夫家?”

    “小妮子心气高,家里没有谁看得上的。”

    “没有谁看得上她还是她没有看得上的人……”

    “当然是看不上人家,要不然三房管事的那个侄子,叫做贺雨的,又或者是古账房的儿子,崔账房家的二儿子,都有过来说想要提亲,还有……”苏檀儿掰着指头数。

    “喔,还挺有人气的嘛。”

    “当然,咱们大房的三个丫鬟,杏儿婵儿娟儿,谁见了不眼红。婵儿是跟了相公你啦。杏儿娟儿还有得抢呢……”

    接下来也是琐琐碎碎的家长里短。对于苏檀儿来说,家里的情况一向是能够安排照料得井井有条的,并不需要宁毅的意见做参考。但宁毅若有什么说法,她也会点头应下,这是一家子人的感觉。过得一阵。杏儿过来照顾苏檀儿,宁毅倒也随口问了问最近她们在湖州的生活,杏儿倒也不打算诉苦,眨着眼睛点头说过得很好很好很好啊……作为丫鬟的会有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不让自己的问题来打扰主人家,这大概是一个好丫鬟的自我修养,宁毅跟她搭了一阵子的话,没得安慰的机会,也只好尊重对方的选择。

    杭州事毕。立刻转进镇江,接下来回江宁,并不是说就没有事情可做了。跟妻子聊起的陆红提就是这事情的一环。当初在杭州拜托对方帮忙时就曾说过要替她弄个五年计划之类的东西。后来几个月断断续续,其实该做的计划都已经差不多。如今既然大多数事情都已有了归宿,再拖下去,就有些不厚道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可以专心地为她将这个走私山寨的计划作出完善。

    这样想着,穿过了两重门廊,去到陆红提那边院落时,看见她正站在井边打水,单手慢慢地摇着那轱辘,站在那儿倒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宁毅走过去时,她也就有了反应,朝这边望过来。宁毅过去接过她的活。

    “我来吧。”

    这个时代大概没什么绅士风度,不过陆红提倒也不矫情,退开一步,看着宁毅将水桶转上来,一边转,宁毅还一边探头朝下面看了看。

    “院子原本就不是我们的,有个叫汤修玄的老头借给我们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干净……说起来我有一段时间路过井口就喜欢往下面看看。”

    “为什么啊?”陆红提偏头问道。

    “听说大户人家要杀丫鬟、小妾啊,毁尸灭迹什么的,都把人往井里推,所以我经常觉得里面会有尸体。”

    这话令得陆红提笑了起来,但她随后拿着木勺舀着喝了几口,就令得宁毅微微有些无言,随后也跟着尝了尝,井水倒是很甜,想来不至于泡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宁毅问及山里的泉水是不是更好喝一点时,陆红提倒是觉得都差不多。

    “不管怎么样,最近谢谢了,不是有你,恐怕没办法在杭州活着回来。”

    就此正式地道过谢,随后宁毅更详细地与陆红提聊起吕梁的情况。几个月的时间,其实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宁毅要给的意见和看法,也已经写成一本厚厚的册子。陆红提在吕梁山上的寨子,还是尽量以一个三不管的走私基地为蓝图去勾画的。

    宁毅对于如何经营一个山寨如何合纵连横跟人叫板谈判或许只能按照霸刀营的模板做几个想法,但对于经济上的事情却是无比精通,怎样的货物,可以怎样走,如何去暗中控制,如何以利益去引导利诱他人,在一个看似公平的环境下,如何去观察各种物品的价格升降,如何调控令得利益尽量倾向于自己还不让别人察觉,有些什么案例和小手段。这些东西就全都在本子上写了出来,当然,至于如何去用,还是得靠陆红提自己的判断。

    平素开开玩笑,宁毅可以让人放松,让人叫骂,让人哈哈大笑,一旦做起事情来,却也是认真无比,足以感染他人。如此聊了一阵,宁毅回去侧面的院落,在书房里给他的构思做进一步的完善,埋头疾书。一个多时辰后,陆红提想起一些事情,过去与宁毅商议了一阵,宁毅便一边写一边将内容与陆红提做讨论。

    如此一直聊到深夜,话题也从单纯的山寨和走私上挪开,宁毅知道陆红提恐怕过几天就要离开,许多未曾定型的想法,便也可以跟她说说。

    “……其实最近都在想一些事情,关于北方那几场仗的。你知道的,我不知兵,但有些事情,可以从人性上解,结果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最近就在想,到底为什么会打败。”

    陆红提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

    “理由在每个人的说法里都是各种各样,从不同的方向就有不同的结果。我这里有几封信。是汴京那边寄过来的。当然未必是寄给我……这次北方的大战中,一开始王禀、杨可世犹豫不决,到他们想要打的时候。中下层很多人从中作梗,可以说是奉了童贯的意思,或者是一些与辽国有生意的大家族的意思。各种利益倾轧,说起来都是对的,后来打破了胆子,此后几场大仗,遇敌则溃,大家顾着逃跑,一败涂地,但反倒是一些百十人的小冲突,就又可以打胜。人跟人之间,毕竟是没有差得太多的……”

    宁毅挥了挥手:“老实说,这些事情看得久了。觉得都很平常。找理由,也喜欢往复杂了找。但如果从人性角度入手。我们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模型,小规模的接触为什么可以赢,因为人跟人之间的能力,毕竟差距不大,大规模的为什么一定输,其实也非常简单。假设我们现在在一个十万人的队伍里,我是其中一个人,这样就够了。原因再复杂,想法就只有一个。”

    他说的这些,陆红提一开始其实是有些迷惑的,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也只好听着了,宁毅笑了笑:“归根结底就是,我不信任周围的同伴,我再厉害,也打不过几万人。一到开战,我心里就在想,我们肯定打不过,为什么,因为他们、你们等一下一定会转身跑,所以我也得跑,当几万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时候,不管领军的人再厉害,他们都打不过别人了。而在战场上败了很多次以后,这种心理就更加根深蒂固。其实大家想的不是我们就打不赢辽人,而是……周围的人一定会跑,这就是关键。”

    陆红提想着,点了点头:“当然是这样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岔了一些事情,一些以前以为没有用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其实还是挺有用的。”宁毅想了想,随后笑着指手画脚起来:“两样东西,信任跟规矩。有很多小事情要做,有关信任的一些小游戏,譬如让人站到一个两米的台子上,张开手往后倒,让他的同伴在后面接住他,每个人,每天做一次,如果同伴不接住他,他可能摔得头破血流,然后……站军姿、走方阵,最严格地履行军令军规……呵,一下子也许要求太多,但这些事情不必每天做,但每天都可以做一段时间,我已经写到本子里了……”

    宁毅笑着,倒像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作为一个一千年后过来的人,其实也会被许多东西所迷惑,譬如你在千年后的社会里说解放军有多厉害,人家会笑,难道站军姿列方阵叠被子厉害么?然后给人的感觉,好像这些就是纯粹浮于表面的要求形式了,但事实上,其中包含极深的人性管理学。

    十万人对上一万人,难道就真的归结于汉人全是猪?难道就纯粹归结于内部的斗争?事实上,十万人就算站着不动,让一万人打过来纯机械式的乱砍,一万人恐怕都不可能打得过,为什么会输?不是因为十万人中的每一个人太弱,而是因为绝大部分人潜意识里都有一个念头:“他们一定会跑。”而不是单纯的“我不如辽人”。

    小规模的战斗就有赢的机会,因为彼此认识,只要念头里有“我们能赢”“大家不会逃跑”这样的念头,军队就死磕上去了,然而组成十万人的阵型时,大家所想的,仍然是“大家一定会逃跑。”特别是有诸多败绩做前例时,一个人怕了,一群人就全掉头了。

    做一样的事情,踏一样的步子,自己从台子上跳下来,同伴每一次都会接住,也必定接住,如此将军规在各种小事情里渗入每一个人的骨子里之后,即便是在十万人的方阵里,他从这头也知道那头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都不会逃跑。甚至只要让人觉得“军令如山,大家不会敢跑”,十万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输给一万人。

    如同霸刀营,他们是在某种程度上做足了彼此的信任,但那是各种感情的维系,一旦霸刀营想要扩大,这种信任就会稀薄。而在中国自古以来的历史上,只要能做到“军令如山”的军队,往往就能打出一番名声。而做到了这些之后。决定胜负的才是后勤补给、运筹帷幄。因为只有到这个程度,军队才称得上几个。

    宁毅以往也是有些不在乎这些看似平常的军队训练方法的,倒不是觉得无用。而是认为古代有古代的情况,对于霸刀营,他也未有这方面的想法和要求。但此时倒可以想得清楚。这些东西,军队中各种关于信任的游戏,对于列阵、走步的严格,都是在将一种心理暗示不断累积下去:“我身边的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以及“军令如山,逃跑就一定会被处罚,一定会死”。

    他将这些写在了给陆红提的本子里。

    “未必要一整天一整天的练,但每天都可以操练一段时间,那些关于增加彼此信任的小游戏。每天都可以做一做,该要求什么你可以自己取舍。不见得这样就可以成天下精兵,但一定会有效果……”

    他将这些东西解释得详细。但许多术语自然都还是现代的。陆红提也不知道有没有适应他的这种风格。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过得好久。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立恒这是想把我的寨子,弄成什么样子啊?”

    “呃……”宁毅愣了愣,随后倒也明白过来陆红提指的是什么,她一个集中了诸多山匪的寨子,此后打算弄大规模走私,规矩肯定是比较散的。倒是不由得笑起来,“呵,既然要练,就把要求放得高一点嘛。干什么都好,武力都是最重要的,赚钱不难,有钱以后,转化成战斗力才重要,会变成怎么样都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立恒知道要是真有了这样的精兵,吕梁会变成怎样吗?”

    宁毅想了想:“难道是杀田虎,拒辽寇,自立称帝当女王……能这样倒也不错。”

    这自然是玩笑了,宁毅对这些方法有一定期待,但期待自然不会这么大,只要明白这些训练的目的,做到了的,多少能成为一支合格的军队。而只要能有一支合格的军队,至少在吕梁山那边,或许就不会被人欺负了。至于其它的,现在的他倒也不至于多想。

    如此又聊了一会儿,已近午夜了,待到话题将尽时,陆红提才问出一个已经想了很久的问题:“宁立恒,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

    陆红提看着他:“你帮霸刀营,又帮武朝,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圣人,有时候看起来又比谁都冷血,很多时候你比谁都有大局观,可很多时候我却觉得根本不明白你的大局是什么。之前你看起来完全不理朝廷如何,在江宁我跟你说过那些为万世开太平什么的,你也嗤之以鼻了,如今你又要进京,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想要干什么?”

    “不是说过了吗,武朝很危险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呵,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宁毅说了两句,随后笑起来,摇了摇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我不是为什么天下人打算做点事情的,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想法,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譬如说吧,当初我们一支队伍逃离杭州,路上有一个小女孩,父母大概都死了,跟着奶奶,路上没有东西吃,很饿,我给了她一个馒头,她很大口地吃,我会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可爱,如果有可能的话,为了那种感觉,我可以杀光后面整个杭州的方腊军队……我是说如果我当时有这样做的能力。”

    “但是把这种感觉扩大到天下人,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人都是为了自己能看到的范围内的情况而做事的。如果有人跟我说北方有一百万这样的小女孩在受苦,我只会觉得,那关我什么事。所谓天下人,多数如猪如狗,不可救药,人首先应该是自救,然后去主动维护一些自己觉得好的东西,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老实说,逃亡的时候,或者在杭州城破之后,看见一些人,遭遇很惨,如果有可能,我会希望自己身边这类事情尽量少点,这想法很简单,我一点也不伟大,也从没想过要为了这个事情去死。”他如此说着,“只是有个姓秦的跟我下过棋,他想要救天下,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值得敬佩,虽然我不想……还有杭州城里看到钱希文那种人……”

    他说着这些,陆红提一直在看着他,认真地听,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个,对方的脸色像是陡然间红了一红。

    “……所以,只是觉得自己如果能做点什么,能帮一点就帮一点,最后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比站在一边说风凉话要好。呵,我不是为了帮朝廷什么的,帮霸刀营啊,帮帮秦嗣源啊,帮你做这些啊,都是个人兴趣,针对的也不是什么天下人……”

    不知道为什么,陆红提的脸色倒是愈发古怪微妙起来。

    “老实说,那次逃亡的队伍里,也就那个小女孩比较可爱而已,其余的人,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抢别人东西的,杀人寻仇的,背着自己家的一些破烂死也不肯扔的,还有想着要把别人当诱饵的,到最后都只会把自己人害死。天下人就这个德性,要说为天下人做什么,我真没有那么高尚……呃,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红提回答,神色倒像是暂时的恢复如初,笑了一笑,“没什么,我先回房了。”

    “哦,晚安。”

    宁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几分疑惑,他抬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有几分苦恼。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大概是自己说得太自私,不够高尚,被鄙视了……

    最后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答案来。

    河山铁剑挺热血的。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如有章节错误请与管理员联系。本月为您推荐唐家三少最新巨著《绝世唐门》

    看最快更新,就来-< 书海阁 >-

    列表

    宁毅并不知道陆红提先前在屋顶上听过他与妻子的谈话,因此自然也没法对她的反应产生太多的联想。从开始到后来,他都只能算是随口说话,谈不上多少机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然,即便在某些情境之下红提这样的女侠也会格外的感性一下,却不代表这心会被触动到什么程度。甚至可以说,纵然对宁毅并不讨厌,甚至还有钦佩赞叹之情,但在她的心中,实际上已经打消了下山时有过的一些念头和可能性的推测。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她并不是一片天地里的存在,有了这重认知之后,其余的也就变得简单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早日回江宁,第二天早上,宁毅也就通过汤家的关系,找到了一艘官船。江南一地各种富豪官商盘根错节,在逃亡路上结下的善缘即便在镇江也是能有影响力的,汤修玄这类大佬虽然不在镇江,但得知他要走,一些汤家的子弟或是受过恩惠的富豪、亲族也都匆匆赶来,纷纷表示往后若有什么麻烦事情,可以找他们,必定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苏家是商家,若要做什么生意,大家有关系的,也都将客套话说上一说。

    当初在逃亡路上,宁毅昏迷之后,整个队伍也陷入窘境,后来得知追兵想要抓宁毅,队伍当中有人是使过一些手段,让追兵的注意力尽量转到他身上来的。例如在安惜福等人偷袭炸营之时,特别派一队人马保护宁毅,实际上根本是引人注意的多此一举。宁毅被抓之后曾隐约拼出了整个事情的用意,但那种情况下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追究了,对方也只是顺水推舟的小动作,不是真正想要害人的恶意。毕竟宁毅在当时也从不曾寄望周围人有多高的品德,并未将对方当成同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说完全出乎意料。

    如今自己既然回来,他们愿意结个善缘,也就不必客气了。当初离开杭州时因为楼家的原因准备放弃的生意,如今就可以籍这些关系直接朝着京杭大运河一道铺开。

    苏檀儿的身孕已经近九个月。每耽搁一日,离分娩的日子就越近。因此,这天中午,一家人便上了船,属于官府的这艘楼船是目前内陆水道中能找到的最大船只,即便溯长江而上,一路之中也颇为平稳。船分两层。宁毅等人都被安排在了一层最感受不到颠簸的房间里,按照预期,夜晚会休息几个时辰,到第二天的傍晚,就能抵达江宁。

    景翰十年二月二十八,明媚的春光中,逆流而上的巨大楼船缓缓驶过长江水道,两侧林木苍翠。偶尔在视野里闪过阡陌的稻田与农舍、村庄。陆红提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切,告知宁毅将要离去的打算。

    “明天傍晚下船之后,我往北走。就不进城了。”

    宁毅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你急着回去,但也不差这几天的时间,何况要给你的那些想法,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多留几天吧,带你好好看一看江宁。”

    陆红提笑了笑:“我知道你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这应该是你的习惯,凡事不拖拉。”

    “是个坏习惯……”

    “而且你们回去以后,家里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再要分出心来招待我。就没必要了。况且我这次真的出来太久了,能早一日回去,就更好上一日,毕竟我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呢。”

    陆红提言词诚恳,倒并非讲讲客气而已。宁毅想了想:“如果是家里那点事,到真是没什么可忙的,都很简单,不过你既然……”

    “我确实是担心寨子里了,出来太久,心里挺想的。”陆红提笑着说道。

    “嗯。”宁毅点头,“那今晚我把东西全准备好。”

    “多谢了。”陆红提拱了拱手。

    “江湖儿女,咱们就不必说这些矫情的话了。”

    “呵呵……”听他这样说,陆红提笑着浑身都在颤,“我也给你写了一个小本子,不是你那些武侠故事里说的那种秘籍,但应该对你有用,往后你大概成不了一流高手,但照着练下去,三五年后,防身有余了。”

    “我说……你说的一流高手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啊……”

    “霸刀营与你有瓜葛的那位西瓜庄主、刘天南总管、陈凡、他的师父方七佛,还有厉天闰、王寅这些人,乃至于被你杀了的包道乙,都能算是一流,你心有旁骛,根基又不稳,这一辈子恐怕都到不了那种程度了。”陆红提话中带着笑意。

    宁毅自然不会被这种事情打击,要是陆红提说他能跟这些人单挑他才会觉得世界很玄幻,略想了想:“那方书常他们算不算?”

    “那七位,算是差不多了。排行第一的杜杀先生已经到了一流的门槛,目前最厉害的该是那位‘烬恶刀’罗炳仁,只是他素来低调而已,但资质最好的是排行最末的钱洛宁,往后他的成就,应该在其它同伴之上,你是到不了了。往后若努力一点……嗯,应该能与眼下的方书常差不多。”

    她的武艺在眼下估计已经是宗师般的水准,说出来的评价想来不会错,说着这些,她看了宁毅一会儿,随后,倒是有些感叹地低喃了一句:“不过,战力高下如何,倒也不是用这些可以评判的……”大抵是想到了宁毅心性变态,手段果决而又总能将人心人性操于股掌之上,非常人可及。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直接对宁毅说的。又闲聊几句,她叹了口气:“其实一路之上,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什么?”

    “你在霸刀庄中做的那些事情,告诉刘姑娘的那些事,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宁毅看了她一眼:“能问出这些的,多半是些热心人了……”

    “嗯?”

    “我不知道。”宁毅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做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认真去做,可能会有用,可能在一百年、两百年以后会有些人实现一些东西,但也可能。这些东西会被埋上四五百年才有人发现他们。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在八百年内,我们都算是先走了一步了……”

    最后这句八百年内,陆红提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宁毅通常说一些古怪的话语,她也习惯了,只见宁毅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暂时不用想它们……当然想一想也可以,但做不到什么的。你们那边,还是先去做一些务实性的事情吧,老实说。杭州之围已经解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上京的这个必要,而且……将来要是真捅了不得了的篓子,可能就得去投奔你了。”

    “嗯?”陆红提眨了眨眼睛,颇为感兴趣。

    “人做事总是这个样子,一开始只是想要做些事而已,中间你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得罪不好得罪的人。用了不该用的手段,到头来……恐怕这些事情就压倒了初衷。你知道吗?朝廷里的那些官员,他们多半都是有能力的。一开始,他们也有一番爱国报国之心,但是慢慢的,他们背后集结的利益不一样,方向不一样,眼前需要维护的利益反而比当初的想法更加重要了。我跟他们大概也没什么两样,而且……恐怕我比他们会更加没有顾忌,那将来有一天,就得落草为寇了。”

    “我欢迎。”没有丝毫迟疑的,陆红提笑着说了出来。“说句过分点的,要是真有这一天就好了,我等着你来。”

    “我会尽量克制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过得一阵,陆红提回头瞧瞧后面,看见苏檀儿等人不在。方才轻声道:“你家娘子其实对你很好。知道吗?我在湖州监视她的那段时间,周围的佣人都说,要是你真的死了,你家娘子恐怕连腹中的胎儿都会不管不顾,随着你下去。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我有些佩服她。”

    宁毅肃容点了点头:“……知道。”

    “那江宁那位聂姑娘怎么办?她也是个好女人,我知道她早些年身世坎坷,沦落风尘,但从来洁身自好,如今也是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你若弃了她,她便什么都没有了。你怎么办?”

    对这个问题,出奇的,宁毅倒是没有多少犹豫:“你说呢?”

    “我不知道……不过你们男人总是三妻四妾的多,呵,倒是好女人总是让你遇上了,还有那位刘姑娘……”

    “喂。”宁毅偏过头笑着看她,“这个就太多了吧,没必要什么都往我身上扯……”

    “你刚才回答那么快,说明你也一直在想这些,倒不算是没心没肺了。”陆红提笑着说道,“你结果呢,你想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宁毅看了看她:“如果我为了檀儿,直接跟云竹分了,此后再不往来,你觉得如何?”

    陆红提看着他没有说话,微微皱起眉头来。

    “那要是我为了云竹,就这样离开苏家,你觉得呢……陆红提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回答,这虽然是三妻四妾的年代,但只是对男人要专一的想法淡些,陆红提之所以问出来,恐怕还是希望宁毅本身是个比较完美的人的。

    宁毅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手背、手掌:“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想为了云竹离开苏家,后来没有做成。最近这段时间,其实我在考虑为了檀儿跟云竹分开,不过……”

    宁毅摇了摇头,笑了笑,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苏檀儿抿了抿嘴,随后也微微地笑起来,似乎是觉得宁毅也会有这么纠结的时候。两人这样聊了一阵,到得夜间吃完晚饭,船只在途中的一个村庄停下来,晚上在这里休息,租了个农家院落住下。掌起灯、安顿好之后,陆红提听见院子里传来宁毅的声音:“却说从前有一个书生,叫做宁采臣,他……”

    小婵在说话:“姑爷……呃,相公相公,这个故事我以前听过的……”小婵与宁毅成亲虽然有一段时间了,但时常还是脱口将宁毅叫做姑爷。

    “听过了也再听一遍。”

    陆红提知道这一家子的关系颇为融洽,晚上聊聊天,说说故事或者下棋打牌之类的,就算娟儿杏儿这些丫鬟绣花纳鞋底。宁毅也总能找些事情与她们一起做。她走出门外,果然,苏檀儿也坐在那边的屋檐下,毕竟天气暖和起来了。这种日子在院子里赏月赏星都可以,当然,此时月底,天上只有星星而已。

    宁毅说的,是一年多以前她听过,却没有听完的那个名叫《倩女幽魂》的故事。她出来时,苏檀儿等人便也朝她招了招手。她搬了张凳子,在苏檀儿身侧、距离宁毅最远的地方坐下来。

    “……却说宁采臣在兰若寺中遇上了聂小倩之后……燕赤霞大喝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八把宝剑同时飞向黑山老妖……终于,聂小倩对宁采臣说完这句话……”

    星光迷离,宁毅坐在那儿,说完了这个并不算漫长的故事,待说完之后。又在小婵的呼吁下说了个叫做《梅女》的神怪故事,自始至终,倒也没有与陆红提交谈。

    故事说完之后。夜已深了。第二天早上,那艘官船清晨启程,到得下午,已经接近江宁,陆红提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准备在江宁附近下船。

    “上次答应说给你听的故事,总算说完了。”

    “原以为第二个故事你还得卖个关子呢。”

    “岂不成了一千零一夜了……”

    将写出来的小册子等物交给她时,宁毅如此说道,随后笑起来,交给她一摞银票:“一共两万四千两银子。最近能拿出来的极限了,当是我的投资,或者当苏家的投资也可以。”

    陆红提皱了皱眉:“我们那边……倒不缺这些……”

    “钱是能生钱的,不是你们内部用,是跟那些商人买东西,先把这些投资运作起来。这些银票。关内都能兑,他们不至于不收。好的兵器、盔甲最重要,练兵也要投入,吃的用的,不过也别养懒了人,让他们同吃同住同受罪,往死里练,呵,这些终究是你最懂。武力是基础,靠经济运作就能扩大,东西都在里面,你的梁爷爷很厉害,给他看。我还等着将来有一天到你那里去避难呢。”

    “那我就等着那一天早点来了。”陆红提收下银票,笑着望向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笑着说道,“苏姑娘也好,聂姑娘也好,都好好对待,她们值得这些,你也……值得她们这样。别辜负了,别搞砸了。”

    宁毅点头:“知道,下次再给你讲故事,也听你讲吕梁的,若有麻烦事可以到京城找我,我站在你们这边的。”

    陆红提看着他,脸上神情变幻,沉默片刻,豁达地笑着点头道:“好的。”

    陆红提在长江北岸下了船,说了后会有期之后,宁毅回到船上,他们看着这个武艺高强却孑然一身的女子骑着马,在那边的山间渐渐地走远了。

    半个时辰后,船只进入江宁,在码头靠了岸。

    江宁依旧是往日那副热闹的景象,码头上人来人往,他们去到附近的苏家仓库附近取了马车,在这里的掌柜过来见苏檀儿和宁毅,随后倒也说了一些最近这段时间家中的变化。事实上,苏檀儿当初说是去杭州散心,若是一切无碍,苏家或许也就安安静静的了,但自从杭州战事爆发,宁毅等人在那边失了音讯之后,苏家二房三房肯定是会有动静的,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会改变的想必已经改变不少了。

    听着掌柜带来的讯息,苏檀儿靠在宁毅身边,只是淡淡的一笑,宁毅随后扶着她上了马车。

    夕阳已经落下来,在远处渲染出春日的残红:“走吧。”他们看着远处江宁的街景,“看看家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马车驶过了街道,日光降下,风拂动了路边的柳树,像是在想他们招着手,宁毅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景象,秦淮河的支流偶尔从视野中转出来,夕阳的波光在水面上荡漾。宁毅知道,在这城市的某一处河湾上,会有一栋小楼,有一个人,也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回来……昨天下午停电今天下午断网,难道我连更的计划已经惊动老天了?

    接下来当然会继续……(未完待续)rq!~!

    杭州城破,宁毅与苏檀儿将要回来的消息,是从十天前开始陆续传到苏家的。

    从去年宁毅夫妇南下开始,苏家的情况,一开始自然还是平稳的。籍着皇商之事打败乌家的余威,苏檀儿南下开拓,苏伯庸虽然瘫痪了双腿,但本身眼光、能力、人脉都在,苏檀儿原本南下的初衷就是不想让父亲的影响被压制,离开之后,苏家大房在各方面的实力一如所料地发展起来。乌家此时已然势弱,此消彼长之下,苏家就俨然成为江宁织造行业中的第一家了。

    虽然当时的织造业行首还是乌家,但苏家成为下一届杭州的趋势在当时几乎已经定下。不过,最大的转折自然还是来自七月里的那场变乱,方腊下杭州,天南震动。长江、秦淮流域的各种生意都受到了影响,而在江宁织造圈的内部,则传来了苏檀儿与宁毅失陷乱军之中的流言,苏家内部乃至于外部一直盯着的乌家、薛家顿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刚刚从江宁织造魁首位置上退下来的乌家仍旧有着雄心壮志,薛家则对苏家的陡然崛起分外眼红,这样的情况下,两家就已经联合起来,而在内部,二房三房的众人也像是看到了机会,假如苏檀儿与那个擅于算计的宁立恒在南方出了事,苏家如今又到了这般高度,便宜给别人占,没理由自己不占啊。

    随着宁毅、苏檀儿一同南下的苏文定苏文方是在回到湖州之后就赶回江宁的。当时南面已经是一片乱局,每日里都有各种消息在传,苏文定与苏文方带回来的是宁毅与苏檀儿都已经不知去向了,虽然当时失散时夫妇俩有士兵保护,但仍旧生死未卜,而事实上,生死未卜就已经是个最坏的消息。

    苏伯庸等人只能等待进一步的消息过来,因为按照苏文定苏文方的说法,宁毅对那些逃亡途中的人们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而当半个月之后苏檀儿传回来一纸书信。该行动的人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乌家、薛家都已经开始跟一些上下游的商户洽谈,苏家的二房三房本意是有等一等的想法的,但人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开始计划瓜分大房时。其余的人也就不落人后地动手了,毕竟此时苏伯庸对整个局面也未必完全稳得住,他们打着大家是一家人,防着薛家、乌家的名义开始往原本大房的一些店铺里安插掌柜,清查账目之类的,甚至有人旁敲侧击地问到苏伯庸那里要不要过继一个孩子,被苏伯庸直接用茶杯打破了头。

    苏檀儿的书信传回来时。怀着孩子又将整颗心放在了宁毅身上,对于家中可能发生的情况一点说法也没有给。这些人已经开了头,骑虎难下,他们心中也有着侥幸,既然脱险了,为什么不回来,南方那么乱,迟早也得出问题。何况宁立恒多半是死了。

    也有的人怀疑苏檀儿的这封信根本就是苏伯庸伪造的——这是薛家与乌家在外面的造谣,他们不在乎苏檀儿回来了会如何,只要这时候抢下地盘。商场手段,苏檀儿回来了又能如何。这种说法反过来也说服了二房三房的许多人。而此后苏伯庸发出信函让苏檀儿快点回江宁,这一封信如同石沉大海更加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此后的几个月里,就真是二房三房连同乌家、薛家一同打压苏家大房的一系列过程了。当然,二房三房在这件事里打出的立场基本是对外的,苏仲堪苏云方等人认为大哥已经撑不了大房如今的局面,当然不能让薛家、乌家占了便宜,必须让各种堂亲表戚接手,大家一致对外。话是这样说,但随之而来的。还是一场巨大的内耗。

    苏伯庸毕竟是瘫痪了,此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他只能按照以前的人脉以及一个自己女儿应该还活着的可能撑住大房,在打败了乌家的那场皇商仗中,大房这边得利是相当多的,如此庞大的资本足够他慢慢地去耗。老太公苏愈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在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的权威只能在苏家面临灭顶之灾时用,假入苏檀儿真的死了,那么大房的份额,就只能摊到二房三房中去。

    此后江宁的织造业中便是一片的混乱,比起苏家用皇商事件打败乌家之后更加混乱不堪。有稳重的商家不愿意离开苏家的关系,也有诸多的投机者在这场商战中选择了新的立场。薛家、乌家都开始重新获利。这样的情况,直到十天以前,杭州城破的消息传过来,苏檀儿也传来了信函,而且这封信函,甚至是由官府转交的。

    宁毅、苏檀儿俱都完好,平安返回,苏檀儿已有九个月身孕,可能在途中分娩后再回家。

    这消息传来之后,外部的混乱才渐渐定下来,乌家与薛家明白已经没有太多的机会,但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也已经获利甚丰,许多上下游商贩在这几个月里站了队,就不好再回投苏家。只有在苏家内部,是一片木然的景象,两个人平安回来的意义,不止是简单的回来而已,他们在逃亡路上救下了诸多达官显贵,谁知道有没有能把触手伸过来的,而且就算不会立刻伸手过来,苏家大房的关系、人脉也不知道膨胀到了什么程度,一个屋檐下,如果说他们往后要秋后算账,往后真是躲都躲不过。

    只有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倾向于大房的众人,此时知道迎来了曙光,如苏文定苏文方等人,这几日里又开始跟人说起来:“知不知道当初在逃亡路上那些人是怎么跟二姐夫称兄道弟的,我跟你们说,当时情况真的是凶险……”

    有人得意,有人就要纠结。几日时间里,二方三房以及亲近这边的一些苏家亲族鸡飞狗跳。有的已经开始担心秋后算账,忐忑着跟人商量要不要将最近这段时间吞掉的大房铺子、物资还回去,也有仍旧强硬的,如同苏云方,则在院子里拍着桌子嚷:“就不还了,那种情况下,我替他们操心是理所当然的。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虽然压力已经下来,但缓冲的时间还是有一阵的,毕竟一开始传来的消息是苏檀儿可能在外面在下孩子再回来,但也就在三月初一的傍晚。报知二小姐二姑爷在码头下船的人就已经到了。宁毅与苏檀儿这次从镇江启程算是临时起意的,没有着人提前告知,下船之时才安排人快速回府,消息还没完全传遍,马车就在门口停下了。

    还未完全落下的夕阳之中,宁毅与妻子踏入苏府大门,下人、管事迎了上来。路过的苏家子弟过来打招呼。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对离家一年的年轻夫妇,身上看来都有了一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气场。

    在那样兵凶战危的局面下,救下了许多人,也结识了许多人,这些人中有富商有官员有大儒,虽然这些关系具体是个什么概念大家还不能清楚,但已经不妨碍大家展开遐想。而且。这个原本只能说是十步一算的宁姑爷,在杭州那样兵凶战危的情况下,甚至直面过方七佛、王寅、石宝那样的大煞星大魔头——在苏文定与苏文方回来后讲的故事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当初太平巷的那一战。

    而如今他们回来了,一切都有实感了。

    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姑爷,他亲手杀过人啊。让朝廷军队反败为胜,间接杀了那帮造反者几千人,甚至是亲自面对着那些最凶残的反贼都丝毫不落下风的人啊。这个到底该算是怎样的概念。

    由于消息才传开,赶过来迎接的人倒是不多,苏檀儿与宁毅在这个家毕竟也算不得什么长辈。回家就是回家了,杏儿娟儿等人招呼着下人将一些简单的东西往小院里搬,随后过去整理。宁毅与苏檀儿则首先往苏愈那边过去,当他们抵达那边院子,拜见了老太公之后,苏伯庸也已经让人推着他的轮椅过来了。

    就务实层面上来说,要处理的问题不少,但苏檀儿已然有了九个月的身孕。以休息为上。宁毅的解决方法倒也是简单粗暴的,将这次杭州之行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到底有了些什么关系,结识了一些什么人,顺便将江宁可以拜访的一些官场、商场关系摆在了苏愈苏伯庸的面前。

    “接下来苏家的布商生意要沿长江往秦淮方向发展过去是没问题了。至于家里可能发生了一些事,爷爷和岳父处理一下吧,檀儿最近便不插手这些了,安心养胎。”

    这些事情说完,陪着檀儿回到院子,大家都还在整理东西,此时已经有一拨一拨的人过来,多是家中亲族,如苏文定苏文方等人,也有原本亲近二房三房的一些人,过来隐晦地表示道歉。而二房三房的众人自然也在盯着这边的动静,想看看宁毅与苏檀儿准备拿他们如何,在小院当中也有人开始跟宁毅苏檀儿说起几个月来苏家的状况,是想要怂恿报复了,不过对这类问题,宁毅也就是一句“风物长宜放眼量,不要对这些小事斤斤计较了”打发过去,然后将人送走不让他们多打扰苏檀儿。

    苏仲堪苏云方等人得到这种说法,心中倒也隐隐的松了一口气。苏云方说:“倒也识点大局,都是一家人,他再厉害能怎么样,真要对一家人动手么,老实说,虽然他们从乱军之中回来了,但家事不比外面,他们也未必能对我们做什么。”

    他是这样说着,随后便有人过来报信,成国公主府上有人送请柬来邀请宁毅夫妇过去赴宴,苏云方的神情滞了滞,那报信的道:“但是被二姑爷回绝了,说刚刚到家先得安顿好,晚上再过去拜会……”

    苏云方坐到椅子上,咽了几口口水,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真是刚刚到家,宁毅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去康老那边,大家比较熟了,稍微拒绝一下也无妨。指挥着一干下人将有近一年未住的院子做了一番打扫和布置,吃过晚饭之后,宁毅准备前去康贤府上拜访,离开院子时,倒是遇上了看起来同样是刚吃过晚饭的苏仲堪。

    打了个招呼,两人一同走了一程,苏仲堪大概询问了他在杭州的事情,表示了一番关怀,随后又隐约透露出一家人要团结之类的想法。这个算是过来探口风的,宁毅自然微笑以待,敷衍一阵。

    苏家的二房三房会怎么样,他确实是没打算去关心了,都是一群小家子的人,委实让人感到可笑。当然,他的不关心也是建立在别人会关系的基础上的。苏仲堪跟苏云方这些人以为事情可能就这样过去,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此时苏家已经有了进一步飞腾的契机,在往上发展,就是当初楼家的规模,此时最忌讳的就是一家人的不团结,将来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苏家必须要一致对外,如此一个家族才会有最大的发展。这些事情,宁毅知道苏老太公是明白的,想要苏檀儿与自己手上的许多人脉能真正的得意运转起来,眼下一切的资源,都要往大房倾斜了。

    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苏愈不说话,是因为大房还能稳住局面,苏檀儿也是生死未卜。但整个家里发生的一切,老人家必然是看在眼里的,自己与苏檀儿回来了,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杀鸡儆猴的大清洗,以完全杜绝往后再出类似的事情,这场清算比皇商事件时恐怕还要严重,二房三房肯定会被老人一顿猛削,自己人打一顿,不伤筋动骨,往后才能真正站起来。

    当然,这个也只是宁毅对老人的观察,如果是他,他是一定会这样做的,苏仲堪等人若以为自己这边表个态就行了,就真是天真得一塌糊涂,对于这个家庭将来怎么样,苏愈才是最关心的那个人。当然,如果老人家没有做这些,他也无所谓,以后再勾心斗角,他与苏檀儿的地位也不会变,但二方三房只会吃更大的亏而已。

    这样的认知在心头转了转,他离开苏家,没有叫下人,一个人驾着马车驶上了江宁街头。时隔一年,江宁繁华如昨,只是在经过一处街口时,他稍微停了一下,视野那边的路口一处他之前未曾见过的华美优雅的酒楼正在营业,生意颇为不错。吸引他的是作为招牌的几个字:竹记——忆蓝居。

    一年的时间,看起来竹记发展得不错。他笑了笑。不过忆蓝居是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不见,元锦儿移情别恋,喜欢上某个叫做x蓝或者xx蓝的家伙了吗?

    好吧,拜访过康贤之后……去问问她……

    貌似距离双倍月票过去很久了,有没有人出了新月票了,求票^_^[觀看本書最新章節請搜索138看書網(13800100.com)無彈窗閱讀]//亲!如果你觉得本站不错,还请记住本站帮忙宣传下哦 !本站书海阁哦 !138看お網:

    离开江宁接近一年,宁毅会对于这座城市中的一些东西感到陌生也是理所当然,假如他能知道竹记在这近一年时间内的扩张,以及在城市中新建的几栋酒楼茶馆的名字,想必心中的疑惑,就会一扫而空了。

    这近一年的时间里,竹记新开的店一共有三家,第一家明月楼眼下已经成为江宁最大的酒楼及娱乐场所之一,吃饭表演还有各种活动,店开得热闹。第二家则是名为青苑的茶楼,由一个个风格各异的院落或包厢组成,多为文人墨客积聚之所,一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坐镇,极是雅致。至于第三家便是忆蓝居,风格居于两者之间,不算火爆热闹,但有丝竹之声佐耳,偶尔有人说书,类似于后世的西餐厅,有几分小资,倒也是个正常的吃饭场所。

    三家店其实都蜕变自宁毅以往的想法,风格各异,其实背后还是依托于康贤的支持。成国公主府在江宁一向不参与场面上的交际,但实际上就是一个雌伏的庞然大物,盘根错节,康贤发一个命令出去,到有的商场大佬给竹记捧场的时候,这些人恐怕都还不知道命令来自于这位驸马爷。

    有些事情其实在宁毅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在做了,联系一些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到竹记坐镇,也买了一些年纪不大的男孩女孩,训练说书、杂耍、表演什么的,年纪大一点可以在店里帮帮工。为了这些事情,宁毅曾在康贤那边拿过一笔钱,说是先前那赈灾册子的版权费,倒是拿得理直气壮。

    不过云竹觉得这是借,最近几个月的时间里又在陆陆续续地还给康贤,康贤不要,但她的性子执拗,觉得康贤一直在打听宁毅的消息,这边怎么还能欠着他的钱。到最后,康贤这边也只好接下。暗地里则将竹记明月楼与青苑的名气捧了起来,大小宴饮去明月楼,文人聚集或是办点诗会什么的则往青苑,这一年元夕丽川书院的诗会便被他运作着在青苑举办,顿时便将名气打出来了,年后的忆蓝居便不再需要他的广告。

    一路抵达驸马府,找到正在陪家人看戏的康贤后,这位驸马爷首先谈起的。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竹记的发展。宁毅从杭州回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他基本上都是清楚,没有更多的麻烦和手尾。就不必多拿这些来客套了。

    “……有一件事,倒是很有意思,青苑前厅。收了很多诗词做成牌匾挂着,你几首词镇在最前头。元夕丽川书院开诗会的时候,一首青玉案摆在那里,竟没有多少人敢写词拿出来献丑,此后这事便一直为人津津乐道。”

    与周萱打过了招呼,宁毅随着康贤朝后方花园那边过去,听他这样说起来,宁毅倒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过分了吧?”

    “嗯,没有……”康贤摆了摆手。“你家的云竹姑娘固然有帮你宣传一下,但当时我也在,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每每说起你这青玉案,那天晚上写元夕词的人真的少了很多。有人说你已极尽词工之华美,曲意尽舒,人间词少啊。呵呵……倒是你在杭州的那几首。竟能一反先前磅礴大气,婉约至极点,要是让这些人知道,恐怕就真的要……说你是诗仙词圣了……”

    宁毅皱了皱眉:“杭州几首?”

    “便是那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短短一曲如梦令。令人感觉如在眼前哪,这种词你也能写出来……”

    康贤毕竟是个文人,就算暗地里与秦嗣源一般看重的是用的方面,但儒学传人,哪有不好诗词的。宁毅笑了笑:“那又不是我写的。”

    “偏偏别人倒还行,老夫面前,你便不用这样说了。记得另外几句吗,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这诗句,早先你便在我与嗣源面前写过了,当初只是残句,此次在杭州,你将它补齐了,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康贤念了出来,到最后,终于不免叹了口气,摇一摇头:“当初若有人跟我说,我也不会信,诗词精巧,在你这里,是没得写了。只这最后一句,露了你的马脚,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你写诗时,仿的是唐时风貌,当时看来你也懒得去改了,包括那常记溪亭日暮之类的词句,也不知你花了多少时间……老实说,要真讲全是顺手,我是不信的,可这诗词一道,于你而言,恐怕已不是什么咏物寄情,纯粹是你……唉,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夸你好呢,还是骂你几句才能对得起自己,总之,有你这等人在,让我等情何以堪。今后也不知是想让你多写一首,还是干脆叫你别再写了……”

    总而言之,说到这个,老人一开始是感叹,随后就显得郁闷了。宁毅自然也听懂了其中意思,康贤是将这些诗词都当成是他写的了,一般人写诗写词,必然有自己的风格,但他之前抄的诗词都是豪迈大气,扔给刘西瓜却只是顺手,李清照的也扔了出来。当时是胡闹,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落在康贤眼里,就成了另外的一种涵义。

    能够将几种不同风格的文体玩弄得出神入化的,只能证明作者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层次,或者说宁毅是这种鬼才,足够将文字在手中玩弄得出神入化。只要需要,他就可以将自己代入唐时的风貌,写出《登金陵凤凰台》这样的诗句,又或是《侠客行》《如梦令》之类截然不同的情景。

    这事情如果只是说,自然很难相信,但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天才当然还是有的。如同现代的一些天才数学家,他们的厉害并不是因为常人能懂的逻辑,而是因为数字本身落在他们的眼里就是有生命的。这样的人,哪个时代必然都有,康贤未必就没有见过类似的,在他能够笃定这诗词是宁毅所做之后,排除一切的可能,他就只能将宁毅当成这种鬼才了。哪怕他对于诗词并无敬畏,诗词本身在他手上也就想是泥巴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搓圆捏扁。对于孜孜不倦钻研了一生的文人来说,这自然是让人沮丧的一件事。

    他已经这样认为,宁毅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过得好一阵,康贤才道:“这些诗词,你挂在那反贼头上倒也好,往后有没有机会替你正名。估计你也是无所谓了。不过。你若决定上京,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原本倒可以过几日再聊的,但实在已经想得太久了。”

    此时已经到了后方园林中央的亭台内。四周无人,康贤的神色严肃起来,宁毅便也皱了皱眉:“什么事?”

    “你在霸刀营中做的那些事情。是经过你深思熟虑了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暂时来说,是用来蛊惑人心的。”

    “真的?”老人问了一句,目光灼灼地盯了过来,但宁毅的眼神没有太多波动,只是片刻之后,才微微笑了笑。

    “再往前走就犯忌了,我知道。最近你也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件事的人了,呵……”宁毅笑着。“不过你也知道,一百几十年内,这些想法一点用都没有,顶多用来蛊惑一下那些想法太过理想化的人。明公在意这个,说明您也是理想之人啊。”

    老人目光严峻,微微晃了晃,随后才舒了一口气:“我自然知道。一百几十年内这些想法都是无用,但你到底想了些什么?”

    宁毅想了想:“那……我们不说儒家,只说用,说点大而化之的?”

    “呵,你一贯就不说儒家。我也不是听不懂话的人。道理能说清楚,就随你吧。”

    “从古至今。每一次皇朝的更替,一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从它建立之初,其实就已经决定了。”

    灯火照射过来,在亭台外的水池中映出点点波光,远处隐约有唱戏的声音,一片祥和,但宁毅知道,眼前的老人并不只是欢迎他回来那么简单,这是这个年代最聪明的一批人的代表,有些东西,糊弄不了他们,在霸刀营中写的、说的一些东西,进入他们的耳朵里,是可以被他们看出其中危险的端倪来的。或许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想通其中的关窍,未必会将自己的这一手笔看得过分严重,但若真是草草视之,眼前笑容慈和的老人,也是有着将这里变为鸿门宴的能力……以及魄力的。

    因此,他想了一阵,以这句话开了头。

    “这样说的原因是,每一个朝代开朝时,皇上或者说当时的思想风潮会决定这个朝代的……”他抬起手划了划,“会决定这个朝代的统治阶层更重视什么,如果我们要求的只有一点,比如说国家强盛,那很简单,减少制约放手让地方发展,不出三代,只要这个国家还在,我们就可以把外族踏平,收复幽燕,谁说不行呢。”

    “诸朝皆以弱亡,独汉以强亡,我们像汉朝一样治国,然后就可以像汉朝一样灭亡。汉亡之后,历朝历代都更讲究集权与制衡,帝王术说要手下平级的人不停的猜忌、达到平衡。现在我们说要振兴武备要如何如何,其实有一条路很简单,假设……这里只做假设,假设能做到,当今圣上只要将下面的掌握放开,套上汉时的标准,不出六十年,假如武朝还在,那么北面若还有辽、金的立足寸土,我头砍给你。”

    康贤看着他:“假设?”

    “嗯,假设。”宁毅点头:“之所以是假设,是因为不负责任,现在的局面下,假如真的这样做,没有二十年就诸侯并起了。但我这样讲,只是想说,每朝每代,上面侧重什么,其实都是可以控制的,只是能选的方向不多,往一个方向倒,另外一些东西就得放弃掉。我们选了如今这江宁繁华,就看不到虎贲如云、踏破贺兰山的景象,都是自己选的。”

    “那又如何?”

    “明公,我知道,儒家所谓的万世开太平,就是想要找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可是今天咱们不说道,只说用,武朝建立至今,走的方向。已经定了,咱们儒家建立的那张网,它会不断的收紧、收紧、再收紧。从古至今,为什么变法者从无好下场,因为任何一个系统都会自发地维护自己的状态和趋势,北伐为什么会出问题,因为这张网已经盘根错节,谁想要大展拳脚。谁就全身上下都血淋淋的。好事坏事都一样,因为谁都不会有大展拳脚的空间,这样对国家最好。这是立国之时就决定了的,就是不让你乱动!假如这次北伐成功,我们真是运气到了。用的力也是够大,但接下来会怎么样,你看不到吗?网还会收紧的。”

    宁毅偏着头笑了笑:“我这次从杭州回来,揽了很多关系。苏家有一个亲戚叫宋茂宋予繁,在外地当知州,明公,接下来会怎么样你也清楚,等他过来,会来拜访我这边。我们两边的利益就挂在一起,变得更厉害,但也许他是个贪官,我将来就被他牵累,这是风险。成国公主府的产业属于皇家,看起来自己管自己,可是。您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牵扯勾连,你自己清楚,这些人,代表各种利益的都有,秦公被刺杀。动手的是那些不想与辽国开战的商人,明公。你后面有没有这类人?”

    康贤皱着眉头。

    宁毅继续说道:“谁都不能动,立国之初,这些就已经决定了,到现在,当今圣上都改不了,想要改,连他都会碰得头破血流,也许有两代入愿意冒这样的危险来把国家导向另一边,可谁真的敢?”

    “明公你现在研究的是理学,接下来就可以说存天理灭人欲,人按照什么规矩去过,一条一划全都规定清楚,男人如何女人如何圣人如何,全拿模子刻出来。这是道,但要说用,就是让人动不了,越来越动不了。假如当今天下就我武朝,就这样发展下去一千年后武朝都不会垮,这就是为万世开太平……可国家是有敌人的。我们选了这个方向,我们若身边都是规规条条,各种利益缠身,到头来就是如今北伐的情景,我打不过别人,而且越来越打不过……”

    “事实上与你说的自然有差距,真走偏了,敢于变法,敢撞得血淋淋的人,哪朝哪代都有。”想了很久,康贤才缓缓地说起来,“不过大体与你说的类似,便是这样,跟你在那霸刀营中做的事情又有何关系?”

    “说万世开太平,有些大了。其实治国也好从政也好,一般就是查漏补缺,好像提着一杆秤,一直在晃,哪里出问题了哪里打个补丁,大局呢,就一直往一个方向走,孟子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一个朝代,五百年也就到头了,因为收得太紧了,别人越来越难有希望,怨气越来越大。然后轰的一下,秤砣掉到地上,一掉到地上,人就过得连猪狗都不如了……”

    宁毅顿了顿:“但也许有一种办法可以避免这样,也许不会最好,但可以避免最坏。”

    “就是你做的那些?”

    “就是一句话,少数服从多数。”

    康贤笑了起来:“真到那时候,你背后的,我背后的,这些少数岂会服从多数?”

    “那是细节问题。明公,儒家传承这么多年,每一代更替,上位的都叫做皇上。文化传承决定整个规矩、体制存在的方式。假设数百年上千年后有这样的一个体制,三五年一更替,有人想要造反,他的人多,他自然就可以上去,那还有人会造反吗?人不如猪狗的年月,就没有了。”

    “哪会这样,人多就说话,猜拳吗?而且你可知道乡愿德之贼也的意思?假如你上位了,你愿意将手中权力让出来?你上位的几年就要把这些东西打得干干净净!而且要保证这一方法的传续,你……你置圣上于何地?你这想法是大逆不道。”说到最后,康贤已经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宁毅看着他:“都是旁枝末节,明公,别告诉我你想不到,是大家信的文化决定这朝代是什么样子,文化,决定体制——我把它叫做体制。若是所有人都信少数服从多数是真理,有些东西就会慢慢磨合出来……而且那也应该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少数服从多数,大家都在说,我只是用另外一种方法说一说而已。明公,咱们说句大逆不道的。假如武朝撑不过五百年,该不该有点新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想法……”康贤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一个……新的过家家。自唐时以来,想要及至大同世界,捐出家产在山里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生活的人不止一个,全都黯然收场了,你的这个不同,所以我才仔细看了。谁知道……你想的是这些。这想法太大逆不道了,你要收敛起来,天地君亲师。有些东西,是不可变的,岂能讲价一般的少数从多数。”

    老人口中说着大逆不道。实际上心中倒没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意思了。哲学是一切学科的终点,自古以来,学儒的人中也多有狂悖不羁的,各种想法都会有,未必没有人提到全局的程度去看这些思想为何会形成,若不能这样去想,《论语》多讲做人的道理,半部《论语》又如何去治天下。

    他不在警惕于此,还是因为察觉到了这想法实现的遥远性。如果就因为一句“少数服从多数”要治人罪,那也未免太过过分。儒家之中也是讲究少数服从多数的,但这是在同一个阶级的概念上,而宁毅方才所言只是将这一概念普及到所有人,如果他想要做点什么,已然触及天地君亲师这类阶级划分的核心,那就真是大逆不道。而他只是说出这个理论或许比较好,则只是一种过分大胆的探讨或者实验而已。康贤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没到要划清界限的程度。

    在康贤眼中,宁毅也不过是一个想要为万世开太平的儒生而已,虽然他实在是不讲究什么道。单纯“用”的方面考虑太多了一些,但这些想法。也未必没有参考意义,只是没有道,就缺乏灵魂。

    这终究是一个太过才华横溢也太有想法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你在杭州能成事,原就是因为你总是跳到规矩之外去做事,眼界便总比别人开阔一些,可若是一味的跳到规矩外面去,终究会出事的,你不是不懂这些,但若是接下来要上京,我想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嗯……不过上京的事情我还在想呢,檀儿快生孩子了,而且童枢密已经开始北上,我终究不懂官场的具体运作,上京恐怕也未必用得着我。”

    “哎,一定用得着,之前杭州的事情传去汴京,他就写信给我了,让你回来之后,务必上去。你也说了,规矩太多,其实缺的就是能跳出规矩外看一看的人,但也就是看一看,能跳出规矩外看的人,就怕坏规矩,到时候秦老头恐怕也保不住你。”

    “受教了,我会注意的,先看看吧,处理完这边的家事再说。”

    “这边有什么好处理的,若是你家中几个跳梁小丑,我尽可以帮忙。不过你娘子有了身孕,想来你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走,另外无非就是云竹的事情了,决定怎么安排了吗?”

    “正在头痛呢,这次过来,想问问你的看法。”

    “嗯?”话虽然是康贤提出来的,但他此时显得十分疑惑,“这有什么好头痛的?”

    “一年以前我想过离开苏家,带着云竹走。现在我在头痛,檀儿都已经生孩子了,要不要跟云竹断掉,但老实说,我跟云竹之间,不知一般青楼或是那种单纯卖身的女子的露水感情……呵,可能每个人都会这样看自己。不过现在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纯粹是我自找的,我想听听老人家您的看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忽然就笑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高,不见断绝,过得许久才见他微微止住:“哈哈……我方才、方才在想,你这人虽然性格惫懒,但能力才华都高人一等,若放在乱世,说不定便是曹操一般的枭雄人物,却想不到……哈哈,那些事情都能随手做下,此时竟然在为了这等小事苦恼,实在是……实在是有些令人捧腹。”

    宁毅看着这老人,撇了撇嘴:“坦白说吧,哪一个我都不会放,压根就没想过真的会放开,花心、男人不可靠、人心不足蛇吞象,别人怎么看都没关系,真的想法就是:都是我的人。为什么不呢?之所以请教您老,就是想让您多说点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的话,让我把这蛮不讲理,变得更加理直气壮一点。”

    康贤摊了摊手:“我就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这不能理直气壮的……”

    “您知道……少数服从多数……就得人人平等……”

    “就是说,你、你家娘子,还是云竹……都平等以待。”

    宁毅笑了起来,其实那困扰倒未必有他说的那样大,即便在现代,他所接触的那个圈子,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也才是常态。但若他是古代男子,心里就会真心将男女放在完全不同的位置考量,而他毕竟是现代人,当真的重视对方以后,大家就真的站在一条线上了,这才是让他觉得有趣的中心。

    康贤也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稍稍严肃起来:“宁立恒哪宁立恒……老实说,之前呢,老夫终究是将你视为一位有趣、有潜力又有能力的小友来看待的,不过今夜一番话,我总算可以说,学无前后,达者为先。你我,足可无分高下的坐而论道,你是真的在想着这些事情,不过……哈哈哈哈哈……”他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也未免太过作茧自缚了一些……”

    感觉到宁毅将这些思考真的已经贯彻到生活中去,这大笑之中,老人倒也将方才的些许想法与“大逆不道”的芥蒂,完全地消去了,当然,这是个误会……

    “男儿三妻四妾等闲事尔,其中涵义是让你少去将女人的事情看得太重。这有什么蛮不讲理的,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你家娘子对你颇为尊重,又有了孩子,自然不该抛弃妻子,否则与禽兽何异。聂姑娘如此温柔贤淑,一心等你回来又不是贪你家产家世,以她的心性品格,若非有前事污点,大户人家当正妻也是应当的,她是真心喜欢你,因此你如何待她她都甘之如饴,这等女子错过了,你这一生都难再找到第二个。老夫最近与她们姐妹俩打交道也比较多,你若对不住她,我叫阿贵拿个布袋抓了你沉秦淮河……”

    宁毅嘴角抽了一下,随后“哈哈”一声,爽朗地笑了出来。

    ************

    推翻了之前一个非常大的剧情线,到底是什么,大概得第四集写完才能说出来。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没办法控制的时候,我都会尽量发单章或者在书评区发一个是否在码字的帖子,帖子通常会在晚上九点到十点发,我自己也没法确定发了帖子就一定可能准确,标准在于,如果真写不好还是得压住,但发个帖子,对我自己是个督促,我会一直想着,没法睡觉之类的,一般来说都是这样。

    嗯,睡觉去,大家早安。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请收藏本站,以便下次方便看书。 如有章节错误请与管理员联系。本月为您推荐唐家三少最新巨著《绝世唐门》

    看最快更新,就来138看书网

    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