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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二世二年,春,这是一个多事的年代,也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举国上下,到处都已烈火燎原,刀兵之祸无处不在,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商人们带着家财背井离乡,寻找他们心中理想的安全圣地,百姓们推车拉牛,带着哭泣,带着不甘离开自己的家园,寻找能够赖以生存的弹丸之地。

    军队好似强盗,强盗好似恶鬼,在这样一个随时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年代,绝望弥漫着每一个人。

    到处是皑皑白骨,到处是硝烟烈火,残破的大旗插在泥土中,周围堆满了死尸,恶臭的气味让人不禁掩鼻,难以呼吸。

    苍鹰恶狗,野狼乌鸦,围绕着这些令人作呕的腐尸频频打转,这些尸体,将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食物。

    就在这样一个犹如人间地狱的土地上,一队约百余人的队伍正缓慢的行进着,这里向东约三十里便是邯郸城,向北跨过沙河,便是信都城,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坐落在北面的信都城。

    队伍里唯一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一个年已三十的中年汉子,他虽然穿着普通,却是赵国王室的后裔,赵歇。

    在马车旁,一少年手握三尺青铜剑,身穿青色紧身衣,头扎皮冠,坐下一匹老鬃马,倒也显得英姿勃勃,在这****的年代,这样的装束很容易便可以看出,他是一名剑客。

    这少年便是赵歇的弟弟,赵凯,在旁人看来,赵凯与常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他不是赵家的长子,也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他的存在与否并没有人会在意,而少年的脑袋里,却有着两世的记忆。

    赵凯本应该在十八岁那年病死在邯郸城中,却也赶巧,偏偏那一年大旱之时,天空炸响一雷,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赵凯从此身体好转,有通晓天卦命术之人预言,赵凯他日必成气候。

    也正是有了这样一次遭遇,赵凯苏醒后,身体反而越来越好,他不但有着赵凯年少时的记忆,他还留有了他后世的记忆。

    对于一个忽然出现在这个年代的少年,他很迷茫,也曾颓废过。

    可他的记忆里,二十年前赵国灭亡的惨象依然历历在目,而他更晓得,二十年后赵国会重新崛起,各路豪强各展雄姿,即使仅仅存在了四年的赵国,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再次退出历史的舞台,所以,赵凯曾立下重誓,他要用自己的努力,使赵国摆脱厄运,摆脱赵歇最后被韩信杀死的结局。

    不成功,便成仁,誓与赵国共存亡。

    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这是赵凯每天都不敢忘记的誓言。

    而且,这十年的平庸生活,观望天下,让赵凯的意志变得更加坚定,赵凯也曾翻看过祖辈们留下的兵书,了解曾经发生过的历史,结合赵凯对历史的了解,赵凯锁定,赵歇称王,就在这几年。

    不久前,李良叛乱,武臣被杀,一时间,整个邯郸弥漫在战火之中,张耳陈余借助兵乱之机,逃出邯郸城,不知去向,这时的赵凯已经料到,赵歇出山的时机终于到了。

    也正如赵凯所料,昨天有喜鹊飞上枝头,今天,张耳便带着队伍来恭请赵歇出山,重兴赵国。

    赵歇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张耳,但是有赵凯从旁劝阻,赵歇倒也没有太过多想,队伍浩浩荡荡,便直奔信都行去。

    这里距离邯郸城仅三十里的距离,一旦李良得到消息,率兵杀来,恐怕赵歇还没称王,就已殒命在此了,所以,张耳的队伍分成了前中后三支队伍,时刻护卫赵歇的安全。

    赵凯也不敢疏忽,他让自己的三个好兄弟分别跟随在马车左右,自己紧跟着马车,只要护送赵歇回到信都,就算安全了。

    这种乱世,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所以,赵歇虽然行进的十分小心,但好在一路上倒也算是安全。

    此时队伍穿过一条泥泞小路,四周有狼啸声时常响起,太阳向西方落下,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车子行进了一段距离,车帘忽然被赵歇拉开,他一脸忧虑的看着跟在一旁的赵凯,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有出声,直到赵凯也扭头看向赵歇的时候,赵歇才轻叹一声,有些埋怨的说道:“弟呀,你这次可真要害死我了,秦国那么强大,当年咱们赵国几十万大军都不曾阻挡过秦军分毫,你再看看现在,就这么几百个人,能成什么大事,我看……我看咱们不如回去吧!”

    “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哥回去,那李良在邯郸城站住脚了,难道他不会想着杀死哥吗?何况,他想稳固赵人的心,哥哥必然是他最大的敌人。”赵凯说着,把手里的剑挂到马鞍上,然后继续说:“我这里有一份情报,是不久前刚送来的,听说李良正秣兵历马,准备和咱们大打一仗呢,哥你这时候可千万别输了气势,否则,你我可都死……”

    赵凯的话还没说完,赵歇匆忙伸手堵住了赵凯的嘴,一脸无奈的叹口气:“死就死吧,唉……”

    赵歇合上了窗帘,车内时而想起赵歇的叹息声,赵凯看了一会马车,对于这个哥哥,自己也很是无奈,只有尽力帮助他,尽量避免历史上的悲剧再度发生,这已经足够了。

    赵凯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队伍的行进速度实在太慢了,虽然说张耳新败,军队士气不高,可这么走下去,一定会被李良得到消息,截断去路的。

    赵凯把剑拿在手里,双腿一使劲,喊了一声“驾”,之后战马扑腾腾向前奔去。

    在前面几百米的位置,张耳也同样骑着马,一脸颓废的向前行进着,赵凯来到张耳身边,在马上拱拱手:“张大人。”

    张耳扭头看了看,是赵凯,他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公子找我何事?”

    “我哥哥说了,行进速度太慢,这要是被李良断了去路,后果你是知道的。”赵凯直入主题,张耳被赵凯如此喝令,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可迎接赵歇毕竟是自己的主张,此时赵歇对行进速度不满,张耳又不好发脾气,只得笑着拱拱手:“好,我这就传令加速。”

    赵凯知道,张耳对于这个新任国君并不在意,他只是为了笼络赵人的人心而已,但是赵凯却要借着张耳的扶持,把赵歇扶正,否则,赵歇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傀儡,而赵凯也只能做一个永远抬不起头的赵国假公子了。

    此时赵凯见张耳允诺,他笑着拱拱手,再次说道:“有劳了。”

    之后赵凯勒转马头,向着赵歇的马车疾驰而去。

    看着赵凯的背影,张耳双眼微眯,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不过杀机只是一瞬间,张耳又把这一想法压下去了,赵国未定,人心不稳,李良在邯郸虎视眈眈,信都能否守住还不可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得罪赵家兄弟二人。

    张耳又勒马走了几步,他看向一旁的随从,喝令:“传令下去,加速前进。”

    ……

    信都城在短短的五天时间里,召集了残兵败将约七千余人,又有消息放出,张耳已经去恭迎赵国的后人,赵歇为王,一时间,举国欢庆,前来信都投奔之人多达两万人,赵军士气再次大振。

    自从赵国被秦灭后,赵人始终被秦人压迫,多年来一直在思念故主,希望赵国王族能重掌赵国,带他们光复旧国,重建家园,张耳迎接赵歇,也是迎合了国人的想法,所以大获人心。

    何况,出身魏国的张耳,陈余,更需要想方设法笼络赵人的心。

    此时信都城中得到了赵歇即将抵达的消息,时间已经是当夜戍时了,本应该早已紧闭的城门前却陈列着近二百余名士兵,士兵身上的军袍已经破烂不堪,但是赵歇即将抵达的消息,还是让他们十分高兴。

    而城楼内,百姓们在街道两旁,有军士手拿火把将百姓格挡在人墙之外,他们伸头张望,激动的等待着赵歇入城的那一刻,与此同时,又有几辆战车驰过街道,直奔城门外而去。

    战车上,陈余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他不知道,张耳请回赵歇是对是错,可从时势上分析,目前除了拥立赵歇,也没有其余的办法了,只是陈余很担心,赵歇的当政,会不会影响自己和张耳在国家的地位呢?

    在陈余身后,还有几辆马车,其中有谋士蒯彻,战将李左车等,他们也都是武臣最信任的人,只是李良突然兵变,邯郸城中一片混乱,众人不得已逃离邯郸,后听说张耳陈余聚众在信都,又拥立赵国后人,方才赶来,与众人会合,共同迎接赵歇。

    此时几辆战车穿过城门楼,来到城外,只见远处蜿蜒的驰道上,一条长长的队伍如火龙般向着信都城疾驰而来,其中一辆马车在火光中尤为扎眼,陈余眯着眼观察一阵之后,他瞥一眼身边的蒯彻和李良,而后假装兴奋的向着众人大喊:“赵歇来了!我王来了!”

    “赵国万岁!”城楼上,城楼下响起了军士们一片欢呼声。

    信都城内沸沸扬扬,从赵歇的马车进入信都城后,百姓们便一直逗留在街道中,欢呼,雀跃,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

    与此同时,赵歇的马车在数十名士兵的护卫下,穿过街道,从中央大街转角向东街行去,在那里,有一座五进的大宅子,宅子门口站满了巡逻的士兵,这座宅子是陈余临时为赵歇准备的,在收复邯郸之前,这里将会是赵国的王宫。

    虽然简陋,但是对于临时组建的政权而言,已经不错了。

    刚刚抵达宅子门前,张耳,陈余等人非常恭敬的请出了赵歇,一名士兵送来马凳,赵歇踩踏着马凳走下马车,在这么多人的围拢下,赵歇显得很不自在,但是临进城之前,赵凯刻意嘱咐过赵歇,一定要注意言表。

    对于弟弟的话,赵歇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这么多年,无论操持家业,还是结交宾朋,甚至赵国复兴都被赵凯不幸说中,他又是赵歇唯一的弟弟,这世界,除了赵凯的话,赵歇真不知还有谁可信了。

    赵歇双手抱拳:“有劳众位了。”

    众人纷纷还礼,张耳指着这座大宅子笑道:“目前我们驻守信都,只能用这座宅子暂代王宫了,等他日收复邯郸,再为国君修建王宫,还望国君莫要嫌弃。”

    赵歇并不是贫苦出身,但是这样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他已经非常满意了,他很想客气两句,赵凯却在赵歇之前接过了张耳的话茬:“李良虽是叛军,但是他麾下的兵马不下数万,能战之将不下数百,却是个难缠的敌手,如果他日真能击退李良,我想我哥哥一定会重谢大家,出将入相,指日可待。”

    赵凯在给众人吃定心丸,而且,赵凯能看出,很多人都在顾虑赵歇,深怕赵歇坐稳王位之后,这些人会失去以往的权势,当然,乱世之中,想要立足,赵歇必须仰仗这些人,赵凯深怕赵歇一句话说错,会惹来众人的轻视。

    张耳在来的时候便已察觉出赵凯的与众不同,此时赵凯一出言,更是不同凡响,能在初来信都之时,便用权位利益安抚众人,这个赵凯绝非等闲。

    他日赵歇称王,此人当是难缠的对手。

    不过眼下,赵歇初到,张耳也不便太过打搅,何况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张耳又向着赵歇行一礼,之后说道:“另外,我已经命人在城东郊野建造了一座坛,等后日国君便可登坛即位,布告天下,我赵国讨伐李良也可名正言顺,大兴义师了。”

    “一定,一定。”赵歇拱手回一礼。

    ……

    午夜过后,赵歇与赵凯等人也算安定下来了,赵歇住在正房,而赵凯则选了一个距离赵歇住处较近的厢房居住,另有赵凯的三个好兄弟李琼,赵琊,武商三人住在前院偏房。

    除了赵凯等人外,赵歇的房间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的,即使是陈余安排下来负责赵歇安全的士兵也不例外。

    收拾好一切,当赵凯来到赵歇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一更天了。

    院子里很静,只偶尔有士兵巡逻留下的脚步声,虽然这王宫生活,看似奢华,享受,但内里却是争斗不休,危机四伏。

    赵凯不让其余人接近赵歇的房间,不仅仅是为了赵歇的安全,尤其是赵歇初来信都的关键时刻,赵家兄弟在这里没有半点根基,谁对赵歇是忠心的,谁对赵歇是阴奉阳违,这些还无从考证,如果太过信任别人,一旦有被李良买通或者对赵歇图谋不轨的人混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赵凯更清楚的是,张耳陈余看似迎立赵王,对赵国忠心耿耿,他们也不过是拿赵歇当作傀儡摆布罢了,他们要用赵歇来稳定赵人,然后手握赵国的军政大权,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的话,历史重演,也许他们可以得逞,但是赵凯既然来到了这个年代,他就不会再让赵歇成为张耳陈余的傀儡。

    至少,赵国必须由赵家人说的算。

    此时兄弟二人坐在软席上,每人面前放着一杯热茶,热茶枭枭腾冒着热气,可赵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赵歇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一口,之后才叹道:“今天弟弟说李良尚有数万军队,这可当真?”

    赵凯毫不避讳赵歇,点了点头,赵歇有些坐不住了,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然后起身去检查房门,房门关的非常严实,即便如此,赵歇还是慢慢的把房门打开一道缝,顺着缝隙向外看,是赵琊在门口把守,并没有其余人。

    赵歇这才放下心,重新关好房门,之后赵歇回到软席上坐下,他看着一脸淡定的赵凯,又说:“你觉得,张耳陈余之才,能否打得过李良呢?”

    赵凯没有回答,他也拿起茶杯慢慢品茶,赵歇吃了一个闭门羹,他又说:“李左车呢?他可是李穆的后人呐。”

    赵凯还没有回答,赵歇这一次再也坐不住了,他猛拍桌案,一声闷响之后,赵歇一脸怒气的问道:“弟!你倒是说话呀!”

    见赵歇真的有些急了,赵凯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扶着赵歇重新坐下,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哥哥,李良乃是一支叛军而已,即使拥众十万又如何?只要哥哥称王,布告天下,赵人归心,李良麾下的兵将又有多少人能甘心跟随他呢?”

    说到这,赵凯忽然顿住了话头,他一脸严肃的凝视着赵歇,直到赵凯认为,赵歇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说法之后,赵凯继续说道:“哥哥代表的是赵国,是我大赵王朝,只要哥哥一声山呼,赵地无人不服,无人不顺,不需多久,我们就能收复赵地,哥哥还有何愁呢?”

    “可是……你看看驻守在信都的这支军队,哪有个军队的样?况且,就这区区万人,怎能和阵容强大的秦军对阵呢?我还是……很担忧啊!”赵歇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其实,怕李良是假,害怕秦军才是真。

    可赵凯该如何解释呢?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自己知道,秦军不久必灭,楚汉争鼎,赵国也会被汉国吞并吗?

    不,只要有我赵凯在,赵国不会再轻易被汉国吞并!

    赵凯相信,自己一定能扭转乾坤,但眼下,很多话,很多事情赵凯是不能实情相告的,何况,自己并不是神通广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乃至预言家,所以,很多事情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凯凝视着赵歇那犹豫不定的双眼,他用手拍了拍赵歇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哥哥放心,只要我赵凯活着,一定帮您把赵国发展壮大,秦国再强,终究敌不过天下列强,秦国不久必灭!”

    必灭两个字赵凯咬的很重,他这一番话也大大的鼓舞了赵歇,赵歇本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此时得了赵凯的鼓励,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赵凯喝了几口茶,之后他又说:“我们既要凭借陈余张耳的能力登上王位,又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独揽大权,否则,赵国同样会出现危局,所以,哥哥日后一定要多留个心眼,我也会在背后替你分忧解难。”

    “等当上赵王,我还用怕他们吗?”赵歇听了赵凯的话,似乎并不在意,在他心里,赵王就是赵国最大的王,谁敢得罪自己?

    可真正的政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陈余张耳抓在手里的不仅仅是军权和政治,还有人心,他们扶持赵歇,已经抓住了赵人的心,如果赵王不仁不义,见利忘义,谋害忠良,他们一样可以扇动赵人推翻赵歇。

    即便二人没有二心,日后巨鹿一战,张耳和陈余闹掰之后,赵国也同样会毁在他们手里。

    赵凯把自己的茶杯放在了赵歇的面前,与他的茶杯并排放着,然后赵凯指着茶杯告诉赵歇:“这是赵国的江山,两只茶杯是一样重的,可哥哥你拿走了一杯茶,那么另一杯茶呢?自然要落在二人手中,即使哥哥认为自己的茶是上等茶,可您别忘了,两个茶杯是一样的重量,如果他们想毁去哥哥,也是有着相同的实力,就如同这两个茶杯一样。”

    之后赵凯又说:“政治,就是互相牵扯,互相利用的,哥哥你利用他们,却也不能得罪他们,让他们管理事务,却又不能让他们独揽大权,这就是帝王之术,也是当今天下最高明的手腕,我不求哥哥你能做到多少,但至少,哥哥日后千万不要一意孤行,意气用事就好。”

    赵歇听得似懂非懂,可他还是点了点头,之后赵歇又问:“那你呢?我该如何安置你?”

    “军权陈余是不会轻易让出来的,至于相位,更不可能是我的,毕竟张耳已经深得人心,他是不二人选,我嘛,已经是国君的弟弟,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给哥哥你做后援就行。”

    说到这,赵凯不由暗暗的笑了,英雄自古怕寂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时机成熟,赵凯也会伺机而动的,这叫倚势谋权,静观时局。

    赵歇称王,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近两万士兵与数十名将领集结在坛下,赵歇乘坐一辆战车并在众文臣武将的簇拥下,登坛称王,布告上天,遥拜四方。

    在众军士,众文武的欢呼声中,赵歇自立为赵王,拜张耳为相,陈余为将,辅佐赵歇,其余人官职依照武臣时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变动,唯独赵凯是赵歇的弟弟,被封为长信君,虽有其名,却没有实际职务。

    不过已赵国目前的形势来看,收复故土,稳定人心,强军,安民才是首要任务。

    这是赵歇称王的第三天,各地布告已经发出去了,并且,在张耳的极力主张下,赵国已属国的低姿态,向张楚王陈胜汇报了赵歇称王的前因后果,并表明,赵国愿意作为张楚国的藩属国。

    这些低姿态,是为了保证赵国在收回邯郸,消灭李良之前,不会再有第二个敌人,亦或者说,不会有人趁火打劫,袭扰赵国。

    与此同时,赵国在信都城张榜征兵,开始了第一轮的扩军行动。

    在朝堂里,对于如何在短期内强大赵军,补足粮草供应也成了众人争论的主要话题,行军打仗,不仅仅要有军队,更要有强大的后勤补给,没有军械,没有粮草,军队再多也是徒劳。

    虽然张耳和陈余是忘年交,又是刎颈交,但是在朝堂上,他们各执己见,一个是主张尽早向李良宣战,一个主张缓图,先筹够钱粮之后再考虑一战,一时间,争论喋喋不休,整个朝堂上就听他们俩在那大吵大闹了。

    赵凯作为长信君,一个有名无权的人,坐在赵歇的下首位置,一边品着茶,一边如看戏一样,看着二人面红耳赤的争吵。

    李左车也算是赵军中屈指可数的人物了,文武兼备,不仅仅能上阵杀敌,还能出谋划策,军中的威望也相当的高,可即便如此,在二人喋喋不休的争吵下,李左车也只能无奈摇头叹气了。

    争吵又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两个人谁也争论不过谁,只好把目光都投向了赵歇,希望赵歇能做出一个合理的判断,赵歇也同样有些为难,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瞥了一眼赵凯,赵凯还在喝茶,赵歇犹豫了一下,之后询问众人:“你们大家都有什么看法,不如各自说出来,孤正好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赵歇话音刚落,已经憋了半天的李左车终于得到了机会,他走出来,站在距离赵歇不远处的位置拱手说道:“国君,我认为,李良不除必有大患,何况,邯郸乃是我赵国立都之本,不可任由李良这一股叛军霸占,于情于理,这一场仗我们都不可避免。”

    李左车说完,张耳立刻反驳道:“打?钱粮从哪里出?”

    “邯郸城距离这里不过数十公里而已,短距离作战,我们也未必会输,况且,师直为正曲为老,我们名正言顺,李良已失人心,不足为惧。”李左车梗起脖子,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的张耳还想再说什么,陈余已经从旁打断道:“看到了吗?大势所趋!大势所趋!”

    张耳被陈余气的直跺脚,他忽然发现,似乎整个朝堂里,并没有人支持自己,他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在急迫中,张耳不自觉的看向了蒯彻,蒯彻是个明事理的人,又是谋士出身,无粮不打仗,这个道理他不会不知道吧?

    张耳趁着众人一开始讨论如何向邯郸进军的时候,给蒯彻递了个眼色,希望蒯彻能出来说两句,但是蒯彻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并不搭理张耳,张耳更急了,这时,他又看一眼赵凯。

    赵凯还在喝茶,这一杯茶喝了这么久,显然赵凯是在拖时间。

    张耳大恨之余,扭头就想离开朝堂,却被一只手悄悄的拽住了衣袖,张耳很诧异,回头看去,是自己的儿子张敖。

    张敖用嘴向着赵凯的方向努了努,张耳再次看向赵凯,赵凯此时已经放下茶杯,正一脸悠哉的看着陈余等人在讨论出兵的问题,张耳很诧异,他又看一眼儿子张敖,张敖趁着没人注意他们父子的机会,悄声说道:“长信君似乎并不支持出兵,父亲何不寻求他的帮助呢?”

    “赵凯吗?我和他根本……”张耳话还没说完,张敖已经伸手挡在张耳的嘴前,把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之后张敖小声说:“大家都是为了赵国,父亲有父亲的难处,陈余有陈余的苦衷,不打仗,邯郸就收不回来,可一打仗,父亲就要遭殃,所以,不如找长信君做中间人,也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张耳虽然并不看好赵凯,但是张敖的话却很有道理,张耳也不便再执拗下去,他走回到之前议政的位置,向着赵歇行一礼:“国君,出征之事,我希望大家能在冷静的讨论讨论,另外,长信君自从进来,便一直没有发言过,我认为,我们应该听一听他的意见和看法,毕竟赵国刚刚才从动荡中稳定下来,一切,还是多考虑考虑的好。”

    “有什么可考虑的?”陈余从旁插话了,他还想用高姿态打压张耳,反正现在主战的多,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可他却没有想到,张耳这是在向赵凯求援,不应该说是求援,而是希望赵凯能出来解围,当然,张耳并不知道赵凯出来会说些什么,也许是帮助张耳提倡钱粮为先,劝阻陈余出兵,也许,会主张出兵,张耳唯一能做的,就只剩回去筹备粮草了。

    筹备粮草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紧一紧,倒也无妨,可谁敢肯定这场仗能打多久?这才是关键,持久战,赵国耗不起。

    这个问题赵凯也心知肚明,但是熟知历史的赵凯,却有着另一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在赵凯的心里正慢慢筹划着,自然,他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他索性就装个哑巴,不管不问,你们愿意闹就闹去吧。

    更重要,赵凯想要在朝野中分一杯羹,想要一步步抓住政权,首先,就要让张陈二人的刎颈交彻底断裂,只有这样,赵凯才能渔翁得利。

    似乎赵凯的计策奏效了,他的沉默换来了张耳的妥协,张耳今天的举动,将会为赵凯日后在朝堂上进一步夺得发言权奠定基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赵凯见形势已经变得难以控制了,他起身走到众人中间,在众人身边踱步的同时,赵凯犀利的目光游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在观察众人的表情。

    虽然赵凯没有什么实权,可他毕竟是赵歇的弟弟,是长信君,在赵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的突然加入,在气场上就足以给很多人带来压力了,此时他在人堆里转悠,却不说话,很多人开始投来质疑的目光,却在大家的精神都处在高度紧张的时候,赵凯忽然向着张耳深施一礼:“敢问丞相大人,如果给你时间,多久可以筹备充足的粮草?”

    “这……春种秋收,几个月吧。”张耳说的很不肯定。

    赵凯又看向陈余,也同样深施一礼:“敢问大将军,如果让你讨伐李良,你多久能够拿下邯郸,赶走李良?”、

    “这……双方人数相当,甚至李良的兵力要高于我们,至少,一个月吧。”陈余也不太肯定。

    赵凯见二人都不是十分肯定,他声音陡然太高,当着众人的面继续说道:“自古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你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在此公然争吵,一个要战,一个要忍,我赵国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赵凯提出第三条路,所有人都懵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赵凯是不是要提出迁都,避其锋芒呢?

    就在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赵凯的时候,赵凯已经回到了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他从软席下面拿出了一封竹简,而后把竹简高高举起,对着众人大声说道:“我王乃赵国正统,赵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我王登位,正是赵地响应,赵人归心之时,我们应发出檄文,通告四海,无论曾经是否跟随过李良,无论曾经是否犯下过罪恶,只要肯离开李良者,统统赦免,纳入军中,为国效力,他日可分田娶妻,荣归故里。”

    说到这,赵凯目光深邃的扫一眼众人,继续补说道:“一人走则会带动百人走,百人走则千人动摇,那时李良军心不稳,我军可对外宣扬,半月内必然攻克邯郸,李良匹夫之勇,必来逆战,我军以逸代劳,已正义之师讨伐弑君逆贼,何愁此战不胜呢?”

    赵凯话音刚落,朝堂中响起一片叫好声,很多人纷纷转而支持了赵凯的策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但可以减少伤亡,还能让李良自乱阵脚,何愁日后李良不能束手就擒呢?

    就连陈余和张耳也无话可说,只默默的盯着赵凯,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心中在想写什么。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接下来,是如何分化张耳陈余,二人若是一条心,赵凯在赵国依然没有立足之地,若是二人被分化,赵凯才有能力插足赵国的政务和军务。

    只要拉住这两项的主动权,赵凯就算胜利了,如果说扳倒二人比赵凯夺权更重要的话,赵凯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逐步除掉二人,但是这几天赵凯也曾反复思索过,历史上二人的确做过一些错事,也是因为二人的分裂导致了赵国后期的一蹶不振,甚至,井陉关一战,若不是陈余不听劝阻,也不会一败而灭国,但是他们对赵国的贡献也是不容忽视的,没有二人,恐怕巨鹿一战赵国就已灭亡了。

    扳倒远远没有利用二人更奏效,可如何才能不失去二人的情况下,还能稳拿赵国的政权呢?

    答案绝对不在赵歇身上,赵歇虽然是自己的哥哥,可一个国家,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而坏了制度,这是赵凯永远不愿看到的。

    赵凯站在窗前,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院门,那个院子正好是通往赵歇的住处的,与议政堂紧紧相隔一道墙,看着那道墙,赵凯就好像看到了议政堂一样,那天张耳和陈余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今天一样。

    赵凯忽然觉得,唯一能够分化他们的办法,只有离间计,如何施展离间计,必须好好筹划,张耳陈余可都不是傻子,一旦被他们识破,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弄不好,还会把他们的忠心给搞丢了。

    说来说去,赵凯唯一的难处,就是缺少盟友,亦或者说,赵凯缺少能和自己共进退,有着共同目标的人。

    赵凯站在窗前,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多久过去,窗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赵凯的窗前,赵凯被这个人影打断了沉思,他凝神看去,这人不就是蒯彻吗?

    赵凯慌忙笑着拱拱手:“蒯先生,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蒯彻笑着拱手回一礼:“长信君,我来了好一会了,本来想去见见国君的,可国君已经休息了,我这不,没地方去,转悠转悠就来你这了,没打扰你吧?”

    赵凯笑了笑:“请还请不来呢,快请进屋。”

    赵凯转身向门口走去,蒯彻在外面朗声笑了笑,进而又来到了赵凯的门前,这时两人已经碰面了,蒯彻再一次向着赵凯一拱手:“叨扰了,长信君。”

    赵凯走过去,拉着蒯彻的手返回了屋内,这时,已经有赵凯的好兄弟李琼跟了进来,等二人坐下之后,李琼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起两个茶杯,然后出去了,又过了两分钟,李琼送来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的桌案后,李琼笑着说了一声‘请用差’,便退去了。

    屋内只剩下二人,不久,门窗也被相继关闭了,这时,二人已进入了话题,赵凯拱手笑问:“蒯先生此来,不知道有啥事?要不一会我去替您探探,看看哥哥醒了没,要是醒了,我陪你一起过去。”

    蒯彻笑着摆摆手:“没什么要事,若是国君休息了,我明日再来也无妨。”

    蒯彻是空手来的,不曾拿着竹简之类的物品,这不像是刻意来找赵歇汇报事情的,赵凯反而觉得,蒯彻怎么好像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呢?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赵凯已经开口笑道:“蒯先生见不到家兄,有啥事何不跟我说说,兴许,我也可以帮助您呢?”

    蒯彻再次摆摆手,笑言没事,之后蒯彻拿起茶杯慢慢品茶,茶水很烫,蒯彻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喝了几口之后,蒯彻说道:“那天长信君在朝堂上提出的先攻心,后掠地的策略当真精辟,我蒯彻回家琢磨了一夜,终究感慨,唏嘘,今天能和长信君谋面,我还真想与长信君畅言一番,就是不知道长信君你可有时间啊?”

    蒯彻说着,用眼睛瞥一眼正在喝茶的赵凯,又笑着说:“我可是听说,长信君最近很忙,很多人来拜访,连长信君的门槛都进不来啊!”

    蒯彻爆出一声长笑,赵凯慌忙解释道:“并非我赵凯不通人情,不懂世故,实在是形势所迫啊,况且,我兄长刚刚登位,我这个做弟弟的便四处招揽门客,若是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赵凯图谋不轨呢,您说是不是呢?”

    “长信君这话说谬了。”

    蒯彻笑了笑,他用手沾点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赵字,然后问道:“长信君可知道这是个什么字吗?”

    “赵字。”赵凯被蒯彻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蒯彻呵呵一笑,又说:“将军姓什么?”

    “赵啊。”赵凯回一句。

    这次蒯彻不再拐弯抹角了,他把茶杯拿起来,说道:“长信君与大王就好像这杯里的茶一样,众人跟着你们赵家,不仅仅是为了光复赵国,他们更想跟着你们一起分享茶中滋味,而且,他们也希望日后能光宗耀祖,福荫子孙,所以才会冒生命之险,上刀山,下油锅,为赵国拼死一战,我说的对吗?”

    赵凯低头沉思了一会,他在品味蒯彻话中之意,过了一会,蒯彻又说:“同样,他们为什么来投奔你长信君呢?不就是因为长信君也是赵家的后裔吗?即使长信君你不能登大统,至少他日封地也不会太少,他们跟着你,也可以混得一碗残羹,所以,我建议长信君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很多事情,顺其自然的好。”

    蒯彻拐了这么一大圈子,就是想让自己在赵国竖起一杆大旗,独建一党,更重要的是,赵凯似乎听出了蒯彻有支持自己的意思,这让赵凯兴奋不已,但是赵凯却没敢把兴奋表露在脸上,他强行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看了看蒯彻,假装为难的说道:“可张耳,陈余已经抓住了赵国的军政大权,我……又能做什么呢?”

    “呵呵,长信君的能力我蒯彻不会看走眼,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甘于蛰伏的人,如果长信君愿意,我有一策,不知长信君愿闻否?”

    蒯彻的话无疑是给了赵凯希望,更何况,在历史上蒯彻也并非庸碌之人,他曾在韩信麾下当过谋士,也曾提出过三分天下的策略,若不是韩信犹犹豫豫,那一场楚汉争雄,谁胜谁负亦未可知,而今天,蒯彻甘愿投奔自己,这让赵凯意识到,自己可以照比预计提前出山了。

    赵凯思索了一会,他向着蒯彻拱起双手:“愿听先生妙策。”

    蒯彻点头笑了,他把赵凯的茶杯也拿到怀里然后一手一个,对着赵凯说:“弃文从武或者弃武从文,拉拢一个,打压一个,只是,要看长信君会拉拢谁了。”

    赵凯听后笑了,这与自己的想法基本上吻合,赵凯思索了一下,问道:“弃武从文,如何?”

    “弃武从文,长信君需打压张耳,力扶陈余,不过,我觉得,陈余脾气暴躁,为人倨傲,不易掌控,况且,乱世之时,从政未必是最好的出路。”蒯彻笑了笑。

    “那弃文从武如何?”

    “弃文从武,长信君力挺张耳,打压陈余,将他的军权夺下,长信君便可在军方站稳脚跟了,在这乱世之中,有军权,就有说话权,此乃上策。”

    蒯彻笑言。

    听到蒯彻的分析,赵凯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如果蒯彻真的肯甘心支持自己,成为自己的谋士,这小小乱世,赵凯还有何人可惧呢?

    赵凯从蒯彻怀里拿回自己的茶杯,之后赵凯笑言:“张耳要扶持,陈余却不可废,他毕竟是将才,只有学会驾驭陈余,才能真正稳固赵国,况且,多事之秋,我料想,陈胜不久必败,天下动荡之时,也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认为,最高明的手腕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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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凯与蒯彻聊了很久,赵凯对蒯彻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毕竟赵凯想彻底把蒯彻变成自己人,他就得用真诚去对待蒯彻,欺诈只会让蒯彻阴奉阳违,最后离开自己。

    赵凯也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想要平衡赵国目前的局势,让自己可以渔翁得利,彻底在朝堂占住脚,打压任何一方都是不明智的,而且,赵国现在还需要众人的鼎力支持,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那么要如何来维持自己和张陈二人的关系呢?赵凯说给蒯彻听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二人永远处在对立面,打掉他们曾经的关系网,什么刎颈交,什么生死交,在赵凯眼里,都必须扯断。

    也正是这一点让赵凯很为难,如何才能分散他们呢?历史上,陈余和张耳闹僵是因为巨鹿被围险些沦陷,张耳认为陈余不肯救援,两人才闹僵,以至于后来兵戎相见。

    可眼下,还没有这么大的仗,即使有,赵凯也不能允许他们闹分裂,那样会直接影响到赵国,所以,赵凯必须想出一个不伤害根本,却又能拆散他们的好办法。

    但是赵凯短时间内,却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拆散他们,所以赵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希望蒯彻能帮助自己,蒯彻自然是愿意的。

    之后,蒯彻又对赵凯说出的另一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在之前赵凯曾言,陈胜王不久必败,已陈胜王现在的暴戾,加上他身边的很多文臣武将已渐渐离心,蒯彻也认为张楚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

    尤其关中那一役,章邯已十万骊山囚徒为军,大破周文之后,张楚国的士气便一落千丈,吴广久攻荥阳不下,眼看着张楚国的气数在一天天耗尽,蒯彻也觉得,张楚国很难再与强秦对抗了,而今天,赵凯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到是出乎了蒯彻的预料,与此同时,蒯彻认为,赵凯目光深远,绝非池中物,他日必有大成,这也更加坚固了蒯彻跟随赵凯的决心。

    两人直聊到傍晚方才散去,期间赵凯命人准备了酒席,两人各自喝了一些酒,之后赵凯不胜酒力,也早早休息了。

    天还没有亮,一人匆匆推开了赵凯的房门,又急匆匆来到赵凯床前,这人推了推赵凯,赵凯睡眼朦胧的看一眼,是赵琊,他这么急着来,到让赵凯吃了一惊,赵凯慢慢坐起身,缓了一会,他才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之后赵凯略显无奈的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李良的军队杀来了,国君让你尽快去一趟。”赵琊说完,把一旁的衣服拿过来递给赵凯,之后又说:“听说李良点了三万大军,此时丞相,大将军他们都在议政厅呢。”

    李良这个时候发兵,分明是想在赵国根基未稳的时候将赵国一举歼灭,但是,其中也有一个原因,就是赵凯之前草就的那个檄文起作用了,可李良的进军远远要比赵凯预计的要早。

    三万大军,即使有一大半是运输补给的临时军队,至少还有一万以上的可战之士呢,这场仗不好打。

    但是如果连李良都打不赢,赵国恐怕自此也别想在历史的舞台继续存活下去了。

    赵凯穿好衣服之后,在一旁找来一件斗篷,虽然是初春,但是北方的天气依然很凉,赵凯准备妥当之后,离开了房间,他的房间距离议政堂仅几十步远,很快,赵凯来到了议政堂。

    议政堂里有很多人,其中张耳,陈余,李左车等人皆是一脸的愁眉苦脸,而蒯彻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不发言,也不参与他们的争论。

    赵凯走进之后,有人喊了一声长信君来了,之后大家的目光在赵凯身上扫一眼,随后又各自议论去了,没有人在意赵凯的出现,只蒯彻与赵凯彼此点了点头,之后赵凯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陈余一脸不爽的说道:“什么攻心之策,现在好了,我们还没准备好,人家先打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耳一脸不屑的说道:“你不是一向主张一战吗?这个时候,你更应该高兴才对,哼。”

    张耳的话句句带刺,陈余脸青一阵紫一阵的,虽然与李良这场仗陈余早已经盼望能一战了,可这仓促开战,陈余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议政堂里众人分成好几伙,讨论十分激烈,犹如菜市场一般随意,这是没有一个真正的体质去约束众人,不过已赵国目前的形势和势力,礼乐不振是正常的。

    赵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像看一群小丑一样,他们的慌张与无助,他们的满口抱怨只能托显得他们更加无能而已。

    赵歇一脸的惆怅,三万大军,这已经是赵国目前的全部国力了,不过赵国可战之兵却远远不足两万,这两万兵马才刚刚训练不久,如果真的拉到战场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打赢呢。

    赵歇有些后悔当初听信赵凯的话了,老老实实在家多好,虽然家财并不是特别大,可赵歇知道,自己这辈子足够衣食无忧了,还有妻子在家捂被窝,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可如今……

    赵歇不敢想下去了,赵歇知道,来了信都,自己就没有退路了。

    他没有理会议政厅里其余的人,只用征求的目光望向赵凯,希望赵凯能出来说两句,但是已眼下这种形势,赵凯即便站出来,也未必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

    所谓万众一心,其利断金,各怀异心,这仗必败。

    大概半个多时辰过去,陈余身边的一人走出来,对着赵歇拱手施礼:“国君,敌强我弱,不如迁都如何?”

    赵歇听到迁都二字,也犹豫了,这时,内中有一人大喝:“你是何人,敢劝国君迁都,此人当斩!”

    众人瞧去,是李左车麾下的骁将王蒙,他一脸不屑的看着那人,那人吃了一喝,只能无奈的拱拱手:“在下是夏说。”

    夏说又给赵歇施一礼,之后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我们这一战败了,再想撤,可就难了。”

    王蒙冷哼一声,之后说道:“战与不战,一死而已,何必怕那乱臣子贼呢?如果国君不弃,我愿率兵一千,前去会一会李良,为我赵国扬威。”

    王蒙的话迎来了许多人的喝彩,几个军将纷纷竖起拇指:“我们愿意跟他一起去。”

    “好!英雄本色,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本该如此。”一人从坐上站起身,一边鼓掌,一边走向王蒙,并用手轻轻拍了拍王蒙的肩膀:“你叫什么?”

    “回长信君,末将叫王蒙,是李将军麾下的千长。”王蒙向着赵凯行一军礼。

    赵凯点点头,他又看向陈余,冷笑一声后说:“李良如今已经众叛亲离,即使有人愿意跟他来打赵国,也是迫于李良的威势,此战不需太多兵马,一万便可大破李良,陈大将军还在犹豫什么?”

    “哼哼,一万兵马对阵三万?长信君,你可太能……”陈余一脸狞笑的说着,但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赵凯已经大喝一声:“住嘴!”

    这是赵凯来到信都后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口吻在朝堂上说话,何况,赵凯明知道赵国一大半的军队掌握在陈余手中,而且,陈余是大将军,军队至少还是听从陈余调遣的情况下,还和陈余公然对抗,这反倒让陈余愣住了。

    赵凯断喝之后,继续说道:“国难当头,岂能儿戏,我赵凯愿立军令状,迎战李良,胜,我赵国可一举出兵直抵邯郸,败,我赵凯愿献上项上人头,如何?”

    “军中无戏言!”陈余冷冷说一句。

    赵凯哼了一声,之后看向众人,朗声问道:“谁愿和我一同出征?”

    “我……”议政堂里,近三成的战将纷纷举手,就连李左车也走出来,朗然吼道:“长信君尚且如此,我等还有什么可怕的,愿为国君赴汤蹈火。”

    ……

    当天清晨,赵凯在议政堂立下了军令状,愿帅兵一万,阻击李良,李左车为副将,蒯彻为参军,并在校场中点精壮之士一万,战车五百乘,浩浩荡荡,向着沙河行去。

    一路上,赵军并没有与李良的军队相遇,直到抵达沙河河岸之后,赵军沿河岸扎下营寨,严守河口,并派出大量游哨巡查四方。

    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探子归报,李良的队伍在距离沙河十里的地方也扎下了营寨,营寨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赵凯得报后下令三军严守河口,不许过河。

    这时的中军大帐里,一张地图前,蒯彻,李左车等人正在商讨如何才能击破李良,而赵凯则在帐门口往来踱步,这一战赵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虽然攻心之计奏效,李良损失了不少兵卒和百姓,但是李良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但是陈余在朝堂上已经畏战,他已失去了众心,在这个时候,如果赵凯不果断出击,彻底笼络将士们的心,那么想要等待下次机遇,恐怕就不知道是何时了,更何况,如果让他们真的说动赵王迁都,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眼前的沙河却没有那么湍急,河道也没有那么宽广,对于拥众三万的李良军而言,这种河流,只是眨眼间便可以强渡登岸,在这里一战的胜算并不大,可两军相遇,这里是唯一可以凭借的天险了,如果失了沙河,一路阔马平原,赵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阻挡李良进兵信都了。

    而就在赵凯惆怅烦闷的时候,帐外忽然响起了一名士兵的汇报声:“报……我军哨塔发现对岸有敌军动向。”

    这是赵凯来到秦末以来经历的第一场战争,虽然这些年战争不断,从武臣北上之后就没间断过,可当一个人亲身融入到战场中时,他所见所闻,所听所想将会是另一种角度,而赵凯此时的感受,就好像一个屠夫第一次拎起屠刀一样,忐忑,不安。

    与此同时,赵军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河口附近集结了近五千兵马,五千兵马有五百战车,其余基本上都是步兵,多以拿长戈为主,还有的士兵甚至拿着农具奔上了战场。

    这就是赵军目前的实力,而对面,李良虽算不上什么正规军,但是毕竟武臣称王也有一年了,在武臣的统治下赵国收复了不少土地,而且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后勤阵营,所以,李良的军队相对来说还算精锐。

    但武臣被李良杀害后,一部分人转投了赵军,一部分人摄于李良的威势,还在追随着李良,但是他们的斗志,远远没有赵军高昂。

    这就是赵凯为何一个劲地提倡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主要原因。

    赵军分成五个方阵,每个方阵为一千人,横亘在河岸上,而不远处,除了有一排栅墙外,还有寥寥几桌哨塔伫立在栅墙之内,哨塔很高,可以清晰的望见河对岸,这是赵军防御力量的主要手段。

    赵凯在李左车,蒯彻的陪同下登上了其中一座哨塔,哨塔很简易,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站立,但这已经足够了。

    赵凯用手搭起眼帘,他凝望着远方,在河对岸,有不下万人正在耀武扬威,他们排成了三排队伍,一望无际,在队伍中,有战车,有骑兵,一名身穿银甲的将军十分显眼,他驭马在中军纛旗之下,也在凝望着沙河对岸,如果赵凯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李良了。

    而在这支队伍后面,隐隐能看到尘土飞扬,赵凯有些纳闷,是有援军抵达了吗?如果不是大规模行军,怎么可能在沙河河岸附近卷起这么大的尘土呢?

    也就是赵凯一愣神的功夫,对岸忽然吹响了号角,号角声过后是隆隆的鼓声,这是要进攻的节奏了。

    赵凯也在同一时刻扬起右手,一旁的李左车立刻回身大喝:“准备迎战!”

    赵军中最两翼的部队开始向前奔跑,他们从方阵变成了八字阵,在栅墙后面站立,其中一部分手拿弓箭的士兵拉弓搭建,瞄向空中,一部分拿着长戈的士兵将长戈架在栅墙上,静待下一步指令。

    而赵军刚刚布阵完毕,对面,从那万余人的队伍两侧不断涌出士兵,他们担着土,向前奔跑,第一批人跑到河口时,他们把担子里的土倒进河里,之后又向后跑,如此反复循环。

    李良的军队并没有立刻一战的架势,赵凯眉头微皱,李左车凑到跟前小声说道:“他们在填河,填河之后大军可以直接冲过来。”

    赵凯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可我们却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李左车也点点头:“李良有一万的机动部队,两万的辅助部队,对于填沙河而言,只需一个时辰便可以完成,我们守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了。”

    这也正是赵凯所忧虑的,傍河扎营,本来就是想阻击李良一下,在士气上给李良造成压力,自己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提高士气,为下一战做准备,可李良初来,就搞这么大动静,完全不给赵凯还手的机会,这是想釜底抽薪吗?

    赵凯依然在观察对岸动向,他没有做任何抵御措施,到是李左车有些着急了,他看了看对岸,李良的军队已经填平河岸口了,他们正在一步步向前推进,若是被他们推到这面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良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他又等了一会,之后李良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长信君,有件事你必须想清楚,咱们赵军毕竟还没有形成规模,没有统一的训练,没有稳固的军需补给,我们严守河口最大的难度不是如何阻击李良,而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弓箭,您看看,咱们目前就这么百余名弓兵,每人也不过二十余支羽箭,想要依靠弓弩阻击敌军是不可能的,硬碰硬,我们的胜算也很少。”

    李左车这么反复提醒赵凯,并不是怯战,而是想提醒赵凯,给将士们留条后路,一旦开战,敌军大规模推进,其杀伤力可是惊人的,这一点赵凯十分清楚,不过,赵凯想要做的,并不是坐等敌人靠岸,他在思考对策,如果轻易放弃河口,后方一马平川,赵凯真不知道,还怎么和李良打这一仗?

    更何况,赵凯一旦输了这场战争,就等于失了赵人的人心,也就是说,赵凯一旦战败,信都城将会不战自溃,要吗迁都北进,要吗举国投降。

    这不是赵凯想要看到的,此时赵凯没有急于理会李左车,并不是他不重视李左车提出的意见,而是他要等待时机,在赵凯看来,只要用心去做,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来的。

    李左车并不了解赵凯,他有些急了,低声吼了一声:“将军!”

    蒯彻在旁笑了笑,他笑声不疾不徐,显然没有李左车那么焦虑,等蒯彻笑完之后,他才对着李左车说道:“将在外,军令为尊,此时长信君不下令回军,自然有他的想法,李将军还是……再观察观察的好。”

    李左车很不解,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还观察什么?敌军眼看着就要扑到河中间了,咱们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李将军何必如此心急呢?”蒯彻又笑了笑,这时,赵凯指了指沙河对二人说:“机会来了!”

    二人同时望去,皆略显懵懂的问道:“长信君何出此言?半路堵截吗?我们未必能占到优势,他们后期的填土速度会加快,我们不好掌控局势。”

    赵凯笑了笑,然后吩咐:“李将军,你带五百人去砍树,做成桩子,每两步的距离立一根,然后蒯先生带人去把军中所有的绳子都收集起来,我自有用处。”

    二人一头雾水,但是将令不敢违,只好拱手离去了。

    赵凯又望了一会,而后他吩咐一旁站着的武商说:“带一百个兄弟去收集石头,一定要这么大。”

    赵凯用手比划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形状,之后武商离去了,哨塔上只剩下赵凯和一个士兵在上面,看着远处忙忙碌碌的李良军,还有在岸边列阵以待的李良主力,赵凯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容。

    安知这平缓的沙河中,就不能暗伏杀机了吗?

    ……

    沙河南岸,近两万李良军正在忙碌着掸土,填河,起初这支军队填河的速度很快,那是因为他们挖土的地方距离河岸并不远,可时间一分分过去,填土的位置越来越接近河中心,甚至再向河对岸行去,这就加大了行程,也让李良军的将士们疲惫不堪。

    不过对于数万人的李良军而言,小小的沙河并不足以让他们累垮,而李良则留下了一万最精锐的部队,坐等河道建成,然后一举杀过沙河,与赵军一决雌雄。

    区区赵军,对于李良而言,还不足惧。

    此时李良骑在马上,他身后是高高飘起的纛旗,纛旗被风刮的嗖嗖响,而李良所在的位置,也是一处高阜,这里虽然不能很清晰的看到河对岸,但是观察敌军的动向,还是可以的。

    而这个位置观察自己军队填土的进度也非常实用,李良此时观望河中央,河道距离对岸越来越近了,李良初步估算,再有一个时辰,河道肯定能完工。

    这种即将开战的感觉,让李良浑身热血沸腾,他又观望了一会河道的进程,之后他勒马回身,在李良扬起右手的时候,战鼓声,号角声在同一时间停止了。

    之后,李良的一班战将和谋士纷纷扬起兵器,大呼威武。

    这是李良最愿意看到的场景,这种山呼声可以让李良找到自信,找到当王者的感觉。

    李良再次扬起右手,声音戛然而止,李良看着众人,他声音高昂的喊道:“赵军就在河对岸,我们的河道即将通往对岸,兄弟们,对面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们虽然挂着赵国的旗帜,但是他们却是我们的敌人,打下信都,灭了赵国,我就是赵王,你们……就是我新赵国的开国功臣,你们的子孙永享爵禄,你们也将得到更多的好处!”

    众人再次欢呼李良威武,声音虽然高昂,但是李良却没有发现,其实内中有很多人是用鄙夷的目光望着他,有的人也只是动动嘴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李良准备再次训话,给将士们鼓舞士气的时候,忽然,在他背后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惨叫声来自很远的地方,但是有风的带动,声音虽小,李良却听得真真切切,他有些不解,扭头看去,只见河道里,李良的军队如丧家犬一般,你推我,我推你的向回跑,由于队伍太过慌张,有的人甚至被挤进了沙河之中,溅起一连串的水花。

    李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并不知道对岸发生了什么,就在李良准备勒马去前方看看的时候,对面有跑得快的人已经跑回来了,之后他大声呼喊:“糟了!糟了!我们被伏击了!”

    “被伏击了?”李良不听还好,一听火冒三丈,小小沙河也能阻挡我李良的脚步吗?

    虽然在不远处有可以通过的浮桥,可浮桥并不适合大军行进,在那里渡河才真会被赵军伏击呢,而此时,李良已经看到从远处一步步退回来的军队,他的心里更暴躁了,之后李良一挥手,大吼一声:“你们几个,跟我走!”

    李良驭马向前奔去,他的谋士,战将和一些亲兵,还有之前逃回来的兵士纷纷跟在后面,他们来到了一处最高的土坡上,李良驭马站在高阜处,向远处望去,之前填土的军队已经慢慢退下来,有一部分人还留在河道上,与赵军僵持。

    李良以为河道已经被占领了,所以自己的军队才会仓促撤回来,可当李良来到高阜处的时候,他眺眼望去,河道上根本没有什么赵军,哪来的伏击?

    他抓起之前和自己汇报的那个逃兵,一脸狰狞的喝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军的将领是个巫师,他一挥手,漫天的石雨落下,我们都被打的无处躲藏,好多兄弟都被打死了……”那个逃兵瑟瑟发抖,李良听了他的解释,更愤怒了,他一声咆哮之后,抽出短剑刺进了那人的胸膛,然后冲着众人怒吼道:“给我传令,继续填土,后退者,杀无赦!”

    李良军中再次敲响了隆隆的战鼓,一万军队开始向河边推进,凡是有退后者,都会被无情的砍死。

    之前填土的两万军队被赵军的落石打的溃不成军,死伤近千余人,此时后面又有李良最精锐的军队把守,不让大家退后半步,这一下,所有人成了瓮中之鳖,只能进,不能退,而且,进也死,不进也死。

    很多人壮着胆子,继续向前冲去,他们掸土填河,李良军填土的工作在强迫下进一步向前推了数百米远。

    ……

    对于河对岸而言,赵凯的计策简直让所有人都为止惊愕,在他们眼中,赵凯简直就是一个英雄人物,好似天神下凡一般。

    其实赵凯所用的器具很简单,立一根桩子,架一根抛物杆,用麻绳捆绑抛物杆的一头,然后拿木棍拧紧麻绳,直到抛物杆彻底弯曲到地面之后,在上面用一个箩筐装载石头,等麻绳突然松开的一瞬间,抛物杆会把石头远远的抛出去,打在对面的河道里,只几个回合,就把赵军打退了。

    虽然这个年代也有投石车,云梯,索塔之类的战争利器,可谁又见过立根桩子,用麻绳之类的东西就能做出简易的战争利器呢?

    不过,这种东西也有坏处,就是很难掌控力道,攻击范围也并不是十分的精准,很多石头都打在了河里,只是赵凯准备的桩子非常多,赵军是大规模大范围扫射,所以李良军很难抵挡赵军的攻击。

    但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李良军加快了进度,那些填土的士兵就好像不要命一样冲到最前沿,倒掉土之后,又拼了命的跑回去了。

    赵军虽然仍在奋力进攻,却也无法阻挡如蚂蚁搬,密密麻麻的李良军填土,河道推进十分快,赵军的这一计策渐渐失效了。

    哨塔上的赵凯已经满头大汗了,这种临时搭建的抛物装置渐渐失去了效用,李良军还是太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才能有效阻击他们呢?

    而之前蒯彻也曾初步估算过,李良军的先锋部队至少折损了五千人之多,甚至,这个数字有可能会多达七千人,只是蒯彻不敢过于高估赵凯的抛物利器,所以他宁愿少算一些。

    此时李良军的先锋部队虽然看似凶猛,填土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后面,却是李良的主力部队在威逼利诱,凡是后退者必死无疑,向前冲尚有一丝活着的希望,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奋不顾身。

    可眼看着李良军就要杀过来了,再不退,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蒯彻却在想到退军的同一时刻又想出了一个好计策,他声音低沉的笑了起来,这笑声引起了赵凯和李左车的注意,二人看向蒯彻的时候,蒯彻已经拱手笑道:“长信君,李良所遣的军队多是临时征集的军队,他们的意志并不坚定,只是李良人多势众,不服者必死,所以才会听他号令,我们何不用利益诱之呢?”

    赵凯来了兴致,他笑问道:“说说看。”

    虽然赵凯是笑着问的,但是众人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神经在抽搐,这是极度紧张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不过在这种以弱敌强的形势下,谁心里又可能完全笃定呢?

    蒯彻回头瞧一眼距离沙河北岸越来越近的李良军,他又用手指了指南岸的李良主力说:“李良看到河道快修建完成之时,必然会催动大军前进,不过这需要时间,我们现在的距离,刚好可以和李良的前锋军说上话,只要大声呐喊,他们就能听到,我们可以劝说他们,河道打通之后,我们放他们北逃,逃出去,他们就能有房有地,不用再被人利用,不用再冲锋送死,估计会有很多人愿意追随我们的。”

    蒯彻刚说完,李左车略显忧虑的问道:“好是好,可一旦兵变,如何是好?一旦他们过了河道,反而向我们发动进攻,这可是两万人啊,虽然有几千人的死伤,那他们尚且还有万余人呢,一旦李良的主力部队杀过来,我们……唉。”

    李左车叹一口气,赵凯也觉得李左车的分析有道理,虽然赵凯喜欢先攻心,后掠地的策略,但是赵凯用这个策略的前提是胜算在握,没有十足的把握,赵凯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利用的手段的。

    但是蒯彻却不这么想,他见二人都有些犹豫,蒯彻笑道:“从这里退兵虽然是一马平原,但是也有一个地方,适合我们布下伏兵,如果这支军队肯听我们的,我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收纳他们,否则,我们也可暂退避其锋芒。”

    “暂退?”赵凯重复一句,他的眼中露出了亮色,对,暂退,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蒯彻笑了笑:“对,是暂退,河道修成,我们已经不能强守此处,何不帅军后撤,避其锋芒,另外,李良见我们匆匆撤去,他一定以为我们害怕了,必然全力追击,我们在土丘附近列阵以待,布下伏兵,此战必胜。”

    “真的可以必胜吗?”赵凯笑了笑。

    蒯彻见赵凯如此自信的反问,他反到没底了,稍作迟疑,才又说:“难道不是吗?”

    “呵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在李良的退军路上再伏一军,即使擒不住他也要吓破他的狗胆!哈哈哈……”赵凯爽然大笑。

    之后赵凯回身下令,撤军。

    赵凯撤兵不是全部军队都撤走的,他带着九千多兵马徐徐而退,留下王蒙率兵八百断后,并让王蒙按照蒯彻留下的一块竹简上面的话,反复念给即将修建河道完毕的人听。

    大致上说,赵军乃正统,李良乃反贼,李良弑君不义,遭人唾弃,他今天能弑君,明日就能屠民,给他做部下,九死一生,赵军会收纳一切想要归降的人,包括李良的军队,李良的百姓,来赵国的,不但有土地,从军免税等等。

    这些消息很快在李良的前军中蔓延,很多人都相信,赵军是有诚意的,毕竟之前就有人投奔了赵国,而且,听说过的很好,一些曾经负伤过的老兵都被解散回家,分得土地和房屋了,春种之后,都能过上安稳的小日子。

    这样的生活谁不羡慕呢?总比整天四处流浪,不知何日会战死沙场的好。

    而且,赵军还允诺,他们的暂退是为了避免战争,避免流血,也是为了给众人一个逃走的机会,只要河道打通,他们可以在李良到来之前向北逃,只要他们丢弃兵器,脱去军铠,扔掉旗帜,赵军会视他们为降兵,不但不杀,还会开城收纳,保证他们的安全。

    也许是人心归赵吧,一万多先锋军竟然有九成的人愿意降赵,但是他们知道,一旦河道打通,他们就没有办法逃走了,索性在距离沙河北岸不远的地方,他们放弃了填土,直接下河向北逃去。

    大军过河,无人能阻,此时王蒙的军队也早已退去,他们没有走赵凯撤退的路线,反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急速行军,消失在沙河岸边。

    原本应该有一场恶战的沙河北岸,却悄无声息的撤走了全部军队,很多李良的士兵淌河跑到岸边,他们脱去军铠,扔掉旗帜,兵器直接插进河岸的泥土中,四散奔逃,根本没有人会顾及他人会不会去赵国,只要自己跑到赵国,就算安全了。

    李良还在岸边苦苦等待河道填满,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河道即将填满之时,眼看着就要通往沙河北岸,自己的先锋军队却已四散逃离,竟然淌着河水逃往对岸,这太出乎李良的预料了,他简直气的肺都要炸了,李良立刻喝令骑兵冲锋,逃跑者,追上之后杀无赦。

    而后,李良带着大部队急速向前推进,这一刻,李良似乎意识到,自己太低估这场战争了!

    他更想知道,对面的战将究竟是谁?

    李良帅军一路追杀叛军,有的来不及逃走或者没有打算逃走的人也遭到了李良军的冲击,骑兵过处,所剩无几,基本上都是尸横遍野,血肉成河了。

    而且,原本浑浊的沙河变成了一条血河。

    为了不拖延速度,李良甚至下令,杀死了全部伤兵,将他们弃尸岸旁,然后轻兵急进,渡过沙河,向赵军撤退的方向追去。

    对于李良而言,赵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使他们拥立了赵歇为王,他们的军队也是一盘散沙,即使自己的军队已经剩下一万余人,也可以轻易击垮赵军。

    只是,在进攻信都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吃力而已。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李良一路急行军,沿途根本看不到叛逃的军士,有斥候归报,叛逃军士已经逃往信都城了,李良得报后并没有再下令急进,而是在距离赵军军营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待天明再一决雌雄。

    赵凯为了能打赢李良,他选择了蒯彻口中所说的土丘地带作为最后战场,但此时赵凯扎营的地方并不是土丘,这里距离土丘大概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但是这里背靠山林,一旦李良想要夜袭大营,赵军若是不敌,可以从树林后撤,毕竟树林之地并不适应骑兵的突进,可以轻易甩掉李良军的追击。

    不过,赵凯自认为李良不会有这个机会。

    在赵营附近,赵凯已经放出去三波游哨和斥候了,如果李良敢袭营,赵凯将会集结部队,与他誓死一战。

    而且,赵凯选择这里筑营还有另一个意思,明日一战,赵凯必须把李良引到土丘之地,若是直接在土丘之地扎营,会提前引起李良的注意,到时候计策不成反被袭,得不偿失。

    此时夜已深,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外,还有时而响起的狼啸声。

    火把燃烧也会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在中军大帐里,赵凯并没有入睡,虽然自己连着两次重挫李良军,甚至策反了李良军的先锋部队,可李良的实力仍不可小觑。

    他的军队十分精锐,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如果一个大意或者疏忽,很可能被李良翻盘。

    但是不久前斥候归报,李良杀光了所有的伤兵,甚至徘徊在河道里的先锋部队也被李良军斩尽杀绝,这样残忍的手段,使李良失去了军心,也让赵凯意识到,机会又一次来临了。

    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才能成功,赵凯让武商带领三百余人悄悄靠近了李良的军营,他们用白布写好的劝降书被绑在箭镞上,在李良军斥候刚刚离开之后,武商率先向营****去了五支羽箭,而后,那三百多名弓箭手也各自射箭,羽箭如雨点般落入李良的军营,却没有伤到一个人。

    敌军很快发现了这些羽箭,有骑兵奔出大营,来到了武商等人之前所在的位置,但是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武商他们跑了,但是射去的羽箭却被李良军的将士们看到了,他们翻看里面的内容,有认识字的人拿着劝降书,大声的念着,其中意思,大致是说李良无道,残忍杀害伤兵等等,劝说众人尽早叛离李良。

    这个事情很快传到了李良的耳中,他下令军中收缴赵军射进来的所有劝降书,有私藏者,杀无赦。

    虽然在李良的威势下,大部分劝降书都被收走了,但是有一些胆大的人还是把劝降书留在了身上,有的人被搜出来,当场斩首,有的人躲过一劫,之后的半个夜晚里,李良军士兵口口相传,赵军的劝降书基本上人人知晓。

    虽然没有兴起多大风浪,但是,李良的军心无形中再一次被动摇了。

    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两座军营里同时敲响了战鼓,鼓声震耳欲聋,回荡在旷野之中。

    有斥候骑兵往来奔驰,在两座军营之间巡逻,也有士兵徒步在军营前方走动,清理最后的战场。

    这时的双方将领,已经整盔贯甲,将士们在五更天已经饱餐一顿,准备迎接最后一战。

    双方的实力相差并不大,可赵凯由于夜里支走了两支部队,他此时的军力仅仅有六千余人。

    可这六千人,已经是赵凯最精锐的部队了,能以六千敌一万,何等的气魄,虽然赵军中弥漫着一丝恐惧的气息,但是大多数赵军士兵却已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马革裹尸,将士百战死,如果真的逃不出死神的呼唤,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当第二轮战鼓敲响之时,双方的营门同时开启了,赵军的军营略显简陋,但是当营门开启之时,最先出场的是战车,战车卷夹着尘土驰出大营,之后,强大的步兵阵营紧随战车奔出,六千兵马,六个方阵,横亘在旷野上,气势并不输给李良军。

    而李良军也是在骑兵与战车奔出大营后,步兵紧随而出,李良的军队并不是按千人分布的,他们整体呈一字型,犹如一个巨大的方阵一样,在中军纛旗下,几名士兵闪身让出一条过道之后,李良驭马来到了军阵前。

    在李良对面,赵凯站立在战车上,他也在凝望着李良,在沙河几次过招之后,两军的主将终于见面了。

    对于赵凯而言,李良这个名字经常会在历史书上见到,只闻其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而李良,却很是诧异,这么一个年轻轻的少年,就是这一万多赵军的主将吗?

    李良向身后的亲兵一挥手,一名亲兵驭马来到李良身边,李良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兵驭马向战场中央奔去。

    李良的亲兵来到距离赵凯有两百步的时候勒停了战马,他在马上冲着赵凯吼道:“我家将军想知道贵军主将是谁,请速速答话。”

    对面的赵军阵内没有一个人回答他,那个人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他再次扯着嗓子大喊:“请速速答话!”

    这一次,赵凯终于笑了,他朗笑几声之后,断然喝道:“告诉李良,死人是不需要知道我名字的。”

    赵凯的话显然让那名亲兵为难,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李良,这种答复实在是太敷衍人了,但是如果在这里呆下去,这个亲兵也问不出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勒马而回,把赵凯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李良,李良朗然大喝:“气杀我也!”

    李良怒吼一声之后,抽出腰间短剑,他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便已向前挥去,口中大喝:“杀!杀光他们!”

    李良一马当先,向前冲去,他的军队随后杀了出去,可李良冲的太猛,他却没有发现,他的军队中有人开始改变方向,并没有冲进赵军的阵营,而是悄悄的朝小路溜去。

    一个人跑带动十个人跑,十个人又带动了更多的人逃走,李良军的数量在逐步下降。

    而对面,赵凯见李良杀来,他向前一挥手,断然大喝:“立功的时候到了,杀李良者,赏金百镒。”

    赵军中暴起一声大喝,所有人如猛虎般向着李良军冲去,双方在奔行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碰撞在一起了,战车相遇,长戈在空中乱飞,有的战车甚至直接碰撞在一起,人飞车毁,战马倒地翻了好几个跟头之后便抽搐不起了。

    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还有李良军的骑兵在战车间奔驰,他们手里拿着断剑,胡乱挥砍,赵军中有的人挥舞长戈,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已被骑兵的断剑劈了下去。

    鲜血喷的满哪都是,就在战车遭遇的下一秒,两支军队的步兵遭遇了,双方挥舞兵器,进入了混战状态。

    死伤在所难免,一拨人倒下了,而另一拨人又补了上来,有的甚至刚刚砍死一个,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胜利高兴,转而又被后面的人用长戈刺穿了胸膛,嘴里含着鲜血扭身看向了自己家的方向,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赵凯是最后一个和李良遭遇的,此时李良已经挥剑杀死了好几个人,他的理智已经被赵凯的一句怒骂所淹没,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只有战!永不停息的战争,可他却忽略了自己的军队,在行进的过程中,李良的军队至少有三成的人已经悄悄溜走了。

    而赵凯与李良照面的第一剑,赵凯活生生接下了,李良也算是百战将军,他挥剑的力度非常大,赵凯接下第一剑之后,战车和战马错过去了,但是李良却已最快的速度勒转了马头,又一次向着赵凯冲来。

    这一次,赵凯没有接李良这一剑,他闪身躲开李良这一剑之后,匆匆下令撤军,在不远处的李左车和蒯彻纷纷接到了他的信号,赵军中响起了一片鸣金声。

    杀的起兴的赵军在接到撤军的信号后,不得不撇弃李良军,匆匆向后撤去,撤退途中,很多人不幸被弓箭射死,被长戈刺死,但这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赵军还是跟随了主力部队,逃离了战场。

    这就是战争,有杀戮就会有死亡。

    而赵凯双手紧握战车的护栏,他回身看去,已经杀得兴起的李良毫不犹豫的追了上来,在他身后,是几百骑兵紧追不舍,而后的步兵,却被他们远远的拉在了后面。

    机会终于到来了,赵凯朗然喝令:“退军二十里,在土丘处列阵!”

    赵凯的引君如翁之计非常完美,他几次投放劝降书,使得李良军不断瓦解,从最初的三万人折损到一万,又从一万变成了最后寥寥的几百骑兵,当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李良也是杀红了眼,尤其赵凯的那句‘死人是不需要知道我名字的’更是激怒了李良,他孤军深入,在土丘处与赵凯的军队遭遇了。

    此时赵凯有军队五千余人,而李良有军队数百人,双方在土丘处列阵,赵凯依然站立在战车上,但是李良此时,却已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和满身的杀气。

    当他重新收拢兵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他更想不到,短短两天时间,他会从一个占尽优势的掠夺者变成了弱势群体,李良手里虽然握剑,可他关注的,却不是赵凯,而是必须逃离此地,只要向回跑,与自己的步兵主力会合,这一战才有继续打下去的希望。

    赵凯没有急着和李良交战,他让军士驾车向前走,距离李良大约有五百步的时候,赵凯所乘的战车停止了前进,这时,赵凯冲着李良大笑道:“败军之将,还不下马投降?”

    李良在马上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我死之前,可否让我知道你是谁?”

    “长信君,赵凯。”赵凯说完,身后的将士们已高举兵器欢呼:“赵国威武,长信君威武……”

    赵军一阵欢呼,但是李良却已摘下了自己背后的披风扔在地上,冷冷的说道:“我李良今天认栽了,不过,要是让我逃出去,下一次就是你赵凯的末日!”

    李良没有向前冲,他勒转马头,大喝一声:“撤!”

    百余骑护卫着李良向后逃去,赵凯早就料到李良会逃,他抽出长剑,向前一挥,赵军中暴起了一声怒吼,纷纷向着李良逃走的方向追去。

    在土丘上,忽然有一个人摇起了红色的旗帜,在赵凯逃走的方向,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忽然杀出,他们直奔李良的百余骑杀去,李良挥剑奋力冲杀,两支军队很快遭遇了。

    不断有人落马死亡,也不断有人带着满身伤痕冲出了赵军的包围圈,就连李良,也身背数处刀伤,终于逃出了赵军的范围,他不敢走大路,从一条小路穿过树林,在几十名亲兵的护卫下匆匆逃去。

    赵军追逐了十几里路方才放弃追逐,到处是零星的赵军,沿途扑满了人,他们高举武器,呐喊威武,赵国这一战,终于在两天的鏖战中胜利了。

    赵凯的战车在追逐一段距离后,慢慢的停下了,后面,是驭马而来的蒯彻和李左车,二人到来的同一时刻,一名骁将率领近两千余人,押解着俘虏匆匆赶来与赵凯相会。

    这名骁将不是别人,正是赵凯的好兄弟李琼,之前李琼曾在秦军中担任过千长,这一次赵凯把两千人交给他,一是要锻炼他的指挥能力,二是要让他在军中立功,以便他日能成为赵凯的左膀右臂。

    而之前那一战,若不是赵凯让李琼埋伏于半路,就不可能成功阻击李良的步军,如果让这批步军追上了李良,那么李良之前在土丘的时候,是不会放弃和赵凯一战的。

    虽然赵凯并不害怕和李良一战,可避免一场战争,可以减少多少人流血死亡,如果算下来,还是减少战争最合算。

    况且,此时的赵国还没有那般强大,一切还需要慢慢发展。

    可秦末战争就快要打响了,赵凯不希望秦军杀来之时,赵国还如现在这般弱小。

    此时在三军的欢呼声中,赵凯下令集结兵马,三军向信都城退去。

    ……

    信都城城楼上,大红绸子高高挂,还有很多士兵也披上了红色的绸子,以张喜悦。

    有战鼓并排放在城门两侧,每个鼓后面都站着一个鼓手和两个穿着红绸子的士兵,在这些人后面,则是早已列阵以待的赵军,每百人一排,一共两排。

    这是赵国最隆重的欢迎仪式,长信君已一万人大破李良三万大军,俘虏五千余人,劝降万余人,这是一场大胜仗,听说之后长信君赵凯命人去沙河附近收回物资,还有李良军遗留在北岸的物资数不胜数。

    不过物资一时半会还运不回来,只有长信君率领了七千军先一步返回了信都城。

    赵凯是赵国的功臣,又是赵歇的弟弟,更是长信君,他已经名扬信都,甚至方圆几个县城,也无人不知赵凯的名字。

    而今天有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完全出自张耳的布置,张耳为什么要对赵凯如此上心呢?主要原因,还是出在了陈余的懦弱上,李良三万大军便吓得陈余不敢出战,倘若他日秦军杀来,陈余还不得弃城逃走啊?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自陈余和张耳几次争吵之后,张耳已经很少再和陈余来往了,而昨夜的前线快报,赵凯在沙河阻击敌军,劝降敌军多达万人,这个消息让张耳意识到,也许结交赵凯,自己才会更有前途。

    张耳的儿子张敖也多次劝说张耳,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赵国初立,百废待兴,赵歇虽然无能,可他有一个如此强势的弟弟,若张耳再抱着把赵歇变成傀儡的目的,恐怕他日和赵凯翻脸之时,便是张家灭门之时。

    更何况,赵凯如此厉害,张耳到底该和他做朋友呢,还是做敌人呢?

    有这么一个敌人天天在身边转悠,还不得吓死?

    有了儿子的多次劝阻,加上张耳昨夜彻夜未眠,苦思其中利弊,张耳决定结交赵凯,与他共进退,有了这个想法,张耳对赵凯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并且精心安排了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什么没有钱,没有粮,在迎接功臣上,统统让路。

    满朝文武,没有人反对张耳的这种做法,陈余虽然不满张耳的举动,可陈余毕竟已经失了先机,虽然手里还握着兵权,可陈余却已经失了军心,第一步,他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尤其是张耳的转投赵凯,让陈余变得更加被动。

    不过,到最后谁胜谁负,还不可知,只要军权在,陈余的位置就无人能撼动。

    就在陈余和张耳各自思索着心中的小九九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约二十余人的骑兵队疾驰而来,他们高举着赵凯的将旗和赵国的国旗,出现在城门楼前时,已经有人高呼:“长信君的大军回来了!”

    “长信君的大军回来了……”

    “快!擂鼓,擂鼓,吹号角!”张耳急忙大喊,与此同时,城楼前的战鼓轰隆隆敲响了,城楼上,几十个高举号角的士兵也在同一时刻吹响了号角:“呜……”

    这是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最隆重的礼乐了。

    在宽宽的驰道上,百余辆战车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身军甲的赵凯出现在第一辆战车之中,后面几辆战车里,有李左车,有蒯彻等人。

    后面,出现了一队约千余人的骑兵队,这支骑兵队远比赵凯带走的骑兵数量要多,这是赵凯在战场上缴获的战马组成的队伍,而后,是每五人为一排的步兵群,队伍十分整齐,向着信都城行来。

    百官和军队高呼:“赵王威武,赵国威武,长信君威武!”

    喊声如天边炸雷,一波高过一波。

    城中站在道路两侧的百姓听到城外敲响了战鼓,城头吹响了号角,他们知道,赵凯回来了,大家都激动万分的期盼着赵凯进城,有的人已经开始附和城外的喊声,一起高呼:“赵王威武,赵国威武,长信君威武!”

    这样的架势,自赵国灭亡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重现在赵国的都城,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壮观。

    赵凯的战车来到城门前,战车缓缓停下,赵凯第一个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是李左车,蒯彻以及本次出征的全部将士们,他们紧随在赵凯身后,来到赵歇身前,赵凯单膝跪地向赵歇行一军礼,所有人以及三军将士皆单膝跪地,赵凯双手抱拳,激动的说道:“国君,我们凯旋归来了!”

    赵歇激动的眼泪都留下来了,他双手托起赵凯,有些激动的说:“好……好……”

    赵歇又向着众人一扬手:“大家都起来吧。”

    “谢国君。”

    随后赵歇拉着赵凯的手,一同登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调头向着城内缓缓而去。

    百官,众将士纷纷回到自己的战车上或者马上,长长的队伍紧跟着赵王的马车驶进了信都城中。

    城中百姓见到了赵王的马车,内里坐着长信君,众人欢呼雀跃,继续高呼:“赵王威武,赵国威武,长信君威武!”

    与此同时赵歇在马车里轻拍赵凯的肩膀,他的声音都已哽咽了,“弟啊,你这一走,可让我好想啊!”

    赵凯的眼睛也湿润了,兄弟情深,这种重逢,在坚硬的汉子也会落泪。

    马车还在缓速行进,赵凯了看了看道路两侧的百姓,之后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赵歇,他把手指向南面,信誓旦旦的说:“李良新败,邯郸城已不足惧,我休整军队三天,便去替哥哥夺回邯郸,扬我赵国雄威!”

    赵国的议政堂并不大,可放上几桌酒席还是够的。

    赵凯凯旋而归,举国欢庆,军中杀猪宰羊,为凯旋的将士们庆功,而在议政堂里,除了弥漫着胜利的喜悦之外,还有一股子火药味在悄悄弥漫。

    张耳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和赵凯达成联盟,那么,他在某些事情上,或者某些语言上,就会给赵凯透露信息,或者,一点点向着赵凯倾斜。

    赵凯虽然不是百战将军,也不是老谋深算的政客,但是这种事情,赵凯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可陈余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了,张耳的倒戈,赵凯的凯旋都深深的威胁到了陈余,如果他们真的达成了合作,成为了赵歇的左膀右臂,那么,这里还有陈余什么事吗?

    陈余知道,不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可陈余又显得很无奈,现在赵国上下,甚至军中,已经没有多少人支持自己了,唯独自己的死党夏说倒海靠谱,始终不离不弃,可上一次议政,夏说提出了迁都之说,被王蒙大骂一顿之后,夏说在赵国朝堂上的发言权也越来越弱了。

    真可谓一步错,步步错啊。

    在赵歇向着众人敬酒的时候,陈余一脸不爽的拿起酒杯,只是在身前胡乱的笔划一番之后,独自喝干了杯中的酒,从进入议政堂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时辰了,陈余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有蒯彻,李左车在那里吹捧赵凯的功绩,炫耀赵凯有多么的厉害,这些事情在陈余眼中看来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已一万对阵三万,的确是一场硬仗,这陈余不可否认,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如此炫耀,这让陈余的脸面往哪搁,更何况,陈余还是赵大将军,此时被赵凯夺了风头,这日后还如何治军呢?

    陈余越想越气,他拿起酒壶给自己碗里倒一碗,并不与众人客套,陈余满饮一碗酒之后,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赵歇身前,朗然说道:“国君,末将不胜酒力,喝多了,还请国君准我早些回去。”

    赵歇见陈余摇摇晃晃,身体已经快站不稳了,他向外摆摆手:“你退下吧。”

    赵歇的态度很冷淡,这让陈余更恨了,但是朝堂之上,陈余不敢造次,他向着赵歇拱拱手:“末将告退。”

    两名负责执勤的士兵匆忙走过来想要搀扶陈余,陈余双臂一振,大吼一声:“我……不用你们扶。”

    随后陈余晃晃悠悠的离开了,两个士兵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直到几个人走出议政堂,赵凯才从旁幽幽的笑了笑:“看来,陈大将军真的是喝多了。”

    赵凯的话里似乎有刺,张耳没敢去接赵凯的话茬,他故意把话茬投向了赵歇,有话没话的聊些什么,这一举动,不仅仅是赵凯,就连一旁喝酒的蒯彻也看个真切,没过多久,蒯彻和赵凯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一场酒宴足足持续了六个时辰,天都大黑了,很多官员已经酩酊大醉,被人送回去了。

    赵凯却没有走,他虽然喝了一些酒,可他今天却故意控制了自己喝酒的欲望,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此时赵凯,蒯彻和赵歇三人相对而坐,每人面前摆着一杯茶,茶水还冒着热气,屋内很暖。

    赵歇指着茶杯笑道:“喝些茶可以解酒,弟,你也喝点。”

    赵凯点点头,拿起茶杯之后,赵凯有些埋怨的说道:“国君,你我现在已经是君臣了,很多君臣之礼是必须要行的,你以后就不要再喊我弟了。”

    赵凯的话说的也很有道理,赵歇看着赵凯点了点头,之后赵歇笑问:“你初回信都,不早点回去休息,这么晚了留下来,一定有什么事吧?”

    赵凯点点头,兄弟之间不需要绕来绕去,直接明了的进入正题是最好的,蒯彻虽然坐在旁边,但是赵凯却没有避着蒯彻的意思,他放下茶杯,拱手说道:“我今晚来,就是想劝说哥哥,尽早发兵邯郸,趁着李良大伤元气之时,早早除掉他,我赵国也可尽早稳住根基。”

    赵凯刚说完,蒯彻从旁补说道:“国君,刚刚王蒙将军回来了,我们在沙河北岸埋下的伏兵未能捉住李良,李良是从别处逃回邯郸的,不过沙河一战之后,李良损失了近三万兵马,短期内他已经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不过我们担心,李良初败,为了巩固邯郸城,他可能会铤而走险,向其余国家求援,或者向秦国纳降,一旦有外军加入战斗,我们再想夺回邯郸,可就难了。”

    赵歇点了点头,收回邯郸城,这也是赵歇的梦想,可他担心,张耳会从中阻挠,毕竟上一次议政的时候,张耳是唯一反对发兵邯郸的人。

    赵歇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赵凯听后幽幽的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也。”

    赵凯又说:“当日张耳反对,是因为李良还很强大,我们还很弱小,军需补给供应难度非常大,而如今,沙河一战,我们缴获物资何止千百石,如果战争不持续太久的话,完全够用,更何况,邯郸乃是河北大都,拿下邯郸,我们就算夺回了赵国的命脉,机不可失啊。”

    赵凯说完,蒯彻又说:“如今有可能阻挡我们发兵的,只有陈余,他身为大将军,一定会对我们有所警惕,不会轻易支持我们发兵邯郸,所以,我们需要国君和我们演一场戏,这场戏若是成了,我们便可让张耳陈余之间彻底产生分歧,之后我们拉拢张耳,赵国的军权,自然会重新回到长信君手中,邯郸一战便可顺理成章了。”

    “孤下旨罢免陈余就是,何必如此麻烦?”赵歇有些不解,值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蒯彻见赵歇连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可蒯彻毕竟支持的是赵凯,所以他并不在意赵歇的态度,他压低声音告诉赵歇,陈余虽然已失人心,可他军中威望尚存,又是当年武臣的得力部下,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除掉的,为今之计,彻底拉断他和张耳的联系,之后的事情,自然会有长信君出面,陈余想不交出兵权,恐怕都难了……

    这一夜三个人聊了很长时间,之后安排妥当,赵凯和蒯彻方才离开议政堂,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清晨三通钟响,这是上朝的钟声,众文武来到议政堂,各自站好,却有赵琊走进议政堂,通知众人赵王病了,不能上朝,而后众人悻悻离去。

    赵凯在众人离去后,把一份一捺长的布囊交给了赵琊,并小声嘱咐了他什么,之后赵琊点点头,返回赵歇的内院,赵凯也匆匆离去了。

    一刻钟后,张耳急匆匆赶来了赵歇的房间,赵歇正一脸痛苦的躺在床上,张耳匆忙走过去给赵歇深施一礼,“国君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唉……御医说急火攻心,已经开了一副药,调养几天就会好的。”赵歇假装痛苦的叹息一声。

    张耳听说急火攻心,他又慌忙问道:“长信君刚刚凯旋而归,我国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国君何以上这么大的火呢?”

    “唉……还不是大将军,他上书斥责孤,说孤包庇恶人,阻止他出兵邯郸,否则,此时孤已经坐在邯郸城的赵国王宫里了,他言语之间的每一句话都痛击在孤的心里,孤……能不急吗?”赵歇说着,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那个布囊,布囊露出了一个边,的确有类似陈余的字迹写在了布帛上,张耳脑中立刻嗡了一下。

    之前陈余主张攻占邯郸,唯一的阻力,不就是自己吗?

    更何况,赵歇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陈余先发制人,上奏折诬告自己,其心可见!

    张耳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如果陈余在这,他恨不得伸手戳死陈余,然后食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并不好受,陈余这么急着告状,一定是想在自己没有察觉之前控制赵歇,或者说,控制赵歇的思想,然后把自己除掉,这样一来,议政堂里再也没有人能是他陈余的对手了。

    即使赵凯,没有了自己的支持,他也未必能够和陈余一斗。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了张耳的脑中,对了,自己已经转而支持赵凯,难道,陈余这是在向赵凯下手吗?而他向赵凯下手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拿自己开刀吗?张耳简直不敢相信,陈余竟然是如此狠毒的一个人。

    但是在赵歇面前,张耳不敢表露什么,他只能咬着牙,尽量克制自己的心情,宽慰赵歇几句,并承诺,李良新败,邯郸必不能久守,赵国不日必能夺回邯郸的话,之后告辞离去了。

    张耳走了之后,赵歇命人招来陈余,用对张耳同样的方法把事情说给了陈余听,并明言,张耳已经表明态度,陈余并不适合担任大将军,他张耳愿意力挺赵凯担任大将军等语。

    听了赵歇的话,陈余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在赵歇的面前公然发飙,可此时他还不敢闹得太大,胡乱的骂了几句之后,陈余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