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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5日

    (一)

    “大连是个好地方。”

    “你去过大连吗?”

    “没有。”

    “没去过你怎么知道大连是个好地方?”

    “我听我父亲说的。”

    “我知道了,你父亲去过大连。”

    “不,不,不,我父亲就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我母亲是日本人。”加藤怕付明误会了他的意思紧着忙地说。付明听了他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再也没有接着说下一句话就默默的离开了他。其实付明的心里已经对加藤不怀有一点的好感了。

    加藤是日本人,算不上是中国通,但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就他说中国话发音的准确,语速的流利是一般的中国人也比不上的。尽管他把中国话说得很流利,但稍稍的品味一下,他的话又跟正宗的中国话有好大的出入,正宗的中国话因为根生的地域不同都带有浓浓的方言土味。他却没有那种土味,一个外国人学说中国话大都是根据老师教出的标准来发音的,也就是说老师带着哪个的地方的方言学生就有哪个地方的方言。加藤却是没有中国方言的中国话。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大连的口音,只是这口音显得微乎其微。听得出来他在中国话的发音上小时候是下过很大的功夫的。

    如果不细问,只从外表上看一点也不会知道他是日本人。一米八的个头,头上顶着一头略带发卷的黑发,不是有意做的卷发,是天生的。一字型黑黑的眉毛把眼睛显得挺明澈。大大的眼睛长在他那略带长瓜的脸上显得挺俊气的。这倒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都快五十岁了,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几岁的棒小伙儿。也许是他精心保养的结果。

    加藤是以甲方监理的身份来到新加坡的。付明是以施工方经理的身份到新加坡来的。在公平和正义遭到亵渎的情况下,甲方监理把握着乙方施工的命运,作为乙方的代表对于甲方的监理哪怕是走在大街上跟工作旁不相甘的场合见了面也要多陪着几分笑脸的。付明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对于日本监理一起根就有几分反感和厌恶,甚至潜藏着一股股无可名状的痛恨。这种芥蒂是从骨子里遗传下来的。

    那天早上刚上班的时候,DD公司的付明经理来到了裕廊岛电厂二号锅炉旁,看着二百五十吨履带吊把这一天的第一根钢柱吊了起来,这一天的第一根钢柱也是二号锅炉第二层钢架的第一吊。

    看到DD公司的付明经理站在了那里,甲方监理加藤也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站下了。

    “你好。”付明经理说,经过几个月的接触,付明对于甲方的监理都很熟悉,只是从来没有跟日本人说过话,这是他第一次跟加藤说话。这在中国人的心理也算不上是说话,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付经理,家是哪里的?”对于加藤这样的问话付明感到有些别扭,他本想说是中国的。他知道加藤问的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像在中国内地两个本国人问话的意思。

    “我是大连人。”付明回答。

    加藤一听说付明是大连人,顿时话也多了起来,语气也热情了,好像大连对他有着极深的感情似的。

    “我的父亲也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只是我出生在日本,从来没有去过中国,我的中国话都是我父亲教的。”加藤说。

    当付明听说他的父亲也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心里顿时变得不愉快了起来。加藤快五十岁了,他从来没去过中国,他的父亲又是大连人,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或者说他父亲跟她母亲结合的时候中国是个啥样子,大连是个啥样子,付明不用去深想一下子就知道。他父亲在那个年代都干了些啥他也不用去深想也是知道的。他对于他父亲的憎恶和反感要比那些年那些残害中国人的日本人还要切齿。大连,解放前的那些对中国后人有教育意义的建筑还零星保留了下来,特别是那个年代里活下来并一直活到现在的老人们一看到那些建筑总少不了对现在的年轻人和孩子们说说,那是那个年代耻辱,也是他们年轻或者他们少年时代的耻辱。

    强盗漂洋过海跑到别人的地盘和家里杀人越货,自家的人不愤起顽抗已经是懦弱到底了,更何况是那些帮着强盗的家里人。他们比强盗还要强盗,还要让人可恨,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让人不可原谅的。

    从加藤的外表和长相看他的父亲说不定也是一个长相不赖的中国人,也许他的母亲是一个长相好看的日本人,所以他的父亲才看上了他的母亲。也许他的母亲长得并不好看,他的父亲只是看中了他母亲或者她的亲人在中国横行霸道的势力才选择了他的母亲。这些也许在付明的心里简直就是铁证的事实,总之这是一个让他生气的话题,付明不愿再想下去了。

    付明看了看表,是这个月的十五日。

    “你好,我们今天有工人来新加坡,我要到机场接他们。”付明是一个有修养和内涵的人,是不把喜怒完全表现在脸上的。他也不是在找由头,今天真的有人来新加坡。

    “好的,付经理,有机会咱们再聊。只要你不反感的话我很想跟你聊聊。”加藤客气的回应。加藤真的很想有机会跟付明好好的聊聊,聊聊大连,聊聊以前的大连和现在的大连,以前的大连人和现在的大连人。虽说他的祖籍是大连,但他的父亲总是很少跟他说起大连以前的事。根脉的所致不但使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打小就对中国汉字和文化有浓厚的兴趣。特别是中国的古文化,他所知道的和学到的就像小桥流水见到浩浩的长江一样羞于启齿。

    加藤这样的一说倒是减去了不少付明心里对他的反感。

    付明已经走了,加藤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中国人说到小总是拿芝麻和绿豆来做比方的,新加坡的小比绿豆还要小,就像芝麻一样。

    新加坡不愧是一个花园式的国家,热带树种几乎在这里都能看得见,就像植物的世博会。开着车付明行驶在种满棕榈树的机场路的街道上,棕榈树剑羽般的叶子高高的顶在树冠上,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常绿着。一点也没有季节变化的特征。

    看到满街的棕榈树,付明想到从七月份投标确定下这个项目,不到一个月他就来新加坡了,已经快四个月了。四个月前新加坡是啥样的温度现在还依然是啥样的温度,11月的新加坡还像三伏天的大连一样把人晒得要命,车里不开空调即使打开车窗也让人受不了。付明离开大连的时候大连的暑热使人们就像避雨一样到处寻找有树荫凉的地方。那时候大连的气候还跟眼下新加坡的温度一样的热,大连街道的梧桐树宽枝大叶向四外疏散着。可给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好处。

    2012年,还有七天就是这年的小雪了,此时的大连已经让寒冷给夺去了不少的生动和灵机,梧桐树的叶子也早就落光了。脱掉一身厚叶的梧桐树露出了说青不青,说白不白的枝干来。脱掉绿叶的梧桐树清秀中透着挺拔,干练中透着精神。付明的心里不反对那些舞文弄墨的人对那些耐受不住一点的寒冷几场霜冻就把叶子变红变黄,接着落得一片不剩而大加评说。在他看来越是在这样极寒的环境里越是把厚厚的外衣脱得精光,彻底的把自己的真实和本相完完全全展露出来才是真正值得可敬的。

    一辆白色的牌号UBK905商务尼桑轿车行驶在去往樟宜机场的路上,付明凭着自己多年的开车技术,没用多久就在新加坡考取了驾照,新加坡跟中国大陆驾车的方向刚好相反。不过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付明对于新加坡路况的熟悉比他在右侧开车熟练的时间还要短。没有一个月他已经把新加坡所有的道路都跑遍了,就像是他对大连熟悉的程度一样。外面的温度很高,即使打开车窗吹进车里的还依然是热风,起不了解暑降温的作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都关严了车窗,打开了空调。

    付明的车里正放着郁钧剑的歌曲《说句心里话》。其实他真的有些想家了,想家里的妈妈,想家里的她。这种带有使命性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有人说想家是中国人最没出息的表现。付明早就对这个问题跟工人们说过自己的看法。无情冷血未必就是干出大事业人的根本所在。对自己的亲人都无情冷血,那对别人也就根本不会有一点的热情。对自己家都毫不顾恋,能说是他对这个国家有多么的爱吗?

    虽说今天是2012年,不是什么值得留作纪念的日子,跟昨天前天一样的平常,但今天绝不是昨天和前天了,昨天和前天永远的过去了,哪怕是一分一秒也不会再来过了。今天的太阳倒是跟昨天和前天一样的毒辣,早晨刚刚开始太阳就把新加坡这个海上小岛晒得滚热。这里是靠近赤道的地方,太阳终始不变的沿着这条轨道转下去,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太阳也愿意把热量多多的分散在这里。

    DD公司在新加坡的这个工程真正启动的日子应该算在2008年4月20日,那一天中国HN国际电力公司真是获得了新加坡大士能源百分之百的控股权,按那一年的货币计算,总价值5亿新元,折合成人民币竟是215亿多。是中国电力企业在国外最大的收购案,是HN国际也是中国企业走出中国到国际市场迈出了大胆的一步。

    200多个亿的投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中国一个省一个城市得干出多大的事来。用在电力投资上得使中国多少没有电的地方夜里亮起灯来,得使多少读不起书的孩子背起书包高兴地走进学校安心的坐在教室里读书,得使多少贫困的家庭过上有吃有穿的日子,得使……该做的是太多了,用钱的地方也太多了。反过来说,对于十几亿人口的国家200个亿也算不得多大的数目。在只有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新加坡来说引起的震动一点也不比中国小。

    大士能源在新加坡拥有267万千瓦装机的容量,差不多占去新加坡电力市场的百分之二十五,是新加坡三大发电公司之一。200多个亿就能买断三个发电公司中的其一,中国如果投资一千个亿岂不是把新加坡所有的发电公司都控股了起来。经过了几十年的改革和发展,就连中国人自己都会觉得整个中国的变化瞠目结舌。一千个亿对于拥有13亿人口经济迅猛增长的中国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数目了。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用在改进民生让所有老百姓都充分的享受到改革以后的成果和增强国家实力提高在国际社会的地位,是每一任国家领导人极力做到的。HN国际电力公司所担心的跟新加坡人担心的不同,新加坡人担心如果整个新加坡的发电市场都由中国企业给控制了,那么用电价格的主动权和决策权岂不都有中国企业说的算,中企业岂不是想涨价就涨价。且不说中国企业是最讲信用严格遵循国际规则,决不能做出让新加坡人无端担心的事来。200多个亿的国外投资,中国人的舆论有多大,HN国际电力公司的压力就有多大。每一个工程项目都做的谨慎精益求精,力争不出任何大的差错。

    新加坡裕廊岛大士电厂总共装机是三台锅炉,整个电厂所有的锅炉、汽机、电气还有管道设备都是由日本一家电力公司招标设计和制造的。这个电厂的奇特性除了是新加坡第一家燃煤电厂,还是可燃性垃圾和废弃植物的根茎、果实混合作燃料的电厂。新加坡对于这样电厂的开工和上马投入了很大的希望。最终的施工投标定音在了中国电力建设公司的头上。第一台锅炉已经由中国的CS电力公司在2012年下半年即将结束工程,二号炉由DD公司刚刚开始施工建设。CS公司可以说干得很漂亮了,除了日本公司的设计和制造出现的缺陷,CS公司尽管花了好大的努力还是难以克服出现这样那样的工程质量的问题,尽管对于总体的施工质量没带来多大的影响,但也惹来了不少的麻烦。前车之鉴,到了DD公司来建设二号锅炉除了克服CS公司出现的问题,还要克制其他的环节不出现任何的差错,这一点是难以做到的。

    DD公司委派到新加坡项目部执行这次任务的是付明,新加坡项目部的经理付明,一米七二的个头,一百六十公斤的体重使他的身体显得略微的发胖,好在没有干扰到他的一点健康。不大的眼睛除了有一股子精明和睿智还透着老谋深算。白皙的面皮使人不相信他已经到了四十四岁的年纪。他是早些年电力学校毕业的,干锅炉是他的老本行,他已经带领着DD公司的工人建造了大大小小不少的电厂。对于新加坡这个项目付明的心里还是有着一丝丝的隐忧,新加坡这样那样的严格规定并没有使他感到不舒服。倒是跟日本人打交道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这种不痛快并不是他个人的恩怨,换做任何一有血性有国家集体责任感的大连人也是会有的。

    今天是付明第一次跟日本人打交道,付明不紧不慢的大连话给加藤带来了不少的感动。尽管加藤跟付明说话的时候显出了平时少有的客气,一点也没有引起付明对他的好感。尽管在这个现场付明每一天都要看到加藤几次,甚至所有的日本监理和工程技术人员他都认识,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但他总是离他们远远地,如果今天不是加藤主动找他搭话他不准备跟他们说上一句话。尽管他知道国仇家怨跟工程项目是两回事,但没有哪一个深存爱国的人站在曾经在自己的家乡对自己的祖先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人面前显得泰然无事,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有着一点的爱国心。尽管那已经是老辈子的事了,尽管面对着的是曾经是豺狼的后代。加藤没有一点像他祖先那样的表现,但是就凭他的父亲和母亲比豺狼还要豺狼对大连的作为,付明一点也不会对他们的后代产生一点的好感。如果加藤的身上还能表新出那股豺狼的野性,他到希望像西方有些国家动不动就提出决斗,即使输掉性命他也一点不会退缩的。

    开着车,付明实在不愿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把车载音乐的声音稍微的调大了一些。

    樟宜机场是新加坡唯一的民用航空机场,也是新加坡最便捷的出入口通道,新加坡是一个国家,也是一个城市,是只有一个城市的国家。是一个浮游在大海上的国家和城市。大海使新加坡跟外界的沟通带来了很大的障碍,这也成全了新加坡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付经理,我们已经下飞机了。”那两个来新加坡的人刚一下飞机就打通了DD公司付明经理的电话,打电话人把“下飞机”几个字故意说得重些。一听就知道他是缺少见识的,把坐飞机看成是高贵的人才会有的是,好像自己坐了飞机也变得高贵了。

    “你们在三号航站楼的出口等一会儿就有车去接你们。”打电话的人听打电话那边的人慢声慢语的很客气,准是经理的司机,要么就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一点也没把那边的人当回事儿。

    “付经理,我们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到有车来接我们。”打电话的又换了一个人,他说的好一会儿满不过二十分钟。办公室的复印纸眼见就没有了,工程图纸等着复印,付明开着车刚好路过一家办公用品店,找了就近的一家停车场把车停了下来,新加坡可不允许随随便便找个空地就把车停下来,大多的城市用地都成了私人的产权,他们才不愿慷慨的把自己的空地让别人来停一回车而且不收任何的费用。付明正搬着买好的复印纸朝车的方向走去。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付明把复印纸刚放在地上,准备接听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他又重新搬起,继续朝车走去,刚刚放好关严了背厢,电话又响了起来。从他们打电话粗野的口气里付明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是素质极低做事又缺少耐心的人。

    “半道有点事耽搁了,你们再忍耐一会就到了。如果外面太热你们可以到机场有空调的地方歇息一会儿,等我到的时候再给你们打电话。”付明的说话依然不紧不慢,没有一点的嗔怒和不痛快。那边的人先把电话关掉了,付明就是从工人干起来的,到了今天他还没有脱离工人的本性,他知道工人的苦处和艰辛。对于他们的言高语低是从来不计较的。

    樟宜机场三航站楼出口马路边蹲着两个人,其实他们是坐在马路牙子上,从两个人的懒散不拘不束外加他们的穿着付明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就是他今天要接的人。一个叫邵喜海,一个叫郭昌富。就那身装束,还是在家走之前特意跑到农村的集市上拣最好的买来的,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奢侈了。那样的装束即使是在国内三流城市里也稍稍显得逊色,更不要说到了国际有些名气的新加坡了。

    “你们是邵喜海和郭昌富吗?”付明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直接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是,是。”

    “我叫付明,是专程来接你们的。”付明自我介绍说。

    付明是谁他们可不知道,到DD公司他们可是第一次。在他们看来付明只不过是一个司机,在中国这些年来司机可没有什么牛气的,只有开名车的坐名车的才牛气。他们也就不把这个开尼桑车的司机放在眼里。这倒不是他们眼拙,一个项目部经理特别是一个国企里项目部经理亲自开着车去接工人不要说在他们的生存过程中从来也没有遇到过,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什么破地方,简直热死人了,跟土耳其比起来差得远了。”两个人中其中一个较胖地说,他叫邵喜海,脸盘比别人显得大也显得白净,一米七五的个头,眼睛跟脸盘不成比例,倒是显得小,皮肤不像另一个人那样黑黑的,人长得不丑。但从他嘴里一说出话来,就不那么让人对他有好感了。

    在裕廊岛走的时候,付明对加藤就心里怀着一股不痛快,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又让他感觉到了反感,好像这一天很难有让他高兴的人和事发生。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他不是来自中国,好像不是中国人似的。明显的带着一股山沟里无知和狂妄。其实他们无非是显摆一下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国了,是一个有很多见识的人。只是越是这样越显得没有见识,显出了人格的没落。

    “你们是干什么专业的?”付明手里一边开着车,眼睛一边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边问,“换句话说,什么专业最适合你们?”

    “这样说吧,只要是电厂里的活我们都没什么问题。”那一个瘦点的一脑袋头发白去一半,从脸上看去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得多的说。他叫郭昌富。

    “这定是两个无知狂妄的家伙无疑。”付明心里的那股不满的情绪又升高了,这一回他真的要生气了,是什么人把他们介绍过来的,这样的人还能干好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