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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1月5日(二)

    “11月15日有人从国外飞来。”

    裕廊岛电厂施工项目部付明的办公桌一页新翻开的工作日志上除了这一行字再没有其它任何的内容了,这是他在早晨一上班的时候写下的。写完这行字人就离开了办公室到施工现场去了。

    二号锅炉第一层钢架安装完毕刚刚通过验收,250吨履带吊正在把这一天里的第二层钢架的第一根柱子安装上去。钢架的下面摆满了等待安装的锅炉设备,钢架对于整台锅炉来说是基本的骨架,第一层的钢架也只能是基本的脚部骨架,锅炉的主要设备都在第二层钢架以上的部分,因此除了加快速度安装钢架其他的还不具备安装的条件,拿整体工程的工期进度来计算显然有些滞后了。

    这是一个大好的晴天,晴天对与新加坡来说没有一点儿让人可高兴的,意味着这里的人们又在太阳下不会有一点舒服的感觉,尽管电厂就在海边,锅炉离大海不到百米远的距离,一艘接一艘来往不绝的大型货轮就在眼前的大海里划来划去。挂着各种不同颜色国旗的货轮难以让人分辨是来自哪一个国家,海面上的风连把货轮上国旗吹展开的兴趣都没有,对于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来说这里是最理想的海域,陆地上施工的工人们却对这里的天气没有一点儿的好感,还没有开始做工只是在外面站上一会儿,工作服的后背很快就让汗水给浸透了。

    这个时节中国北方大地上刮起的寒风正在催赶着每一个走在外面的人快步回到屋子里面去,新加坡裕廊岛电厂二号锅炉工地这些大多来自中国北方的电力建设的工人正在遭受着跟寒冷相反的痛苦,他们好像得了健忘症似的,忘记了家乡的寒冷曾经给他们带来的比这还要痛苦的感受。甚至可笑的认为寒冷对于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起吊的时候一定要检查吊带是不是安全,吊点是不是牢固,相互发出的信号一定要清晰,如果信号不清就都不要动再重复一遍。”这样的基本的操作规程对于干了十几年的起重工来说几乎每天的早班会上都要重复一遍。每一次付明来到施工现场也都会跟这些工人再一次的叮嘱,没有一个认为他的叮嘱是多余的,太多的事故教训实在让人麻痹不得,就象在大海里航行的船只每一时刻都要小心应对迎面而来的暗流。

    只要不是在开会,那一定在现场亲自指挥施工,付明把自己的时间只界定在这两个工作范围内。

    一个穿着银白色的工作服,另一个则是穿着浅绿色的工作服,两个人正站在二号锅炉的旁边好像在谈论着什么,也许是工程上又出了新的问题,现场里干活的工人才懒的去关注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从工作服的颜色上一眼就能看得出他们是不同的单位。裕廊岛电厂DD公司的工作服换成了统一的银白色,后背上醒目的印着公司的名字,浅绿色的工作服却没有任何特别的标注。浅绿色工作服是电厂的设计和设备供货的日本电力公司的统一着装。单拿电厂建设来说,穿着绿色工作服算是第一承包人,也算是甲方。DD公司算是乙方,来自两个不同国家的甲乙双方站在一起除了工程上的问题几乎再没有其他的共同话题。

    穿绿色工作服戴着白色安全帽的人比穿银白色工作服戴红色安全帽的人个子显得略高,个子略高的从体型看上去比站在旁边的人略显得瘦些,两个人的肤色都是白皙中泛着淡淡的黄,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他们都有着占世界最大多数黄色人种的相同的体貌特征。但从外表上看两个人的年龄不相上下,真要拿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倒是穿绿色工作服的日本人比穿银白色工作服的中国人显得年轻一两岁,事实却不然绿色工作服的日本人比银白色工作服的中国人足足大了五岁。

    250吨履带吊已经把第一根钢柱平稳的安装就位,付明看了看表离出去办事的时间还有些早,等起重工把第二根钢柱吊上去再走也不迟。在他稍一转身的时候一个日本监理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工程上的事情自有DD公司的主管经理和专业工程师来负责,项目经理的任务是主持全面工作,如果没有日本监理的出现付明准备继续指挥工人进行下一项的吊装,日本监理的到来付明改变了主意。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跟日本人打交道,原因很复杂,跟工作没有一点的关系。

    “你好。”付明伸出了右手原本打算跟日本监理打声招呼就要告辞的,如果日本监理有工作上的问题要说,他已经想好了交给工程部的李春生来处理,他可是一个能干的部长,一口流利的英语跟这里的日本监理交流起来没有任何的障碍(日本监理来到新加坡首要条件是英语达标的)。非要从付明的神态里说出表情变化来,跟工人那种热情亲近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在同一个现场为了同一个工程目的,彼此见面打一声招呼礼节性的问候本是无可厚非的。付明说的是汉语。

    “你好。”日本监理也用汉语回了一句。从CS承建的一号炉开始日本监理就跟中国人打交道,日本人会说几句常用的汉语或者中国人会说几句简单的日语完全都是基本的人际交往和工作上的需要,说明不了任何。

    “付经理,你是DL人吗?”让付明没有想到的日本监理来到他的身边却停了下来,接着跟他说起话来,奇怪的是他的汉话发音居然很标准,甚至很多中国人在阴平和阳平的发音上都还拿捏不准,没想到他的汉语确是流畅和准确,足以见得他在汉语上是下过功夫的。

    “对,我就是土生土长的DL人。”付明说。

    “DL是个好地方。”日本监理说。

    “你去过DL吗?”

    “没有,确切地说我连中国都还没有去过。”

    “既然连中国都没有去过,你又怎么知道DL是个好地方呢?”

    “我听我父亲说的。”

    “奥,这么说你父亲是一定去过DL的喽。”付明慢声细语不免带出来了DL特有的方言。

    “其实,我父亲也是土生土长的DL人。”我的日本名字叫加藤,我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赵西山,是我父亲给我起的,我父亲叫赵明义,加藤是我母亲家族的姓氏,我的汉话也是我父亲教的。”在加藤在说话的时候付明用心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在他说到“我父亲”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尤其的加重,眼神表达出的感情怀着深深的爱意有泪要流出来一样,足以见得父亲在他心中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表情里除了对他父亲的怀念,还有着对付明的亲切,好像分别多年的亲人一下突然之间见了面,彼此之间有一股怯生生的永远都无法逾越的情感。

    对付明来说这种突然这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对日本人固有的排斥心理绝不是来到新加坡才产生的,只是这种心理即使来到了一个属于中国以外的一个国家一点也没有改变。对日本监理是有着极强排斥,跟工作没有一点的关系,按理说这种心理是不应该有的,但是让他违心的逢迎自己不愿做的事却又是多么难为人的事,最好的方式就是能躲开的时候绝不靠近一步。

    付明是在DL长大的,DL留下了很多跟日本人有关的建筑。这些跟DL原有格调不同的建筑曾经让他产生过好奇,这种好奇还绝不足以上升到一个尚在年幼的孩子对民族的荣辱而好恶的程度。

    “好好的看看这些建筑吧,记住它就算记住了DL曾经的耻辱,日本人来DL如此规模的建筑到底是想干什么?他们把DL当成什么了?他们是想永远的占领DL,把DL当成是他们永远的家,那么DL成了什么,成了别人的家园,DL人有成了什么?成了他们奴隶。这里每一座建筑的后面都充满了欺压、血腥和杀戮。

    那是一个多么残酷的年代,残酷到甚至让人可笑,老老实实的DL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安静地活着,他们并没有因为这里的贫穷而感到烦恼,更何况人人都处于平等的生活条件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让人自卑的地方。他们不希望任何的外人来干扰他们的生活源于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去给别人的生活带来影响。

    他们大多数的人甚至从来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日本国,直到有一天他们在DL的街面上发现了许许多多跟这里人不一样的面孔,并不是他们的长相有什么特殊,实在是他们那种野蛮、强横、霸道的神气一眼就会让这里的人们看了出来。难道他们是来这里做客的吗?没有任何一个客人的神气一来就显得比主人还要嚣张,以至于主人见了他们都要低三下四忍气吞声的。哪怕是挪动一砖一瓦,不小心说错一句话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以前的时候DL人只知道大海里打捞不尽的鱼虾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富足物质条件(那时候渔民捕捞的条件非常的落后,一点也不影响到鱼虾的繁殖和生长),从来不会想到有人会把大海成为侵占DL的便利条件。更不会想到这种侵略是他们已经是蓄谋已久的。

    从一个个老实的惊慌的脸孔里不难看出他们的疑惑,他们甚至不会想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一种人。简直超出了人的范畴,他们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会干出这么没有一点道理的事来。难道是自己的老实出了错?”

    这是在上中学的时候,一个数学老师在上数学课的时候给同学们讲到的,有人说是在他讲数学课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在下面偷偷地做小动作被他发现了,搞小动作的的几个同学恰恰又是平时在学校里得过奖受到好评的,惹得他一时发怒了才这样讲的。显然这样的讲授跟数学的教学范畴离得太远了,甚而至于跟有几个同学在课堂里做小动作引起他的火气又没有多大的关系。好在他接下来的话多少还是让学生们明白了他的目的。

    “你们每一个人都以为我跑题跑得太远了,跟数学扯不上一点的关系,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一个人即使以为自己很聪明,凭着这点聪明以后再有精明的计算水准,再高的物理造诣,但是他用错了地方,为明明是自己的敌人,就因为在能在他们的手下得到一碗美餐,却甘愿帮助自己的敌人去干对大多数人有害的事。这样的人倒不如天生就是一个白痴。看看这些所谓日本人的建筑,有哪一个完全是由日本人亲自来建造的,还不都是DL人帮着建造起来的。”

    到底还是因为那几个同学课上的小动作惹得他发了火。

    “他一定是一个疯子,要不他祖上的女人一定遭到过日本人的祸害。”那几个遭到数学老师教训的好学生以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报复而暗暗高兴。

    那时候付明甚至觉得数学老师确实有些严重了,他们不就是在课堂上搞几个小动作吗?他们又没帮助日本人去干什么。

    当他完全明白数学老师不过是在尽他一个教师的义务,教导如同鲁迅86小说的那些看客和愚民的后代要自立自强的时候,已经离开中学,甚至进入电校去学习了。不过从那时起付明对于日本人在DL留下的这些建筑,还有日本人再没有一点儿的好感了。

    显然眼前这个高个子,大眼睛,看上去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用俊美来形容他的长相似乎还不算过时。跟中学数学老师说的日本人绝不是一路的人,付明见到他的时候主动的跟他握了手,但他说话的口气却没有他的表情那么亲切。

    但是在付明的心里还是联系到了数学老师说的那些日本人。眼前的加藤不就是那些日本人的后代吗?他说他父亲是地道的DL人,自然也是那时地道的帮助日本做事的DL人,没有像他父亲那些人的帮助单凭区区几个日本人在偌大的DL是绝对干不出任何事来的。这样的想法随着思想的成熟已经不再有那么片面的认识了。这些罪责是不能像数学老师说的那样完全的怪罪在那时那些DL人的身上。求生的欲望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特别是在那个年代实在没有给人们带来和平的生存环境。在人们还不知道像加藤父亲李明义有任何隐衷的情况就横加指责和唾骂,甚至把弱国受到的歧视都一股脑的推倒他们的身上是不明智的。

    尽管时代的发展当年日本人在DL留下的建筑一点点的都成了新时代建筑的基石,但是像付明这样在DL长大的人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像那基石一样牢牢的根植到骨子里去了。

    “付经理,你一定知道大连的西山吧,我父亲小的时候就在DL城西山脚下出生,他活着的时候多么想回到DL看一看那里的西山,但他还是怀着遗憾永远的跟我们告别了。不过他临终的遗言我是不会忘记的,告诉我以后有机会一定回到DL,到西山的赵家祠堂里跟祖宗们说一声说他生前愧对了祖宗。”其实加藤来新加坡工作已经一年多了,跟他打交道的一号炉的中国CS公司大多数都是来自中国的SC,确切地说他还没遇到一个DL人,听说裕廊岛二号炉最后的竞标权落在了DL的DD公司,对于加藤来说实在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尽管以前也有几次要跟DD公司的项目经理付明碰面的机会,终究没有站在一起说上一句话。今天刚好是二号锅炉第二层钢架开始吊装,作为日方的监理严格的把握着工程每一道质量关他们的工作是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疏漏的。来到二号炉的时候刚好遇到DD公司的付明也站在那里,跟他没说上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身世向他说了出来,希望能从付明的嘴里知道更多的关于DL的情况。DL对于他来说不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地方,确切地说也是他的家乡,毕竟在他的身上血液里还遗传着 DL人的的基因。

    “西山对于每一个DL人来说是在熟悉不过的了,不过现在的西山早已不再是你父亲说的西山了。早已经变成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只要有了机会DL人会让那里每一寸的土地都变得美丽起来。”

    “您说的有机会是指和平吗?”

    “你不以为战争曾经给中国带来的伤害太严重了吗?”付明说这句话的时候把眼睛从加藤的脸上挪了过去,抬头看看天,多么希望天上能出现出现一块云彩,这样的天实在太热了,在这样的天气里施工真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这也是转移话题的借口,这是跟工程没有一点的关系的话题,但是不能说跟中国人没有一点关系。

    “今天有人从国内飞来,我得到机场去接他们了。有机会咱们咱们再说话吧。”尽管付明不是有意借故离开,但他说的有机会完全是客套,并不希望真的跟他在一起说那些跟工程无关的话题。

    “我真的希望咱们能有机会坐在茶馆里好好的聊聊。”从加藤说话时的眼神里付明看到了他有一种渴望。

    “会有的,我们的工程才刚刚的开始,有的是机会。”离开的时候是加藤主动伸过右手去跟付明告别的,加藤跟付明握手的时候明显的用了一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