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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第 193 章

    哲安不知两人底细, 逃亡在外,总要处处小心才行,待陆怀关了门后,便低声问陆怀道:“那是祖孙俩吗?这两人什么来路, 靠得住吗?”

    陆怀将哲安引向床边,指了指就放于枕边的银锭,低声对哲安道:“这两人是爷孙俩,小姑娘是个哑巴。我初次来此时, 见他二人在沿街乞讨,十分可怜,便将他们收留于此,让他们在此处看家。”

    “我两次走时, 都在房中留下了两锭银子。这一锭银子是五两, 便是一个四口之家, 只要不铺张浪费,大手大脚, 也可够他们三年吃穿不愁。我并未问过这爷孙俩的来路, 亦未去旁敲侧击过两人的底细, 但恰恰是因为没有问过,才更能试出他们人品如何。”

    “你看这房间干干净净, 纤尘不染。这说明在我离开之后,这爷孙俩都有对房间勤加打扫。他们不可能没有瞧见这两锭银子, 若是他爷俩动了一丝贪念, 今日他们都不会还在此地为我们开门了。”

    哲安听罢, 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便是寻常人家,面对十两银子,都少有不动心的。这祖孙二人从前生计如此艰难,面对如此不菲的银两,却仍能安守本心,真是难能可贵。

    人品如何,自然不消多说,来路如何,亦已无需再多问。

    陆怀将所有人聚拢在桌边,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孔,心头不由变得沉甸甸的。

    明明早都知道,便要从此分别,也早都在心里做了准备,可是不知道为何,真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窒闷的难受。像是有双手,在心上狠狠地拧着一般。

    陆怀轻叹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间的难过,微微带着笑容地摸了摸巧儿的头,对她道:“你去和哑妹,就是刚刚给我们开门的小姐姐,和她一起去烧一壶水来。”

    “你顺便在炉边烤烤水汽,但不要离得太近,当心炉火。这里你最小,最易着凉,所以要去烤烤,我们便在这里等着热水来了,喝上一碗便好了。记得要看着水,一定要烧开了才能端上来,明白吗?”

    “嗯!”巧儿用力点了点头,马上下楼去找了哑妹,进了厨房里。大家身上都淋了雨,巧儿对陆怀的要求,并未有所怀疑。

    巧儿走后,陆怀关上门,重新走回桌边,低声对几人道:“此处是水陆交汇的枢纽,路线四通八达。东南西北的客商常年奔走,往来于此,催生了不少可靠的水陆运家。你们不管从哪个方向走,只要挑选有大客商常年定下的船只、车队同行,便可保证安全。”

    陆怀说着,快速研了些磨,提笔写下了一些他已事先打听过的字号,然后道:“这几家字号,都是比较老的,较能靠得住,你们不一定就要选这几家,我估计你们在此盘桓一两日,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可以再多打听打听。”

    哲安想了想什么,正欲开口,便被陆怀抬手拦住了。

    “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们从哪里走,用什么方式走,去往哪个方向,要到何处落脚,都不要和我说。我不知道你们最终所到之地,对你们才是最安全的。”

    陆林氏一听,感觉事情不大对劲,微微紧蹙细眉,忧心地开口道:“怀儿,你不知道我们到了哪里,那等你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要怎么去寻我们呢?”

    陆怀早已料到,会有人这样问,微笑着镇定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回答:“儿子虽然不知道你们的落脚之处,但是你们可以给儿子寄信呐。为了安全起见,不论你们到了哪里,安定下来后的一年之内,都先不要寄任何书信给我。”

    “记住,是绝对不要寄任何书信给我。不论多么思念,都一定要忍住,否则便可能会坏事。一年之后,你们将信寄到此地,自然会有人转交给我,我若方便,便会按你们的地址回信。”陆怀说着,提笔快速写下了一行地址。

    “这地址,是哪里?”陆林氏感觉地址上写得地方,似是荒僻的很,也从未听陆怀提起过。

    陆怀镇定地道:“这是唐老板的一处秘密庄园,信寄到此处,最是稳妥不过。”

    陆林氏这才略感心安,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将陆怀写的地址牢牢记住了,这才将陆怀写的地址,小心地吹干,折好,放进了袖袋的最里层中。

    陆怀说完,略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拿出了此处房屋的房契,交到了哲安的手上,嘱咐道:“我一会儿会告诉那爷孙俩,已将此处房产,转卖于你们。你们走时,记得告诉那爷孙俩,此地不宜久留,那十两银子,便算作是他们的安家之费,让他们寻个好去处,好好去过日子吧!”

    陆怀说罢,又沉吟了片刻,才有些沉重地道:“我、我得回去了,刚刚在码头处,拉船过来,已耗费了太多超出预计的时间,我得早些赶回去才行。”

    “这……”陆林氏马上又站了起来。哲安和秀珠,也是不舍地上前走到了陆怀的身边。

    三个人看着陆怀,眼里都快速地漫上了一层湿.润。陆怀看着三人,尽管强自克制,可是心沉沉地敲,眼眶,隐隐地酸,让他的眼里,也是无法控制地爬上了一层泪雾。

    屋外乱雨敲窗,更显得屋内此刻的静谧,令人揪心。

    沉默了许久许久,陆怀终是狠下心,打断了这令人心慌的沉默与压抑。

    “我……走了,哲安,一切就拜托你了!”陆怀说着,向哲安长长一揖,深躬到底。

    哲安赶忙拉住了陆怀,眼眶彻底红成了一片:“你对我何须如此大礼,我便是拼上自己的命,也会护所有人周全!”

    陆怀起身,反手扣住哲安的手臂,千般嘱托与谢意,尽在深刻的眼神,与无言的重托之中。

    片刻后,陆怀松开哲安,跪于陆林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用力握住秀珠的手,将她揽进怀中,在她的发间,深深印下一个吻,便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走下了楼。

    下到一楼,陆怀进入下人房中,将该嘱托之事,告知了那位爷爷,便快步步出了大门。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陆怀走出几步,感觉到投注于他身后的道道热切目光,几次想要回头,都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他不能再回头了,他必须狠下心来,才能离开。

    陆怀举步欲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万般的呼喊,令他的脚步却是一顿。

    “爹爹——”

    “呜——唔……”

    陆怀听到巧儿被捂住了嘴,发出的呜咽声,克制许久的眼泪,终于冲出了眼眶。

    豆大的雨滴浇在他的身上,脸上,为他冲刷去了眼泪的痕迹,但很快,新的眼泪,便又将雨滴给叠住了。

    他很想很想,和巧儿道别,可是他不能。他怕看着巧儿的眼睛,会狠不下心来,会舍不得离开。

    这一别,就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陆怀紧紧地咬了咬牙根,终是快步步入了雨幕的更深处。

    他走到码头,大雨之下,只有少数船家,愿意逆流而上,去那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

    陆怀选了一条最为简陋陈旧的大船,送他回去。坐入船舱内,陆怀听着雨声敲击在棚顶与船身四周,一时不由心乱如麻。

    此时尚在湖中,船老板尚不需一同出力划船,只是披着雨披站在船舱门口,指挥下面的人几句。

    船老板三四十岁的年纪,铜铃般的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面带两分凶相。肩宽背阔,身材十分魁梧,通身流露着市井之气。

    船老板偶一回头,看到陆怀淋得满身是雨,却也不擦一擦,只是合着眸坐在舱内,面色虽然平静,可周身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悲怆之气,心中不由一时好奇。

    他折身返回了船舱里,给陆怀递了一条手巾,道:“擦擦吧,你淋了满身的雨,我看衣服都湿透了。这不擦擦,着了寒,可不是小事。”

    陆怀抬头看了一眼船老板,已然是将船老板眼底藏着的那点好奇心思,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陆怀这个洞若观火的眼神,让船老板心里一惊。

    初时陆怀登船,隔着雨雾,他也没瞧清楚,只觉得陆怀仪表出众,现在一对上陆怀的这个眼神,船老板不由更感觉陆怀不是一个一般的人。

    这不是个一般人的人,冒着倾盆大雨,往那般僻静少有人至的地方去,会是什么原因,便更让船老板好奇了。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个破天,要不是因为他这船破,好天气生意争不过别人,只能靠这种天气,多赚几个,他才懒得动弹,那陆怀在这种天气出去,难道也是为了发财吗?

    陆怀又为什么通身笼罩着悲伤的感觉,难道为了这笔财,还断了什么情分不成?

    船老板一想到那个人迹罕至的山谷,心里便动了些心思。

    陆怀只有一个人,他们这里里外外,可有四个人。若是有很多很多钱,那便也不枉这大雨倾盆的天气里,他们四个人遇上陆怀一遭了。

    船老板摸摸下巴,坐到陆怀对面,状似无意地搭讪道:“这么差的天气,我说您怎么赶这么个日子出门啊?那山谷少有人去,荒僻得很,听说连豺狼虎豹都有,这个天,万一遇上,可怎么好?”

    一人不过江。这是老话。

    陆怀虽然久在深宫,可这些民俗民谚,倒也不至于一概不知。这些风里雨里讨生活的人,可没几个是善人的。更何况这老板心里动着什么心思,那眼底深处,也是没能藏好藏住。

    陆怀冷冷一笑,并不搭理船老板。

    船老板一见陆怀这般态度,心里有些着恼,横声横气道:“真是好赖不知,我好心问问你。是你怕有危险。你若是也担心,我们这四个人,也可以护送你一程,不过是多加两成船费罢了,何必如此冷脸对人?”

    陆怀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道:“有些事不该打听便不要打听,有些地方,不该跟去便不要跟去。否则,也许你们才是会遇到危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