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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城以东的繁华地段,有一家规模庞大的商行,名为“四通商行”,经营着茶叶、布匹、药材、粮食等等多门生意,几家店面连在一起,竟是占了整整半条街道,即使是在富贵云集的京城之中,这家商行的规模也能排在前列。

    这家商行的幕后老板名叫郭敏,乃是少傅郭汤的同胞弟弟,颇有经商的天赋头脑,“四通商行”能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其中固然有郭汤的面子,但郭敏的眼光手段与八面玲珑更是关键原因,仅仅只是依仗着郭汤的关系,郭敏就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络,“四通商行”也得到了许多衙门的特意关照与优待,近十年来可谓是一帆风顺,从来都没有遇到麻烦。

    但这一天,“四通商行”则是突然遇到了麻烦,并且还是一场大麻烦。

    时间还不到晌午的时候,突然有大量的户部与顺天府的衙役来到了“四通商行”的店面外,不仅将“四通商行”里的客人尽数赶走,并且还将“四通商行”的店面、仓库、存银等等全部封存,甚至还逮捕了“四通商行”的几位掌柜。

    这些衙役们查封“四通商行”的罪名有很多,贩售假货、偷漏税赋、欺行霸市等等,只要是“四通商行”能够涉及的罪名,就必然是一样不缺。

    眼见着事情有些不可收拾,“四通商行”的大掌柜罗福连忙抓过一名伙计,表情急切的吩咐道:“你赶快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东家,东家的人脉最广,认识很多朝廷官员,这些衙役突然查封咱们的商行,定然是来者不善,现在唯有东家出面才能够解决!”

    等到这名伙计快步离去,大掌柜罗福又连忙向着那位负责查封“四通商行”的官员走去,这名官员名叫张培,乃是顺天府通判,与罗福也是老交情了,平日里也十分照拂“四通商行”。

    来到张培身前,罗福陪着笑脸说道:“张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四通商行’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在街坊邻居里也一向是有口皆碑,朝廷的各种税赋更加是及时缴纳,哪里敢贩售假货、偷漏税赋、欺行霸市?这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说着,罗福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就打算塞入为张培的手中,又说道:“草民手中银子不多,店里的银子又都被封掉了,如今只能拿出这么一点,但张大人放心,只要您这次能够稍稍通融一二,我们东家今后必有厚报。”

    然而,在罗福印象中一向是贪财的张培,此时却是一幅清廉奉公的模样,掂了掂银子的重量之后,张培竟然没有把银子收入怀中,反倒是转手交给了身边一名衙役,并且吩咐道:“看来,‘四通商行’的罪名还要再加一条了,那就是贿赂朝廷官员!把这锭银子收好了,这可是赃银罪证!”

    听到张培的这些话,罗福顿时是面色大变,连忙开口求情,但张培依然是冷着脸没有回应,甚至还命令衙役将罗福也押了起来。

    等到“四通船行”被查封的差不多了,郭敏终于是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到。

    见到“四通船行”被官府查封之后,郭敏心中一沉,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但他仗着自己乃是当朝少傅郭汤的亲弟弟,与朝中许多大员皆是有交情,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畏惧之色,只是快步走到了张培面色,拱手道:“张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突然查封我家商行?不知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我与顺天府府丞张保张大人一向是交情深厚,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见到郭敏之后,张培眼光微微一闪,并没有回答郭敏的问题,反倒是打断了郭敏的话,开口问道:“你是谁?与‘四通船行’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张培的反问,郭敏不由一愣。

    他乃是“四通船行”幕后东家,这件事张培原本就是清楚的,两人甚至还一同喝过酒,为何又要明知故问?

    郭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说道:“我乃是‘四通船行’的东家郭敏……”

    然后,郭敏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见张培再次伸手一挥,向衙役们吩咐道:“原来你就是这家商行的东家,竟然是自己冒了出来,倒是省了我特意寻找!……来人,把这个奸商也一同抓起来!”

    听到张培的话语,郭敏面色大变,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还要远远超乎想象,等到衙役拿出绳索捆绑自己的时候,郭敏更加是心中慌乱,连声说道:“不要绑我!我兄长乃是当朝少傅郭汤!我与顺天府丞张保张大人交情深厚!我与直隶总督……”

    然而,又不等郭敏把话说完,张培已经是冷声说道:“除非你与当今陛下有交情,否则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张培扫了一眼绑成一排的“四通船行”等人,挥手喝道:“全部带走!‘四通船行’罪行严重,把他们押到衙门里尽快审讯!”

    然后,看着犹自挣扎的郭敏,张培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屑,低声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笨吧!看在张府丞的面子上,我原本打算假装不认识你,让你可以趁机离开这里,偏偏你自己犯傻、非要表明身份,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抓你也不行了……毕竟,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可不愿意搭进去!”

    说完,张培又转头看了一眼被查封的“四通商行”,神色间略有一些幸灾乐祸,说道:“无论如何,郭家要倒大霉了!”

    *

    如果说郭汤是郭家基石的话,那么郭敏就是郭家的顶梁柱,而如今正在国子监学习的郭鸣台,则就是郭家的未来希望了。

    但就在这天稍晚一些的时候,郭鸣台也遇到了大麻烦!

    “胡大人,您说学生抄袭文章?”

    被国子监丞胡珍传唤到房间之后,郭鸣台就听到了胡珍对自己的指责,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胡珍面色严肃,冷声说道:“刚刚,我收到了几位国子监学生的控诉,他们说你近两年以来欺名盗世,一直都用银子强行购买他们的文章作品,只是稍稍修改之后就署上自己的名字上交于监学!并且他们还提供了切实的证据,也有好几位人证可以证明此事,如今证据确凿,你可有什么解释的?”

    听到胡珍的解释,郭鸣台表情有些慌乱。

    其实,在国子监内部,那些有闲钱的监生花银子向那些生活窘迫的监生购买文章诗句、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发表,已经是一种众所周知的潜规则了。

    这样一来,有闲钱的监生可以利用这些文章诗句为自己扩张名气、营造声势,而生活窘迫的监生则是可以利用文章诗句改善生活,双方可谓是可取所需,国子监的高层们对此也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鸣台向来不缺银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难以免俗。

    毕竟郭鸣台虽然也算是有些才华,但终究不是拔尖之流,并不能一直写出水平之上的文章,许多时候为了维持自己的声誉,郭鸣台也会出手购买几篇文章应急。

    但郭鸣台没有想到,明明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如今竟是被人捅了出来,并且最先受到了牵连的人竟是自己!

    慌乱之下,在胡珍严肃的注视之下,郭鸣台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犹豫良久之后,郭鸣台说道:“监丞大人,这件事情还请您通融一二,毕竟这种事情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做过,监生之中有许多人都做过这种事情,学生只是偶尔才思不佳,写不出好文章,所以一时心急,才选择了这般下策……学生向您保证,今后绝不敢再犯……”

    胡珍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也承认了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国子监除了是朝廷的最高学府之外,也承担着监管学子的职责,你的这般行为,已经逾越了底线,绝不能轻饶,所以我决定夺去你的监生身份,并且将你的事情通报于礼部!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功名恐怕也难以保住,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听到胡珍的决定,郭鸣台再次面色大变,下意识的说道:“怎么能这样!胡大人,您知道的,我祖父乃是当朝少傅郭汤……”

    胡珍却是完全不留情面,说道:“你也别拿郭少傅来压我,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如今又有人特意盯着这件事,我若是绕过了你,那就没人能绕过我了!这件事情,没有求饶的余地!”

    随着胡珍的话声落下,一向都是极为骄傲的郭鸣台瘫软在地。

    失去了监生的身份,又有可能会丢掉功名,郭鸣台发现自己的科举之路恐怕是彻底完了!

    祖父郭汤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如何的失望?难不成自己今后只能像是叔祖父郭敏那样经商不成?

    然而,郭鸣台并不知道,他的祖父郭汤如今同样是自身难保了,至于他的叔祖父郭敏苦心经营的“四通商行”也已经被官府查封了,甚至就连郭敏本人也被官府收押了!

    原本还算是京城望族的郭家,仅仅只是一天时间,就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

    PS:恩,第二更!

    另,这本书写到现在,虫子早已经不奢望成绩、收入、人气之类的东西了,只打算认认真真写完而已!上一章的那些话,也只是感慨几句,并不是求打赏,大家若是愿意正版订阅,虫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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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府正厅内,赵俊臣坐在主位,而“赵党”众位官员则是齐聚一堂、分坐两旁。

    此时,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的打量着少傅郭汤,有些人面露嗤笑,有些人脸带不屑,但更多人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郭汤站在赵俊臣的面前,扬着脑袋,竭力的维持着自己的清高与骄傲,但神情动作依然是不可避免的尴尬僵硬。

    深深打量了郭汤一眼,赵俊臣缓缓说道:“原来郭少傅是来登门道歉的啊!也不把话说明白,本官还以为郭少傅是来我府里传达圣旨的,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

    一旁,左兰山笑道:“郭少傅一向是以正人君子自诩,以心胸坦荡而著称,平日里在庙堂里也一向是直话直说,抨击别人是贪官污吏的时候,从来都不留丝毫情面,没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又含糊其辞、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了。”

    陈东祥也同样笑道:“严以律人、宽以律己……郭少傅果然是清流领袖、道德标榜!”

    随着左兰山与陈东祥的话声落下,“赵党”众人自然是捧场哄笑。

    也难怪“赵党”众人会哄笑不止,郭汤今天在赵府外的种种表现,恐怕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流传朝野的大笑话了。

    正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在赵府下人面前维护颜面,却闹出了这样一场乌龙,险些落到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事到临头又彻底怂了——这样的故事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很长时间了。

    另一边,郭汤的老脸臊红,但他依然高扬着脑袋,神情满是高傲,假装没有听到左兰山与陈东祥的讥讽,只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噩梦。

    于是,郭汤无视了周围的“赵党”众人,只是向赵俊臣说道:“老夫奉陛下旨意,前来赵府向赵大人你登门……道歉!今天早朝上,老夫的一些话语确实是没有考虑周详,不应该没有证据就直说出来,这件事情确实是老夫疏忽了,还望赵大人你能够、能够原谅一二。”

    郭汤的这些话,依然是遮遮掩掩,名为道歉,但实际上只是敷衍了事,甚至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说自己疏忽了,可谓是毫无诚意。

    对于郭汤的这般表现,看热闹的“赵党”众人自然是不满意,纷纷鼓噪了起来。

    然而,郭汤则是不理不顾,丢下这些场面话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见到郭汤的动作,赵俊臣倒也不急,只是转头向左兰山问道:“左尚书,若是一位朝廷官员奉旨办事,却又表现敷衍、阴奉阳违,应该如何论罪?”

    左兰山瞥了郭汤的背影一眼,大声说道:“往小了说是渎职之罪,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了!若是追究起来,再怎么重罚也不奇怪!”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与左兰山的对话之后,正在迈步离开的郭汤身体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

    说起来,郭汤身为清流领袖,这些年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当众质疑过德庆皇帝的某些决定了,也曾数次让德庆皇帝险些下不来台,但皇帝正式颁布圣旨之前表态质疑是一回事,奉了圣旨之后又违旨办事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郭汤从前质疑德庆皇帝的某些决定的时候,往往是与大量的清流官员一同进退,因为法不责众的缘故,郭汤自然是表现踊跃、毫无畏惧,但这一次他身边没有大量清流的掩护,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郭汤自然也就失去了抗旨办事的傲骨与勇气。

    最终,犹豫许久之后,郭汤终于是再次转身面对赵俊臣,磕磕巴巴的说道:“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是老夫做、做错了,在这里向赵大人道、道歉了!”

    语气僵硬的丢下一句话之后,郭汤的老脸愈加臊红,再也没有任何耽搁,匆匆离开了赵府正堂,脚步狼藉,仿佛落荒而逃!

    而“赵党”众人自然是纷纷发出嗤笑,讥讽之意毫无遮掩,但郭汤依旧是充耳不闻,只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屈辱之地。

    *

    看着郭汤匆匆离开的背影,左兰山却是觉得不过瘾,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此人的道歉毫无诚意,你就这么任他离开了?”

    与郭汤见面之后,赵俊臣自始自终都是表情平淡,似乎毫不在意,听到左兰山的询问之后,赵俊臣淡然说道:“难不成还要拦住他、逼着他重新道歉?只不过是一个假道学先生罢了,完全不值得我放在心上!我这次会特意刁难他,也只是不喜欢他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而已。但我至始至终都不在意他的道歉究竟有没有诚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他究竟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礼而付出足够的代价!”

    听赵俊臣这么讲,左兰山连连点头,像是郭汤这种人,确实不值得赵俊臣耗费心机、认真对待!

    这次赵俊臣打算整治郭汤,也至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出手,一切细节都是“赵党”官员们在操办,赵俊臣只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然后静待结果而已!

    想到这里,左兰山连忙向赵俊臣邀功道:“赵大人还请放心,我保证郭汤他很快就会付出代价!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让手下人收集郭汤这些年来的种种丑闻,并且大力宣扬,很快就会人尽皆知,想必郭汤的一生清誉,也马上就要毁于一旦!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郭汤他还凭什么清高!”

    陈东祥也说道:“下官也已经联络了都察院内一些与郭汤不大对付的御史,等到明天早朝的时候,这些御史们就会纷纷表态弹劾郭汤,必然会让郭汤的官职难保!”

    詹善常则是面带得意之色,说道:“赵大人,下官从前在礼部任职,对国子监的情况非常了解,与国子监的监丞胡珍也颇有交情,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郭汤的宝贝孙儿郭铭台的前程就要在今天断送掉了!郭汤知晓这个消息之后,定然会是哀痛欲绝!”

    接着,霍正源也凑热闹,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命令顺天府查封了郭家‘四通商行’的所有店面仓库,并且还令人严加审问‘四通商行’的相关人等!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审问很快就能得到结果!而‘四通商行’一旦落实了偷税走私的罪行,下官就可以进一步查封郭家的诸般产业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凭郭汤那点俸禄,郭家恐怕连吃饭都吃不起了!”

    然后,“赵党”官员们也纷纷向赵俊臣禀报了各自的进度。

    听到“赵党”众人的陆续禀报,赵俊臣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头表示赞许,但心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在今天早朝结束的时候,赵俊臣向“赵党”众人表示了自己想要出手整治郭汤的意思,如今只是晌午刚过,前后不过是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赵党”众人就已经是纷纷开始了各自的计划,并且还大都有了初步成果!

    这样的效率,当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只可惜,“赵党”大多数人都只会在结党营私、排挤异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热情、智慧、以及效率!

    若是“赵党”众人平日里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也能拥有这样的热情、智慧、以及效率,那么赵俊臣今后就能省心多了。

    心中虽然有些感慨,但赵俊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满脸的赞许神色,点头道:“诸位幸苦了,事情办的不错,但还要再接再厉,本官就静候各位的佳讯了!……这次本官出手整治郭汤,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泄恨,也同样是趁机树威!今后有了郭汤作为榜样,朝中那些政敌再想要向咱们出手,也会多掂量掂量!”

    听赵俊臣这么说,“赵党”众人也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响应,并且拍着胸口连连保证,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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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赵党”众人陆续离去之后,方茹从后堂走了进来。

    赵俊臣转头看了方茹一眼,问道:“刚才那个人,就是在早朝上弹劾我的郭汤了,你见过他之后,可有什么想法?”

    方茹神色间隐隐有些失望,摇头道:“相公你之前说得对,像是郭汤这种废物,确实不值重视,也不值得咱们耗费心机!若不是他在早朝上让相公难堪了,茹儿如今都懒得出手整治他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人生在世,处处为难,又有谁不经受流言蜚语的吹打?我如今所处的位置,又是众矢之的,也难免会遭人诽谤诋毁,像是今天早朝上郭汤弹劾我的事情,今后只会越来越常见,但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在意,你今后也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就情绪激动了!”

    方茹知道,赵俊臣向自己说这些,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宽慰自己,显然赵俊臣还是有些在意方茹今天偷偷哭过的事情。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方茹心中感动,缓步走到赵俊臣的身后,伸出柔荑为赵俊臣按摩双肩,同时点头道:“茹儿明白了,茹儿是相公的女人,心胸气度也要配得上相公才行,今后再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了。”

    说完,方茹又有些心中疑惑,问道:“不过,相公你虽说自己不在乎郭汤的诋毁,但这次依然是大动干戈的整治郭汤,竟是打算彻底摧毁郭汤的一切,恐怕也不仅仅只是报复与树威这么简单吧?若仅是如此的话,相公应该不会这般手段激烈才对。”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隐瞒,解释道:“哪怕郭汤没有在今天早朝上弹劾我,我今后也一定会出手对付他,只不过他今天的弹劾正好送给我一个理由罢了!郭汤如今看似是太子朱和堉的人,但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他与七皇子朱和坚的关系非常紧密,也正因为郭汤的存在,七皇子朱和坚一直在逐步的渗透‘太.子党’,在‘太.子党’内部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一叹,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又说道:“如今,太子朱和堉极有可能会被德庆皇帝罢黜,而七皇子朱和坚则是最有可能的新任储君!但朱和坚的心机手段,可要比朱和堉厉害多了!如今他与我虽然还存在着合作关系,但等到他在庙堂里站稳脚跟之后,这种合作关系就会走到尽头,所以我也必须要早作准备,防患于未然!”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方茹也是若有所思,说道:“原来如此,既然郭汤与七皇子关系紧密,那么七皇子成为了新任储君之后,郭汤就一定会鼎力支持他!郭汤乃是清流中的魁首人物,七皇子得到郭汤的支持之后,很容易就会得到整个清流的认同与支持!到了那个时候,凭借七皇子的心机手段,也很容易就能够在庙堂站稳脚跟了!”

    见方茹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赵俊臣点头表示赞许,说道:“茹儿你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事情本质。朱和坚成为储君之后,我并不希望他太快的站稳脚跟,这样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就要抢在七皇子走到前台之前,尽可能的削弱他的潜藏势力,所以郭汤就绝不能继续留着!趁着今天的机会,也正好可以铲除隐患!

    这样一来,等到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之后,就不能轻易的站稳脚跟,也不敢轻易与我翻脸……不仅不敢与我翻脸,反而还会进一步的向我寻求合作!到了那个时候,许多事情操办起来也就轻松了!”

    见赵俊臣的眼光如此长远,方茹面现钦佩,笑道:“老爷深谋远虑,七皇子朱和坚若是还像从前一样隐在暗处也就罢了,但他若是浮出水面,又哪里是老爷的对手!”

    *

    而就在赵俊臣与方茹谈话的同时,少傅郭汤也终于逃回了自己的府里。

    想到今天在赵府受到的种种屈辱,郭汤只觉得又气又急,心中发誓他今后一定要报复赵俊臣,定然要让赵俊臣后悔今天的决定!

    然而,郭汤刚刚迈步进入府门,就看到郭府管家郭文贵神色焦切的匆匆奔来,同时口中还大声唤道:“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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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谢谢大家的鼓励!今天依然双更!

    尽心码字,一切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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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汤原本就心情不好,见到郭文贵的慌张模样,就愈加的心情不快,呵斥道:“难道天塌下来了不成?这般慌乱,成何体统?好好说话,究竟出了什么事?”

    郭文贵并没有因为郭汤的呵斥就稍稍平静一些,反倒是表情愈加焦急了,奔跑到郭汤身前之后,也顾不得气息还没有喘匀,就已经急匆匆的说道:“老爷,当真是大事不好了!二老爷的‘四通船行’被官府查封了,不仅‘四通船行’的掌柜伙计全部被羁押,就连二老爷本人也被官府的人给押走了!”

    听到郭文贵的解释,郭汤顿时是面色大变,也顿时就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同样是语气急切的问道:“官府把郭敏抓走了?怎么可能?!是哪个官府抓走了郭敏?他们凭什么敢抓郭敏?”

    郭文贵连忙解释道:“是顺天府!好似是收了顺天府尹霍正源的命令!说是‘四通商行’贩卖假货、偷漏税银、欺行霸市、还有贿赂朝廷官员,二老爷作为‘四通商行’的东家,就也被顺天府抓走了!”

    “顺天府霍正源!”郭汤咬牙道:“定然是赵俊臣在幕后主使!不行!我这就去顺天府找霍正源讲理去!”

    说完,郭汤就要转身前往顺天府。

    然而,郭汤还未转身,郭文贵就抓住了他的衣袖,急声说到:“老爷,事情还不仅仅只是如此,那顺天府丞张保大人刚才偷偷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四通船行’那些掌柜伙计们被抓到顺天府之后,就被顺天府衙役好一顿大刑伺候,最终他们在严刑拷打之下,也全都承认了‘四通商行’的各种罪名,这样一来,咱们郭家的日常支出全部来自于‘四通商行’,自然也就受到了牵连。张保大人说让咱们尽快做好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顺天府的人还要查封咱们郭家的家产!”

    “他敢!老夫身为当朝少傅,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顺天府没权利查封老夫的家产!”听了郭文贵的说法,郭汤顿时是怒火冲天,大声喝道:“不行,我必须要找霍正源说理去!他这是刻意报复老夫!霍正源若是敢不讲道理,那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也管不了这件事,那我就把这件事捅到陛下那里!老夫就不信了,这是天子脚下,还能任由‘赵党’的人为非作歹!”

    说完,郭汤就再次转身,就打算前往顺天府质问霍正源。

    然而,郭汤刚刚转身迈步,就见到一个人向着郭府快步奔来,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郭汤与这个人就撞在了一起,双方皆是脚步迅猛,顿时间两人皆是摔到在地!

    郭汤仰面摔倒之后,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在郭文贵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身之后,郭汤就打算斥骂对方,但定目一看,却发现撞到他的人竟是他的宝贝孙儿郭鸣台。

    然而,还不等郭汤训斥郭铭台,就见郭鸣台突然间哀嚎一声,然后扑倒在郭汤的脚下,紧紧抱住郭汤的大腿,竟是就这么大声痛哭了起来。

    见郭鸣台这般模样,郭汤不由是愣住了。

    难不成刚才把郭鸣台撞傻了?为何郭鸣台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得这么惨烈?

    然后,郭汤自以为找到了原因!

    是了,郭鸣台性格孝顺,与郭敏又一向是关系亲近,如今听说自己的二祖父被顺天府抓走了,自然是惊慌失措、心情痛彻,也难怪他刚才会急匆匆的奔跑而来,想必是知晓了郭敏被抓的事情。

    自以为猜到了郭鸣台痛哭的原因之后,郭汤不由有些心软,一时间也顾不得责备郭鸣台,只是拍着郭鸣台的头宽慰道:“鸣台你就放心吧,绝不会有事的,祖父哪怕是闹到陛下那里,也一定为咱们家讨回公道!”

    听到郭汤的宽慰,郭鸣台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郭汤,说道:“可是,胡监丞一点都没有留情的意思,哪怕是孙儿搬出了祖父您的名字,胡监丞也照样是夺去了孩儿的监生身份,还说要把这件事通知礼部、进一步夺去孙儿的功名……祖父,监生身份也就罢了,若是孙儿的功名也被夺去,那孙儿这辈子的前途也就彻底完了,你一定要给孙儿做主啊!”

    听到郭鸣台的回答,郭汤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们祖孙二人的对话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四通商行”被查封、郭敏被顺天府逮捕的事情与礼部、国子监有什么关系?郭鸣台又为何要哭诉说自己的前途?

    隐隐间,郭汤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问道:“什么胡监丞?你被夺去了监生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郭汤的询问,郭鸣台也是一愣。

    刚才听郭汤的那些话,他还以为郭汤已经知道了自己花银子买文章、结果被人举报的事情,却没想到郭汤竟然还不知道消息。

    于是,郭鸣台连忙将自己的事情向郭汤讲诉了一遍,内容自然是避重就轻,只是捎带提了两句自己的错误,反倒是重点描述了国子监丞不将郭汤放在眼里的事情。

    得知郭家未来的希望郭鸣台竟是被国子监夺去了监生身份,接下来甚至还要被夺去功名,郭汤顿时间又是心中大惊,只觉得晴天降霹雳,而且是连续降下了两道霹雳!

    接着,郭汤就直挺挺的昏倒了过去!

    *

    这一天,郭汤先是被逼无奈向赵俊臣登门道歉,然后就在赵府门外晒了一个多时辰的正午烈阳,好不容易见到了赵俊臣,不仅连一口茶水都没喝到,还受了许多羞辱,自然是情绪激动、心火浮躁。当他回到自己府中之后,又前后收到了两个晴天霹雳似的噩耗,不仅是郭家的顶梁柱被顺天府带走了,连郭家的未来希望郭鸣台也被断送了前途,期间还狠狠摔倒了一次……

    这么多的事情叠加在一起,以郭汤的身体与年纪,又哪里能承受得了?最终竟是直接昏倒了过去!

    见到郭汤昏过去之后,整个郭府自然是乱成了一团。

    混乱之际,却是没有人发现,一名郭府管事偷偷带着郭汤的个人诗集离开了郭府,然后向着城南同济庙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在郭文贵、郭鸣台等人的救护之下,郭汤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

    然后,郭汤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连忙起身向着郭府众人吩咐道:“快给老夫准备轿子,这些事情全都是赵俊臣在报复老夫,老夫绝不能任由他得逞!”

    眼见事情紧急,郭文贵也不敢让郭汤休息,只是问道:“老爷您是先去顺天府,还是先去国子监?”

    郭汤咬牙道:“顺天府和国子监我都不会去!这些事情明显都是赵俊臣在幕后主使,就是想要报复老夫,老夫如今就算是去了顺天府和国子监也没用!老夫要去东宫找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为老夫主持公道!”

    说到这里,郭汤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道:“不对!老夫不能先去找太子殿下,这些事情咱们并不是完全占理,太子殿下未必就会帮助老夫……老夫要先去都察院,与都察院的众位同僚见面,然后再与他们一同前往东宫、请求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正如赵俊臣的评价一般,郭汤没什么大智慧,但有一些小聪明。

    郭汤很清楚,“四通商行”确实有偷税走私的行径,孙子郭鸣台也确实花钱买了别人的文章之后又署了自己的名字发表,所以不论是顺天府抓走郭敏,还是国子监夺去郭鸣台的功名,都是有依据的。

    所以,若是郭汤直接去寻找太子朱和堉求助,以太子朱和堉的刚直性格,了解了这些事情的详细经过之后,不仅不会帮助郭汤度过难关,反倒是会责怪郭汤没能好好的管教家人,到了那个时候,郭家可就要彻底垮掉了!

    于是,郭汤并没有直接去寻找太子朱和堉求助,而是打算先去寻找几位与自己关系紧密的清流官员,与这些清流官员统一口径之后,再一同前往东宫向太子朱和堉求助!并且将这些事情全部定性为赵俊臣对清流的打击报复!是“赵党”对“太.子党”的宣战!

    如此一来,有了同僚们的帮腔,太子朱和堉难以违背众意,也只能出手帮助郭汤了!

    *

    这天傍晚,郭汤带领着十余位“太子党”官员急匆匆的赶到了东宫,向太子朱和堉哭诉求助。

    “太子殿下,您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赵俊臣他忌恨老臣今天早朝上弹劾了他,就使出了各种手段报复老臣,不仅让顺天府抓走了老臣的弟弟郭敏,还设计陷害了老臣的唯一孙儿郭鸣台……太子殿下,你若是不能为老臣主持公道,老臣也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东宫内,郭汤趴伏在太子朱和堉的面前,声音凄厉、大声嚎哭。

    与此同时,众位“太.子党”官员听到少傅郭汤的哭诉之后,也纷纷是义愤填膺,皆是鼓噪不休。

    “太子殿下,赵俊臣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郭少傅只是弹劾了他两句,他竟是这般公报私仇!若是咱们任由他为所欲为,朝纲可就要彻底乱了!”

    “太子殿下,‘赵党’这般肆意妄为、如此的打压忠臣,咱们绝不能坐视不管啊!”

    “太子殿下,郭少傅的种种冤屈,若是任由‘赵党’奸邪得逞,那么今后就要正不压邪,庙堂里就更加要乌烟瘴气了!我等难道要束手就擒不成?!”

    太子朱和堉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满是无奈。

    赵山才临终之前,一直叮嘱朱和堉要与赵俊臣缓解关系,而朱和堉也确实在按照赵山才的叮嘱办事——今天早朝上清流们纷纷弹劾赵俊臣,但朱和堉并没有参与其中,哪怕朱和堉心中愤恨赵俊臣在赵山才过世之际大张旗鼓的纳妾填房,最终也只是选择静观其变、袖手旁观。

    可惜,人在庙堂,往往是身不由己,哪怕朱和堉乃是太子储君,也照样是如此!

    正如郭汤的预料一般,如今在“太.子党”众人的群情激奋之下,朱和堉已经是众意难违,哪怕是朱和堉不愿意与赵俊臣发生冲突,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朱和堉选择了。

    若是朱和堉最终没有答应“太.子党”众人的请求,反倒是选择了宁事息人、继续与赵俊臣缓和关系,那么朱和堉就会彻底失去清流的支持,到了那个时候,朱和堉在庙堂里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赵先生,我原本也不愿意违背你的心意,但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与赵俊臣敌对了……或许,我与赵俊臣之间,天生的命运犯冲,只能为敌、不能为友,这一切都是命啊……”

    朱和堉心绪复杂,暗暗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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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组建了幕僚团队之后,可谓是成效显著,让赵俊臣在许多事情上都省心了许多。

    幕僚们平日里的工作有很多,日常事务的整理归类、情报材料的收集与梳理、文书的起草、公文的制定,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如此一来,赵俊臣就能够节省许多心力、从细枝末节中脱身,进而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用一种更加敏锐的眼光窥视全局,并且做出更加理智长远的判断。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户部与工部的政务、庙堂里的党争博弈、“赵党”的未来发展、联合船行的运营操办、赵府的各项产业、德庆皇帝的行宫筹建、情报的收集与整理、以及赵俊臣私下里的种种计划——若不是有幕僚团队的辅佐,赵俊臣恐怕早已经被这些繁杂事务给彻底拖垮掉了!就算可以勉力支撑,也早已经被繁杂的表象迷乱了心眼,不可能一直保持着理智头脑与大局眼光。

    在赵俊臣的幕僚团队内部,最核心的人物共有七人,分别是肖文轩、苏西卿、李传文,牛辅德、欧阳博、李伦、以及徐靖,这七个人各有所长,皆是难得的人才。

    其中,肖文轩学问最好、悟性最高、潜力最大,目前远在扬州,帮着赵俊臣处理扬州赵家的事情,并且负责监视南直隶的官场动向与联合船行的发展进度,这是赵俊臣对他的刻意磨练,有意让他独当一面;而李传文乃是众位幕僚之首,经验最是丰富,主要是负责统筹全局,也会帮助赵俊臣处理朝廷政务,如今则是跟随顾全前往南直隶处理苏长畛与联合船行的事情,这两人目前不在京城,暂且不用多提。

    在剩下的几位核心幕僚之中,苏西卿擅长账目数字,一向是负责赵俊臣的银库收支与各项产业;牛辅德性格冷静、眼光敏锐,一向是负责情报的整理与分析;欧阳博性格谨慎、谋定而后动,一直辅佐赵俊臣处理“赵党”与党争的事情,李伦的年纪较轻、经验略有不足,但天资聪慧、眼光别具一格、做事不循常规,则是负责查漏补缺、提供建议。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名叫徐靖的幕僚乃是赵俊臣新近挖掘出来的人才,此人擅长文笔,性格也内敛可靠,一向是负责赵俊臣的文案工作,赵俊臣平日里的奏疏与政令皆是出自于徐靖的手笔。

    这些幕僚们各司其职、又分工合作,一向是成效卓著、效率极高,虽然赵俊臣手中的事情越来越多,但有了他们的辅佐之后,却依然能够游刃有余。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的发展一直是顺风顺水,这些幕僚们的尽心辅佐绝对是功不可没。

    *

    最近几天时间,幕僚中最忙碌的人物无疑就是苏西卿与欧阳博了。

    “赵党”官员们纷纷入股“联合船行”的事情,涉及到了数量庞大的银子,需要苏西卿来操办,而“京察”的事情则要更加繁杂,许多事情都需要欧阳博来处理。

    这一天的傍晚时候,苏西卿推门进入了赵俊臣的书房,呈给了赵俊臣一份账目,禀报道:“大人,官员们入股‘联合船行’的账目都已经做好了,共有六十七位官员拿出了银子,他们最多拿出了十万两银子,最少也拿出了一万两银子,总计有三百三十五万两银子。除此之外,陛下的内帑也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入股联合船行,若是再加上这笔银子,则总计有四百三十五万两银子。”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数量要比我想象中更多一些,有了这笔银子的投入,足以让我操控‘联合船行’的未来走向了。”

    说完,赵俊臣向苏西卿询问道:“咱们府里面还有多少银子可以动用?”

    苏西卿的眼光微微一闪,答道:“府里面能动用的银子不多,大约只有不到七十万两银子的样子,若是再算上一些容易变现的珠宝财物的话,这个数字则可以达到八十万两以上。”

    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哦?只剩下这么一点银子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苏西卿却是紧紧闭着嘴巴,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

    赵俊臣的银子仅仅只有不到七十万两,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笔银子看似数额庞大,但完全配不上赵俊臣的贪官名声!

    事实上,苏西卿非常清楚,赵俊臣虽然早已经不再贪污了,但他的各种入项依然极多,每年仅仅是党羽们的孝敬与诸项产业的盈利加起来就有上百万两银子!但赵府的账目依然是入不敷出,因为赵府账目中经常会有数额庞大的银子突然消失不见,这些神秘消失的银子前后加起来已经有近三百万两之巨了!

    这些银子究竟用在了哪里,除了赵俊臣、方茹、以及许庆彦之外,却是没有任何人清楚,苏西卿虽然也算是赵俊臣的心腹了,但他也只是负责拿出银子交给方茹而已。

    显然,在幕僚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赵俊臣正在暗中进行着某些计划。这些计划需要数额庞大的银子支持,以至于就连赵俊臣这样富可敌国的大贪官都只能勉力维持!

    但这些计划究竟是什么,依然是没人知道。

    赵俊臣安排顾全去插手苏长畛的事情,就是因为赵俊臣发现自己手里的银子不够用了,所以眼馋苏长畛的庞大家产罢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计划太过于神秘了,所以苏西卿也是恪守本份,不该知道的事情绝不过问,也没有任何要深入探究的意思,只是听从赵俊臣的吩咐办事。

    此时他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更是闭口不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事实上,赵俊臣也明白自己的银子都流向了哪里。

    渗透军镇、收买内廷、扩张情报网络……这些事情都是吞金兽,即使是赵俊臣的庞大家产也完全经不起消耗。

    所以,赵俊臣的询问只是自言自语罢了,并没有期望苏西卿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从府里拿出六十五万两银子,凑足五百万两银子,然后通过户部的渠道转到南直隶,尽快将这笔银子交给李传文与肖文轩。”

    苏西卿犹豫道:“大人,若是这样的话,咱们府里就剩下只有不到五万两银子了,若是有需要银子应急的时候,这五万两银子恐怕不够用啊。”

    赵俊臣摇头道:“无妨,‘悦容坊’这个季度的收益马上就要交到府里了,到时候府里的存银自然也就宽裕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李传文与肖文轩那边,他们要办的事情必须要有这笔银子支持,否则很难会有成效。”

    苏西卿自然知道李传文与肖文轩要办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这次,赵俊臣安排黄有容与顾全前往南直隶,除了审办苏长畛的案件之外,还要出手整治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将那些徽浙商人尽数整垮之后,他们的家产财富就会尽数充公,他们名下的各项产业就会尽数拍卖,其中包括了数量庞大的商行、船只、与田宅!

    到了那个时候,李传文与肖文轩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商行、船只、以及田宅全部低价买入手中。

    然后,收入手中的田宅转手高价卖出,就能够收获大笔的利润,至于那些商行与船只,则可以整合到一起,组建成一家规模庞大的新商行!

    这家商行,赵俊臣将它命名为“赵氏商行”,很俗气的名字,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这家商行表面上的东家将会是扬州赵家,与赵俊臣也没有直接关系。

    当然,“赵氏商行”的启动基金,全都是来自于德庆皇帝与“赵党”官员的银子,赵俊臣的银子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但只要在账目中稍稍动一下手脚,赵俊臣就能够成为“赵氏船行”的真正主人。

    比如说,肖文轩与李传文用五百两银子拍卖得到了一艘货船之后,再将这艘货船按照价格一千两银子投入“赵氏商行”,而账目中多出来的五百两银子,就成为了赵俊臣的投入与股份。

    所谓“空手套白狼”,就是这个意思。

    等到“赵氏商行”成立之后,它的规模必然要远远超过任何一位徽浙商人的商行,所以“赵氏商行”一旦加入到“联合船行”之后,就必然会成为“联合船行”的主导力量!赵俊臣本人也就成为了联合船行的最大股东!

    这样的话,赵俊臣作为“联合船行”的创建者、监督者、以及最大股东,就可以最大程度的操控“联合船行”的未来方向,“联合船行”这个庞然大物,也必然会成为赵俊臣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究竟能够收获多大的好处,自然不用多提。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五百万两银子的投入是必须的!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并没有任何犹豫。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苏西卿也就没有任何异议了,

    不过,略略犹豫片刻之后,苏西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您当初组建‘联合船行’的时候,曾向那些加入‘联合商行’的徽浙商人们承诺过,说您只会为‘联合船行’提供优惠政策,并不会插手‘联合船行’的日常运营,但咱们这次的动作不小,任谁都能看出咱们想要进一步控制‘联合船行’,那些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恐怕会心中不服。”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他们不服又能如何?我只是暗中控制‘联合船行’,谁也挑不出毛病。我安排黄有容去整治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那些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就算是心中不服气,也一定会先老实一段时间,等他们忍不住想要反弹的时候,‘联合船行’就已经被咱们牢牢控制在手里了……更何况,只要能保证他们的收益,他们的反弹也不会太过激烈,并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见赵俊臣已经考虑周详,苏西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之后,就离开了书房,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办事去了。

    然而,苏西卿刚刚离开书房不久,牛辅德与欧阳博就联袂进入了赵俊臣的书房之中,两人皆是表情严肃,似乎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向赵俊臣禀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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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牛辅德与欧阳博的表情严肃,赵俊臣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问道:“两位联袂而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牛辅德说道:“大人,刚刚收到消息,因为你惩治郭汤的事情,郭汤今天下午联合了许多都察院的清流官员一同前往东宫、向太子寻求支持,因为郭汤的鼓动,‘太.子党’众人皆是群情激奋,太子碍于众意难违,如今已经同意了郭汤的请求,打算出手维护郭汤了。”

    另一边,欧阳博也接口道:“就在刚才,太子派人去了顺天府与国子监,专门询问了顺天府抓捕郭敏、以及国子监除名郭鸣台的事情,顺天府与国子监因为太子的过问与关注,态度已经出现了摇摆,其中顺天府有霍正源大人主持公道,还算是立场坚定,但顺天府丞张保一直都在暗中维护郭家,至于国子监已经有了临阵退缩的趋势,正在重新考虑他们对郭鸣台的惩处。”

    听完了牛辅德与欧阳博的说明之后,赵俊臣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顺天府抓捕郭敏与国子监除名郭鸣台这两件事情,固然是赵俊臣在幕后主导,但这两件事皆是有事实依据可循,并不算是冤枉了郭敏与郭鸣台,而太子朱和堉的性格一向秉直,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从来都不会徇私护短,赵俊臣原本以为太子朱和堉知晓了事情缘由之后,是绝不会出手帮助郭汤的。

    所以,赵俊臣这次出手惩治郭汤,仅仅只是针对郭汤一个人而已,原本并没有与太子朱和堉打擂台的想法。

    事实上,赵俊臣打算整垮郭汤,从某方面而言还是在帮助太子朱和堉,否则有了郭汤的存在,太子朱和堉的影响力就要逐渐被七皇子朱和坚取代了!

    但如今看来,赵俊臣却是错估了两件事情。

    其一,赵俊臣小觑了郭汤的手段,没想到郭汤竟然会利用众意来逼迫太子朱和堉帮助自己对抗赵俊臣。

    其二,赵俊臣忽略了太子朱和堉的进步,没想到太子朱和堉竟然也学会了审时度势,知道了众意难违、徇私护短了。若是依照太子朱和堉从前的秉性,这个时候一定会公事公办的,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庇护郭汤,显然赵山才这段时间以来对太子朱和堉的引导与教育还是有效果的。

    事实上,在赵俊臣看来,“护短”固然是一个贬义词,但它同样是成功者的必须品质,身为一个领袖,你唯有学会了护短,才能够收买人心、才能够得到身边人的支持与拥护。反之,“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之类的词汇固然都是褒义词,甚至还受到世人的传颂与赞扬,但这样的品格看似高贵,但只会让周围人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从前,太子朱和堉的失败之处就在于他太过于大公无私了,从来都不懂得徇私护短的道理,所以他只得到了清流们的支持,但朝中各大派系却没有任何一家有支持他的意思。

    只可惜,太子朱和堉的进步来得太晚了,德庆皇帝如今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罢黜他了,这么一点进步恐怕并不能动摇德庆皇帝的决心。

    此外,太子朱和堉护短的时机也不对,他选在这个时候护短,就必然要与赵俊臣打擂台,然而他绝不是赵俊臣的对手,最终只会因为自己护短的事情落得一身腥臊,原本的贤名也会受到损失。

    说不定,太子朱和堉徇私庇护少傅郭汤的事情,还会成为德庆皇帝将来罢黜他的理由之一……

    想到这里,赵俊臣摇头轻叹,说道:“看来,这件事是我判断失误了,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出太子,郭汤要比我想象中聪明一些,竟然懂得利用众意逼迫太子庇护自己……只不过,郭汤的这种做法,恐怕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太子啊!”

    赵俊臣嘴上说着“失误”,但神情依然是轻松异常,对于太子朱和堉与自己打擂台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

    当初太子朱和堉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暗中支持,也从来都没有在赵俊臣手上讨到便宜,如今德庆皇帝已经放弃了太子朱和堉,那么他就更加不是赵俊臣的对手了。

    不过,朱和堉毕竟是储君,所以牛辅德与欧阳博收到消息之后,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所以,牛辅德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若是太子出手庇护郭汤的话,您想要惩治郭汤的事情恐怕就有些难办了,说不定还会与‘太.子党’发生激烈冲突,这件事还是早作准备就好。”

    另一边,欧阳博则是建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通知左阁老、陈尚书他们知晓消息?等到明天早朝上,与‘太.子党’争锋相对之际,咱们的人也能有所准备。”

    赵俊臣摇头道:“不必了,这件事虽然是我刻意针对郭汤,但终究是咱们占理!哪怕是明天早朝上陛下询问起来,咱们也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只要按照朝廷法规公事公办就成了!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吃亏的绝不是咱们,到时候说不定还是咱们狠狠打击那些清流们的机会!”

    说到这里,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思索。

    相对而言,赵俊臣其实更加担心郭汤会向七皇子朱和坚求助,七皇子朱和坚在前朝的影响力虽然不大,但一向是心机阴沉、手段狠辣,若是七皇子朱和坚决心要庇护郭汤的话,那任谁也难以猜出他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不过,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目前还是机密,赵俊臣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几位幕僚,所以这个时候也不会把自己的担心讲明。

    更何况,依照赵俊臣对七皇子朱和堉的了解,此人乃是薄情寡义之辈,这个时候未必会冒着得罪赵俊臣的风险出手帮助郭汤。郭汤一旦垮台,七皇子朱和坚固然会损失许多利益,他今后想要得到清流的支持就会困难许多,但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而言,得罪赵俊臣是他更加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如今正是他接任储君的关键时期,朱和坚应该不会旁生枝节才对。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解释,牛辅德与欧阳博思索片刻之后,也皆是认同了赵俊臣的判断。

    然后,两人又与赵俊臣商议了一些关于“京察”的事情之后,就全部告辞离开了。

    只是,这一天赵俊臣的书房颇是热闹,牛辅德与欧阳博刚刚离开,方茹就再次进入了房中,手中拿着一本诗集,表情隐隐有些兴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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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你看看这本诗集。”

    进入书房之后,方茹就兴冲冲的走到赵俊臣身边,递给了赵俊臣一本诗集。

    赵俊臣接过一看,面露惊色。

    这本诗集的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写着《鹤溏诗集》四个大字。

    “鹤溏……”赵俊臣眉头轻轻皱着,喃喃自语道:“鹤溏、鹤溏居士……这不是郭汤的别号吗?这本诗集是郭汤的?”

    少傅郭汤的雅号乃是鹤溏居士,据说是因为他府中池塘边养了一只白鹤的缘故。

    另一边,方茹则是连连点头,神色间兴奋依旧,一双杏目闪闪发亮,说道:“这本诗集正是郭汤的作品,里面收录了郭汤的诗词总计七十余首。相公,我找府里的几位先生刻意看过了,这本诗集里有好几首诗词大有问题,说是反诗也不为过。”

    说完,方茹就走到赵俊臣身边,翻开了赵俊臣的手中诗集,指着其中几句说道:“相公你看这首《春望》,里面有一句‘帝王待士诚’,这完全是毫无遮掩的讥讽当今陛下啊。”

    赵俊臣的文学素养非常一般,也从来都不擅长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听到方茹的表诉之后,心中不由疑惑,问道:“这诗句有什么问题?”

    方茹也不在意,只是详细解释道:“相公你应该知道《孟子》中有一句话,曰‘士诚小人也’,如此一来,郭汤这句诗的用心就值得深思了,岂不是说陛下只懂得一味重用小人吗?若是进一步引申,岂不是在说当今陛下乃是一位无道昏君?”

    听到方茹的解释,赵俊臣不由一愣,才发现这首诗句竟然还可以这般引申理解。

    另一边,方茹则是又翻了几页,指着另一首诗说道:“相公你再看这一首诗,表面上是赞颂我朝太祖的诗句,看似洋洋洒洒百余字皆是歌功颂德,但里面却接连用了‘帝扉’、‘一生’、‘殊人’等词汇,更是对朝廷的大不敬啊。”

    说到这里,方茹也知道赵俊臣不能理解,于是进一步解释道:“所谓‘帝扉’可同‘帝非’,所谓‘一生’可同‘一僧’,而‘殊人’的‘殊’字拆开的话更是变成了‘歹’、‘朱’二字!这些字句深究起来,分明是在讥讽太祖当年曾经出家为僧,成为帝王之后就实施暴政……”

    听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有些目瞪口呆了,发现这种事情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与此同时,方茹则是翻着诗集继续向赵俊臣解释道:“相公你看,还有这句诗词,‘满城妇人哭征夫’,明显是在讥讽陛下好大喜功的,还有这首诗的这一句……”

    听着方茹的不断解释,赵俊臣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无奈,但接着则是联想到了什么,却又面露深思之色。

    等方茹把郭汤诗集里的“反诗”向赵俊臣详细解释了一遍之后,沉默良久的赵俊臣终于开口问道:“茹儿,你是打算让我利用这本诗集制造一场文祸,以此来对付郭汤?”

    所谓“文祸”,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文字狱”了,自隋朝开始就已经出现,到了清朝时期则是达到了巅峰。

    而明朝时期,“文字狱”就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尤其是明太祖、明成祖、明世宗与明神宗这几个阶段,明朝的文祸更是让天下士林人人自危,许多儒生害怕祸及自身,都不敢入朝为官了,甚至还出现了“多诈死、佯狂,求解职事“的情况。

    所以,若是利用方茹手中这本诗集为由头对付郭汤,倒也算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手段,以德庆皇帝的性格,若是看到这些讽刺自己与明朝列祖列宗的诗词文章,必然会勃然大怒,到了那个时候,郭汤就算是被斩立决也不奇怪。

    另一边,方茹连连点头,此时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帮助赵俊臣的办法——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所以她的表情颇是振奋。

    于是,方茹详细解释道:“今天上午时候,茹儿听说郭汤在庙堂里弹劾相公的事情之后,愤恨他言语恶毒,就想要惩治他为相公出气,然后茹儿就想到了同济庙收集到的关于郭汤的某些情报,郭汤此人一向是沽名钓誉,若是写出了一首水平之上的诗词,必然会四处宣传,只希望人尽皆知,但他府中却另有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许多他没有传世的作品,当时茹儿就想,这些没有传世的诗词必然是大有问题,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刻意隐藏?”

    说到这里,方茹的表情愈加得意,又说道:“同济庙在郭汤府中也有安插眼线,今天郭汤被相公整治的不轻,还曾经一度昏迷了过去,所以郭府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而同济庙安插在郭府的眼线则是趁机将这本诗集偷了出来交到茹儿手中,茹儿向府里几位先生询问之后,发现里面果然有很多诗句大有问题,只要相公你把这本诗集交给陛下,那么郭汤就临死不远了!”

    若仅仅只是为了惩治郭汤,那么方茹的这个计划自然是很好,一如往常的直接有效。

    然而,方茹毕竟只是一名未经宦海磨练的女子,她的精明干练绰绰有余,但大局眼光却是有限。若是让她具体负责操办某件事情,方茹必然是不会令人失望,但若是让方茹考量长远、掌控全盘,方茹恐怕就会顾此失彼、舍本逐末了。

    于是,听到方茹的建议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若只是为了惩治郭汤,茹儿你的建议自然很好,但仅仅只是一个郭汤罢了,我有太多的手段可以惩治他,但若是仅仅为了他就刻意掀起一场文祸,对我而言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这一次,却是轮到方茹听不明白了,问道:“因小失大?茹儿不明白相公的意思。”

    赵俊臣详细解释道:“对我而言,惩治郭汤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掌控权势、改善名声才是我真正在意的事情,唯有掌控了足够的权势、扭转了狼藉的名声,我才能够在庙堂里长远立足,不用再担心陛下他将我当做夜壶随意抛弃。”

    对于赵俊臣的长远计划,方茹自然明白,此时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赵俊臣又说道:“然而,我如今的权势越来越高,就算是军镇与内廷都已经逐步渗透了,掌控权势的计划还算是一帆风顺,但我扭转名声的计划,却是迟迟不见成效,按说我为了扭转自己的狼藉名声,近年来颇是费了许多心机,灭蝗灾、开粥厂、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甚至是惩治某些为非作歹的酷吏贪官,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但我在朝野的名声依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茹儿你觉得这是为何?”

    方茹茫然摇头。

    赵俊臣又是一叹,解释道:“因为,在这个时代,百姓们相信读书人,而清流则是读书人的领头羊!只要清流们认定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贪官,那么读书人也会跟风宣扬,百姓们自然也就盲目信从了……所以,我哪怕做再多的事情,但只要清流们与读书人对我的印象不变,那我的名声就得不到根本性的扭转!”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方茹看去,问道:“如今,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能采纳你的建议了?”

    方茹脸上满是失落,点头低声说道:“相公若是为了区区一个郭汤就特意掀起一场文祸,那么相公你就会彻底失去天下士子之心,与读书人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扭转了,这样的话,相公你打算扭转声誉的计划,自然也就再无成功的可能。”

    赵俊臣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也知道我不久后就会迎娶崔倩雪为妻,正是因为崔倩雪的祖父崔勉乃是清流领袖,我选择崔倩雪为正妻也就是为了扭转自己与清流的关系,并且我近年来也一直都在改变自己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印象,这一切都是为了扭转自己在朝野的名声,却不能因为一个郭汤就前功尽弃了,那样的话可就是捡了芝麻丢西瓜了。”

    方茹的神情愈加失落了,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帮助赵俊臣的方法,却没想到自己最终只是在给赵俊臣添乱而已,甚至还险些坏了赵俊臣的长远布局,于是她的心情难免是有些苦涩难言。

    见到方茹的神情之后,赵俊臣却又突然一笑,伸手握住了方茹的柔荑,温声说道:“不过,你的这个建议依然是极好的,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只不过用错了方向……事实上,你的这个建议让我心中有了一个新计划,若是这个计划进展顺利的话,那么我就可以极大的扭转自己与天下士林之间的关系,让天下读书人对我产生感激之心,到了那个时候,再有崔勉的暗中配合,我扭转自身声誉的计划,就必然能够收获空前的成果!”

    方茹的所有心思都扑在赵俊臣身上,见自己的计划不仅没有给赵俊臣添乱,反倒是会为赵俊臣提供极大的帮助,方茹的一双眸子瞬间就再次明亮了起来,问道:“真的?”

    赵俊臣笑道:“自然是真的。”

    然后,赵俊臣伸手拍了拍郭汤的诗集,说道:“这本诗集自然要交给陛下,制造一场文祸也是必须的,事实上,我打算制造一场规模浩大的文祸,受到牵连的读书人越多越好!这本诗集一旦呈交给陛下之后,陛下他必然会是勃然大怒,并且还会严令朝廷监管天下读书人、严查各类反诗案。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我再稍稍推波助澜,那么天下读书人必然会人人自危,许多名家大儒都会受到牵连……不过,这本诗集不能由我来呈交,这场文祸也不能由我来亲手点燃……恩,西厂与我关系不浅,这件事最好还是交由东厂来办……”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吟吟的向方茹问道:“茹儿你说,若是那些名家大儒们受到了文祸的牵连,最终又由我暗中出手救下,那么那些名家大儒们将会如何看我?”

    听到赵俊臣的计划,方茹一双杏目中精光连闪,却是再次兴奋了起来,答道:“自古以来,文人最是没有骨气,立场也从不坚定,别看他们如今对相公你满是厌恶,但只要相公你能够救下他们的性命,那相公你自然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必然会转变立场,对相公你称赞有加、歌功颂德了!”

    说到这里,方茹愈加兴奋了,又说道:“到了那个时候,随着这些名家大儒们的立场转变,天下读书人对相公的看法也同样会发生变化,受到读书人的影响之后,百姓们对待相公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然后相公你在朝野的声誉就能够彻底扭转了!……相公的这个计策,当真是绝妙!”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我能够想到这个计划,全都是茹儿你的功劳。”

    听到赵俊臣的夸奖,方茹只觉得心底抹了蜂蜜一般,愈加的笑意盈盈。

    *

    而就在赵俊臣完善自己扭转名声计划的同时,此时的德庆皇帝,却是突然召见了七皇子朱和坚。

    准确的说,是七皇子朱和坚前往后宫探望母亲萧贵妃,让德庆皇帝“偶然间”得到了消息,于是德庆皇帝也就“突然起兴”召见了七皇子朱和坚。

    一切看似都是巧合,绝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更多的想法。

    御书房内,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的打量着七皇子朱和坚,而朱和坚则是一如既往的表现恭顺,只是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之后,就垂首静候德庆皇帝的问话,

    打量了七皇子朱和坚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终于是开口道:“坚儿,听说你最近身体状况已经是渐有好转,朕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如今看你面色红润、目光有神,站了这么久也不见吃力,看来你的身体是当真好转了,那么朕也就安心了。”

    朱和坚的脸上流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感动,说道:“父皇朝务繁忙,竟然还会顾念孩儿的身体,孩儿心中感激……还望父皇安心,孩儿的身体确实是大有好转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朱和坚的神情变化,又说道:“见到你身体好转,朕确实是安心了,只是这样一来,朕也就再无理由将你继续留在京城了……朕已是决定,再过两日就为你册封王位与封地,让你离开京城前往封地镇驻,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

    ……

    ……

    ……

    德庆皇帝的询问,自然是想要试探朱和坚有没有觊觎储位的野心。

    德庆皇帝性格太过多疑,又喜欢掌控一切,让东厂详细调查了朱和坚的相关情报之后,发现了朱和坚颇有心机却又一直隐藏,就注定会出现今日的试探。

    若是不能了解朱和坚的真实秉性,德庆皇帝绝对无法安心让朱和坚成为新一任的储君太子。

    对此,七皇子朱和坚也是早有预料。

    事实上,德庆皇帝收到的那些情报之中,有许多都是朱和坚刻意让德庆皇帝知道的。

    储君的位置看似尊贵耀眼,但也是个火山口,从来都不是一个舒适轻松的位置,尤其是上面有德庆皇帝这样敏感多疑的皇帝,下面又都是一个个奸猾机诈的奸臣,这个位置想要坐安稳就更不容易了。

    如果储君表现的太过耀眼,则上面的皇帝会猜疑、下面的百官会不安,就会纷纷下意识的排斥;如果储君表现的太过低调,则上面的皇帝会失望,下面的百官会轻视,也很难得到朝野各方的认同;简而言之,就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在此之前,太子朱和堉就是表现得太耀眼了,却又没有相匹配的心机手段,如今自然是坐不稳储君的位置。

    所以,即将要走向前台之际,七皇子朱和坚打算为自己塑造一个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储君形象——那就是一位有能力、有手段、却没有太大野心的守成者!

    这样的形象,既不会让德庆皇帝感到忌惮或者失望,也不会让百官们产生不安或者轻视,有助于七皇子朱和坚最大程度的减少阻力、顺利的成为众望所归的新任储君。

    再然后,只要熬到德庆皇帝殡天、朱和坚就可以登基为皇,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再无顾忌、可以放手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对于这个计划,七皇子朱和坚很有信心,因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隐忍与伪装。

    而今天的这场问答,毫无疑问就是朱和坚塑造形象的大好机会!

    *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七皇子朱和坚的表现也是恰如其分,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但最终则是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恭顺模样,垂首道:“儿臣舍不得父皇与母妃,也舍不得三哥,但皇子成年之后就必须前往各自封地镇驻乃是太祖立下的规矩,数百年来从无改变,儿臣自然不敢违背。”

    说到这里,朱和坚抬头看向德庆皇帝,脸上满是感恩神色,又说道:“儿臣从前身体不好,父皇您不忍心儿臣经受车马劳顿,已是特许儿臣在京城里滞留好几年时间了,儿臣也知道,父皇因为这个决定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如今儿臣的身体康复了,自然不敢再给父皇添麻烦……所以,父皇您若是打算让儿臣前往镇驻封地,儿臣不敢有任何异议,这也是朱家子孙的应有责任。”

    听到朱和坚的话语、打量着朱和坚的表情,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感叹道:“你能体谅朕的难处、也能够懂得皇家后代的责任,难得、难得。”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又摇头一叹,说道:“可惜了,若是太子也能像你这般懂事,那朕也不必像现在这般劳心。”

    七皇子朱和坚很清楚,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在试探自己。

    所以,朱和坚不仅没有趁机说太子朱和堉的坏话,反倒是主动开口谈到了朱和堉的种种好处,道:“父皇,三哥他的性子固然是秉直了一些,但他绝对没有任何坏心思,对父皇也一向是忠孝有加,更何况三哥近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已经渐渐有所进步了,父皇您身体安康,至少还能活个三五十年,大可不必着急,三哥他迟早都会成熟的。”

    见朱和坚主动维护了太子朱和堉,显然他与朱和堉之间的兄弟情谊并不虚假,德庆皇帝再次满意点头。

    然后,德庆皇帝终于是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对了,朕听说,当初在朕南巡期间,太子与前阁老黄有容在京城里争锋相对、闹得很不愉快,最终还是你为太子出谋划策之后,才让太子彻底压制住了黄有容?”

    从东厂收到这个情报之后,这件事就成了德庆皇帝的一个心结,因为德庆皇帝并不确定朱和坚的这般表现究竟意味着什么。朱和坚在情报中所表现出来的手段心机,远远超乎了德庆皇帝的预料,但朱和坚事先从前都没有向自己表现过,这是别有用心的刻意隐藏?还是朱和坚一直都没有欲望向自己表现自己?

    若是前者,那就代表朱和坚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野心家,需要德庆皇帝小心戒备;若是后者,则代表朱和坚谨守本份、明白分寸,有能力却没有太大的野心,值得德庆皇帝放心重用。

    根据朱和坚一直以来的表现,德庆皇帝更加倾向于后者,但终究还是需要朱和坚亲口向德庆皇帝解释一遍。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朱和坚的面色一变,连忙跪在了德庆皇帝面前,叩首道:“既然父皇开口询问,儿臣也不敢隐瞒!当初三哥与前阁老黄有容在镇守京城之际,双方渐渐开始有了矛盾,并且冲突愈演愈烈,官员百姓皆是人心惶惶,儿臣担心父皇回京后会责怪三哥没能很好的稳定庙堂局势,所以就前往东宫劝告三哥,但……”

    说到这里,朱和坚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

    德庆皇帝则是接口说道:“但太子完全不听你的劝告,依然是执意要与黄有容冲突,所以你为了避免庙堂动荡、也为了避免朕回京后会责怪太子,所以就为太子出谋划策,帮着太子压制住了黄有容,可是如此?”

    然而,朱和坚这次并没有回答德庆皇帝的问题,似乎是不愿意谈及太子朱和堉的错处,只是垂首认错道:“无论如何,儿臣都不应该参与前朝的政事,是儿臣逾越了规矩,哪怕是情有可原,但规矩就是规矩,儿臣也甘愿受罚。”

    德庆皇帝好奇追问道:“但最让朕奇怪的是,太子因为你的辅佐,竟然是当真压制住了黄有容……黄有容这个人虽然并没有多大的能耐本事,但也不是易于之辈,但他竟然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朕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颇是有些意外,因为在朕的印象中,老七你从来都不是擅长算计决策的人。”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表情看似随意,但眼角余光却是紧紧盯着朱和坚,不放过朱和坚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又问道:“但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为何从前一直都没有在朕面前表现过?”

    朱和坚缓缓答道:“儿臣认为,自己在父皇面前只要表现出孝心与忠心也就足够了,至于那些心计手段,说实话儿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擅长,但儿臣今后不会参与朝廷事务,自然是用不上那些心计手段,所以也就不需要刻意表现了。”

    经过了反复的试探之后,又得到了朱和坚的这番回答,德庆皇帝心中的疑虑终于是消散了大半,对于朱和坚的表现也愈加的满意了。

    正如朱和坚所期望的那样,他在德庆皇帝面前表现出了一幅有才智、有手段、却没有任何野心的模样,这种形象让德庆皇帝颇是安心。

    于是,德庆皇帝的种种试探也终于是告一段落。

    只见德庆皇帝点头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念在你为太子出谋划策全是出于一片好心,朕也就不责罚你了。”

    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朱和坚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但表面上则是一脸的惊喜与感动,连连向德庆皇帝叩谢。

    然后,德庆皇帝沉吟了片刻,又说道:“恩,朕刚才又认真考虑了一下,你的王位封号与封地都还没有定论,如今就急匆匆的赶你离开京城也不好……罢了,你暂且在京城里多留一段时间吧,就算是当真要离开京城前往封地镇驻,也要等到年关之后再说。”

    听到德庆皇帝的这番话,朱和坚知道自己终于是通过了德庆皇帝的初步考验!

    *

    当朱和坚离开御书房的时候,颇有一种天高海阔的解脱感。

    因为朱和坚知道,经过了今天的这场问答之后,自己距离储君位置又大大的迈进了一步!

    接下来,只要朱和坚耐心等待太子朱和堉再一次犯错就好了!

    事实上,机会来得比朱和坚想象中更快。

    朱和坚刚刚离开了御书房,正打算前往午门,就见到自己的随身太监贾伦快步向着自己走来。

    来到朱和坚身旁之后,贾伦向朱和坚低声禀报道:“殿下,刚刚收到消息,赵俊臣开始出手惩治郭汤了,手段极为激烈,不仅派人封了郭家的‘四通商行’,还抓捕了郭汤的亲兄弟郭敏,而郭汤的孙子郭鸣台也被国子监罢免了监生身份……此外,赵党官员还打算在明天早朝的时候大举弹劾郭汤,朝野间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利于郭汤的流言……”

    听到贾伦的禀报之后,朱和坚不由的面露讶色,说道:“哦?虽然早知道郭汤完全不是赵俊臣的对手,但没想到赵俊臣的报复手段会如此激烈!看来,赵俊臣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情立威了。”

    贾伦则是继续禀报道:“因为赵俊臣的报复手段,郭汤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如今已经联合了一些清流官员前往东宫求助了。”

    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道精芒,问道:“太子可有答应为郭汤撑腰?”

    贾伦答道:“众意难违,太子他已经答应了郭汤的求助,恐怕明天早朝上就要与赵俊臣打擂台了。”

    随着贾伦的回答,原本还是神色冷静的朱和坚脸上突然涌现了一丝潮红,似乎是隐隐有些兴奋。

    “真没想到……”七皇子朱和坚缓缓说道:“我的机会这么快就出现了!赵俊臣这次的报复手段虽然有些激烈,但也占着道理,太子若是盲目为郭汤撑腰,恐怕是讨不了好!与此同时,父皇他已经下定了废黜的决心,只是欠缺一个理由而已……”

    说到这里,朱和坚的眼神不住波动着。

    贾伦则是说道:“还有就是,郭汤他除了向太子求助之外,也派人给殿下送来一封密信,请求殿下您帮他渡过难关,殿下您看要不要回应他?”

    朱和坚听到这里,却是神色冷漠,果断的放弃了郭汤,说道:“就凭郭汤的能耐,我就算是全力帮他,他也不会是赵俊臣的对手,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帮他?若是我帮他的事情被赵俊臣知晓了,那么反倒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郭汤的那封密信,就当作没见过好了,反正他得罪了赵俊臣已经快要垮台了,对我也没了用处,完全不需要理会。”

    贾伦却是犹豫道:“可是,郭汤乃是‘太.子党’内部最支持殿下的人,若是失去了他,殿下今后成为了储君之后,再想要得到清流的支持恐怕就要耗费许多心力了。”

    朱和坚则是冷声说道:“我又不是朱和堉,清流的支持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清流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固然是有助于声誉,但清流没有任何的办事能力,还整天对你指手画脚,可谓是烦不胜烦……既然如此,我就算是失去了清流的支持,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说完,朱和坚转头看了贾伦一眼,又说道:“记住,既然朱和堉的道路失败了,那么咱们就要避免重蹈覆辙,朱和堉的那条路可没那么容易成功!”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贾伦目光微微一闪,垂首道:“我记下了。”

    另一边,朱和坚已是仰首向着午门方向走去,举手抬足之间,竟已是隐隐有了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

    PS:近段时间以来,虫子兼顾着工作、家庭、与码字,逐渐有些身心疲惫,所写的情节也不甚满意——比如郭汤的相关情节明显拖得太长了——所以要稍稍休息了一下,重新整理一下思路,每天暂且只有一章,但本周三开始会重新双更。

    ……

    ……

    ……

    第二天,卯时将至,当赵俊臣乘着轿子来到午门外的时候,许多官员看向赵俊臣的眼神都带上了明显的敬畏情绪,态度也愈加恭敬了许多。

    很显然,他们都听说了赵俊臣昨天出手惩治郭汤的事情,赵俊臣的树威达到了效果。

    有趣的是,就连许多“赵党”官员们看向赵俊臣的目光也同样多了一些敬畏。

    要知道,在整治郭汤的事情上,赵俊臣基本没有自己动手,只是在幕后遥控而已,具体的事情全都是“赵党”官员们负责操办,但即使如此,见到郭汤的下场之后,“赵党”官员们也同样被吓着了。

    赵俊臣没有亲自出手,就能将郭汤惩治的这么惨,那若是赵俊臣亲自出手了呢?

    郭汤好歹是当朝少傅,也算是地位尊贵,但在赵俊臣面前却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那换成其他人呢?

    如果说,赵俊臣从前给人的印象是“投靠他能得到很大好处”的话,那么因为郭汤的事情,赵俊臣给人的印象则是变成了“投靠他能得到很大的好处,得罪他则会死得很惨”。

    既能让人一步登天,也能让人堕入地狱,所谓“翻手风云覆手雨”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先是广施恩惠,再是杀鸡儆猴,也直到这一天,赵俊臣终于树立了与自己权势相匹配的威信!

    *

    却说,赵俊臣迈步下了轿子之后,几位“赵党”核心官员就快步迎到了赵俊臣身前。

    匆匆向赵俊臣行礼问安之后,霍正源的表情严肃,向赵俊臣禀报道:“赵大人,事情有些不妙,太子朱和堉已经打算站出来为郭汤撑腰了,顺天府那边因为太子的插手,下官已经不能随意审讯郭敏以及‘四通船行’众人……”

    然后,詹善常也是表情有些焦急,说道:“国子监那边也出了问题,因为太子施加了压力,国子监已经打算收回对郭鸣台的惩罚了。”

    接着,陈东祥也是皱眉道:“都察院内那几位倾向于咱们的御史见到太子表态之后,也纷纷有些退缩,似乎是不打算在今天早朝上弹劾郭汤了。”

    朱和堉毕竟是太子储君、未来的皇帝,出手的效果可谓是非同凡响,赵俊臣惩治郭汤的几个计划皆是遇到了或大或小的阻碍。

    而“赵党”众人见到朱和堉为郭汤撑腰之后,也全都是感到了压力。

    “若是太子早点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与影响力,恐怕他也不会落到如今得境地,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听到“赵党”众人的禀告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感慨着。

    与此同时,赵俊臣的表情依然从容,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昨天傍晚就收到消息了,事情没那么严重,各位大人也不必着急。”

    詹善常连忙问道:“哦?赵大人您心中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赵俊臣反问道:“还需要什么对策?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从前总是太子与清流们想要调查咱们,被咱们暗中阻挠,然后他们就会把事情闹大,经常会让咱们下不来台。如今风水轮流转,咱们想要查郭汤,却又被太子横加阻挠,那么咱们自然也同样可以把事情闹大!有些时候,清流们的手段也是可以学一下的!事情闹大之后,我倒要看看太子与清流们如何下台!”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霍正源说道:“霍大人,你如今是顺天府尹,京城内所有事情都受你的管辖,如今‘四通商行’偷漏税银、欺行霸市、贿赂官员的事情正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若是有人阻挠你依法行政,那你又岂能坐视不理?自然是要禀报陛下,让陛下为你做主!”

    然后,赵俊臣又向詹善常与陈东祥说道:“国子监若是敢收回他们对郭鸣台的惩处,那就是罔顾事实、违法徇私!御史们若是遇到了事情却又置若罔闻,那就是尸位素餐、碌碌无为!詹大人与陈大人身为朝廷同僚,自然应该警告他们一二,向他们说明白这种做法的错处与坏处!”

    然后,赵俊臣用一种义正言辞的语气说道:“众位,朝廷法纪必须要执行,世间公理必须要维护,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郭汤及其族人的种种罪行,就应该大胆的揭露、严正的审判,绝不能有任何顾忌,更不能因为某些人施加压力就临阵退缩,否则朝廷养我们又有何用?”

    听到赵俊臣的这些话之后,所有“赵党”官员皆是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赵俊臣的这些话,听起来太像是清流们平日里的言论了。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被清流们追在屁股后面痛斥,遇到事情之后也是习惯了大事化小、相互妥协、在暗处解决,如今见赵俊臣竟是要将自己惩治郭汤的事情闹大,又是这样的义正言辞,皆是都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霍正源最先反应了过来,抚掌道:“赵大人说的有理,这次是咱们占着道理,也是太子与清流们在徇私护短,咱们问心无愧,又何必要怕他们?所以咱们最好是及时调整心态,这次的事情并不是寻常的党争博弈,而是咱们在维护朝廷法纪,咱们不怕事情闹大。”

    又听到霍正源的进一步解释之后,“赵党”众人才纷纷反应了过来。

    并且,他们还想明白了赵俊臣言语中的深层含义——这次的事情,是他们打击清流声誉的大好机会。

    确定了基调之后,“赵党”众人皆是再次兴奋了起来,向赵俊臣行礼示意之后,就纷纷散开,各自前去准备了。

    *

    很快的,午门上响起了钟声。

    点卯之后,赵俊臣与百官列队进入了皇极殿,然后则是德庆皇帝驾临,今天的早朝终于是开始了。

    按理说,今天早朝上的重点,应该是“京察”的事情,然而朝议刚刚开始,“太子党”与“赵党”就因为郭汤的事情打起了擂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标。

    随着大太监张德的一声“有事早奏”,少傅郭汤就抢先出列,趴在大殿上大声哭诉了起来。

    “陛下,您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郭汤的哭声极为惨烈,大声道:“老臣自从在昨日早朝上弹劾了户部尚书赵俊臣之后,就遭到赵俊臣的暗中报复,先是老臣的胞弟郭敏被顺天府无缘无故的抓捕,然后则是老夫的嫡孙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老夫依照陛下的旨意前往赵俊臣的府上登门道歉,更是受到了赵俊臣的刻意羞辱……”

    说到这里,郭汤的神情愈加的悲痛欲绝,向着德庆皇帝连连叩首:“陛下!赵俊臣此人睥睨社稷、内怀不道,颠倒纪纲、恣意妄作,自古人臣之奸,未有如赵俊臣之甚者!还望陛下一定要严惩赵俊臣,为老臣主持公道啊!”

    听到郭汤的哭诉与弹劾,德庆皇帝不由一愣,目光转向了赵俊臣。

    他昨天专注于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有些忽视了京城里的动向,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了郭汤的事情。

    所以,德庆皇帝的表情有些不快,向赵俊臣问道:“赵俊臣,当真是你在报复郭少傅?朕明明已经责罚过郭少傅了,你难道犹不满足?”

    见郭汤竟是抢先出列表态、主动弹劾了自己,赵俊臣心中有些意外。

    不过,赵俊臣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郭汤的想法。

    德庆皇帝既然已经在昨天早朝上责罚过了郭汤,那么这件事就应该结束了,若是赵俊臣继续报复郭汤,就是不服从德庆皇帝的决定,就是违背了德庆皇帝的圣意,自然会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德庆皇帝在这件事情上也会更加偏向于郭汤。

    相比较而言,郭汤若是弹劾顺天府或者国子监,就没有这种效果了。

    不得不说,郭汤确实有些小聪明。

    但相比较郭汤的哭天喊地、悲痛欲绝的样子,赵俊臣的神色则是淡然从容,听到德庆皇帝的质问之后,也只是不慌不忙的缓步出列,答道:“陛下,对于郭少傅的指责,臣概不知情、也皆不承认!”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郭敏被抓乃是顺天府的事情,郭鸣台被除名则是国子监的事情,臣不知郭少傅为何要将这些事情牵扯到臣的身上,毫无依据的推测是臣在报复他,臣身为户部尚书,一向只负责钱粮之事,既管不到顺天府、也无权干涉国子监,郭少傅将这些事情牵扯到臣的身上,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难不成郭少傅隔两天吃坏了肚子,也要怪到臣身上不成?”

    听到赵俊臣的话之后,德庆皇帝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顺天府与国子监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顺天府尹霍正源与国子监祭酒李子徳迈步出列,纷纷叩首道:“臣在。”

    德庆皇帝皱眉问道:“顺天府可有抓捕郭少傅的胞弟郭敏?国子监是否除名了郭少傅的嫡孙郭鸣台?这两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是受到了赵俊臣的指使?”

    霍正源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怯场,扬声答道:“陛下,臣昨日收到举报,称京城里的‘四通商行’偷漏税银、欺行霸市、欺诈客人等等罪行,并且皆是罪证确凿,臣身为顺天府尹,自然不敢坐视不理,就派人前去查封了‘四通商行’,当时臣并不知道‘四通商行’的东家乃是郭少傅的胞弟郭敏,直到事后才知晓此事,所以顺天府抓捕郭敏绝不是为了针对郭少傅,与赵大人更是毫无关系,还望陛下明鉴!”

    相比较霍正源的立场坚定,国子监祭酒李子徳则是犹豫不决。

    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朝之前,他一直夹在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之间,受到了双方的共同施压,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偏向太子朱和堉还是应该偏向赵俊臣。

    最终,李子徳犹豫片刻之后,选择了静观其变、两不得罪,顺便还摘清了自己的关系,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臣确实有所耳闻,但国子监平日里管理监生的事情一直是由国子监丞胡珍在具体负责,除名郭鸣台也是胡大人的决定,因为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臣还没来得及了解详细情况。”

    国子监祭酒乃是从四品官职,自然有资格位列朝班,但国子监丞则只是正八品官职,并没有参加朝议的资格,但若是胡珍听到了李子徳的这番话,一定会暗骂李子徳无耻,将所有事情都推诿到自己身上。

    另一边,听到霍正源与李子徳的话之后,德庆皇帝面色严肃,正准备再说一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太子朱和堉大步出列,道:“父皇,关于此事,儿臣有话说!”

    ……

    ……

    ……

    ……

    看到太子朱和堉的表态,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然后,德庆皇帝的语气温和,缓缓说道:“哦?太子在这件事情上有看法?说吧。”

    太子朱和堉说道:“父皇,昨日早朝上,就在少傅郭汤弹劾了户部尚书赵俊臣之后,仅仅只是一天时间之内,他的亲族就纷纷遇到了麻烦,这件事情若说只是巧合,恐怕是难以服众。

    更何况,按照顺天府尹霍正源的说法,也有许多蹊跷之处!按照官府流程,就算是有人向顺天府举报‘四通商行’的某些罪行,霍正源也应该先进行调查取证、确认举报的真实性之后再采取行动,而不是急不可待的直接派人查封‘四通商行’,甚至将‘四通商行’的所有人全部拘捕,霍正源的这些举动,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再说国子监的事情,据儿臣所知,就在国子监开除郭少傅的嫡孙郭铭台之前,户部侍郎詹善常曾亲自前往国子监拜会了国子监的几位官员,然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国子监将郭铭台除名的事情!这件事情似乎也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而且,不论是顺天府尹霍正源、还是户部侍郎詹善常,这两位与赵俊臣一向是关系紧密,他们的种种作为,恐怕也不会是无的放矢!依儿臣看来,这些事情就算不是赵俊臣在刻意报复郭少傅的弹劾,恐怕也是某些官员有心讨好赵俊臣,处心积虑的刁难打压郭少傅。”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说法,霍正源与詹善常等人皆是面色微变。

    这次赵俊臣惩治郭汤的手段颇是迅猛激烈,好处是有利于树威,坏处则是报复的痕迹太过明显了,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很显然,太子朱和堉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破绽。

    顿了顿后,太子朱和堉又说道:“并且,儿臣认为这件事影响极大、绝不能轻视,若是百官们会因为弹劾朝中大臣就要遭受报复,往后又有谁还敢在庙堂上说真话?到了那个时候,朝廷的言路闭塞,某些官员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欺上瞒下,朝纲岂不是就要彻底乱了?所以,儿臣认为朝廷这次一定要为郭少傅主持公道,严惩不正之风,绝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朝廷的言路,还望父皇明鉴!”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话声落下,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也迈步出列,说道:“陛下,臣也认为,昨天顺天府与国子监针对郭少傅的种种行为,绝不是那么简单,定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因为顺天府与国子监的事情并不是孤例!据臣所知,昨天还有人在暗中联络都察院的御史们,打算在今天早朝上大举弹劾郭少傅!陛下,不过是短短一天时间之内,就陆续发生了这么多针对郭少傅及其族人的事情,若说这些事情全都是巧合,未免是太牵强了。”

    接着,在太子朱和堉与吕纯孝的带领之下,清流官员们纷纷出列表态支持,打算将郭汤的事情定性为赵俊臣的蓄谋报复,极力要求德庆皇帝为郭汤主持公道。

    一时间,受到清流们的表态影响,郭汤颇是博取了许多官员的同情。

    *

    “看来,朱和堉确实是进步了,并没有一根筋的与我争锋对峙,也没有正面维护郭汤,反倒是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郭敏与郭鸣台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受到冤枉,只是反复强调郭汤受到了我的蓄意报复,并且还将这件事与朝廷言路联系到了一切,以此来影响德庆皇帝的判断……”

    看着太子朱和堉以及一众清流们的表现,赵俊臣心中暗暗有些赞叹。

    不过,赵俊臣的表现依旧是淡然从容,哪怕是太子朱和堉与清流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赵俊臣,赵俊臣的神情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观着局势变化。

    事实上,仅仅是这种程度的麻烦,赵俊臣并不打算亲自出手。

    在赵俊臣的眼神暗示之下,众位“赵党”官员没有任何的畏惧,也纷纷是出列表态,与“太.子党”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左兰山首先是迈步出列,扬声道:“陛下,臣认为太子殿下等人的说法,看似有些道理,但通篇皆是臆想,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完全不足为信!若是仅仅凭着一些无中生有的猜测就可以诋毁朝廷大员,今后的朝廷局势必然会是震荡混乱、一发不可收拾,还请陛下明鉴!”

    然后,詹善常的神情激愤,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出列说道:“陛下,臣曾经担任过礼部侍郎,与国子监的几位大人素来有交情,也时常会有见面,如今太子殿下仅仅是因为臣与国子监几位大人见面的事情,就将郭少傅嫡孙郭鸣台被国子监开除的事情全部推诿到臣的身上,甚这般毫无根基的指责,臣深感寒心,恳请陛下一定要为臣主持公道!”

    接着,霍正源则是一幅问心无愧的模样,缓缓迈步出列,说道:“陛下,臣派人查封‘四通商行’的事情,完全是公事公办,只是在履行顺天府尹的职责而已!至于臣抓捕了郭少傅的胞弟郭敏,也只是因为郭敏乃是‘四通船行’的东家而已!与郭少傅毫无关联!难不成就因为郭敏乃是郭少傅的兄弟,所以臣就要无视法纪、网开一面不成?那臣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所以,臣对于顺天府抓捕郭敏的事情问心无愧!若是再来一遍,臣依然会抓捕郭敏!”

    说到这里,霍正源话锋一转,又说道:“朝廷自有法纪,我等朝廷官员就应该以身作则、绝不能徇私舞弊!因为这关系到朝廷治理江山的根本!然而,抓捕了郭敏之后,就因为郭敏乃是郭少傅的兄弟,臣就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太子殿下、吕都御史、程阁老等人纷纷向臣施压,他们也不问顺天府抓捕郭敏的缘由,只是强烈要求臣尽快释放郭敏!臣在各方压力之下,却依然是坚持公事公办,没曾想今天早朝上又遭到了许多人的恶意抨击!……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臣只是在坚守朝廷法纪而已!臣问心无愧!”

    随着“赵党”众人的纷纷表态,尤其是霍正源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赵党”开始了反攻。

    然后,“太.子党”与“赵党”开始了激烈的争辩,“太.子党”指责“赵党”蓄意报复郭汤,“赵党”指责“太.子党”徇私护短、干涉朝廷法纪,双方皆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却又避而不谈对方的指控,局面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之中。

    至于德庆皇帝,则一直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只是静静听着“太.子党”与“赵党”的辩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的眼神时而扫向赵俊臣、时而停留在太子朱和堉身上,眼神不住波动着,似乎是内心有些犹豫。

    良久之后,眼看着“太.子党”与“赵党”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德庆皇帝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都不要争辩了!一个个都是朝廷大员,却是面红耳赤、声嘶力竭,成何体统?”

    随着德庆皇帝的斥责,“太.子党”与“赵党”双方终于是渐渐停止了争吵,纷纷退入百官队列之中,等待着德庆皇帝发表意见。

    *

    此时,太子朱和堉见到德庆皇帝终于是开口表态之后,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两派激烈辩论之间,“太.子党”已经是渐渐的落入下风,毕竟他们的论点看似是光明磊落,但并没有任何证据,反倒是颇有些干涉法纪、诋毁大臣的嫌疑,而“赵党”众人占着道理,又紧抓着“太.子党”的破绽不放,所以“太.子党”也就渐渐的抵抗不住了。

    太子朱和堉原本也没指望“太子党”能够通过一场辩论争吵就战胜“赵党”。

    不过,依照朱和堉的想法,德庆皇帝这次一定会支持“太.子党”的!只要有了德庆皇帝的支持,“太.子党”这次就一定能战胜“赵党”

    理由很简单,德庆皇帝唯有支持“太.子党”才能够维护自己的帝王威严!

    毕竟,德庆皇帝昨天早朝上责罚了郭汤之后,郭汤弹劾赵俊臣的事情就应该是尘埃落定了,若是赵俊臣依旧报复郭汤,那就是不服气德庆皇帝的决定,也就对德庆皇帝的阳奉阴违,德庆皇帝见到这般情况之后,自然是不会高兴!

    此外,太子朱和堉刚才还特意谈到了郭汤的事情对朝廷言路的深远影响,而朝廷言路与帝王权威息息相关,若是朝廷的言路闭塞,那么皇帝也就成为瞎子聋子,只能任由臣子们欺瞒,这是德庆皇帝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考虑到这些情况,德庆皇帝的态度也就很明显了——这也是太子朱和堉愿意站出来为少傅郭汤撑腰的原因之一!

    不得不说,太子朱和堉能考虑到这些事情,确实是进步了不小,若是寻常时候,他的判断也不能算错。

    但太子朱和堉并不知道,德庆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黜他了!如今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然而,朱和堉拥有清流们的鼎力支持,德庆皇帝若是要出手废黜朱和堉的话,就一定会遭到清流们的极力反对,若是清流们到时候选择死扛到底,说不定庙堂局势都会震荡不安。

    所以,德庆皇帝若是想要废黜朱和堉,就首先要削弱清流的势力影响。

    如今,因为郭汤的事情,太子朱和堉带领着清流官员们纷纷为郭汤撑腰,也正是德庆皇帝削弱清流的大好机会!

    所以,太子朱和堉这一次依然是失算了!

    *

    却说,在百官们的注目下,德庆皇帝终于是缓缓开口表态了。

    德庆皇帝先是深深打量了太子朱和堉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说道:“赵俊臣,这件事情说起来与你也有关系,许多官员都认为郭汤的事情乃是你的蓄意报复,但你为何一直闭口不言?难不成理亏心虚了?”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似乎有质问赵俊臣的意思,但太子朱和堉却是心中一惊,猛得抬头向德庆皇帝看去,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所谓帝王心术,一举一动皆是大有深意!

    如今,“赵党”与“太.子党”的争辩陷入了僵持,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德庆皇帝主动开口询问赵俊臣的态度,就等于是给了赵俊臣打破平衡、引导局势走向的机会!

    如此一来,德庆皇帝究竟是在支持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事实上,别说是太子朱和堉深感意外了,就算是老谋深算的周尚景,听到德庆皇帝的表态之后都是不由的身体微微一震,抬头向着德庆皇帝打量而去,目光中满是探究。

    然而,德庆皇帝并没有理会太子朱和堉与周尚景的目光注视,他只是紧紧盯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回答。

    对于德庆皇帝的态度,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只见赵俊臣缓步出列,表情依然平静,缓缓说道:“陛下,臣的态度刚才已经说过了,对于郭少傅等人的指责,臣概不知情、也皆不承认!”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既然太子殿下、郭少傅等人纷纷将事情牵扯到臣的身上,那臣也就多说两句!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只要派人追查下去也就是了!郭少傅的兄弟郭敏究竟有没有违法乱纪?郭少傅的嫡孙郭鸣台究竟是不是应该被国子监除名?这些事情都不难查,只要把这些事情查清楚了,那么真相自然也就清楚了!

    若是郭敏确实是有罪,若是郭鸣台确实是违反了国子监的规矩,那么顺天府抓捕郭敏、国子监开除郭鸣台的决定就没有错,那么也就没有人蓄意报复郭少傅,一切只是顺天府与国子监的公事公办而已!反之,若是郭敏无罪、郭鸣台也没有违反国子监的规矩,那就是顺天府与国子监在刻意针对郭少傅了,到时候只要继续追查下去、顺藤摸瓜,自然也能够查到幕后主使之人!”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叹息道:“陛下,臣认为霍大学士的说法最是正确,朝廷自有法纪存在,在朝廷法纪面前,每个人都应该公正对待!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当朝少傅的亲族,只要违背了法纪,就应该公正的依照朝廷法纪审办!关于郭少傅的种种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一切按照朝廷法纪处理就行了,完全不必要进行多余的争论。”

    听着赵俊臣表态之际,开口“法纪”、闭口“公正”,皇极殿内所有人都是面色怪异。

    若要说违法乱纪,满朝上下极少有人能与赵俊臣相提并论,却没想到赵俊臣竟然也振振有词的大谈“法纪”、“公正”了。

    事实上,赵俊臣从来都不排斥“法纪”、“公正”等词汇,只要这些词汇对赵俊臣有利,那么赵俊臣就一定会是朝廷法纪公正的坚定维护者。

    比如现在就是这样。

    从某方面而言,这样的“法纪公正”也是一种讽刺,但这样的“公正”才是古往今来的主流!

    “公正”与“公平”二词经常被人们相提并论,但“公正”并不代表“公平”,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公正”,又有许多人能够逃避“公正”,所以“公平”二字也就无从谈起了。

    此时的赵俊臣,口口声声的追求“法纪公正”,但他只是要求别人而已,若是轮到赵俊臣本人的时候,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表诉,德庆皇帝也是面色怪异,只觉得赵俊臣脸皮极厚。

    不过,德庆皇帝却依然是认同了赵俊臣的观点,点头说道:“赵爱卿说得有理,这件事并不难办,只要调查下去也就知晓真相了!”

    然后,德庆皇帝扬声道:“既然如此,就传朕的旨意,‘四通商行’的案子即日起交由三法司联合审理,国子监开除郭鸣台的事情则交于礼部详细调查,这两件事情并不复杂,朕希望明日早朝上就能够看到结论!”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赵党”众人纷纷是面现喜色,而“太.子党”众人则尽数是面色阴沉。

    这两件事情若是严查下去,自然是对“太.子党”不利!

    事实上,“太.子党”的麻烦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

    恩,五千字大章节,今天第一更。

    凌晨前还有一章!

    ……

    ……

    ……

    与太子朱和堉为敌的时候,赵俊臣经常会与七皇子朱和坚暗中合作。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比如,郭汤的那本诗集,赵俊臣就是派人交给了七皇子朱和坚处理。

    而七皇子朱和坚自然也不会让赵俊臣失望。

    朝议结束之后,德庆皇帝来到了御书房内,神情依然是有些犹豫。

    这次“太子党”与“赵党”的冲突,德庆皇帝为了换储的考量,态度再次偏向了“赵党”,但这样的态度终究是有损于德庆皇帝的利益,所以德庆皇帝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心中也不断考虑着弥补方法。

    “或许,让赵俊臣与清流两败俱伤会是一个好办法……说起来,赵俊臣的权势扩张太快了,利用左兰山分裂‘赵党’的计划又是迟迟不见成效,也是时候由朕亲自出手敲打一下赵俊臣了,总不能任由他一直得意下去……”

    德庆皇帝暗暗想道。

    而就在德庆皇帝暗暗思索的时候,养心殿太监张秀捧来了厚厚一摞奏章,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德庆皇帝的面前,提醒道:“陛下,这些都是司礼监送来的奏疏,需要您来亲自批复。”

    看着眼前厚厚一摞奏疏,足足有三五十本,德庆皇帝皱眉道:“竟然有这么多?”

    不过,朝廷政务一向繁杂,德庆皇帝又不愿意放权,每日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自然是极多,虽然今天的奏章格外的多了一些,但德庆皇帝并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拿起一份奏章开始审阅起来。

    这份奏章里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乃是陕甘一带出现了严重的旱情,今年至今也没有下一场雨,当地官员请求朝廷早做准备,一旦陕甘数府今年颗粒无收,就需要朝廷拨放大量的钱粮赈济,否则就会有出现大量流民的危险。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乱象都是从流民开始,德庆皇帝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看到这个奏章之后,也是非常重视,认真批复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就把这份奏章交给了张秀,吩咐道:“将这封奏疏抄录两份,一份送到文渊阁交由几位阁老商议,另一份送到户部交给赵俊臣。”

    等到张秀双手接过奏章之后,德庆皇帝又伸手拿起了第二份奏章进行审阅。

    这份奏章里的内容,依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却是山西巡抚向德庆皇帝呈报,称山西今年同样是旱情严重,缺粮数十万石,希望朝廷尽早准备赈灾的钱粮。

    看到这封奏疏,德庆皇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喃喃自语道:“陕甘已经连续三年出现旱情了,山西也是如此,去年好不容易降了几场雨,却又出现了一场蝗灾,朕记得最终还是赵俊臣前去赈济灾民的时候果断扑灭了这场蝗灾,否则这场蝗灾恐怕还要蔓延到周围数府,损失还要更大……这大明江山究竟是怎么了?竟是各地接连不断的发生灾情?若是再持续下去,朝廷恐怕就要没有钱粮赈济了。”

    然后,德庆皇帝再次批复了这封奏疏,并且与上一封奏章一样抄成两份分别交给了内阁与户部处理。

    但因为这两封奏疏,德庆皇帝的心情已经渐渐有些压抑了。

    接着,德庆皇帝再次伸手拿起了第三封奏章,展开审阅之后,发现这封奏章里的内容依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江西布政使汪正弹劾江西按察使吴陉人枉法乱纪,措辞极为激烈。

    德庆皇帝并不了解事情的详细,又不愿意听信江西布政使汪正的一面之辞,所以只是将这份奏疏就放在一旁,准备日后再进行批复。

    但第四封奏疏却又是江西按察使吴陉人弹劾江西布政使汪正结党营私的奏疏,态度极为坚决。

    这两份奏疏同时送到了德庆皇帝的御案上,显然是汪正与吴陉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了,竟是闹到了德庆皇帝这里,恐怕整个江西官场如今也是动荡不宁。

    想到这里,德庆眉头紧皱,神情隐隐有些无奈,只觉得满朝的官员没一人能让自己省心。

    最终,德庆皇帝将第四封奏疏也放到了一旁,准备在明天早朝上与百官们商议这件事。

    然而,第五封奏疏依然不是好消息,乃是河南一处粮仓发生大火损失惨重的事情。

    第六封奏疏,还是坏消息……

    德庆皇帝连续批阅了七八分奏疏,竟然没有一个是好消息,德庆皇帝心中不由有些冒火,只觉得江山不宁、百官无能、自己却是有心无力。

    德庆皇帝并不知道,将这些坏消息集中全部放在一起,乃是司礼监的刻意为之,就是想要撩动德庆皇帝的怒火,让德庆皇帝失去平日里的理智判断。

    眼看着德庆皇帝即将要怒气满盈,养心殿太监张秀偷偷向远处一个小太监打了一个眼色。

    见到张秀的暗示之后,小太监连忙是偷偷从御书房的侧门离开了。

    没过多久,这位小太监又回到了御书房,并且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东厂太监冯德胜求见,说是有事情禀报陛下。”

    听到小太监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是埋首在奏疏之中,只是声音有些不耐烦,说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的,东厂太监冯德胜来到御书房内,向德庆皇帝叩首道:“陛下,近段时间以来,东厂发现士林学子之间抨议朝廷的风气愈加严重,许多读书人都对朝廷失去了敬畏之心,还写出了许多反诗反文讥讽朝廷,言语颇是恶毒,甚至……”

    听到冯德胜的话语有些迟疑,德庆皇帝抬头皱眉问道:“甚至什么?说明白!”

    冯德胜垂首道:“甚至就连陛下、以及我朝的历代先皇都遭到了这些读书人的肆意讥讽……”

    随着冯德胜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的心中怒火终于有了发泄渠道,狠狠的一拍桌子,大声怒喝道:“大胆!”

    冯德胜身体一颤,连忙趴伏在德庆皇帝的面前,连头也不敢抬,只是继续禀报道:“此外,东厂经过密查之后,发现读书人的非议风气全是源自于朝廷清流,正是因为清流们平日里肆无忌惮的抨击朝廷,才带动了民间读书人的不良风气……尤其是少傅郭汤,他有几首讥讽朝廷、抨击时政的诗词,如今已是流传极广、影响恶劣……老奴听说今天早朝上百官们都在商议郭汤的事情,觉得这件事还是及时让陛下知道为好。”

    说完,冯德胜从怀中掏出一本诗集,通过太监张秀交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接手一看,发现这本诗集名叫《鹤溏诗集》。

    “鹤溏……哼!看来这确实是郭汤的诗集没错了……”

    喃喃自语之间,德庆皇帝就翻开诗集细读了起来。

    这本诗集里面,有许多文字都被东厂用红笔特意勾画过。

    见到这些被红笔勾画的诗句之后,德庆皇帝细细品味,很快就明白了诗词里的深层含义。

    于是,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阴沉,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怒到了极致,却又强行压抑着。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毫无情绪的冰冷声音说道:“很好,这天下的读书人妄议朝政日久,早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清流们平日里更是以抨击朝廷为荣……趁着这次机会,也是时候整治一下他们了!”

    ……

    PS:恩,第二更。

    另,本书的第二次飘红大赏,感激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