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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节 进剿方略

    “伏波军不是从成熟的军队体系里传承下来的。”何鸣似乎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的表达,“这是一支没有传统、没有历史的军队。缺少……”他沉吟了片刻,“灵魂。”

    “我看小魏的政治教育还是做得不错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和政治教育没有关系,我说得不是这个。”何鸣摇头,“你也当过军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伏波军的组织模式和战术――也包括魏爱文的政治教育――都是我们抄袭来得。练得再好也只是一支‘武装部队’而已。只有在战场上见了血真刀真枪的打过仗的军队才会有自己的灵魂。”

    “你担心过度了。”

    “呵呵,三年里大家从无到有一点一滴的积攒起来的本钱一下全部交到我手里了,我能不怕?”何鸣说。

    这仗打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技术优势和时代优势都这么大。万一稍有挫折元老院里的舆论对他就会很不利。邬德理解他的想法。

    “问题是到真要打仗的时候,公路能翻修完毕么?”

    “当然修不完。公路能修多长修多长,哪怕向琼山县城多延伸一米对我们来说也减轻了后勤的压力。修公路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统治”何鸣说。

    “如果敌人真得象有人推测的那样:明军要到十月份才动攻势,这条公路说不定就能修到琼山县城了。”

    “明军来得未必会这么晚。还是要尽量高估敌人。”何鸣说。

    企划院评估了越界筑路的方案。按照总参和对外情报局的估计,澄迈本身是没有力量抵抗越界筑路的,仅仅是翻修驿路,对当地的百姓也没有袭扰和利益上的冲突。甚至相反,筑路队可以通过就地雇用劳工购买物资的方式来扩大影响力。

    澄迈县里的官儿对这样的事情不会表示欢迎,但是也不会自己组织人马来进攻――谁都知道领着几百乡勇卫所兵就来进攻澳洲人是自取灭亡。澄迈的地方官员除了向上告急之外只会对筑路工程不闻不问――非不为实不能。

    如果哪路土豪劣绅不开眼主动要送上门来,也可以直接灭掉立威。

    问题是筑路的材料和人力。邬德在办公室打了半天的算盘之后心想。从临高到琼山大约有一百公里。即使按照修筑简易公路的标准修路,如果不用机械全用人力,至少要二年以上才能修通。如果动用机械设备,也得六个月以上。打仗恐怕是等不及的。

    当然,修路原本就不是只为了打仗。既然要实际控制全岛,这条路总是要修得,晚修不如早修。只有修了路,才能够谈到对地方的控制力。修路效应在临高表现得特别明显。凡是穿越政权的道路所到之处,政令下达也就特别的通畅。

    今日是五月端午,正是珠江上赛龙舟的日子。城里城外,热闹非凡。小冰河期的广州,端午节的天气还能穿夹衫。

    城内的总督衙门前戒备森严。巡抚李逢节的大轿先从侧门进人总督衙门,随后又有许多文武官员包括总兵何如宾、巡按御史高舜钦、广东布政使、海北分守道、海南分守道、广州知府等人都6续来到。

    总督衙门的大堂后边,过了一进院落,便是二堂。二堂除中间大厅之外,两边还有暖阁,也就是聚会议事的地方。

    王尊德就在二堂的西暖阁和广东的主要文武官员密商军事。进剿博铺髡贼需要全省之力,这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

    主要的官员都到了以后。由王尊德主持会议。他下了动武的决心之后已经和省城的官员们进行了多次私下的会晤,大致取得了共识。

    广东布政使已经答应先期拨银二十万两供军队整修武器船只和开拔之用,其他的经费,随后再想办法进行筹措。

    “今日大家商议剿匪之事,十分吃紧。髡贼占据博铺,私开商埠,修城筑堡,又募本地奸民为兵。其势已大。听闻髡贼有铁船快炮,火器又犀利。长此以往,必将成我广东一省之大患。请诸位各抒高见,如何将髡贼逐出琼州?”

    众人互相看了一看。髡贼或者澳洲人在临高的事情,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知道。至于澳洲人的火器和铁船的名声,大家也都听闻过。总得来说,除了高巡按和何总兵之外大家对与澳洲人刀兵相见这件事并不热衷。

    澳洲人在广东沿海没干过任何让大家头疼的事情,不杀不抢不放火,规规矩矩做买卖,几家在广州城里的字号也很懂规矩,三节两敬的规钱从不短少,不时还会孝敬点澳洲新鲜玩意,至于紫明楼,更是许多人曾经去享受“澳洲秘戏”的好地方。

    现在要把他们驱逐剿灭,有的人还有点觉得不舍。而且有人认为王总督这是在妄开边衅――官军的未必是澳洲人的对个败仗,反而把澳洲人激怒,自此祸乱沿海。

    但是王总督既然决心已下,大家自然也不便反驳。有些人已经在打其他的算盘了――一旦澳洲人被驱逐之后,他们遗留下来的产业该如何分润。

    要知道澳洲人不仅在广州有三处产业,听闻许多澳洲货就是在临高制造的,又在博铺私开商埠,这样的话临高当地的澳洲财货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一仗打下来,澳洲人逃走的时候总不能一家一当都带走,大家都有好处。

    高舜钦是最赞成总督的决定的。他原本对这些海外来客非常的憎恨。原本就想驱逐葡萄牙人更不用说这伙来历不明的澳洲人了。

    只听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所谓澳洲人,即不见往年朝贡,又不是西洋东洋诸夷,连红毛、佛朗机亦不知其所源。贩卖的又都是奇技yin巧之物,败坏士庶民心。此等丑类隐然为粤腹心之疾矣”

    众人随声附和。但是大家对如何驱逐澳洲人,心中无底。

    临高的澳洲人的具体状况如何,除了琼崖参将汤允文送来的几封塘报之外,大家就知道一些散碎的传闻了:比如他们自称是崖山宋人后裔;澳洲人工巧善技之类。即使是汤参将的塘报也只说:澳洲人在博铺筑有炮台,立有巨炮;有无帆无桨行走如飞的铁快船。另外许多“闽粤奸民”投充“假髡”为其前驱。

    除此之外,髡贼在临高有多少人,多少大炮,大铁船如何移动等等,一概无人知晓。连假髡到底有多少人大家也不清楚。

    不过王尊德这里有从福建广东沿海来的塘报,知道诸彩老败亡之后,有一批人船是投了临高,随后又有各路海寇的溃散人船投到临高去。前前后后应该有上万人。

    “临高的真假髡合计总有上万之数。”何如宾道,“又有火炮铁船,剿之不易。”

    何如宾是武将,对作战的方略只有建议没有决定权。但是他毕竟是具体执行作战行动的人,他的想法也很要紧。

    吕易忠赶紧道:“假髡不过图髡贼小利,抚台大人只要出一谕告晓之以厕身从贼之利害,朝廷大兵再动,假髡自然散去。不足为患。”

    “哼,此事未必有赞画说得容易。”何如宾道,“假髡多是诸杨等海寇余党,原就是亡命海上之徒,如今又与髡贼合股,髡贼能驾铁船冲破万里波涛而来,必是长与舟楫之辈。二者狼狈为奸,若不能一鼓而歼,流散出去,我广东洋面自此无宁日”

    “髡贼不比寻常海寇,寻常海寇所图不过钱财。澳洲人自称华夏苗裔,来到大明,既不遣使入朝,也不上书内附,在临高一隅之地私筑城池,招募流亡,实有不臣之心”他说得声色俱厉,一下给澳洲人戴上了顶大帽子。

    “寅之将军。”

    何如宾赶快起立,叉手说:“不敢,大人。”

    “你即是朝廷的世职指挥,又位列镇台大员。本督一贯倚你为广东之长城,进剿髡贼,你有何良策?”

    何如宾恭敬地欠身回答:“末将愚见:剿髡有…难处。

    “哪…?”

    “假髡真髡,并无差别。嘉靖年间倭寇之乱,倭亦有真倭假倭。真倭不过十之一二,然亦纵横海疆数十年,为朝廷大患。这是其一。”

    “嗯。”王尊德点头。

    “其二,髡贼在广东一带,招抚流亡,平买平卖,不掠商旅,不劫船只,颇有笼络人心之举。我兵一动,自有从贼百姓奸民相告。军机难秘。”

    “有理。”

    “其三,髡贼船坚炮利,火器犀利,我军难以企及。以末将愚见,恐还在红毛和兰人、佛朗机人之上。”

    王尊德拈须微笑,问道:“将军有何方略?”

    “不敢,大人。”他愈恭敬道,“大人神机妙算,自然有平髡之策。请明示方略。”

    “今日会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

    何如宾的方略和吕易忠设想的并无二致。澳洲人有船炮之利,仅仅派遣几千人,百来条船去示威是不足以迫使对方撤走的。与此必须用重兵。

    出动水6大军二万人,其中战兵至少六千。还要多带火器,尤其是红夷大炮。

    “敌常于舟楫,又收得各路海寇残党。我兵断不可与之海上浪战。”何如宾不是水师出身,但是对本省的水师能力却是很清楚的,别说什么大铁船、铁快船,就是和红毛的大夹板船和快艇作战都不是对手,如果不用纵火船根本就不能对抗敌人。

    在他的方略里广东水师只承担运输任务,将参战军队分批运往海口千户所,全军在琼山县集结。

    “澳洲人虽然势大,却至今未能陷一县之地,可见其不善6战,我以6师重兵进剿,可收功倍之效。”

    按照何如宾的估计:假髡多半是诸彩老等海寇的余党,在海上朝廷大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但是6上作战,摆开堂堂之阵。对方根本不敢正面迎战。必然是退缩博铺据守。他亲率大军从6路抵达博铺。临高的从贼百姓就不再敢接济博铺的髡贼蔬菜肉食,大军只要长围数月到半年,即能迫其自拆堡寨而去。

    王尊德对他的谋划颇为满意。但是照向来的规矩,方略制定不是武将的事情,他不便说好与不好,只是拈须微笑而已。

    “制军”李逢节道,“只派6师进剿,髡贼于海上依然出入自便,临高本地的奸民虽不能接济蔬菜肉食,然而闽粤两地贪图重利之奸民甚多。恐怕未必能如何镇所愿”

    “兄有何良策?”

    “刘老香为我广东一患,若能效曹履泰之策,许以招安,以贼攻贼,岂不是件大大的妙事。”

    话是不错,但是谁去接洽这个“巨寇”?刘老香一直在侵扰珠江口,官军和地方乡勇和他登6的小股打粮队伍接战过许多次,但是始终不知道他的主力在哪里。葡萄牙人多次想消灭刘香也没成功过――他们还想和大明联合进剿呢。

    要招抚这种海上巨寇,没有一二年的你来我往的接触根本办不到。所谓的以贼攻贼,不过是句空话而已。

    王尊德虽然笑容满面,实际不以为然。

    “此事要从长计议。若能招抚,自然是莫大的好事。”他说,“不知道哪位是粤省的曹履泰呢?”

    月港海防同知曹履泰是熊文灿招抚郑芝龙的主要经办人员。郑芝龙就抚之后的一应事务也是由他办理的,以贼攻贼之策,最早就是曹履泰提出的。王尊德觉得,本省并无这样一位大胆能干又十分了解“寇情”的官员。

    李逢节却早有小算盘。他幕中有人和刘老香接上了头,正在劝他就抚。从幕僚的口中他得知,刘香虽然一时间势力扩展很快,但是对郑芝龙的膨胀极为担心――一旦郑芝龙消灭了钟斌,必然会东下广东消灭他。

    李逢节认为刘香既有这样的想法,招抚他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最近正在加紧办理此事。他为了避免王尊德的插手,对此秘而不宣。

    此时他提出来,并非真要派刘香的用处,不过是先要王尊德对招抚刘香表个态。现在目的达到,他也就不再多言,只简单的说:“卑职一定竭力去办。”

    王尊德制定的进剿方略是:

    以何如宾统带全军,自广州祭旗出海。分批渡海到琼州府。在海口千户所集结。出动水师三百艘――水师没有如此的多得大船,马上建造也来不及,因此不足的部分全部在沿海通过封船来补充。

    动员总兵力一万五人。以何如宾的镇标中营和家丁为主力,辅以抚标、督标各一部――合计战兵六千人。琼崖参将汤允文所部也受其节制。这样,进剿的明军水6二万人。王尊德还准备谕令海南分巡道:要他动琼山、澄迈和临高的乡勇和当地堪用的卫所兵协同作战。这部分人马的粮饷由琼州府自理。

    集结兵力完成之后,即以6师沿驿路向临高进,待到6师包围博铺,水师再视状况相机行事。王尊德对本省水师的战力不抱希望,所以没有明确他们的任务。

    借佛朗机人战舰大炮助剿的事情,遭到高舜钦的竭力反对。他原本就要上奏断绝和葡萄牙人的贸易,现在要是借师驱髡成功,朝廷就要把佛朗机人视作有用的盟友,岂能准他的奏本?

    所以他明知佛朗机人的大船重炮有利于剿髡贼,还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王尊德不愿和他争论,也不再提此事。

    既然官军水师不能与其争锋。王尊德就祭起了禁海的法宝。他即刻命令琼崖参将汤允文带领水师在海口附近游弋,禁止一切民船进入琼州海峡。

    “大人,为何不从广西调兵?”吕易忠会后对东家居然没有召广西的官员来会感到奇怪。广西颇有些敢战善战的土司兵。过去海南的几次黎乱,朝廷都从广西调苗、瑶、侗等各族土兵渡海作战。

    “此是广东事,还是广东的军队好用。”王尊德若无其事道,“广西地瘠民贫,少征调为好。”

    吕易忠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广东事广东了”。

    “大人高见。”

    “哪里。”王尊德气度雍容的点了下头。接着他又向吕易忠询问临高的髡贼的详细情况。吕易忠相当于是总督幕中的“辅”,各种消息、塘报、文书一概要会先汇总到他手里。

    然而广州这边收到的海南塘报的只有语甚不详的只言片语――对髡贼在临高的状况所知太少。王尊德当下命人去琼州府出榜招贤,募集了解临高贼情和熟悉当地水文地理的人。又命何如宾多遣细作前往临高打探。

    “有一个人,卑职以为可以一问。”

    “哦?是谁。”

    “临高县正堂――吴明晋。”

    吕易忠提醒他,临高县城还未失陷。县里的官儿一个个都活得好好得。对髡贼的情况县令应该所知最清楚,不如派人以述职之名将他召到广州,地方的情形,髡贼的内情一问即知。《书海阁》 - 有速度,更安全! -

    第六十六节投献

    他专门到布政使司里查过,原来这位临高吴县令还是省里最近出名的能员,在布政使司衙门很红。几次报过剿匪大胜的文书,还解送过许多海贼土匪的人头到府里――其中颇有府、省指名追缉的要犯。而且最近一次报风灾,他没有向府、省要钱粮就自己赈济过去了,没闹出流民来――县里的编户人口还有所增去年的钱粮赋税也是足额缴纳的。

    吴县令已经连着两年“卓异”,再这么干下去,升任知府已经预料中的事情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一面是髡贼占据博铺,一面是临高县令成了前所未有的“能员”――这里面少不了官髡勾结的事情。最起码也是保持默契。

    想来吴县令这几年是得了髡贼许多的好处。吕易忠心想,这次要来也可好好和他恳谈一番。吴明晋若是个知趣明白的人,不但临高县令的乌纱可以继续戴下去,还能更上层楼。

    在幕僚们筹划方略的时候,李息觉问:

    “为何不立刻缉拿郭逸、裴莉秀等人?他们至少也是假髡。真髡的内情,一审便知。现在若不缉拿,待到听到了风声必然是要逃走的,还要走漏军机。”

    “不可,不可。”吕易忠连连摇头,“紫字号的几家产业在广州城里众目睽睽。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一旦查封了极难处置。不如暂时不动。至于郭逸等人,也不过是釜底游鱼罢了。着南海县、广州府多派些做公的四下守护就跑不了――他在广州如此大的一份家业,岂肯轻易丢下逃走?”

    正因为紫字号的三家产业是人人垂涎的大肥肉,现在才不能下手。一旦将郭逸等人逮系入狱,字号当然要作为逆产查封。到时候如何处置就成了一件为难的事情,远得不说,这广州城里有心要吃块肉的就很有些大佬。他们或者的士绅,或者是官场上的红人,或者人在远处手却能伸得很长的太监、勋臣和国戚。

    到时候这些人一起涌来,“处置逆产”这件事情就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李息觉想到这里不由对自己的这位同僚的谨慎很是佩服。

    “反正郭逸头上也没写髡贼二字。不抓他也在情理之中。要抓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吕易忠已经把郭逸等人看做俎上之肉了。

    郭逸此时正在一场阴谋的核心漩涡中打转。他很清楚,广州站的寿命没有多少日子了。不管自己做多少无谓的挣扎,广州站命运要由在海南岛上即将开始的大战来决定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虽然已经想过很多次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是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切他还是多少有点伤感。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

    广州站面临的风暴愈来愈迫近了,即使在惠福街的密室里他也能感到刻骨的寒意正在袭来。许多人正在向这里伸出手来:那些狐假虎威的鱼虾们不见了,现在出现的是真正的大鳄。一边在目标周围游弋,一边盯着紫字号的三家店铺的肥肉,准备一口吞下。

    这间安全屋里已经没有过去的从容――地上的火盆里是大团的灰烬。这是张宇辰匆匆带着电台撤走的时候烧毁电报底稿和资料留下的。现在他已经退到了广州城内一处秘密地点,继续保持着和临高的联系。

    郭逸的手里,正捏着从临高来的殖民贸易部的电报,司凯德虽然认可了对外情报局的对广州、雷州两站“广撤雷保”的处置思路,但是对保住广州站依然有一线希望。他在电报中再次要求,在做好撤退准备的同时要竭力寻求在广州继续存在的可能性。在电令中,殖民贸易部同意:如果别无选择,可以考虑投献的处理模式――高举或者梁存厚均为较好的人选

    “哼,现在再想这件事情已经晚了。”郭逸已经知道是谁在窥觊广州站这条大鱼了――都是重量级的大鳄。梁存厚这样的背景且不去说,就是高举背后的杨公公,恐怕也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正在呆,忽然屋子里的铃铛响了起来。他赶紧把电报稿划着根火柴点着了丢到火盆里,看它完全变黑之后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安全屋所在的院子,只有最腹心的仆从――全部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土著工作人员才能进入。其他人只能在院子的月洞门外向守门的厮登记之后才能拉铃求见。

    按照广州站的纪律,没有紧急的事情是不能把元老从安全屋里叫出来的。

    来见的人是孙常,这是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情。以孙常的身份,要应对办理许多事情,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突然求见自己。

    “什么事?”

    “有人来求见。”

    “不是说不是熟人一律不见么?”郭逸知道这会来的人绝非善类。见了多有纠缠,干脆避而不见为好。

    “来人牌子很大。”孙常踏上一步声说,“是田皇亲家的家人。”

    “什么?”郭逸有点没听明白。

    “田皇亲,就是田贵妃他爹。”孙常知道郭逸是海外人士,对大明的人物所知甚少,“田贵妇是皇上身边的宠妃……”

    “这么说是国丈了?”郭逸马上想到了影视戏曲里的“国丈”,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一般来说老百姓的感觉还是比较准确的。

    “是,是戚畹。”孙常说了一个当时的专用名词,戚畹也就是皇室的娘家亲戚。田国丈是本代的戚畹,女儿又正得宠,在声名威势上就和其他人不同了,“田国丈的声势,仅次于嘉定伯大人。”嘉定伯是周皇后的父亲。

    “他怎么会来广州?”郭逸觉得奇怪,这田国丈不是应该在北京城里才对。不会平白无故的跑到广州来的。

    “哪里是他本人,是他家的一个奴才,专门帮他办事的。”孙常说,“此人的来意恐怕不善。”

    “无非是贪图我们的产业罢了。”郭逸原想说不见,让孙常应付几句让他走人,转念一想,还是见一见的好。既然现在已经有好几方都露出了对紫字号的野心,让他们彼此牵制也未尝不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

    走在最后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圆脸汉子。他头戴**一统帽,身穿鹦哥绿夹绸长袍,脚下三丝官履。一副不贵不贱的装束。他来到院子里就站住了――看到郭逸没有降阶来迎,他叉开两腿,倒背着手,阴沉地转动着眼睛狠狠的瞪了孙常一眼。

    “一个耍算盘的,也敢如此托大”他声的骂了一句,这才从正阶上来。

    郭逸和他见过礼,知道来人叫田达,是田弘隅府上的一名“家人”。按照明代制度,皇后贵妃驸马之类的皇室配偶都是从平民“良家子”中选取的。这种人家一般不是巨户大家。所谓“家人”基本上都是从他们达之后自己投充来得,其中很有一些地方上的“恶人”,靠着皇亲的势力在外面为非作歹,即为皇亲也为自己捞取好处。

    这个田达的模样一看就不似奴才出身,倒象是地方上的“活闹鬼”、“撞六市”之类的人物。

    “郭老爷,”田达在送茶来的婢女身上的目光直到对方退出屋子才收回来说话,“您不愧是广州富,阔气的很”

    “哪里,郭某不过是外路客商,靠着贩卖一点洋货家致富不假,若论富二字还差得很远。”郭逸面带笑容。

    田达并不隐讳来意,直截了当的提出要广州站将紫氏的三家字号投献给田家。

    按照他的说法,郭逸要一次“孝敬”国丈白银四万两,以后每年孝敬白银六万两。

    “……只要成了田国丈家的产业,这普天之下就没有官儿敢为难你了。”田达唾沫横飞的说道,“更没人敢说你是海贼了。”

    这个数字让郭逸倒抽一口冷气――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别说他根本没这个打算,就算有,答应这个条件也会在元老院被人批臭。

    “此事事体重大,且容在下思量几日。”

    “思量不思量的随你。只是你再思量下去就要思量到大牢里去了。郭老板怎么消息如此的闭塞?”田达毫不客气的用扇子指点着他的鼻子,“朝廷就要动兵去剿你们的澳洲老巢,到时候你的一家一当全要入官卖,连你脚下的寸草都不姓郭了。现在投献了我家老爷,区区十来万银子,保你人财两安――核算的很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田达,郭逸又接着见了好几位或者明示或者暗示要他投献的使者。连高举都遣手下的大管家来过二次。告诉他杨公公正要到广东来采购象牙。如果想投献到杨公公名下,正是好机会。

    “杨公公对你们献得澳洲货物很是喜欢。这次若是投献到他的门下,杨公公必对你们另外眼相看。”

    郭逸只好一宗一宗的表示“自己要思量几,先作缓兵之计。

    尽管殖民贸易部已经同意紧急状态下可以考虑“投献”作为保全财产之计。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一旦做了,在元老院里必然会引起轩然大*。

    从好得一面看,投献给田国丈或者杨公公都不失为一条好出路,二者不但能提供强大的保护伞,还能建立起非常广泛的朝野关系。

    然而他很清楚天下绝无白吃的午餐。杨公公和田国丈到底有多大的胃口,他们的脾性如何,都是一个未知数。现在说好是每年六万两以后要增加怎么办?他们要直接插手三家紫字号的人事和管理又如何应对?或者出现最糟的情况:作为法律意义上的东家,他随时可以把郭逸等人扫地出门,直接霸占这三家紫字号企业。这种事情在广州他已经见过很多次,多少原本想托庇于豪绅的号商铺,因为投献的东家突然翻脸不认人,落了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是原则性问题。”他嘀咕着。在彷徨中他忽然明白了:广州站的覆灭是不可避免的,而临高的炮声也会宣告广州站的重生。现在让它改名换姓的存在下去只会增加今后的麻烦。

    这会他豁然开朗。紫诚记、紫明楼、紫珍斋,没有澳洲人澳洲货的存在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谁想要就让谁拿去好了。

    他赶紧回到安全屋里,迅起草了一封电报,汇报自己的具体打算。

    他在电报里明确反对投献。这会增加未来他们回到广州之后的复杂性。一旦字号归了别人,再要收回就会很困难,继续经营又会造成难以控制的问题。

    郭逸在电报里汇报了自己的应对方案:他准备即日起开始撤退行动,将大部分经过审查的土著工作人员撤退――也不必全部撤退回临高,可以先疏散到广州府下属各县暂居。本地的伙计工匠开半年安家费暂时遣散回家。

    郭逸认为:广州站最多关闭几个月,最多一年。随着临高的战局明朗化就能重新开设。这点他很有信心。

    定下了方针,做起事来也就容易多了。郭逸当即召集广州站的人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决定德隆银行即日和紫字号清账,存款欠账一律冲销勾清,以免一旦紫字号被封,官到德隆追索存款。

    库存的货物,他已经派孙常去高家洽淡,将紫诚记的库存货物全部赊销给高家。高家现在肯定会笑纳。

    “五月端午的收款日已到,我们欠高家的,高家欠我们的,也得清一清账。”张信说。

    “尽量把账目冲平。”郭逸说,“盈余的银子提回来备用。”

    “做什么用?”

    “应付提款。”郭逸说。许多在紫字号里存款的人,现在都听到了风声,6续要求提款。很多人连利息亦不要求,只求将本金提走。

    这些钱其实是存在广州德隆的,但是现在为稳妥期间,郭逸不想再和德隆生过多的银钱来往,决定只和德隆做账务冲抵,偿还存款的事情由紫字号直接执行。

    至于其他商户欠广州站的货款到期的马上催收。原先张信考虑过将白银设法运回临高或者购买货物运回。但是现在恐怕难以做到了――根据手下人员的汇报,最近附近多了许多做公得眼线在附近活动,大宗的白银运输和交易恐怕根本运不走,就算运走了也藏不住。郭逸指示他,结回来的银子干脆全部用来清理账目。

    “人欠我们的,不必催着还――以后他们不敢不还;我们欠人的,要全部清偿。银子留在手里也是白白便宜了广州的贪官污吏。”郭逸说,“我们要走,也得留下澳洲人重信守诺的名声。”

    “明白了。”张信点头,“原本我还担心不容易应对挤提存银的局面,现在有这批收来的货款应该就够用了。”

    至于账本、地契、房契、人契、借条、收据……林林总总的各式凭据,他早就关照人全部装箱,准备转移出去,那些与德隆来往的账本他已经全部秘密销毁,这里的人多数不知道德隆的真面目,很有可能能保全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变天账’。”郭逸对张信说,“以后我们回来,这就是收回本钱的凭据。”

    张信问:“这几十箱的账本如何运出去?”

    郭逸说;“分批转移出去。这批账本最好能运回临高,若是一时间办不到,暂时就存在秘密据点里。”

    正说着话,有仆人来禀;沈范来了。

    “请他进来。”郭逸原本就要和沈范谈紫珍斋的处置办法。

    “东主”沈范来得很着急,连一贯的礼数都免了,“官府真得要查封紫珍斋?”

    “怎么会这样”沈范急得直擦汗,“人不是建言投献给梁家么?”

    “现在纵然投献给梁家,梁家也未必敢要。”郭逸将田达的来访告诉了他。

    “怎么?田国丈也有意……”

    “不错,有他伸手,还有谁敢要?”郭逸摇头道,“我意已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广州城里容不下我们,我们走就是了……”

    “您要回澳洲去?”沈范急道。他为郭逸做事二年多,宾主双方相得益彰,他也很为自己在老年还能做到如此兴旺达的一家大字号的掌柜而感到高兴。

    现在忽然说官府要查封,郭东主不得不回国。沈范心中不由得起了一种念头:这大明的天下怎么就容不得人好好的做买卖过日子。

    “我得出去躲嚣。”郭逸声道,“若在留在此处,恐怕还要不明不白的吃上官司。”

    “有如此严重?”

    “正是,我原也想和你谈下紫珍斋的处置……”

    “是……”沈范见他面色凝重,知道绝非虚言。想到这个年轻人对孙子有救命之恩,待自己也不薄。眼看着这么一家鲜花着锦买卖兴隆的产业就要破灭,不由得心中难过,重重的叹了口气。

    “紫珍斋里的货物还有多少?”

    “不多了。”他从怀中拿出个册子来,“这是存货簿子。”他赶紧又说道,“这几日来柜上提存款的人家多了……”

    “这些货物你就用来应付门市。”郭逸指示道,“库中存着的做首饰用的金银清点一遍,有提存款的,就用这些先支付出去。我还会调拨银子过来。你不必担心。”

    “是。”听说郭东主备下了银子应付挤提,沈范的心定了许多,紫珍斋的不少存银客户都是他去拉来得,若是被查封,官府里的人向来是吃了骨头不掉渣的主,根本不用想收回,自己多少年来的老脸就要丢尽了。

    “各处的匠人们,要不要让他们回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里的局面你要先维持着。”郭逸想了下,如果现在就开始大规模的遣散人员,必然会让官府起疑心,搞不好会提前动手查封抓人。必得保持着正常经营的摸样才行。

    这些当地的匠人,不过是埋头做工领工钱。虽然对郭逸这样大方慷慨的东家很感激,毕竟是外围中的外围,对广州站的秘密所知甚少。就算被查封,官府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不必急于遣散。

    为了防止被人瞧出自己正准备离开的摸样,第二天郭逸还是堂而皇之的坐着轿子去拜访城里的客户,不过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见他了。郭逸也就望门投帖了事。他这样不过是为了宣告自己的存在。

    走过一圈,他的豪华大轿抬到了紫明楼,这里依然是灯火通明的摸样,然而这个这个曾经纸醉金迷的广州销魂窟现在门可罗雀,只余下空荡荡的大厅了。

    郑尚洁等平日里不太露面人已经相继撤出了,只有裴莉秀百无聊赖每天在这里露面。此时此刻,她正斜依在二层的明阁子的湘妃榻上,一个人喝着闷酒。

    她是个极好热闹,又爱慕繁华的人。平日里坐在这二楼中间的阁子里,隔着细竹帘子看着楼下大堂人来人往,耳畔是欢声笑语,丝竹之声……这一切是多么让人赏心悦目。

    现在大堂里却是空空荡荡,连喷泉的滴答声都清清楚楚。

    看到郭逸到来。裴莉秀迎接他的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样?没有客人?”

    “一个人也没有。”裴莉秀喝了一口格瓦斯,“只有提银子的人上门。”

    “应付得来么?”

    “没有问题。大户们早就提走了,”她说,“小户耗不了几两银子,而且还都是不要利息的。”说着她也给郭逸倒了一杯,“你也喝吧,格瓦斯带不走,留着也是便宜了别人,干脆喝光。”

    “虽然是汽水一样的东西,到底也有点酒精,你还是少喝为好。”郭逸喝了一口发觉里面还搀和了朗姆酒,“我们现在是随时准备逃走。喝的醉醺醺的怎么走?”

    “你说我们还能回来么?”她忽然问。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这里还是你的地盘。”

    “这半年好难熬……”她看着自己的红指甲,

    “要不你回临高去,听说那里也要办一个临高版的紫明楼……”

    裴莉秀笑了起来:“小郭――”她似乎有点对这样的称呼有点陌生了,“我们还回得去么?我的满匣子的首饰,几十箱子的衣服;你们的小老婆,丫鬟……我们和临高已经格格不入啦。”

    郭逸的心紧缩了下。这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他喝了一口格瓦斯:“这事用不着这么想:我们最多算先富起来的一批人。执委会也不会不谅解我们在广州的所作所为的……”

    “你在机关里混得太久了,说话都在打官腔了。”裴莉秀有点微醺了,“我一点也不想回临高……”

    “你别胡说了。”郭逸有点紧张的四下一瞥。阁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临高,也就没有广州的一切。你这点都不明白?眼下广州危机四伏,难道你想被抓到牢房里吃板子戴枷锁跪链条?”

    说到这个的时候裴莉秀畏缩了一下,她有点迟疑道:“不会吧……我看大明的官儿还挺有风度的,一个个挺会怜香惜玉的。”

    “你要落到了官府手里,就知道狱卒是怎么‘怜香惜玉’的。”郭逸心里冷笑一声,别说现在是17世纪,就是21世纪,专政机关里走一圈喝杯茶也够你受得。pepi真是一天到晚风花雪月的忘了是什么年代了。

    郭逸知道再和她谈下去毫无意义,不过她既然还在这里坚持,就能吸引住很多人的眼光,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又关照了pepi几句。起身到后面的安全屋去了。安全屋里夏荷正在烧文件。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其实是政保总局机要班的毕业生,受过专业训练,办事非常牢靠。当即又嘱咐了她几句。

    这时候,他的一个专门办理秘密事情的小厮来小声禀告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才到了裴利秀的闺房中――这里早就预备好几套仆役伙计穿得衣服鞋帽给他换上,又在脸上抹了些油灰,这才悄悄的打开房中暗门,从一道秘密的楼梯下到后院。这里早就有张信派来的两名保卫人员候着。

    广州站的保卫部人员是从起威镖局选拔来得年轻人,经过考察之后秘密到过临高接受过培训。在组织体系上自成一格,和起威镖局的关系不多。

    三个人夹在一群伙计厨子之中悄悄的离开了紫明楼,沿着后巷走到大街上七转八拐到一处无人之地,确认无人相随,郭逸才坐上了一顶早已等候好的轿子。

    这样人人都知道他是去了紫明楼,晚上是在自己的侍妾那里过夜了。过去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现在他却不得不十分的谨慎。

    轿子沿着小街走了许久,抬进了一处黑黝黝的小院之中。此处是当初他置办的一所院子。有机密事宜要办的时候就在这里和人秘密约谈。

    他今天要约见孙可成――孙可成的起威镖局是广州站的支柱之一。但是起威的半独立的地位让郭逸对他们的态度产生了极大的忧虑。起威虽然整个财务被广州站所掌握,但是里面的人大多没有经过临高的甄别和政审,他不得不防着孙可成或者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们突然叛变,倒向官府――镖局一贯自命做得是“正经买卖”,对官府是言听计从的。

    孙可成的态度如何,他今天一定要摸清楚。这事关未来的合作――在全国布局的规划图上,起威镖局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孙可成已经在屋内等他,见他易容换装而来,顿时愕然。

    “郭东主,事情已经变得如此紧急了么?”孙可成也顾不得客套了。官府要对澳洲人动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总在十天半月之内,必见分晓”郭逸毫不避讳可能发生的事情,“我自然是要避一避这个风头的,只是起威镖局向来和我们来往甚多,恐怕会牵连你们……”

    “这个不碍事。我自有办法。”孙可成摆手,“你们怎么办?”

    看他的样子颇为真诚,郭逸故意道:“我们准备先在这里躲一段日子。”

    “东主,你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孙可成摇头,“这所小院子能住几个人?你们人丁又多。不若住到我那里去好了。我早先在乡下置了几处田宅,你们有多少人去住都使得。”

    郭逸不置可否,只说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可能先会再这里藏身一阶段。等事情了了再做打算。

    “这且不谈,一旦官府对我们不利,你们怎么应对?”他问。

    “不要紧。我们护院走镖,就是和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总还有点薄面,不会闹僵了。他们下任的时候搜罗的钱财女人还指着我们护送还乡呢。”孙可成道,“查办了起威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镖局里的银子财货都是别人的。难道大人们要自己去走镖送货开客栈么?”

    “不错。”郭逸点点头,“不过起威这一关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过去。”

    “起威的事情东主您尽可以放心。”孙可成点了点头,“没有东主您当时拉我们一把,起威不过是家朝不保夕的小局子,如今也成了广州城里的大字号。几百口子人靠着吃饭过日子,起威上下从来都是感激不尽的。虽说起威不敢犯王法,也不是只知道磕头的糊涂蛋――世上的是非对错我们一个个心里明镜似得……”

    尽管摸清了孙可成的态度,而且孙可成的为人他也是相当的有把握,但是郭逸依然不敢把最要紧的部分交给他保管――他可靠,不等于他手下的所有人都靠得主。考虑再三之后,他决定让孙可成照顾本地的伙计工匠,顺便再隐匿一部分从临高调来的工作人员和粗重财货。

    他还关照孙可成,准备一条秘密的逃亡线路,双方约定了暗号,万一需要逃走的时候,凭暗号接头。

    但是真得跑路的时候他依然不敢完全信赖他们。对外情报局那边已经来电,准备派遣一个由特侦队和情报人员混合编组的接应小队来广州,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直接用武力帮助他们逃离。

    然而对付查封广州站的迹象却一点没有显示出来。广州的官府似乎有意让郭逸等人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投献的对象。对紫字号的三家产业干脆不闻不问。与此同时各家来谈投献的人川流不息,田达几乎是天天上门催促,郭逸干脆彻底避而不见。

    “田老爷来拜。”门上人向他禀报道。

    吕易忠正要出门,此时只好又坐了下来,他叹气道:

    “快请”

    他这几天正在为大军出动的事情奔忙,每天忙得脚不点地。

    会议定下出兵方略之后,何如宾的意思是要“持重”,他在广东任职多年,对海南的气候地理略知一二,知道马上就要入夏面临雨季的问题,秋初又有台风,所以主张干脆到十月再行开拔。这时候秋粮已经登场,沿路筹措粮草也方便。秋高气爽,部队行军驻扎也不容易发生疫病。

    但是王尊德的意思是要“速战”。此时开拔粮饷已经备齐,何如宾无法再推脱,只好决定在六月初就开拔部分人马。

    广州城外人喊马嘶,各路大军都在集结当中,许多军机事务要办理,吕易忠原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应付田达三天五天便来一次要他“速速将紫明楼的事情办妥”,心里不由得叫苦连天――后悔自己不该去兜搭这门生意。原本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郭逸只要一听到朝廷要向临高动兵的消息就会吓得魂飘魄散,乖乖得向田达投献产业。自己不但讨好了田国丈,还能从中捞取一笔好处――田达原来已经许他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的好处。

    没想到这郭逸居然软硬不吃,一副死扛到底的摸样,不但三家字号照常开门营业,连田达等人也是见过一次就不再见了。

    田达便时而到他这里来吵闹了,要他即刻把郭逸等人抓起来。逼他投献产业。

    蠢货吕易忠听了他的“高见”心里暗暗骂道。但是自己也很无奈――这个“蠢货”对自己指手画脚,自己还得陪着笑脸。

    把人抓起来很容易――他关照南海县一声就是了。但是一人抓起来了,产业就要入官发卖,还投献个屁。至于入官发卖之后鹿死谁手就是另外一件事了。田国丈到底远在北京城。不见得人人能买账。

    不管吕易忠如何的解释,田达始终逼着他不放――他到底不过一介奴才,不过是依仗着国丈的势力狐假虎威而已,在广州城里并无一点势力可言。当官的只要推脱敷衍就很难办事。

    吕易忠原本还想继续敷衍他,没想到此人居然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久闻紫明楼的裴莉秀是位澳洲来的绝色女子,此次要姓郭的投献产业之外,这个女子也要一起献给国丈大人。”

    吕易忠哭笑不得,怎么又看上人家的小妾了。这裴莉秀他也见过多次,已经是二十四五的女子,长得虽算精致,到底粗壮了些。就那身高便比一般男子高出许多来。这样的蛮夷女人田国丈怎么会有兴趣?不会是这个田达自己想要吧。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正在参赞军务,居然还要替一个奴才抢女人出谋划策。吕易忠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真是荒谬绝伦

    他原想敷衍一番再哄他回去。忽然又想到:抓郭逸固然不行――一抓人就得产业没官,抓他的小妾却没有关系,不管什么罪名扣一个抓回来,来个杀鸡儆猴,逼得郭逸自己来投献。

    至于最后裴莉秀是不是会物归原主,这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此事容易,都在我身上。”吕易忠满口答应。

    “当真?”田达最近被他哄得多次,对他的信用很不放心。

    “当真。”吕易忠点头,“三天之后,我自然将人交给你。你有了这小美人,还怕那劳什子郭逸不乖乖的双上献上产业?这可是他的心头肉。”

    “好就信你这回。”田达一拍桌子,“三天后我来这里提人。”他冷笑一声,“吕赞画,你可不要食言啊,”

    吕易忠打发走了田达,马上在书房里提笔写了一张手条:

    “着即将紫明楼郭门裴氏莉秀拿到,南海县知道”下面手书了花押。

    他等墨迹稍干,就叫来一个仆人,命他送到南海县衙门去。

    这天晚上,春柳正在后门上照看――现在紫明楼的人手已经大为减少,她不得不自己来照看后门,等候交通员的信息。严茂达、张信等人已经全部转入地下了。但是彼此之间的联络一日也没有中断过。消息全部是由交通员送来的。

    交通员是化妆成挑担卖零食的小贩,他从不进门。春柳知道这个小贩每天晚上都会经过这里,但是有没有信息要传送却要看他的担子上的风车。插在左面就没有消息,若是插再右面,她就要去买点吃得,顺便把秘信带回来交给裴莉秀。

    小贩刚刚过去。春柳正要关了门睡觉,忽然一个黑影从墙根掩了过来。春柳是经过培训得,当即往门后跳了一步,用暗号叫了一声。

    “天干物燥”

    暗号即是识别来人的信号,也是提醒守在门后和后院里的保卫人员注意有人逼近。

    来人却并不回应暗号,直直的闯到门上来了。也不管门即将要关上,直接把脚伸了进来。

    “莫关门”来人急急得叫道。

    “是谁?”春柳问道。

    “我是――吴――”来人赶紧将脸上的眼纱摘了下来。

    “是您?”春柳差点叫了出来――这不是吴芝香么?她赶紧打暗号让保卫人员不要出动。

    这位吴芝香是紫明楼的常客、熟客。经常来裴莉秀这里献殷勤,而且还在紫明楼的柜上存了一大笔银子取息。不过自从半个月前他突然带人来提走存银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您这是怎么了?”春柳惊魂未定:这位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是个秀才,深更半夜的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偷偷摸摸的来访做什么?

    “裴小姐在么?”他连气也不喘一口就问道。

    第六十八节离开

    “姐睡下了。”春柳马上意识到此人深夜秘密来访必有重要的消息相告,马上又道,“我这就叫她起来。”

    “不用了”吴芝香却出人意料的说道,“你告知裴姐,吕易忠这个烂了肠子的坏蛋已经下了条子给南海县,要他们出牌票捕拿姐。请你家姐回避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春柳原以为这吴秀才不过是个贪财好色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危急关头竟有如此的侠义心肠。不由心头一热,敛衽福了一福:

    “多谢吴公子高义。”

    “你不必谢了。还是让你家姐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一进了大牢,就是神仙也得脱层皮而且她的事情太大,根本无人敢保”吴芝香说着把眼纱戴上迅转身隐身到黑暗中去了。

    南海县要抓裴莉秀的消息迅传到了郭逸那里。尽管不知道为何先抓她而不是自己,但是郭逸认为撤退的时机已经到了。抓不到裴莉秀就会转而抓自己。

    他思量了片刻,叫人把孙常喊来:

    “你即刻派人到紫明楼去,把人按照计划疏散掉。粗笨的财货就不要了。外地的伙计到孙掌柜那里躲一躲。叫几个脸生的手下明天一早在紫明楼附近把家在本地的伙计堵回去。不要去店里。”

    南海县抓不到正主,多半会把还在楼内的伙计抓一批交差--没必要让他们也被卷进去。

    郭逸给了孙常一个折子和图章,“这是以孙可成的名义在德隆开的户头。你交给他用来支付大伙的安家费。”

    “明白,我这就去办”孙常急急的走了。

    郭逸这边正在收拾东西,处理文件,转移物件。不觉已经天色已经微亮,肚子饿得厉害。忙让人送来早饭。原本他有专用的厨子,不过几天前已将人遣散了。现在他和余下的的人一起吃大伙房的早饭。

    正在吃饭间,孙常匆匆回来复命:事情都办好了。

    “你也赶紧吃饭。一会再去紫珍斋,告诉沈掌柜一声,今天就把买卖停了。他自己也最好到乡下去避一避。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是”孙常见到整个紫诚记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不由得心中一阵难受――不明不白的遭了这一场祸事“东主,我们还能回来么?”

    “当然能。”郭逸神态自若,“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就回来了。”

    “是”孙常见他信心十足,却不知道底气从何而来?在他看来,澳洲人就是会做工会赚钱,真要和大明斗是斗不过的。难道他们要上京去找大佬的门路?正在胡思乱想间,仆人悄悄来报:有人求见。

    “不见。”郭逸说。现在已经用不着再和任何人虚与委蛇了。

    “来人说有紧急的事情”

    “是什么人,帖子呢?”

    “来人不肯说,只说事情紧急,只能和郭东主您面谈。”

    “好,就请见一见好了。”

    来人是个文士摸样的中年人,见过礼之后他犹疑的看了下孙常。

    “在下有机密事宜禀告。”

    孙常赶紧退了出去。

    “实不相瞒。”中年人压低了声音,“在下是奉命而来特为相告:广州府已奉到钧命,明日一早就要将东主和紫字号的三家店铺一应人等全部收监。”

    郭逸惊讶的扬起了眉毛:要抓人查封他早有所料,但是没想到有人会来特意相告。

    他平日里在各处衙门也有一定的交情布置,但是目前只有不甚确切的消息流出来。这样明确的消息还是第一次听到。

    “多谢先生前来相告”郭逸道,“不知道尊上何许人?改日必有重谢”

    “鄙东是谁不便告知,只是转告东主一声:走得要干净,莫要遗下物件文书。不需慌乱,广州府明日必来。”说完这几句话,来客起身便告辞了。

    郭逸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但是这番话的可信度却有九成九。他关照的一句才是重点,什么叫莫要遗下物件文书――显然遣使者来得人害怕紫字号里留下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会损害到他的利益.

    一时间虽然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此人必为官场中人,而且职分不低。最后那一句:“不需慌乱,广州府明日必来”不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今天有一整天可以跑路,甚至可以大摇大摆的从带着人扬长而去么?

    想到这里,郭逸已经豁然开朗,当即命人将留守在惠福街的人全部集中起来。

    在惠福街的宅子、紫珍斋、紫诚记里支撑门面的还有三四十人。多数是外路人,一时不能回家的。郭逸已经和孙可成说好,这批人交给他安置。

    “大伙从家乡出来,到这里为我们紫字号做工。这是我们的缘分。”郭逸说,“紫字号也没有亏待过大伙。你们的月例、年终的分红,在这广州城里都是头一份的。咱们紫字号在广州城里一向是规规矩矩的买卖:犯法的事从来不做。不要说皇粮国税,就是大人差官们的报效也是从来不敢少得。这回大家只怕也知道了:官府不让我们安安生生的做买卖了,要把这店子查封……”

    伙计们许多都流下了眼泪,他们在这里少则一年,多得已经干了快三年了。广州城里大字号很多,但是能象紫字号那样体恤伙计的却是绝无仅有,不仅月例优于别处,年底按能力本事分红,生病吃药都有店里照顾,有的伙计死了,店里不但开棺材买坟地办丧事,还把家眷接来安置到外柜上:老人孩子女人纵然干活不顶事,也安排点轻活,几个月钱活命。

    这么仁义的一家东家现在被逼得要关张了,大伙即为东家的遭遇而不平,又想到自己前路茫茫,感觉一片黯淡。

    “店子被封了不要紧。只要我们的人还在,紫字号就永远在。”郭逸大声道,“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我郭逸还要回来的,还要站在这里,站在这里――”他原本只是想安定下人心,让大家不要散伙,安心等待他们回来,然而这会他想起了自己和同仁们在广州的日日夜夜,不由得感慨万千,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顿了一下才说,“和大家一块放着鞭炮让字号重新开张”

    说罢他关照给每个人开六个月的工钱,愿意暂时还乡的给路费。不愿回去的先在孙可成处做事。

    伙计们领了钱,一个个恋恋不舍的分批走了。郭逸来不及伤感,赶紧又带着人到各处搜检,看看有无要紧的东西遗漏。直忙到天将掌灯,才悄悄的换上衣服混在人群中离去。

    期间又有其他警告信号来――在惠福街宅邸门口有人丢下了一只摔碎的黑瓦罐。这是他在南海、番禹、广州一府两县衙门里安置的眼线在危急时刻出的信号,表明官方即将对其不利。

    整个惠福街的住宅和产业以及紫明楼此时已经彻底的人去楼空,每处只留下二个伙计并十个起威的镖师看守。

    “人都走了?”在一间暖阁里,一个锦袍玉带,形容伟岸的中年男人边翻着书,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老爷话,现在各处只有几个镖师在看房子了。”

    “南海县的人出动了没有?”

    “没有。”

    看书的中年人正是广东巡抚李逢节。今天一早南海县县令就亲自来请示他:吕易忠给他下了手条,要他立刻缉拿裴莉秀。这件事情办是不办?

    要在平日里,县令是不会来请示他。总督手下的赞画要抓个人断然没有批驳的道理。但是抓得是郭东主的妾就另当别论了。

    紫字号的三家产业,看中的人不止田弘隅和杨公公,内中还颇有几个大佬。南海县令深怕自己帮着吕易忠抓了人,就此把产业弄到了田国丈手里――要这样的话,杨公公和其他几位大佬一旦要迁怒到自己头上,他可吃罪不起。便赶紧来向巡抚报信。

    “吕赞画要抓人就抓么,不过你县里的义仓还是应该瞧一瞧的。你就先去瞧瞧义仓吧。”李逢节不阴不阳的说了这么一句。

    “是,是,卑职明白。”县令心领神会。

    县令走了之后,李逢节在签押房里转了几个圈子。叫了一名巡捕过来:

    “你去广州府,让他们准备火签牌票,准备出动缉拿郭逸等一众澳洲人犯”

    接着他又叫来一名亲信门客,如此如此的关照了他一番。

    现在他听到派去的门客来回报,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心情很是得意。

    “哼,看你们这伙打如意算盘的人怎么打下去。”再想到吕易忠面对田达无法交代的狼狈样,李逢节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第二天,南海县和广州府的衙役大举出动,分头将惠福街住宅、紫珍斋、紫诚记和紫明楼各处全部查封。当然,不管是郭逸还是裴莉秀,一个都没有拿到。连孙常、沈范等原本要“提拿到案”的证人也一概无影无踪。只有十来个看守宅院的镖师被拿到衙门。这些镖师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郭东主请来看守宅院的。孙可成早就备好了“大门槛”的帖子和银子,没到晚上就把镖师保了出来。

    各处城门当即画影图形捉拿郭逸等人,但是大家都清楚这不过白费功夫罢了。知道查封内幕的人都知道,澳洲人走得很是从容,显然早就谋划好了。

    王尊德极其不快,搜查结果大失所望。不管是惠福街还是三家紫字号,查获财货细软,澳洲货物收获倒是不少,但信件之类要紧的东西却一概没有,地契房契账本都没落下只字片纸至于其中的人物,不要说“要”,连个重要点的伙计都没处去找

    听广州府的禀报,他知道这事情必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不由得暗暗恼恨。心想这可能是谁呢?下令缉拿郭逸的是李逢节,他既然要抓,断然不会通风报信。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谁会走漏这个消息。

    想到这广州城里居然有人不以朝廷为重,竟然替澳洲人通风报信,王尊德心中十分懊恼。有心想要追查,一时竟不知道从何查起: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广州府和南海县都知道查封拿人的事情。这四个衙门里的光大官吏足有好几百人,谁都可能知道这事。

    难道这广州城内到处都是通髡的奸民么?王尊德心中起了极大的忧虑。

    这时候,吕易忠来求见,询问查封的髡贼产业如何处置。

    “查获多少财货?”自从有人暗中禀告吕赞画曾经私下手条给南海县,要南海县捉拿裴莉秀的事情之后,王尊德对这位赞画的信任度已经大为减少。他向来看不惯勋臣戚畹这类人:认为他们要么躺在祖宗的功劳薄上,要么是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没有真才实学,就知道搜刮自肥。吕赞画和这种人混到一起去让他颇为鄙视――此人还是功名利禄之心太重了

    “广州府、南海县尚在清点之中,不日就有详细清单呈上。这里有一份略单。”吕易忠脸色晦暗:他是对田达打了包票的,没想到南海县县令当天却不在衙内,县里的其他官佐或者推说有事或者说正堂不在,不便处置。结果迟了一天才去拿人,紫明楼早已人去楼空。随后,广州府的衙役又来查封。不但投献完全落空,连田达想要的裴莉秀也没有抓到。

    田达恼羞成怒――这次到广州一事无成,回去如何交代?便在他府上将其破口大骂一番,还扬言要剥了他的赞画职分,闹得吕易忠狼狈不堪。

    王尊德随手翻看了下清单,除了惠福街和紫明楼的房产,尚有各种商业上的“生财家伙”,座椅板凳,还有些不知用途巧机器……

    王尊德对这些没兴趣,他关注的是能查抄到多少财物。

    从几处产业中搜罗到的财物很多,但是没有银子。再看了一遍,金银之类一概没有,除了遗留下来的各种货物只有些玩器摆件之类。最值钱的是裴莉秀房中的等身玻璃大照镜和红木大钟。

    “没有金银细软?”王尊德问。他原本指望着查抄到的这部分细软用作出征时候犒劳将士之用。

    “除却各种货物,细软只抄到数百件锦罗女衣。还有几百匹绫罗绸缎和布匹。另外有几十盒子女人的珠宝饰。”

    “这当什么用”王尊德失望的摇头,这些东西不能赏军,更不能充足军饷。至于查抄到的货物变价又得好几个月的时间――而且他深知下面的官员办理这类事情免不了又要自肥,十两银子的货物能缴回三四两银子入官就不错了。他忽然怀疑起来:是不是有很多金银被下面的人给私吞了――但是想到他们最多吞没一半,绝对不敢一点都不上单。

    “听闻紫字号和广州各家大字号来往甚多,没有在他处的存银么?”王尊德问。

    “没有账本不知道名目、数字多少,无从追缉。”

    “哼,立刻出告示,要各家字号自行清报,限期缴清。逾期不报不缴者,本督决不轻饶”

    “是。”吕易忠想总督想靠虚张声势,迫使商户们乖乖的交出澳洲人的货款怕是办不到――别得不说,高举就不会买账。要有账本子多少还是个凭据。

    不过,真要一分银子也缴不上来也是在太难看。吕易忠脑子一转已经想好,到时候不管怎样也得逼着平日里和紫字号有来往的各家字号出点银子意思一下。这样应该能搞个五六万两银子出来,充作军饷固然不大够,用来犒劳放赏还是够用了。

    吕易忠知道这次为田达奔走,大失王尊德之心。决定在这件事情上设法挽回一点。

    广州城里正围绕着广州站遗留下来的东西闹风波的时候,郭逸等人已经撤出了城。不过他们离得并不太远。张信就坐镇在起威镖局的东莞分号内,指挥着镖局行动。现在他们的主要耳目就是镖局了。一部分从广州疏散出来的土著工作人员也暂时听他的指挥散出去打听消息。特别是官军行动的消息。

    至于德隆银行,孟贤也做好了转移的准备――尽管大家判断德隆的危险性不大――他把所有的账本做了备份。原始件全部转移到了秘密地点储存,最要紧的就是几本秘密的汇兑账,都是德隆为广州城内的达官显宦们办理的。有的材料光透出点风声来就能成为御史们风闻奏事的好材料。为了安全起见,孟贤也暂时转移到城里的安全屋里先隐蔽了起来,让掌柜的支应柜上的一切。

    其他人在分散到了珠三角的各个县城隐蔽起来伺机而动。严茂达干脆去了雷州,和雷州站谈下一步的糖业合作和对越贸易去了。

    至于郭逸,他决定乘此机会回临高一次,一方面述职一方面也要和殖民贸易部、对外情报局商谈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第六十九节战前(一)

    朝廷要进剿临高的消息,终于在五月的下旬吹遍了整个临高――其实当地的百姓早就从长们身边的人、报纸、布告栏和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得到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广东的官儿见不得临高的百姓过太平日子,非要把澳洲人赶跑――据说是因为澳洲人不肯给广东官每年一百万两银子。所以官府就要征剿,还要把临高的百姓血洗,只有年轻的女子能活命。

    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官军杀良冒功,烧杀奸yin的“事迹”。事迹全部配有时间地点。这让马千瞩很奇怪――丁丁从哪里搞来得这些资料。[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一部分是从土著口中了解的,一部分是史籍上的,还有一部分是宣传部编的……”

    丁丁的资料编造是很用心的,先每次刊登这类报道,三条消息中夹一条假得,以真带假;其次是和大图书馆密切合作,这类伪造的材料先送大图书馆进行审阅核对,以免在细节上露出马脚来。

    除此之外,丁丁还报请民政人民委员会干部处,从收容来的难民中找出几个童生秀才之类的人物,专门在文宣部里搞文字工作,这次编造材料,有一部分材料就是伪托当地的读书人的笔记的形式编造的――反证明代出版传抄私人笔记用不着许可证,也无从查证真假。

    “你编得这么厉害,会不会把老百姓都吓坏了……”马千瞩感到担心,他很怕出现大规模的跑反――万一百姓们涌入县城或者直接到百仞城门口请求庇护,到底放不放他们进去?

    “临高的百姓,在这次战役之前必然是充当酱油众的角色。想让他们踊跃参战保卫临高政权是不可能的。”丁丁说,“我的想法是提醒他们保卫临高就是保卫他们的‘家’,所谓‘保家卫国’是联在一起说得。”

    这番消息让百姓们很是不安。许多人都在暗中准备着到时候跑反。但是大伙眼见着澳洲人的人马也一天天的多了起来。每天都有新的兵队唱着歌从公路上过去打靶操练。这些兵都穿着全新的衣服,扛着乌光闪闪的新鸟铳,还有一门门青光锃亮的双轮炮车被拖过去。靶场上的枪炮声整天震耳欲聋。大伙都传说从澳洲又开来了新得人马,有人誓说他亲眼看到有船晚上来博铺,上面下来一对队队的兵和许多大炮。而且澳洲人一个个继续在各处露面:农技员还在下乡指导夏收夏种,李梅在东门市继续做买卖,停在海湾里的大铁船依然纹丝不动,许多原本着慌的人又镇定下来了――澳洲人都不怕,我们又怕什么。

    许多百姓暗中希冀澳洲人能够把官军打败,让这才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能继续过下去。宗族大姓和地方豪强虽然忧虑澳洲人未必是官军的对手,怕一打仗会牵累自己,但是碍于澳洲人的军力强大,大炮火器无坚不摧,也不敢反抗。因而不管是征丁调集物资还是要各村编乡勇听调,都没遇到多少阻力。

    元老们被召集起来进行军训。原本军训是每周都进行一次的。强度也比较大。但是最近大运动量的军训已经不大开展了,只保留了每周进行一次射击训练来维持用枪的手感。但是敌人迫在眉睫的入侵使得元老的军事作用也被提上了日程。这个提案一提出就惹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所有十八周岁以上元老不论男女,统一每天早晨6点起床统一出操:先跑步,继而练队列和刺杀。一直到8点开始正式工作。

    取消周日休息,抽半天进行越野和长途行军训练。

    “现在不流汗,以后要流血。”何鸣在元老院毫不通融,“你们一个个坐办公室肚子都大起来了”

    萧子山循循善诱:“体力好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就会上升。大家不是都了生活秘书了。”

    在一干人的哀号中,提案得到通过――命要紧这点大家还是能意识到的。

    当下将全体元老编成了一个元老营。按照部门分成“队”,每个队大致是一个排的规模。有的队规模大些,象机械队这样就分成一队二队之类。每队选举队长副队长。

    何鸣任命了应愈当元老营的营长,还规定了三处紧急集结地点。一旦事情紧急,全体元老就集中到百仞、博铺和高山岭三个营地里,听候命令随时出动。

    “要我们上阵的时候,估计就要完蛋了……”独孤求婚被编在天地会一队里,着牢骚。

    “谁在说怪话”应愈到底是当过很多年的兵,尽管退伍多年干it,瞪起眼睛来一股子威慑人心的劲头还是很足的,“打仗,打仗,永远都要想着万无一失别以为我们有了几杆sks就是刀枪不入了,从现在开始就是战时状态,随时随地都要武装起来,准备打仗”

    应愈说着又检查了每个人的武器和装具。他检查的非常仔细。现很多人的护身武器glock17居然没擦拭过,有些女元老佩戴的手枪干脆连油封都没擦掉。sks步枪因为每周要打靶,打完靶之后照例要检查武器维护,反而都擦拭的很干净。

    “真要命”应愈恼火的摇摇头,但是这也没法怪大家,一般国内平民百姓拿个狗都不许,怎么会知道维护武器的重要性呢?要怪只能怪在制定军训计划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强调。

    服装、绑腿、鞋子这些基本都合乎标准,每个人还额外携带了一瓶诸葛行军散和一包盐片。

    “全体出”应愈命令道。

    去除在三亚的,在军队中服役的、驻外的和正在各岗位值班的元老,三百多人的元老营浩浩荡荡的出了。

    许多原本在行政部门干活的元老一个个叫苦连天,长期坐办公室的结果就是身体机能退化,原本在穿越前练出来的一点肌肉又在案牍劳形中消失了。在工农业部门工作的元老,一个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元老们扛着步枪和背包,穿着军靴。气喘吁吁的沿着公路进行行军训练。元老的装备比土著士兵的多得多。土著士兵戴得好歹是轻便的藤帽,元老们全是沉重的钢盔。为了不堕“长”们的志气,全体元老还得做出昂挺胸,我武惟扬的摸样。

    在军鼓和笛子的伴奏之下,几百双军靴踏在公路上,烟尘滚滚。稻田里劳作的土著百姓们已经对这样的景象熟视无睹――最近几乎每天都有好几支队伍敲着军鼓从路上来回的经过。只有个别熟悉穿越众的土著们才会现里面全是元老而感到诧异。

    “一个个把胸挺起了,像个娘们似得”李军站在队伍的前面,看着“财金队”的士兵们。这个排全部由财务、金融、会计方面的人员组成,李军是财金系统里当过兵的人,就成了临时的下士,负责统带全队人马,“大伙来点精气神《军歌集》第五页《大军不怕远征难》”李军似乎又恢复了多年前当武警班长的摸样。

    财金队的战士们开始拉着嗓子唱起这歌曲来了,尽管歌词已经做了改动,但是许多人还是下意识的唱成了“红军不怕远征难”。

    “机械队”不甘示弱立刻唱起了《博铺曲》,这用《马赛曲》篡改而成的军歌尽管曲调慷慨激昂,但是唱起了有点磕磕绊绊不顺口。

    “乱改什么歌词,直接唱pla的军歌不就是了。”在“民政队”中行军的杜雯评论道。

    但是机械队人多势众,而且多半是壮汉,肺活量大,很快就把财金队和其他各队的歌声压制了下去。“博铺”、“博铺”的高亢歌声在公路上空飘荡着。

    元老营到了博铺之后没有进入营地和港口,而是直接绕过又走了一公里才开始大休息。尽管博铺有食堂,但是负责指挥这次拉练的应愈不许大家离开公路,全部喝凉水啃干粮。

    下一段路程是从临高角出,向马袅半岛进。

    “各队保持肃静不许聊天,不许浪费食物。拉屎撒尿的快去。男性在路左,女性在路右面。”

    “营长,路右面也是一片空旷地。女生不大方便啊,能不能派人搭个厕所?”董薇薇边嚼干粮边来请示。

    “打仗的时候你要拉屎也先搭厕所?”应愈板着脸孔说,“茅草灌木这么高足够了。”

    董薇薇白得了一个没趣,但是她是在机关里混过得,知道这不是闹女生意气的时候,只好讪讪的退了下去,自己找了几个同伴,到路边的选了一处灌木浓密的地方,清理出一块空地,又放了几块捡来的石头面看看没有漏光之处才算是完成了一间“简易厕所”。

    大概是因为临战气氛已经很浓了,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说“不知轻重”,女生们除了有人声的抱怨之外没有出更大的声音,一个个都到路边灌木丛里去方便了。

    应愈又前后检查了元老们的装具有没有松动的,问问有没有人带着装具觉得不舒服的,他都一一帮人重新好。

    休整完毕,元老营继续开拔,沿着新修好不久的道路向马袅行进。天气不算太热,虽然一早上就走了十几公里路,但是并未出大家的体力极限,连各队中的女人也没有掉队的。大家看着沿路新开的田野和安置移民的屯驻点,一个个情绪高涨。三年前他们登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民穷地乏。博铺荒烟蔓草,除了一座烽火台和巡检司的房屋之外,简直看不出有人活动的迹象。

    他们来到的时候,要人没有人,要粮没有粮,吃得米面盐都是从船上卸下来的,喝得是加了漂白粉的河水,睡得是帐篷。白天干得是沉重的体力活,晚上漆黑一团夜晚站在摇摇欲坠的岗楼上抱着步枪站岗放哨。

    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里,这里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变化又是他们亲手带领土著们干起来的。我们这临高政权,终于是有模有样的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消灭了土豪、打败了海盗、控制县城、招募流亡、收揽民心,在一片白地上建起初具规模的近代工业化社会的雏形,培训了成百上千的土著,建立了军队和行政班子……想到这一切,每个人心底里都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谁要是敢来侵犯我的梦想,就把他打个稀巴烂

    似乎为这样的心情所感染,有人带头唱起了歌: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踩着广袤的大地

    ……”

    开始是几个人唱,接着是整个纵队都唱了起来,嘹亮的军歌在公路上回荡着,直冲云霄。农田里劳作的农民们直起身子,看着这支队伍从路上滚滚而过。

    元老们的行军训练鼓舞了一部分人的士气,土著的士兵、文职人员和社员们知道澳洲人不会丢下他们逃走,在紧要关口也会操枪作战保卫临高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就有了同仇敌忾的精神。

    当然也吓坏了一部分人,觉得澳洲人自己都在操枪训练了,这朝廷的大军不知道强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有的人就寻着机会到县城里去投亲靠友:县衙里的知县老爷还在,总还是大明的地盘,官军打过来就不会血洗县城。一时间县城内的房租和房价顿时暴涨。

    临高县城内空房产权大部分属于县衙门,也就是说变相属于穿越集团。熊卜佑对突然之间县城内的各种破房居然变得热销感到由衷的高兴――这下盘活资产了

    但是梅晚的建筑公司却一点不高兴。突如其来的修缮房屋的热潮使得本地的石灰供应忽然紧张起来。建筑公司原本自己有几个石灰窑,原料除了自己采集之外还从民间采购一部分:包括石灰石和蛎房。现在忽然增加的需求使得原料价格猛然上涨。

    在他的情况反应之下,企划院立刻采取行动,宣布石灰原料“统制”。原本邬德还想宣布对粮食流通进行统制,但是执委会认为现阶段既然没有出现抢购粮食的状况,也就没必要对粮食进行统制。过多的物资统制只会加剧县内的恐慌气氛。

    但是财金部门的人已经开始紧张起来。裔凡的契卡每天从东门市的各家商店抄录销售状况,监视各种商品的价格变化和销售量。特别是粮食、布匹、食盐这三大主要民生物资的状况。财金部门的人对流通券可能会出现挤兑的场面感到担心。

    流通券尽管在临高已经建立了很强的信用,但是这完全建筑在穿越集团的强势存在的基础上,一旦出现统治不稳的状况,流通券的信用就会遭到打击。很可能会出现集中挤兑的状况。财金部门的人都知道流通券实际上是的,一旦出现挤兑,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裔凡管不上什么审计不审计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市场状况上去了。

    从数据上看,流通券的还没有出现挤兑的状态。为了确保市场稳定,大规模的从越南进口了大米。企划院还准备了大量的战利品财货,准备万一出现抢购挤兑的风潮就立刻投入市场上去。

    但是财金部门的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市场上的状况依然很平稳。

    “但是我们的危险仍然没有解除。”程栋在金融工作会议上指出,由于这次动员,流通券的当月行量增加了37%,主要是用在基本建设投资、军费和物资动员上的。这笔费用是持续性的。

    “预计下个月的幅度不会这么大,但是绝对数字不会”程栋叹了口气,“等到动员起来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经济总量这个盘子实在了点。”

    “要这么持续动员三四个月下去,通胀就不可避免了。”吴迪沉吟着,“最近的外汇支出也很大。”

    为了突然扩大的军备生产,临时安排进口了大量的生铁、煤炭和布匹。

    因为失去了广州站这个主要的白银来源。外汇储备直线下降。财金系统感到压力非常的大。

    最为赚钱的奢侈品因为没了广州的销售渠道,只能被堆在库房里。大宗的轻工业消费品因为很大一部分是客商自提,状况要好些。

    “实在不行就暂时减少进口,”程栋指示,“白银必须保留一部分作为紧急储备,战争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是说三到六个月吗?”

    “还六个月,再这么动员下去,大明还没完蛋我们自己就把自己动员死了。”吴迪说,“我看动员适可而止吧。”

    “有些项目没法停止了,硬着头皮也得上。”程栋看着临时增加的几个项目预算案――都是在元老院三读通过的,“我得和司凯德谈谈,没了广州站也得另外多找几条渠道出口商品。要尽快多赚些外汇。”

    第七十节 战前(二)

    但是随之而来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首先起威镖局属下的高广船行被查封,属下的二十多条双桅船全部被官府封船征用;这不仅是丢船的问题,高广船行经营临高-广州的定期航线是许多来临高进货的小商贩们首选的交通方式,也是临高和琼山、珠三角地区的主要运输线路。

    接着又传来了汤允文在海口千户所附近拦截民船,不许民船进入琼州海峡的消息。随后,又传来禁止一切船只航向临高的禁令,不仅从珠三角地区进口物资的渠道被掐段,连甲子煤矿的焦煤外运彻底中断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幸好只是焦煤没了来源。”邬德知道焦煤并非急需的物资――铁矿石还没影子――反倒是化工和动力用煤才是重头戏。后者是从越南和雷州运来,汤允文执行封锁琼州海峡的命令是半截子的――他的船只和人手只够封锁海峡的东口,西口他就管不了了,海峡里面的事情他更不愿意管。

    海军表示要打破汤允文的海上封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立马端了白沙水寨的老巢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何鸣一声令下,舰队立刻出发。何鸣考虑再三,觉得这会就显示穿越集团在海上的巨大威力恐怕不妥。大明军队要是吓破了胆干脆不来岂不是白费了功夫。最终他决定暂不打破汤允文的海上封锁――广州站、高广船行相继被查封之后,与珠三角地区的贸易就变得停滞了,许多商贩暂时停下了到临高买卖货物的打算,处于观望中。贸易额度也随之大幅度下降,这条交通线要暂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时袅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这劳什子的全员军训,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时袅仁的体力其实很好,但是最近卫生部门是在太忙碌了,他已经好几天没睡满六小时了。

    卫生部门的人手紧缺,连土著护士都不够用了,一部分人去了三亚,余下的人不仅要负责基本卫生保健,还要加紧培训土著医护人员。时袅仁忙得脚不点地,而昨天马千瞩又把他找去,要他拿出一个反围剿作战医疗保证实施方案。

    这套预案他早就制定过了,而且还不断的根据自身的条件变化修订过。当下他谈了谈具体的实施措施。包括军队的卫生保健组织、建立战地包扎、后送系统和开设野战医院。

    卫勤工作他准备分为两段式保障。第一段由随军卫生员负责,现在已经初步保障到每连一人的水平,调用的民兵和随军劳工还没有卫生员。

    “卫生员速成班还在办,再等一个月就能全部配齐了。”

    卫生员负责平日军队的基本卫生和保健工作,作战的时候指挥随军的民兵担架队员收容伤员。伤员先在前线包扎所内进行清创和包扎,同时按照伤情危急状况进行分类。根据不同的状况采取治疗和后送。

    因为卫生部门的总体人员有限,运输力量又薄弱,所以不采用三极后送的方式,野战医院直接在野战军司令部所在地展开。包扎所处理过的伤员坐担架或者自己徒步到野战医院来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当然了,最后还是要把他们后送到临高来的――毕竟临高的设施齐全,药品调集也容易。我们卫生部打算在马袅开设一处医院,作为军队医院。”时袅仁说,“规模是三百个床位。除了治疗之外,也作为康复用。”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医护人员不够用啊。”

    “床位太少了吧。”马千瞩评论道。

    三百个床位还不够?时袅仁有点诧异。按照他的估计,陆军的伤亡最多一二百人,预备三百个床位已经是考虑到了军队远景的扩编之后的状况了。

    “这么说吧,这次作战中的卫生工作重点是如何救治大明降兵。”马千瞩说,“尽量救人。明白么?人家辛辛苦苦的坐着船到海南岛来,被咱们打伤了,只要不是没救了都尽量救活才行。哪怕是残废了也不打紧,缺胳膊少腿一样能干活――我们缺人啊”

    时袅仁恍然大悟,原来床位不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他倒是的确没有想到俘虏的治疗问题。他想了想问:

    “这个我实在没法估计。明军的战斗力如何?他们是一触即溃还是会和我们死战到底,这里的区别很大,很难估计要收治多少伤员。”

    “按照何鸣的估计,大概最终能抓到一万二千以上的俘虏。伤员应该不会太多,轻重伤号一千多人总是有的。我们主要使用火器,估计重伤的人是活不了了,你就主要考虑轻伤号吧。”

    “行,那我回去再专门搞一个俘虏伤患的救治方案。”

    “这事情你得和阳河商量商量。他正在筹办战俘营,准备收容俘虏。就算没太多的伤员,这么多俘虏的净化和卫生保健工作也是一大摊子事情。样样都得未雨绸缪的准备好。”

    “好。”时袅仁只是点了点头,他当然没时间和阳河去谈事情,这件事交给卫生部的办公室主任何平好了,“战俘营选在哪里?”

    “也在马袅那边。”马千瞩说,“马袅半岛现在是我们的前进基地了。何鸣把司令部都搬去了。”

    看来要赶快派人去马袅,时袅仁心想,不仅是要办理战俘营和野战医院的事情,也为着那里已经陆续聚集了几千人马,县里征调的劳工和民兵还在源源不断的向那里开去。万把人在这么个地方吃喝拉撒,天气又热,正是防疫的关键时刻。

    得安装几套净水设备,不然上万人马聚集在马袅,没有干净的饮水,马上就会爆发流行性肠炎甚至霍乱。时袅仁想,既然马督公说马袅将是一个基地,干脆直接上一套大型固定式净水设备好了。

    他又想到医士培训班还有二个月才能结业,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赶上这次战役?不管能不能赶上,时袅仁决定到时候把所有的见习医士和护士学员全部拉到马袅去,来个以实战代替学习的方针。

    临高的中医现在已经全部被集中起来了,可以选调几个到马袅去服务。

    ……

    时袅仁原本有点困倦,事情想多了精神反倒来了。他考虑再三,觉得干脆让何平就不要回来了,把马袅这摊事情全部交给他。由负责这次作战的全部卫生协调工作。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对卫生部的状况和工作流程很熟悉,协调办事会方便些。

    正在想这件事情,赵艳梅找他的来商量制药厂的增产计划

    药品方面,卫生部的库存数量相当充足,自从煤化厂投产之后粗制磺胺渐渐形成了稳定的供应。制药厂用粗制磺胺作为原料进一步提纯加工成口服剂和外用的消炎粉。春雷霉素和土霉素的土法制造也算初具规模,这使得最要紧的抗生素供应已经有了初步的保障。

    因为要打仗,赵艳梅的意思把工厂的产能的相当部分转为药械和急救药品的制造上。药棉、纱布、止血带、绷带、夹板之类的外科急救用品需求量会很大。酒精、消毒药品和生理盐水的储备量也必须增加。

    “这些东西虽然造起来容易,但是消耗大,没有一定的储备到时候会出现缺口。”赵艳梅说,“至少要按照救治敌我双方三千人次的标准进行准备,还有扩编的部队的急救包――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现在部队的保有量有多少?库存还有多少?”

    “陆军的急救包保有量大概在一万个。我们自己只有不到一千个库存了。”赵艳梅说,“其实有一部分急救包是早期制造的,不合标准。时间又长了,最好是回收处理掉。”

    这是在太少了。时袅仁没当过兵,但是数学还是会的:这等于陆军一个人才能摊上两个。

    “何鸣和我说过,急救包用起来很费。报废回收的事情得缓一缓,等打完仗再说。我会通知陆军叫他们优先使用新产品。旧得留着紧急的时候再用。”

    “好吧。”赵艳梅点点头,“我的调整产能和申请原料的文件――”

    “怎么安排生产你看着办好了,不用再事事通过我了。”说着他在赵艳梅的送来的文件上签了字――她还申请了很多企划院管制的物资和原材料。

    赵艳梅得了部长的全权,感到很高兴。她原本就对制药厂的生产有很多的想法,有了他的支持她觉得干起来就有劲道多了。

    “还有一件事,这是最新版的卫生员医药箱。”她把随身带来的医药箱放到桌子上,“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要没问题我就关照批量出成品了。”

    时袅任打开这个四角加固过的医药箱――这是卫生员使用的箱子,讲究轻便,所以不再用木材制,而是改用多层的老牛皮或者马驴皮制造,里面分隔的很科学,各种物件分门别类。木制听诊器、简易手术器械、消毒药品、急救药品、抗生素和包扎敷料。林林总总全是卫生部制药厂制造的。难怪赵艳梅给他的看的时候要面露骄傲的神情了。

    相比二年前第一批给护士用的医药箱里除了酒精、听诊器、包扎敷料和几种土法制造的中成药之外几乎什么药品都没有。而现在连止疼药和抗菌素都有了。

    “卫生员有了这个,在本时空就是神医了。”时袅仁半是玩笑半是慨叹。

    “就是缺少注射器――要有注射器就齐活了。”

    “快了,卷针头虽然是个技术活到底也不是高科技,等打完仗肯定能量产。”时袅仁逐一查看了里面的药品,认为还需要增加一些应付常见疾病的药品。

    “象诸葛行军散之类的疗效确实的中成药还是多备几种。卫生员不能光想着打仗的时候,当兵的平日里也有个头疼脑热的。”

    谈完事情赵艳梅刚要告辞,时袅仁就叫住了她:“你先生我得借他几天,出个差。”

    赵艳梅紧张起来:“要他去大陆吗?”

    “当然不是,我要他当卫生部代表去巡视一下马袅的基地。”

    “那你就派他去好了,我们又不是新婚夫妻。非得天天腻在一起。”赵艳梅笑着说。告辞出来之后她立即骑上电瓶车回了制药厂――厂里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她。

    制药厂为了打仗的关系试制了一批新药,从澳门采购来的鸦片被她全部用完了。她过去就用这批鸦片制造了止咳药水、止疼剂和腹泻的收敛剂。很受各方面的欢迎。这次为了打仗的关系,她把余下的鸦片大多精制成了盐/酸/吗/啡,做成了注射剂。为了便于没有注射器的卫生员使用,还用鸦片制作了口服的止疼药。

    但是她对做出吗/啡来感到很担心,它的成瘾性比目前卫生部用的古柯叶、鸦片制剂都要强得多,而这种药剂将会散发到卫生员的药箱里――这些仓促训练出来的卫生员能不能认识到这种药的可怕性,赵艳梅是颇为怀疑的。

    她到这个时空久了,了解到这个时空的缺医少药是惊人的,县城虽然有家润世堂药铺,全县也有几个草药医,但是绝大多数人生病之后即无医也无药,形成了崇信巫医的局面,但凡巫医之类的人物,都是一种仙丹妙药管治一切毛病。因而鸦片、吗啡这类药物见效快的药品很容易被当做万用灵药而被滥用。

    卫生员能不能意识到他们手里的药物的潜在危害性,赵艳梅实在感到心中无底。

    厂子里非常的热闹,为了扩大生产的关系,不但增加了正式工人,还从各村和公社调集来了许多妇女作为临时劳动力。刚刚搭建起来的席棚下面,一口口的锅子里正用烧碱煮棉花脱脂。气味很大,女工们戴着口罩,不断的把煮好的棉花捞出来在清水中漂洗,再晾干。

    脱脂晒干过后的棉花和一卷一卷从纺织厂拿来的纱布再拿到消毒车间里消毒包装。还有些包扎材料无需消毒,在席棚里用肥皂水清洗漂清过后就直接晾在院子里。架子上到处是绷带和三角巾,在阳光下飘动着。

    女工们看到她进来,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站住了。她们到厂里还不久,对赵艳梅这样年轻的媳妇居然主持着这样能做出许多“神药”的大药号感到惊奇,看到她骑着一匹机器骡直接冲来,更让女工们伸长了脖子,象看西洋镜一般了。

    赵艳梅对这样的围观已经熟视无睹了。她闻着院子里刺鼻的气味,很是皱了下眉。这敷料车间得扩大才行,露天生产即不卫生污染又大。

    她问了下在场负责生产的一个技工,技工说生产倒没遇到什么技术难题就是原料时断时续。特别是棉花的供应偏紧。照这个速度生产下去脱脂棉就要停产了。

    “企划院不是批了棉花配额了吗?”赵艳梅不解。

    技工摇头。赵艳梅想到技工只管生产,哪里知道物资调拨的事情。她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她的办公桌上新放上了好几种药剂都是最近新试制的,有急救用得颠茄注射液,还有新搞出来的一种人参注射液――据说对伤员的肌体恢复和重生有极好的效果,可惜制药厂没有多少人参的储备。人参还是从润世堂借来的。刘三的中药厂也那提供了几种新中成药,都是止血化瘀的药物,特别是有一种金疮药,据说是从古书上抄来得房子,刘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神,但是还是制造了一批准备在战场上试用。

    赵艳梅来不及多看,关照把自己的秘书叫来,询问物资调拨的情况。一问才知道,原来企划院调拨的棉花配额不仅要用来做脱脂棉,还得用来做纱布。纱布、三角带、绷带。这些东西是委托纺织厂生产的。

    “莫部长说:纺织厂要生产这些订货就得有棉花配额才能生产,不然他们也没有棉花用。”

    “棉花供应紧张到这个地步了?”赵艳梅有点吃惊。虽然穿越众自己不种棉花,但是本岛的零星棉花种植也不算太少,黎区输出的主要产品就有棉花,而且穿越集团的棉布大部分靠进口,并不需要多少棉花。纺织厂用棉花纺纱主要是制造各种针棉织品,对棉花的需求本身不是很大。

    “还有化学消毒药也不大够用,”秘书汇报说。

    “好,你先把影响生产的缺口物资立个单子给我,我逐一来解决。”赵艳梅想到车间里的新搞得土霉素发酵罐还没有去查看一下,赶紧又去了车间去看了下土霉素的菌丝发育状况。

    赵艳梅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何平受领了去马袅巡视的任务。除了检查卫生,他还负责在马袅开设医院。

    时袅仁给了他一个“卫生部全权代表”的头衔。何平两手一摊;“让我负责这件事当然好,但是大夫呢?我又不懂医术更别说当大夫了。”

    “大夫等打仗的时候再派过去,现在先给你几个护士和中医去维持下基本卫生保健。你到那里之后部队和劳工里的卫生员应该也派回去了。”

    何平走了之后,时袅仁又开始埋头在桌子,用不大熟练的技巧在图版上画着示意图。他的想法是为正在培训中的医护人员搞几套标准流程。他知道土著医护人员素质差,文化低,接受能力低下。所以想用图册的方式来进行简化教育的难度。

    “靠,这玩意看起来真壮观”梅晚看着从远处慢吞吞的喷着黑烟和蒸汽行驶过来的临高本地产的蒸汽工程机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与其说“行驶”,不如说是在“爬”。速度慢得几乎无法觉察到它们在移动。连公路上川流不息的牛车都一辆接一辆的超越了它们。

    “新设备么。我看表现比流星一号火车头好多啦。”单道谦带领的支援队尽管用得是牛车,还是比工程机械提前了一大段路抵达了。

    修路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从三亚召回的单道谦负责――单道谦在三亚完成了简易铁路的修筑,他把在三亚修筑公路的事情委托给季润之去办,设计图已经全部做好,筑路的工程队也有了经验,季润之只要负责监督工程进度就可以了。

    这次翻修驿路对单道谦来说几乎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他没有使用任何现代化的施工机械,全部依靠临高本地的工业支持。机械部门制造几台使用随巢蒸汽机的推土机和压路机。

    采用锅驼机原理的蒸汽压路机和推土机冒着蒸汽和黑烟,从百仞城的工业区以每小时不到3公里的速度缓缓的爬上公路,身后跟随着一票工人和技术人员,还有几辆装满了零配件和维修设备的牛车。这几台钢铁怪物尽管性能不佳,到处漏气冒烟,还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叫,但是这钢铁怪兽扭动着身子蹒跚前行的摸样给沿路的百姓的震撼却远远超越了更现代化的农用车和吉普车。

    但是对单道谦来说这些设备的可靠性欠佳。三辆蒸汽动力的压路机和推土机走走停停,不时维修和对机械设备进行调整。差不多花了整整24个小时才来到施工路段。

    但是一抵达路段,机械的力量就显示出来了。尽管蒸汽机设备使用不便,而且还一个劲的出故障,效率依然高出人力和畜力一大截。用牛牵引的石磙根本无法和蒸汽压路机相提并论。至于推土机,尽管每天能使用的摩托小时不到六小时,但是干得土方量足够一百人干上一天。

    单道谦从马袅出发翻修前往澄迈的驿路。已经调集来的第一批陆军部队和民兵充作劳工边修路边向澄迈方向挺进。至于梅晚自己,他主持修筑马袅基地。

    马袅作为临高政权的重要制盐基地,又地处临高-澄迈的交界处。企划院原本就计划在此设立地方行政机构马袅公社,充实部分新移民,作为计划的东部支撑点。

    在这次反围剿作战准备中,马袅半岛又作为需要重点保卫的目标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筑城的工作立刻就展开了。

    按照梅晚原本的计划,马袅筑城只是修筑一座欧洲式的棱堡要塞,里面驻扎一个连,再配以十几门火炮,控制港口和盐场,确保敌人不能在当地搞流窜破坏。

    但是在正式实施的计划里,马袅变成了一座要塞城市,不仅准备作为陆军基地长期驻守相当规模的军队,还要储存大量军需物资,拥有一定的武器修缮和维护能力――总参已经准备将马袅堡为今后陆军的主要军事基地,未来陆军的主力将屯驻在此。为此附近还规划了大面积的训练场和靶场。

    根据何鸣的修订过得作战计划,参与反围剿作战全部陆军兵力: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和一个工兵连将陆续集中到马袅进行训练和整补,组成野战军。等待明军在琼山集结完毕再行出发作战。

    尽管马袅堡还在紧张的施工中,何鸣和他的参谋班子以及大多数军官已经到了马袅,在原先的炮楼里开设了野战军司令部。

    何鸣把司令部设到马袅也有避开百仞和博铺过于密集的元老们。尽管他已经在元老院打了招呼,恕不接待任何非公务的元老。但是他们还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来司令部。一个个都非常热情的为未来的作战出谋划策――既然元老院不再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那么直接找军官谈就成了更便捷的方法。有人是谈战略的,也有人是谈战术运用的,还有人是提供自己的“新式武器”方案的。何鸣对这样的访客不胜其烦,干脆早点带着司令部班子搬到马袅来了。

    盐场村因为其特殊的重要性,很早就在炮楼旁开通了有线电报系统,何鸣带着司令部来了之后有线电报台立刻扩大了,不但增加了报务员,还添置了部分设备,使之能够为军队有效的服务。李运兴甚至专门派了一个电信工程师胡木野来百仞的电信局坐镇负责设备维护。他还带来了一部无线电台作为后备使用

    胡木野带着设备搭上一辆慢吞吞的牛车从百仞出发了,牛车上还有卫生部的何平,临高教会的吴石芒,检疫营的头子阳河等人。这些人去得任务具体不一,但是总得目的是一回事――为预计中的俘虏做好准备。

    几个人一路上聊天说话,从天亮开始出发,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到马袅。远远得,就能听到军鼓和笛子的声音,白色的炊烟和黑色的烟雾缭绕着。不时可以听到枪炮的轰鸣声。

    平坦的训练场上,一队队的步兵正按照鼓点和笛子的伴奏进行队列操练。士官们拉长了嗓音喊着口令,有时还传过来一阵阵齐声呼喊:“杀杀杀”和“ir”的吼叫声。

    马袅堡没有完工的土垒周围,凡是背风向阳的山坡上和山坳里都点缀着成片的灰白色帐篷。空齐的停放着成排的火炮和车辆。野战炊事车上炊烟缭绕。穿着灰色制服肩荷步枪的士兵队列不时的经过。

    通往澄迈的驿路上,成群的劳工、士兵和工程机械正在忙碌着,蒸汽压路机不时的喷出一阵黑烟。远处可以看到人们正在河面上架设一座桥梁。

    “过去没几公里就到和舍了。过了和舍就是澄迈县的地方了。”吴石芒因为需要传教的关系,对临高的地理情况了解比较多。

    “这下我们的公路修过去,澄迈县令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估计会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可以象吴县令装聋作哑,以后当个政协委员什么的。”

    “知道装聋作哑还是个聪明人,就怕不知死活。那就非得送他上西天啦。”

    “这么多车子”何平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

    运送粮株辎重弹药和建筑材料的牛车一辆接一辆缓缓的行进着,在公路上拉成了一条长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看上去壮观极了。

    他们平日里知道工业社会的力量,但是亲眼看到自己缔造的工业社会所表现出得巨大能量,每个人都感到十分兴奋。

    马袅城工地的外围已经全部戒严了。到处是铁丝网,鹿砦,监视塔和壕沟。他们这辆牛车刚到转弯路口就被哨兵拦截了下来,检查了每个人的证件和命令文件。何平看到这里除了固定哨,到处有小股的游动哨在巡逻。何平看到这里戒备如此森严,很有点临战的气派了。

    他们很容易就到了司令部。何鸣不在,值班参谋东门吹雨按照他们的来意一一做了安排。至于开设野战医院的事情,东门当然非常的欢迎。

    “现在是没有俘虏给你治病,不过最近演习操练频繁,也有些受伤的。另外就是防疫的事情。这么一小片地方陆续已经开来了好几千人。虽说每个连都有卫生员,有你们卫生部门派人来坐镇就放心了。”

    “我先检查下营地好了。特别是厕所和饮用水这两块。搞好了就不会有大规模的疫病了。”

    “行,你先看看。卫生部给我们了一个集中净水站,现在已经规定所有部队都得上水站上去取水。”

    当下东门吹雨把大家带到一处营地去,这里已经搭建了起了几排的简易房,门口挂着牌子。这些都是为了这次作战而派到马袅来负责协调工作的各部门代表办公住宿的地方。

    何平的卫生部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折叠桌,没有椅子就坐在床上办公。

    东门吹雨说:“条件简陋,大家就先克服一下了。马袅的医院刚开工,等造好了你再搬过去吧。”

    “没事,我先四面看看防疫状况。”

    “谢澍”东门吹雨叫了一声。

    “有”从他们身后立刻出来了一名青年军官立正敬礼。何平打量了他一下,此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黝黑的皮肤,五官端正,头发象所有的军人一样剃得很短。他穿着一身陆军制服,佩戴的陆军少尉的军衔,但是袖子上却缀着代表参谋的红杠。这大概是一名土著的实习参谋军官。

    “谢澍是见习参谋,分管后勤这部分。由他陪你去。”随后他命令,“你带特派员同志去查看卫生保障状况”

    “明白”谢澍用一种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首长,您准备先视察哪里?”

    “先从供水站看起。”

    他先看了净水站。负责净水站的卫生员他认得,是前几个月在卫生部的卫生员培训班里刚结业不久的,叫牛玉田,是三个月前从大陆上逃到临高来得。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很是白净,开出口来也是细声细气的。分配的时候工作人员觉得他太纤弱就分到卫生口去当个卫生员了。卫生员在制服袖子上套着白袖标,上面印着是卫生部门的标记:一条蓝色的蛇缠绕在木杖上。

    何平询问了下净水站的状况。知道军队使用的这套移动式的净水设备是新近才运来的。用细沙和活性炭对水进行过滤,再投放漂白粉消毒。饮用水还要加一道煮沸的手续。整个供水站可以分解开用牲畜牵引。用起来非常方便。何平检查了设备状况,又看了活性炭和沙子有没有正确的安装和更换。检查了漂白粉的投放记录。

    他看了之后认为水站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供水量不足。特别是发现这个水站没有抽水设备,完全靠人力挑水的时候何平摇头了。这样的供应量只能勉强保证野战军的日常训练使用。行军途中就很难供应了。

    “这套设备是营一级的野战供水设备。”谢澍说,“供应这么多部队不大够。”

    何平知道这多半是机械部门的样品,是拿来做实验的。他暗叫这是乱来,按照现在马袅的驻军和人口规模,设立一座自来水厂都是应该的。

    “我们去看看营地吧。”

    野战军的各部队以营和连为单位分开驻扎着,每一处驻地周围都有鹿砦。一前一后的营门口还用石头垛起来小碉堡,留有射口,每个碉堡中最多可以容纳三个人放哨和射击。遇到突袭的时候可以抵挡一阵,争取时间让部队**起来。

    营地里一排排的军帐扎得整整齐齐。大门前有一片空地已经平整完毕用来**点名之用,营地里的道路规整,打扫得非常整洁。各种车辆、器物全部归置有类。每个营地都按照士兵人数设置了厕所,准备了消毒**。

    士兵们已经出操训练去了,营中只留下少数担任炊事的和看守营盘的后勤人员。看到有首长来视察,所有人一起起立,齐并排儿肃立无声的向他们敬礼。

    就算是何平这样的外行人也看得出这座军营纪律森严,士兵们训练有素。不由得赞叹:“这些部队训练得真好。”

    “这都是首长们的训练有方。”谢澍说。

    在何平听来这有点阿谀奉承的意思在内。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这个青年军官,见他一脸坦然,极其诚恳的摸样,似乎又不是吹捧。

    “哦,这套澳洲治军之法,可还没真刀真枪的打过仗。你觉得与大明的边军相比如何?”

    谢澍认真得说:“就是这‘令行禁止’四个字,远比大明的一切军队高明。”

    纪律性的确是近代军队和古代军队的最大差别之一。这青年军官不谈穿越者巨大的火器优势能够最让土著震撼的东西,先谈纪律,让何平另眼相看。他不禁来了兴趣:

    “我也听说官军的纪律不好――”

    “不,我说得令行禁止不是说对百姓的纪律好坏,而是首长能将部队操练的如同手足四肢一般进退自如。”

    何平点点头,觉得他的见识真不坏。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兴趣。

    “你是哪里人?”

    “我是陕西铜川人。”

    “你是边军出身吧。”何平一听说是陕西人。想这里北方人少得可怜,大多是官军的逃兵。

    “不是。”谢澍笑道,“我家原是个小粮户,我爹是个秀才。天启年家乡闹流寇,实在待不下去了――流寇和官军轮番糟蹋。一家人只好逃到了中原。我爹说中原是四战之地,待不得,就往南跑,一跑就跑到了广东。”

    “怎么又到了临高?”

    “家里做点沿海的小买卖度日。官府敲诈不说,闹到最后船也被海主抢了。我爹怒了,说:‘到哪里都是被贼和官欺负,干脆我们也当贼去了’。”谢澍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是在骂首长们也是贼,赶紧止住了话头。

    何平笑了:“我们也的确是贼嘛,我们是髡贼。”

    “首长们的行事,不要说海主土寇,就是大明也是十不及一。”谢澍说,“我原来在家里也算是好兵,过许多,最佩服的就是戚少保。自己也思量过如何练出一支强兵劲旅来。到了伏波军中才发现,自己所思所想……”他没再说下去,只摇了下头。

    何平觉得很新鲜,他遇到的土著官兵、行政人员和学生大多是收容来得,一个个不是苦大仇深,就是走投无路。对穿越者的感恩和崇拜是发自心底的。但是谢澍的“崇拜”却毫无“感恩”的味道,也没有仇恨满腔的苦味。他说起自家的事情还有点调侃的味道。

    而且这个年轻人说话和态度,完全和土著不一样,要不是他那奇怪的普通话,何平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认识的元老了

    “跟着我们当贼,不怕被官军剿灭么?”何平故意问。

    “官府连俺们家乡的流寇都剿不灭,”谢澍笑道,“和东虏打仗也是败多胜少,要击败伏波军更是妄想了。”

    “那边山坡下面还有一处包扎所。”谢澍问,“首长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何平问,“怎么已经开设包扎所了。”

    “一会就要进行攻城演习。每次演习总有几个人受伤的。东门首长就关照卫生员也要入场一起参加。”

    “有演习我要看看。”

    “您随我来吧。”谢澍说着将何平带到了包扎所所在的山包上,又给他取来一个望远镜。这不过是个小土丘而已。上面已经站着不少军官了。何平见到何鸣也在,拿着望远镜正看着什么。身后站着一群陆军军官,何平看到魏爱文、应愈、张柏林等一干人都在,穿着灰制服,打着绑腿,胸前一个个挂着望远镜挎着皮制地图包,有人手里还拿着地图夹子和铅笔。几个参谋人员正在折叠桌子上铺设地图,忙碌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们身后站着十几个传令兵和警卫员,背着短管的米尼步枪或者临高版的左轮枪。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站着,等候吩咐。

    在这典型的十九世纪战争场面中不协调的还有一座电台,几个女话务员正在用代号呼叫着。

    看到何平过来,何鸣对他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何平默不作声的站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顺着他们看得方向看去。

    离开山包大约二三公里多的地方,有一座临时修筑起来的土城。这座土城规模极小,两座相对城门之间的距离不过不过一百五十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里也有十字街道,街道两边有店铺住房,十字街道的中央是一座钟鼓楼。明代城池常见的设防措施一应俱全。外面环绕以壕沟。壕沟外面还布设着鹿砦,防御的很是严密。

    “这是第三营在工兵连配合下花了三天造起来的,”谢澍说,“城墙外面没包砖瓦,大门也是拿树枝凑合的。”谢澍说。

    离开土城大约一公里多的地方,透过薄雾,何平可以看到已经排列队伍。看规模大约有一个步兵营的数量。有十二门火炮在炮垒后面一字排开,炮兵们正在前后奔忙着。

    他知道这是要展开攻城的演习了。他从望远镜里看出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墙上也有人影在活动,大约是扮演防守的一方的士兵。城池中央的钟鼓楼上飘扬着一面旗帜,但是看不清些写得是什么。

    忽然天空先飞起一支绿色火箭,过了五分钟又有三支红色信号火箭升空,布置在前沿的12门火炮一门一门的开火了,白色的浓烟喷从炮口喷射出来,何平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的炮火射击。12磅加农炮和24磅榴弹炮的炮弹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烟雾,球形炮弹砸在土城上,泥土和树干在空中飞舞。12磅实心弹的威力让何平感到目瞪口呆,一些炮弹直接打飞了砖石的城垛和女墙。一门作为目标用的假炮被炮弹击中,直接被打成两截飞了出去。24磅榴弹清扫着城墙上作为守军替身的人形靶,城头上黑烟弥漫,碎片乱飞。

    一座城墙上的敌楼,遭到了12磅加农炮的集中射击,很快土崩瓦解了

    空中飞起了一枚红色的信号火箭,在急促的军鼓声中,进攻部队以连纵队队形开始冲击。在纵队前面是排成散兵线的掷弹兵。士兵们跑步向前冲击,许多人带着成捆的束柴,也有人抬着轻便云梯。

    炮兵开始延伸射击,压制在守城部队向城门口的增援。榴弹飞过城墙落在城内落在城门口附近的街道和民宅上,瓦砾木料乱飞。

    这时候战鼓齐鸣,震天动地,士兵们大声的吼叫着“杀”,冲击的士兵们都上了刺刀,白光闪闪。这时候城墙上也炮声不绝,硝烟团团飞滚。

    掷弹兵们冲到城墙下,向城头开火,压制城头的火力,步兵们一部分迅速用斧子砍开鹿砦,一部分用带着钩子的杆子拉开鹿砦,开辟出前进的缺口。当他们破坏鹿砦开辟缺口时,其他人一边呐喊,一边不断地猛烈的向着城头射击。城上城下,杀声震耳,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笼罩了一切。一阵风吹来,烟雾稍稍散去,只见转眼之间三个连纵队都打开了缺口,成捆的束柴被投到壕沟里,云梯很快架设起来。原本负责压制射击的掷弹兵们开始登城,同时不断的将手榴弹投上城头。

    转眼之间掷弹兵已经肃清了城头的“敌人”,一部分步枪兵不断的登城扩大突破口,一部分人开始攻击城楼,准备打开城门。守城的“敌人”依仗着城楼居高临下的优势施放火器进行激烈抵抗。掷弹兵们一边射击一边投弹,快速的推进到城楼下肃清了守军。又过片刻,城门大开,吊桥也放了下来,所有在城外压制射击的步兵冲了进去。飘扬在钟鼓楼上一面官军旗帜被拔掉了。三支红色的信号火箭随之腾空而起,宣告了攻击作战的结束。

    “真棒”何平不由得慨叹,他看了下手表,从开第一炮到结束战斗,整个过程只用了34分钟。不仅火力迅猛,而且士兵们进攻动作的配合极为默契。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部队。

    何鸣身边的军官们正在评论着:

    “一开始应该集中炮火打击城楼,敌人就不能依靠城楼压制夺门部队了。”

    “掷弹兵的手榴弹还是少了些。一部分人攻到城楼那边就没了。”

    “火炮应该伴随步兵。我们有轻便的12磅山地榴弹炮完全可以随冲击纵队前进。如果敌人在城门口附近集结了大批预备队,我们一打开城门,敌人反冲击,很可能把攻城部队挤出去。”

    “有榴弹炮压制射击,敌人不可能在城墙后面集结兵力。”

    “如果我们有骑兵的话,就可以在敌人射程之外等候城门打开再冲锋,用不着冒着炮火到城门口附近集结了。”

    ……

    何鸣没有发表看法,他等大家的评论告一段落之后才说:“三营打得不错。各部分配合得很默契。”他又问:“掷弹兵是谁指挥的?”

    “三营掷弹兵连1排排长黄安德。”

    “第一次指挥全营的掷弹兵就能做到这样很不错。”他说,“突击城门被阻的时候处置非常果断。”

    “这个黄安德好像是明军出身吧。”

    “是的,”魏爱文赶快说,“他是山东的营兵出身,还是黄熊的同族。两人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黄熊,”何鸣很快想了这个人,此人是最早的陆军人员,又是明军军官出身,所以他有点印象。“这个人很武勇,好像是第一批提少尉的。现在在哪里?”

    “在甲子煤矿带护矿排。”

    何鸣点点头。他想起除了临高之外还有几处外派据点的安全问题。

    甲子煤矿的安全一时半会还不会有问题。那里有有护矿排还有受过军训的几百矿工,地方又偏僻。

    至于雷州的糖厂虽然战力要弱些,好歹也有几百工人――雷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官府的统治力不强,糖厂的力量足够自保了。万一有什么不测,徐闻在临高对面,救援起来很方便,甚至不用出动陆军,光海军增援就够了。

    不过仅仅发出训令要他们“注意防范”是不够的,战后检讨会的时候肯定会被人挑刺。最少一个“对元老安危漠视”的帽子是肯定要扣上来得。

    众人不知道他在想这些,还以为他要见黄安德,没想到他只说:

    “这次演习大家还有什么看法?”

    潘达说:“炮火的威力很强,我的突击工兵根本没派上用处。”作战计划中,一旦夺取城门的行动不顺利,就由潘达的工兵投送炸药爆破城门。

    “这座城池规模不大,要是打大城市就用得上你的突击工兵了。”何鸣说,“毕竟是演戏。只能部分检验战斗力。要打大城市的话,我们的这点火力根本不够瞧的。”

    林深河说:“要是攻击重兵设防的大城市,敌人战斗意志又很坚决的话,就按照正规的围攻战斗进行好了,挖之字壕迫近,然后用攻城炮抵近城门直瞄轰击,直接破门而入。”

    “阿姆斯特朗线膛炮不是大口径滑膛炮,用不着之字壕迫近轰击。就算离得远打不准,一公里之外开火也足够了。”应愈说,“用之字壕迫近敌城让步兵冲击还是很好用的战术。再用臼炮掩护。”

    城墙是伏波军的一个主要攻坚课题。明朝是一个注重筑城的朝代,即使是县城的城墙也修筑的十分坚固,不要说19世纪水平的火炮,就是20世纪的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现代化的火炮发射的高爆榴弹也拿许多县城城墙无计可施。有时候火炮将城墙已经打得千疮百孔,但很少能将城墙整段的轰塌。

    “能够大规模的施放火箭弹的话就能进一步扰乱城内的军队调动,降低敌人士气。就是对城内的建筑和百姓损害太大。”

    ……何平没有兴趣多听了,他看到又有一支队伍往土城方向去了,带着手推车、各种工具和建筑材料。谢澍告诉他这是去修城的。这座土城修复之后要继续作为演习的设施使用。

    “带我去包扎所看看。”

    “是,首长。”谢澍带着他朝山坡下走去。

    “你在演习的时候记什么?”

    何平看他在观看演习的时候全神贯注,还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谢澍说:“我在记载演习的过程,还有自己的一点看法。”

    “是吗?你对战术和兵法很用心么。”何平说,“为什么当后勤参谋?不去当作战或者训练参谋?”

    “因为你们打仗就是打后勤。伏波军的一套体制,不要说官军远远不及,就算是历代兵书上也没有人写过。”他说,“谁都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这只是个笼统的说法。伏波军就不一样了。做什么事情都要算计到十分。”

    “这就是现代战争。”

    “您说什么?首长。”

    “没什么,”何平说,“当后勤参谋琐碎的很,你不嫌麻烦。”

    “不嫌麻烦。虽然当这个‘粮草官’的确很琐碎。可是事情样样有条理,还有一套规章。特别有章法。”谢澍说,“我听说官军里办理粮饷被服兵器也有一定之规和各种门槛,但办理的师爷都视为家传之秘,秘不示人,兵书也上没有详细的记载。”

    何平愈发觉得奇怪,此人谈起这些事情双目发光,有点类似旧时空的军事发烧友。心想这人可靠么?陆军怎么收进来这么一个人物

    “怎么想到当兵的?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很过得去。而且大明一贯重文轻武。”

    谢澍有点不好意思,他点点头:“我们一家到临高其实还是有点银子的,我爹在临高做得也还不错。我投军是看了伏波军的操练,觉得澳洲人除了火器之外,兵法一样奥妙无穷,想着自己中国的兵书读了无数,澳洲人的兵法却不懂,正好遇到招兵就投军了。”

    “就是这样?”何平觉得不可思议。

    “就是这样。”谢澍郑重的点点头。

    “你爹在临高做什么?”

    谢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在卫生部下面当医生……”

    何平猛然想起,卫生部现在的确从移民和本地土著中招募了不少中医大夫。大概有二十来个人,水平良莠不齐,其中的确有一个姓谢的。

    “你是谢耀的儿子?”

    “正是家父。”

    何平笑了起来。谢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这一家的确是主动投奔临高来的,落户在加来公社。他其实不是大夫,只读过不少医书,好为人医。其实医术并不高明。卫生部在移民中搜罗医生的时候他也硬要来应募,说澳洲人的医术奥妙,要管窥一二。不但硬是当了医生,还非要学外科。

    这父子二人倒是很象,都有很强的求知欲,而且能够身体力行。

    何平到包扎所去转了一圈,这里已经送来了十来个伤员,都是刚才演习中受得伤,大多伤势不重,最严重的一个人是在演习的时候躲避不及被炮弹打发的木头砸伤,似乎是断了骨头。一个伤科的大夫正在为他接骨,其他人多是挫伤或者烧伤,卫生员敷药包扎处理下就好了。

    何平看了包扎所,包括里面的器械和装备――各种药品和器械准备都很充分。这座包扎所是营级的,主要负责收容和初步治疗,除了二三个中医之外就是卫生员了。何平看了下伤员的收容登记簿,看到每个伤员的兵籍编号、姓名、所属部队都登记的清清楚楚。每个人还有自己的病历。管理的非常的规范,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何平又看了其他卫生和防疫措施,指出了许多不足的地方,谢澍都一一做了记录。

    巡视完毕,已经到了傍晚。东门吹雨派了一个传令兵来请他一起吃饭。何平欣然前往。路上遇到了吴石芒和阳河。三个人一起到了军官食堂。

    军官食堂何平下午检查卫生的时候已经来过一次,这是一处用竹竿和芦席搭起的棚子。供少尉以上军官就餐用,实际各部队的军官都是在自己的连队里吃饭,这里只有总部和直属队军官用餐。里面很空。

    按照办公厅的政策,何平等人出门前都领了伙食票。这是裔凡的关于廉政建设的几项具体措施,完全砍掉了公务招待这块开支。出差人员出差前按日领取伙食票。凭票在各单位领取标准伙食一份,也可以在沿线村庄的村公所里吃派饭,事后由招待单位向财政部结算,这样便于随时审核。

    “了不起,今天居然有午餐肉。”去打菜回来的东门吹雨扬起了眉头,“这玩意现在越来越少见了。”

    餐盘里有是苦瓜炒午餐肉。午餐肉切成骨牌大小,虽然小,但是菜里的分量不少,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午餐肉。

    “当然,再不吃掉就要过期了。”何平想到上次去检查企划院直辖库房里的旧时空的食品,没有动用的罐头还有很多,都要临近保质期了。当初储备着都是为了最危急的时刻用的,这次大概是一股脑的都拿出来了。

    军官食堂供应的伙食简单,但是营养丰富。因为面临大战,即使是含有微量酒精的格瓦斯也不供应,大家以茶代酒。

    “等战俘营建起来了之后,我们教会要搞个小礼拜堂,为这些迷途的羔羊指点迷津。”吴石芒大口的吃着苦瓜炒午餐肉。

    “军队不喜欢你把未来的士兵培训成教徒吧。”

    “未来的士兵?”吴石芒摇头,“这种大明的职业军人怎么能当士兵一个个都是兵混子兵油子了。陆军才没兴趣大量吸收。起码也得当上几年劳工改改脾气习惯再说。最多陆军不招募教徒好了。我看十之八九都会送到三亚或者越南去。”

    “要是开发台湾送到台湾去也很好。”

    “我看送东南亚不错,搞个殖民地开矿种橡胶什么的。既然要南进,这批兵痞子别得本事不见得厉害,祸害百姓是一等一的功夫,让他们去东南亚军屯好了。”

    “战俘营都准备好了,我连给他们剃头的大妈都突击培训了一批。”阳河兴致勃勃的说。他整个下午都在和梅晚谈了战俘营的选址和建造的问题。现在已经谈妥了动工的日子。但是战俘营的大量配套设施还要其他部门来配合。说到接下来要抓来大批官军俘虏,大家心情都很振奋。唯独东门吹雨笑着不说话。他参加了好几次军务会议,如何抓到尽量多的俘虏并没有说得这么简单。几次兵棋推演下来,打成击溃战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二万官军溃散,再把他们归拢起来抓进战俘营就是件麻烦的事情,伏波军缺少骑兵这一在追击战中最有威力的兵种。

    消灭汤允文的水师占领白沙水寨当然能切断官军撤逃大陆的退路,但是海南岛地方很大,回旋的余地也大。官军还可以退往文昌等地。溃散的士兵很容易就地转化为小股的土匪,对地方的祸害很大。会议决定,在陆战中击溃敌军之后要让明军残部尽量完整的退回海口千户所或者琼山县城,来个瓮中捉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这些日子让人反复演练部队攻城的技巧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连着一周训练下来,步炮工之间的协同已经相当熟练。这座土城实际上救是按照海口千户所城的规模缩小了建造的,但是城墙高度、厚度和设防设施基本上是一比一,并无缩水的地方。

    吃完饭,东门吹雨回到司令部去。晚上还要继续召开野战军营以上军官会议。

    何鸣召开这个会议是迫于执委会的压力。企划院总裁邬德在几次协调会上都流露担心:现在军队是动员起来的,但是经济形势无法长期支持这样的战时运转。此外,程栋、马千瞩等人都曾经询问过具体的作战计划是什么。何鸣知道他们都希望战斗尽快展开,有人是希望能尽快把统治权扩展到整个海南,有人是担心穿越集团的经济吃不消如此的消耗。他知道每个人都是都自己的道理的,放到桌面上也全部说得响。而且整个元老院的风向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消灭敌人。

    尽管元老院也好,执委会也好,按照法律都无权干涉战争部长的战略和战术决定,但是90天的期限让何鸣感到压力十分沉重。如果他不能在三个月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元老院开会讨论战争部长续任的时候自己就很难过去。

    何鸣知道现在只有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派遣出去到海口千户所附近活动的特侦队队员还有从对外情报局转来的情报都说明,大明军队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登上海南岛。只有几千人马在广州集结,至于他们是准备全军集结完毕一起渡海,还是分批到来,情报上没有说明。

    大明军队至今还没有出动,这让当惯了现代军人的何鸣觉得很难理解――象海南岛这样的登岛作战,第一就是要抢占先机,确保岛上的桥头堡安全,以便后续部队和给养能够源源不断的送上岛来。

    他和参谋们做了许多次图上演习,每一次假想中的明军的作战行动都是以小股部队增援海口千户所开始的。参谋们根据情报认为,以明军的海上投送能力和部队动员集结的速度来看,明军必然采用少量多批次的方式来航渡部队。而海南岛北部所能使用的最好的港口只有海口的神应港。

    但是迄今为止,侦查队还没发现白沙水寨和海口千户所城的明军部队有任何的加强迹象。这让他很吃惊,也让他的谋划有落空的危险。

    为了能够尽快开战,他不得不改变原先持重的方案,决定采取一些刺激广东官府的做法,迫使敌人尽快把军队开进海南岛来。

    何鸣是下级军官出身,肚子里没有很多弯弯绕。现在既然要大家出谋划策,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他很简单的说了目前野战军面临的局面:

    “……执委会有难处,我们的底子薄,现在供养着一万多陆海军,还有二千多民伕和民兵,我们得速战速决才行。大家集思广益下,怎么能给敌人一点压力,让他们提前登岛。”

    军官们都赞同他的给予敌人压力,迫使敌军提前入岛的作战方案。有人建议围攻澄迈,有人建议派轻装部队佯攻海口千户所城,还有人提议让海军出动,炮击广州门户:虎门和沙角……

    “我带四营去围攻澄迈好了。”四营营长游老虎说,他是新提上营长的,很想露露身手,“保证一天陷城。”

    东门吹雨最后说:“这些办法都不错,不过太早攻占澄迈县城的话动静太大,现在元老院和执委会里和战意见不一,我们不宜太早攻陷县城,要给王尊德留个余地。另外,情报上说官府认为我们不擅陆战,要是我们一下就拿下了澄迈县城,就成了不但善于陆战还能攻城拔寨,敌人就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来和我们会战了。”

    另一个军官说:“我们即要围攻澄迈,做出海南情况紧急的样子,又要让官军看轻了我们。觉得我们是盘菜才好。”

    “大家的意见都很好。”何鸣说,“我们就多管齐下好了。”

    当下他命令游老虎带领一部分部队去围攻澄迈。

    “你带四营的一个步兵连,再调集二百名民兵一起去。多带锣鼓家伙,到澄迈城下佯攻,戏要做足一点,让澄迈县城里的县令老爷赶快去告急。”

    “是”游老虎站起来敬了个礼,“一定完成任务。”他接着说:“能不能拨给我一二门炮?我们髡贼可是以火器犀利著称,没大炮就不像了。”

    “你带二门12磅山地榴去。”应愈说,“重量轻你带着方便,而且用实心弹炮击城墙效果一般。”

    “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给我调几个好炮手,我把澄迈县城的城楼打塌……”

    “不,炮可以多给你几门,但是炮手你就带教导队的学兵去。弹药多带些,让学兵多练练。”

    应愈知道何鸣是希望明军看轻己方的作战能力,当下点头:“就这么办。”

    “你一路上大张旗鼓的过去,沿路在各村寨征粮,要是有不从的就先破了它。”何鸣面授机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基本原则,你得看着点民兵们可谁要是想和咱们对着干,就打它个稀巴烂。地主老财宗族头子多杀几个再放跑几个。”

    “明白”游老虎的黝黑的脸皮兴奋的发红。

    “小叶。”

    “有。”叶孟言站了起来。何鸣当上战争部长组建野战军之后,北炜把叶孟言的分队直接拨到他的属下听用。

    “你带分队渗透到海口千户所,进行袭扰作战。”何鸣说,“大张旗鼓的杀几个人,再抓几个当官的俘虏来。”

    “明白。”叶孟言很是兴奋,前出到琼山的侦查行动他已经执行过几次了。这次能大干让他兴致大增。

    “小魏”何鸣接着点了魏爱文的名。

    “有”

    “元老院和执委会准备接收县内的各处卫所驻地。这事情我就交给你办了。”何鸣说,“卫所的那点战力就不用提了,主要是政治仗,关键是要收拢人心。你去负责。我给你一个连。你尽快去办。”

    “明白”

    “你先回百仞,先去和邬德还有马千瞩见一见。听听他们的办理意见。”何鸣说,“另外,你要放走几个头目,让他们赶去琼山告急。”

    魏爱文当然知道其中的用意。他高兴的说:“我明白了一星期里肯定把事情办妥了。”

    “卫所军在黎区边缘有两处营盘,有好几百人。是相对比较善战的人马。”何鸣说,“这两处营盘接收之后,暂时不要遣散,把有民愤的军官抓了就行,粮饷让县里照常供应。”

    何鸣担心一旦取消这两处营盘,黎民会乘机发动暴动,所以要求暂时留下这两处。

    “我知道了。”魏爱文不无遗憾的说,“其实我们可以征招黎苗士兵的……”

    “这个以后再说,你先把卫所这摊事情搞定。”

    第二天一早,魏爱文带着一个步兵连开回百仞。这个连的连长是林福。原来是盐场村的村民,第一批加入陆军的土著人员。他是第一个陆军中的土著连长。魏爱文刚开出营地,只见游老虎手提一柄边军大刀――自从见过文德嗣的私藏之后,游老虎就一直想搞一柄这样霸气十足的家伙。这次出征,他好说歹说,硬是从文德嗣手里把刀给借来了。此时他正耀武扬威的走在队列旁,带着准备去围攻澄迈的队伍。

    三百多民兵腰里插着砍刀,手拿长矛,有的人推着手推车,有的人还背着弓箭和老式的火铳。三门山地榴弹炮夹杂在队伍里,每门炮由七八个小伙子拖着。要不是步兵连队伍严整,看上去活像一群土匪。

    “小魏”游老虎看见他,把大刀往肩上一扛,“又要去搞土改了?这回你是长工还要饭的出身了?”

    “你带着这群人马是准备去当土匪啊?”魏爱文不甘示弱,“这刀你会用吗?别就这么一路扛到澄迈去吧。”

    “这次到澄迈去看老子砍几个人头,给这把刀开开荤。”游老虎说,“不然在老文那里当摆设有个屁用。”

    魏爱文带队回到百仞,邬德已经事先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企划院的抄家队集结完毕,还动员了民兵带着车子准备去搬运物资。

    临高的卫所正式叫法是内附卫五千户属下后千户所。有两处屯所。一处在南宝附近,是正式的千户所城,另有一处就在离高山岭不远的地方。两处均是有设防的城寨建筑。虽然年代久远,但是因为本地长期有黎乱的威胁,两处的屯所都经过一定的修缮,武器充足,还有火器,比起内地的卫所守御状态要好些。

    穿越集团对卫所的状况很早就掌握清楚。千户所城有一百多户军户,男女老幼五百多人。另外一处只有三四十户军户而已。

    接受各处卫所和大营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军户们原本就没有多少丁壮,而且长期没有训练,生活困苦,毫无斗志。澳洲人在临高日久,大家都知道他们行事仁慈公平,及时投降不但不会送命,还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所以魏爱文带着人马在城寨下一出现就立刻投降了。企划院的人一边接收各处的兵器物资牲畜,一面清点人口。两处镇黎营寨里的士兵,魏爱文只将军官全部逮捕,任命了几个有威望的士兵暂时代理职务,带领士兵继续留在本地驻守,听候整编。

    但是在内附卫后所所城却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战斗。魏爱文带领的步兵连进逼到城寨墙下的时候,后所的刘千户带着几个亲兵抢先关闭了寨门,接着又逼着全寨丁壮登寨防守。

    魏爱文没料到卫所居然还敢抵抗,当下叫一个会说军话的企划院特别搜索队的土著办事员上前喊话,要他们立刻开门投降。

    刘千户在寨门上喊道:“你我素来河水不犯井水老子从来就不碍你们的事你们也别来招惹老子此处是朝廷的经制之地,尔等陷了此处寨子就是扯旗造反,朝廷要派大军来征伐的……”

    魏爱文一听大怒,对喊话的说道:“你告诉城上的军户们,赶快抓了当官的打开寨门投降,不然打破寨子,鸡犬不留”

    寨墙上顿时骚动起来,军户们不愿打仗――这不是和黎人打仗你死我活。他们平日里就知道澳洲人不嗜杀掠,对待手下十分宽厚。在他们手下混日子纵然不见得享福,也不会比在千户百户手下更糟。

    “谁敢乱动,谁敢乱动?”刘千户挥着大刀吼叫着,他身后的亲兵也跟着吆喝。他虽然不过是小小的千户,但是他家世代在这里当官,而且为了镇黎的关系并未将武艺放下。积威犹在,军户们被他板着面孔斥责,一个个不敢吱声了。

    魏爱文见城头毫无动静,不由气恼。他的连里有特等射手,一枪就能击毙刘千户。但是他心里暗暗怀着希望,希望军户里有人主动起来反抗,最好发生武装冲突。这样以后开展政治教育的时候就好办的多。军户们也会彻底的对官府绝望。

    “喊话”魏爱文脸色铁青,“刘千户自顾不暇,让军户不要为他卖命赶快起来反抗他当千户与一般的军户有什么好处?”

    寨墙上随着喊话一阵阵的骚动起来,军户们原本就不想卖命,现在被魏爱文等人的连串煽动之下,许多人更觉得自己拼了命在这里为老爷守寨不值,而且这寨子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刘千户见情势不对一面斥骂威胁,一面不得已叫道:“这里是朝廷的经制之地,髡贼们不敢攻打的大家拼力守寨,不出力鼓噪的一律斩首,出力的赏银一两”

    然而这赏格已经拢不住人心了,忽然有人丢了手中的刀枪就往城下跑去,一时间原本就心不齐的守寨军户们顿时一哄而散,一个个都丢下武器往城下跑。

    亲兵们立刻挥刀乱砍,斩了一个逃走的军户。然而这不仅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众人的怒火,有人便反过来攻杀他们,千户身边的亲兵寡不敌众,几乎全被杀死,千户本人被余下的家丁们保护着逃下城去。军户们顿时在城寨中乱杀起来,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百户、亲兵、家丁、管事的也被追杀,军户们将仇人的家眷拉出来一个个砍掉了脑袋,女眷们被拉出来强奸,然后又被杀死。城寨里顿时乱成一团。

    魏爱文十分镇定,并不急于入寨子。他猜出城寨里出了骚乱,只巴望骚乱大点才好,军户们杀了朝廷官员,就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干了。这时候一群军户已将寨门打开,放下吊桥向外大叫:“快进城快进城”

    林福拔出指挥刀,回头望了一眼魏爱文。只见魏爱文点了点头。他立刻大声喊道:“全连,突击”他自己第一个冲了上去。号手来不及吹号,全连就跟在背后奔腾前进了。

    带着步兵连迅速进城,这里虽然是他第一次来,但是情报部门已经把里面的结构图绘制的清清楚楚交给他。林福早就分派好各排各班的任务。部队一进城就按照预定方案分散开,把粮库、马厩和要紧的地方全部占住。一边有专人敲着锣要军户们放下武器等候命令。有的军户们杀红了眼,继续砍杀的一并都拿住杀死了。

    城寨里的秩序很快就恢复了。魏爱文这才率领其他人员进城。街道上墙角下不时可以看到尸体。魏爱文来到城中心的演武厅,解除武装的军户丁壮们都坐在地上等候发落。

    林福来报告,全城寨已经全部控制住,秩序已经恢复正常。几处起火的地方也被扑灭了。

    第七十四节袭扰战

    “千户和其他军官们抓到了没有?”

    “刘千户已经被抓到了,军官们大多被杀了。没抓到几个活得。”[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有没有人逃走?”

    “没有人逃走。”

    “好,你去把当官的都押上来”

    所城内的军官,自旗以上,百户、试百户和虽无官衔,有具体职务的人员一共有二十多人在破城前的暴*中已经被杀死了一多半。只有十来人被押到魏爱文面前。

    他们一个个被反绑双手,髻散乱,有人身上还流着血。一个个喘着粗气,似乎惊魂未定。

    “哪个是刘千户?”

    魏爱文刚问了一句,这千户就大声吼叫起来:“反贼反贼朝廷迟早要收拾你们反贼”

    魏爱文懂一点军话,听了他的叫骂,皱了下眉头,问:“这就是那刘千户?”

    林福说:“就是他,这狗东西身边有好几个亲兵,拼了命的保护他才算救了他的命。”

    “亲兵有抓到活得没有?”

    “有一个,是个半大的孩子,吃了一刀,骂不绝口,要不是我们抢他下来就给军户杀了。”林福问,“要不要留他的性命……”

    “当然要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又忘了”魏爱文不满的说,“给卫生员看看,能救就救。他不过是个亲兵罢了。能有多大的罪过?”

    林福赶紧应了个:“是。”

    魏爱文扫了一眼被抓的千户。并不立刻落。问:“军户们怎么样了?”

    “为几个,我将他们安置在演武厅上,其余丁壮,都在演武厅前等候落。”林福说,“要不要把他们叫来?”

    “好,你把为的叫来。”魏爱文打着主意。

    为的二个军户被叫来了,他们一见到魏爱文站在人群中间,知道是髡贼中的大官,赶紧跪下。

    “起来吧,我们不兴这个。”魏爱文用军话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军户一个叫郝国新,一个叫崔正,年纪都在三十上下,个字又瘦又,形容枯槁,慢说像个当兵的,连本地的农民都不如。魏爱文问了问,知道郝国新是这里的铁匠,崔正是个养马的。

    魏爱文和他们随意交谈了几句,知道他们都土生土长的军户子弟。此地因为镇黎的关系,卫所的武备还算齐全,丁壮们也时时操练。不但武器甲仗齐全,还蓄养了些马匹骡子。

    魏爱文从交谈中知道他们非常痛恨这一班“老爷”。卫所里的世袭军官和军户早先是袍泽,渐渐的就成了地主老爷和农奴的关系,卫所的官田理论上是国家的,由卫丁耕种充作粮饷,实则收获几乎全部为军官们拿去,普通军户只能得到得到少量藉此维生而已。军户们不但是国家农奴,还是军官们的奴才,代代都被人当做奴仆般无偿役使。穷困不堪不说还常常被军官虐待杀害。

    这些内容,魏爱文早就知道,他进城之后看到军户们杀害**军官的眷属,连女人和孩子也不放过就知道期间的仇恨极深,远非一般的矛盾可言。

    “既然这样,今儿就给你们受苦的弟兄们出气。”魏爱文说,“一会就把人交给你们,你们自己去审自己判,要砍头还是宰了喂狗都由你们说了算。”

    郝国新等人原本还不知道这髡贼准备如何落,他们很怕髡贼们要招降纳叛,说降刘千户等人,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现在听说要给他们出气,心里大喜。赶紧又跪下磕头,说:

    “这伙狼心狗肺的家伙,的们早就想要他们的狗命了。”

    “好,把人带走吧。”说着他吩咐士兵把其中的大部分人押到演武厅上交给军户们开个“斗争会”,然后全部绞死。单把千户所中管理账目的师爷留下以备清查物资,又留下了一个百户。

    当下企划院的搜索队带着俘虏一处一处的仓库和宅邸清点查收物资,千户所城里没有什么让人激动的财物,无非是粮食、军器和牲畜。最有价值的是缴获了二十多匹马和骡子。马体型很,大约是云贵川一带常见的果下马,

    清点物资和开斗争会花费了一天时间,在斗争会的狂热气氛中,刘千户一干人全部被绞死在寨外的树上,如何处置他们的眷属引起了军户们之间的争吵,有人要分女人,有人主张全部杀掉,双方争执得几乎要动刀。最后还是“斩草除根”的意见占据了上风,军户们将军官们的眷属和狗腿子拉到寨外的河滩上,要他们跪下,然后一刀一个的斩。

    军户们在杀人的时候,魏爱文将特意留下的百户叫到跟前。这个百户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一见魏爱文就软瘫在地,连声哀求饶命。

    “饶你一条狗命。”魏爱文说,“你即刻滚蛋,马上到海口千户所去找汤允文告急去吧”

    “的不敢的不敢”

    “快去,你若敢不去告急,就把你的全家全部交军户。”魏爱文一侧头示意了下河滩方向,那里不断的传来惨叫声。

    “是,是,是,的一定去”百户赶紧爬起来。

    魏爱文叫来两名士兵,关照他们一路护送这百户到临澄边界上。

    随后,两处屯所内的军户全部被移走,他们被分散安置到各个公社去。至于这两处屯所的房屋、资材和土地,由民政人民委员会接受,另行安置移民。

    至于郝国新和崔正两个,一个分到机械厂受训当工人一个分到尼克手下养马。魏爱文从军户中征募了一批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充实到教导队去,准备初步培养之后再进行政治培训。如今他们手里都是沾了血的人,不怕不跟着穿越集团都到黑了。

    游老虎带着他的三百多人马,咋咋呼呼的过了临高-澄迈的县境。他有点遗憾旗帜还没有做好,行军起来一点不威风。

    这支特遣队的任务是造声势,所以一路上游老虎可以压慢行军的度。遇到村落总是休息一下,村里的百姓望风而逃,游老虎也不派人追赶,只是关照大家注意纪律,不准擅入民居,也不准拿走百姓的东西。临走的时候再在墙上贴些标语之类。

    沿途遇到有设防的较大村寨,游老虎总是派人去征粮。村寨中见他们带有大炮,不敢不从,都给十几石粮食应付一下,游老虎也不多要,反正只要把伏波军到来的消息传出去就是。

    就这样他的人马一路走一路歇,走走停停,走了一天才刚刚到澄迈县城。这个度让游老虎觉得慢得出奇,实则按照官府的正常驿路行程,琼山到澄迈是半天,澄迈到临高正是一天。

    游老虎的侦察兵抵到城下的时候,夏天日长,这座县城居然城门尚未关闭,乡民百姓进进出出,一点没有临战备战的意思。直到大队人马出现,县城才一阵慌乱,抢着关闭了城门。

    游老虎知道,自己若是要抢占城池的话,就算跑步冲锋也能成事。不过何鸣既然不要他占领澄迈县城,也就无需费事。他当即下令占据城外的一处高地,在高地上安营扎寨。

    这个步兵连的连长也是元老,叫余志潜。余志潜是个白净的青年,很爱看书,颇有股书卷气。他算是半个军事烧友,不过烧的对象是近代军事,现代玩意一概不感兴趣。属于排队枪毙党人。

    因为很爱看书,平时又以“参谋”、“军师”之类自居,所以游老虎干脆拿他当自己的参谋长,给自己出谋划策。

    “老余。”游老虎叫谁都叫“老x”,就是杜雯也叫“老杜”,“俺们现在到了澄迈了,看起来把四乡的百姓吓得不轻,不过这城里的官儿吓得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按照司令的意思是要大张旗鼓的造势,你看看怎么造势比较好?”

    “当然是要摆出攻城的姿态。”余志潜胸有成竹,“不过光在外面放放炮还形不成压力。”

    “别分析形势了,你就说说该怎么办吧。”

    “县城是跑不了的,我看得尽量骚扰地方。”余志潜出了个主意,留一部分人马在这里监视县城,其他部队在附近展开武装游行,一路征粮,打几个大户,顺便再征许多百姓来,在城下伐木造攻城器具,挖壕沟,修筑营寨,摆出一副大打出手的摸样,

    “咱们人少,城上的人也不是瞎子。所以要做出我们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要来的摸样。这样县里的人就要慌了神了。非得出去求告不可了。”

    游老虎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真有你的好,我们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分兵出去骚扰澄迈。我们现在先安排宿营。”

    6军的条令是规定只要一宿营就要挖壕沟,修土围,架设鹿砦。游老虎估计骚扰澄迈不是几天就能结束的事情,要把营地的设防修得坚固些。出的时候特意领了几卷铁丝网。接着士兵们又搭起了一座十来米高的简易瞭望塔,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澄迈南城城头上的一举一动。带来的三门山地榴也修筑了炮垒,还专门为火炮和弹药车搭建了防雨用的窝棚。

    游老虎带着人巡视了各处营帐,士兵们自不用说,民兵的士气也很高。大家猜测明天就要攻城,都在议论如何能够快的破城。

    游老虎并不说破此次的任务只是骚扰,他按照条令规定,检查了各连排的卫生状况,又督促着炊事员烧水给大家烫脚,卫生员背着药箱,处理打起的脚泡,再上一些刘三配制的中成药,第二天就能继续走长路了。比起正规矩的步兵,民兵很少有长途行军训练,而且一路上还拖炮运辎重。许多人刚安好帐篷就倒下睡着了。游老虎督促民兵队长们把睡着的人都叫醒,叫他们吃饭烫脚。

    巡视完毕,游老虎又和余志潜一起到了瞭望塔上,用夜视望远镜观看城头上的动静。只见城头上已经点着了许多火把灯笼,又添了不少丁壮在城上巡视。

    相对于形制奇怪的临高县城,澄迈县城堪称是中规中矩的县城四方方。同样是北门设而不开,但是城墙并不高厚,设防也不算严密。两人带兵一路行来,感觉澄迈比临高的人口略多些,土地开也较好,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府城的关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由余志潜带队,分出一半人马来,深入澄迈县境,沿途打粮征夫,游老虎带着余下的人在城下摇旗呐喊,民兵还不时向城上释放火铳,虚张声势。

    城上的民壮见他们走了一批人,留下的不过一百多人,胆气壮了起来。不断有在城上叫骂,时而也将箭射下来。伏波军离城足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就算是城上的大炮也打不到。两下就在城上城下互相叫骂。

    游老虎在警卫员和传令兵的簇拥中站在一处土丘,指挥骚扰战斗。看着民兵用单眼三眼火铳噼里啪啦的施放的着实热闹,他知道里面其实没有铁子,纯属放个热闹。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打仗是在有点稀罕,不知道算不算麻雀战。正在胡思乱想中,突然吊桥放了下来,二百多练勇和民壮从城门口蜂拥而出,冲过壕沟,呐喊杀来。

    游老虎没料到敌人敢于出城厮杀,但是必要的防备还是有的,掩护民兵的步兵排立刻排成双层横队。

    “射击”指挥的步兵排的土著少尉的指挥刀猛得往下一挥,米尼步枪的枪声震耳欲聋,游老虎清楚的冲在前面的十几个乡勇和民壮象撞到了一堵墙一样往后倒了下去。乡勇们大约没有料到髡贼的火器居然这样厉害,隔着半里多地就能将人打死打伤,冲锋的脚步顿时犹豫了起来。

    步兵排的士兵们马上装上子弹,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的排射,米尼步枪的射远远过了当时的所有火器,几分钟之内乡勇们又被打倒了十多人,余下的人乱了阵脚,闹哄哄的往城里跑去。

    “龟儿子还想来出来肉搏”游老虎啐了一口,“就这么缩回去了”他不免有点遗憾,他身边的民兵都拿起了长矛,列好了队形,随时可以投入厮杀,他自己也想试试看边军长刀的威力。

    “营长我们架起大炮轰他娘的几炮”炮兵学兵队的领队激动的跑来求战,“杀杀城内的狗官的威风”

    游老虎看了半天,才说:“今天算了”

    他从侦察兵的报告中已经得知,半夜已经十来个人偷偷从另外两座城门上缒下,侦察兵们按照他的命令并不捕捉,只是跟踪去向。觉有三四人是往府城而去,其余都往县内各处去了。

    游老虎分析这必是县里派人去县内各处调集乡勇加紧守城之用。县内聚集的各路乡勇愈多,他们到澄迈围攻县城的消息就会传得愈开,所以他并不拦截这些使者,任他们去四处求援。今天城里的民壮乡勇敢出来应战,说明他们准备调集的人不会太少。

    在他心里,巴不得在澄迈城下打个大仗,立个大功。而且他对自己的火力和士兵的战斗力充满了信心,认为只要时刻保持警惕,多少人来进攻他都能击退。

    第二天余志潜带回了几十石粮食并二三百民夫。两人就在城下大干起来。一边修理营寨,一边伐木制造攻城用的云梯和冲车之类。城上的官绅们看到髡贼虽然只有股兵力,却驱使着民夫做着种种攻城的准备,加上已经知道了髡贼的火器犀利,心里非常害怕,不断的派人出去告急,调集县内的乡勇进城增援。

    “城里的乡勇愈来愈多了。”游老虎说,“要是咱们把城攻下来,又能抓一大批俘虏。”

    余志潜没有说话,他觉得这几天因为己方兵力没有增加,城上的守备又渐渐松弛下来,于是建议开始炮击县城。

    “咱们人不够,未免让人给看轻了,就给他们尝尝炮弹好了。”

    “好,也省的民兵们把炮弹火药再拉回去。”

    为了增加紧张气氛,游老虎批准炮兵学兵炮击县城南门。12磅山地榴弹炮的炮弹尽管不能打毁城墙,但是打毁了半个城楼和许多城垛女墙,打死打伤了不少守城的民壮和乡勇。特别是射的榴弹和燃烧弹,给守城的军民极大的震撼――他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厉害的炮火。城里几处失火,一些房屋也被打入城中炮弹毁坏。经过连续的炮轰,守城军民人心涣散。要不是何鸣不要他们破城,澄迈即刻就可拿下。

    游老虎觉得这样还不够厉害,便和余志潜商议:与其在这里白费炮弹,不如用榴弹炮打破几处寨子,灭几家大户,乘着打仗的功夫消灭一批地方实力派,为今后的统治奠定基础。顺便也多赚些战利品,执委会不是天天喊“打不起仗”么?抓了人抢了粮食和财物多少能起到塞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