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魔法 > 临高启明 > 全文阅读
临高启明txt下载

    第三十三节 临高的反攻(三)

    “我没子弹啦!”

    “子弹,子弹在哪里!”

    临战前每个人都发了90发子弹,SKS-D步枪又是用AK的30发弹夹的,大家自信这样的装备就算是满洲铁骑来冲阵都能打个稀巴烂――话是没错,但显然不是在他们这些人手里。看到敌人并没有象游戏电影里那样随着枪响就倒地完蛋,接着溃不成军,而是咬着牙,狂呼着猛扑上来,许多人立刻就慌了神,有的人忘记去拿弹夹,还有人在身上乱摸弹夹,好好的弹夹死活拽不出来。

    “大家不要乱,稳住!”何鸣沿着土垒跑着喊着,他深知这些人的军事训练还比不上新兵,也没有真刀真枪的打过仗,临时乱了阵脚是难免的,所以拼命的来回奔走,维持住军心。

    乘着这个火力停歇的空隙,乡勇们已经把许多堆满沙袋土包的手推车推到土垒下,弓弩手们靠着手推车的掩护,乱箭齐发,有人中了箭,倒在地上嚎叫着,河马带着医疗组刚想过去救护,就給人猛得一堆,接着脑袋上一疼,却发现一个家伙把步枪丢在他脑袋上,失魂落魄的往后面跑去。

    “快回来!你个懦夫!”河马吼叫着,脑袋上幸亏有钢盔,不然这八斤半砸到脑袋上不让他开瓢了?

    正吼着,忽然铁丝网外面猛得喷出一股白烟,炮声轰鸣,河马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只听到脑袋上的钢盔一阵叮当乱响,身上也被砸到些东西,生疼生疼的,抬头一看,从土垒上已经栽倒了一个人在面前,满脸都是血,十分骇人,一拖之下发觉他还在呻吟,知道还有救。

    两门拉到土垒前的虎蹲炮的齐射压倒了已经乱了手脚的守卫者,这种炮虽然射程威力都很有限,但是在这不到五十步的地方同时开火,就是石子碎铁也有了足够的杀伤力。不少人当即受伤倒地。第一次面对真刀真枪的战场的穿越者们谁也没表现出王八之气,镇定自若的冲上去手起刀落潇洒的砍人。二门发射石子碎铁的小铁炮的轰鸣就成了压垮他们脆弱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看到身边的人满脸是血的在地上惨叫,有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尖叫着连滚带爬的逃走了。气得何鸣真想掏出手枪当场枪毙几个。这会要是有一个排的PLA――他想,就算是用三八大盖一分钟内也能把这群衣不蔽体的乡勇打垮――他们太低估了对手的战斗意志,太高估了现代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开枪开枪!”何鸣帮一个和自己的弹夹闹意见的人拽出了弹夹,帮他安上,“不断的给我放!”

    有些最果敢的乡勇们已经爬上了土垒,何鸣把军事组的七八个人集中起来,连续的集火射击,SKS-D的30发弹夹给了他们很大的优势,滚烫的步枪弹壳落了一地,聚集在突破口外的乡勇们顿时倒下一片,余下的都溃逃下去。

    这次小反击稳定住了战线,从各面射来的子弹开始密集起来在。趁着这个当口他和其他军事组员的来回鼓动,把原本有点慌了神的守卫者们的情绪安抚下来,李军在后面连踢带踹的把那些逃走的家伙又赶了上来。医疗组赶紧把地上受伤的人都拖到屋子里去,免得鲜血直流的场面影响士气。

    “大家不要慌,注意脑袋别露得太多,射击不要停,敌人上不来……”何鸣沿着土垒走着,喊着。

    黄守统还想在坚持攻一次,他带来的乡勇们已经涌到了土垒下面,但是现在他们全都陷入了几个营地之间的交叉火力,不断有人倒下,乡勇们死伤惨重,射击来自四面八方,显然海贼的火器比大明的任何一种都要射得远,而且他们不时还会遭到来自高处的射击,威力极大,很多人都是在枪声一响之后头盖骨就不见了。

    炮手们遭到了集中射击,顷刻之间全部毙命。打算支援登垒的弓弩手再也没有射箭的机会就被打死了,聪明的躲在堆沙包土筐的车子下面。密集的子弹象瓢泼大雨一样的洒在乡勇们身上,乡勇们只在土垒下坚持了片刻,就在弹雨下溃散了。他们始终没能准确的估计SKS步枪的射程,因此许多人在返身逃跑的路上被击倒在地。

    何鸣看到乡勇们开始溃逃,赶紧用对讲机下令停火,即使这样,凌乱的枪声也隔了好一会才停歇下来。

    “为什么停火?”一个人提着SKS跑了过来,“正打得带劲!”

    何鸣一看这家伙正是刚才丢了步枪逃走,又给后面的李军揪回来的人,看着他此时兴奋得鼻翼起伏,满脸放光的样子,再联想到刚才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我们要得是俘虏,不要死人。”他转身呼叫机动队,叫他们出去拦截溃逃的乡勇。

    农用车的出现让剩余的乡勇大惊失色,原先他们为了预备着可能要和“妖车”作战,都带了装满火药和油的瓶子,上面还洒了许多鸡血,但是此时谁还想得到这些,只是撒开腿跑路了,可惜人在河滩平地上如何能与四驱农用车比快?很快,在农用车迂回包围并且并连着射倒几个乡勇之后,大部分人都在河滩上挤做了一团,熊卜佑连着喊“降者免死”,多数人都跪地投降。只有几个跑的快或者水性好的才逃脱了。

    溃逃是如此的迅速,连撤退的黑烟也来不及放出去,何鸣留下一部分人清理战场,出动了八辆农用车,带着五十多人去抄博铺敌人的后路了。

    对博铺攻击是从中午开始的,因为早就得到警报告,原来在周边的伐木队和开采海石花、蛎房的劳动组早已退进了营地里。符柏文一面叫民壮们挥舞旗子,一面把带来的三眼铳放个不停,加上拼命的敲锣打鼓,搞得声势极为浩大,正当在他自认为足够安全的一处山坡上指挥一切的时候,身边的亲随忽然胸口开了个洞倒了下去,把他吓得掉头就走。民壮们见老爷忽然跑了,也都丢下手中的各式家伙四散奔逃了,因此他们跑得比黄守统的乡勇还要早,当然,也没发那个撤退的讯号。

    不过发与不发,此时没有什么区别了,刘大霖和黄守统策划的左右两路人马,现在已经全部溃散。如果说谁更高明一些,那么符柏文的及时逃跑至少救了右路军的大多数民壮,使得他们免于被俘――何鸣的抓捕机动队只抓到了一些老弱。

    战后的百人头滩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从行政区的土垒下到壕沟边,倒了许多的尸体,经历了一场“激战”的宅男们拖着步枪,都有点呆若木鸡的感觉。自己杀人了?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但是这满地的死尸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的作为。有人在呕吐,有人在掩面而泣,也有人莫名其妙的狂笑……

    看来穿越者的心理干预问题也得提上议事日程。萧子山想着,一路往行政区走去,他今天在车辆物资场观看了战斗――这几天,穿越者们开始实行一种应急制,在任何一个营地里都有几名执委,而不是大家都集中在一起,这是为了避免被人一锅端。

    战场上,军事组的人拿着上了刺刀的SKS步枪,警惕的翻看着每一具尸体,如果还能动弹或者有生命的迹象,就由医务组抬到一边,除非是轻伤员,否则他们不会得到马上救治,只有能挨得过足够时间的人,医务组才会治疗他们。再说这场战斗穿越众们受伤的也很多。

    “有伤亡么?”看到时袅仁也在,萧子山问道。

    “目前没有死亡,但是受伤不少。”时袅仁说,“多数是虎蹲炮打伤的,很多人伤在脸部和四肢。”

    “哦?”

    “大家身上有防刺服,脑袋上有钢盔,这种小铁炮有什么用?”时袅仁轻蔑的用下巴指了一下倒在土垒下的炮车,两门短小难看的小铁炮翻倒在地上,粗糙的铁质、难看的造型让人很难把它和火炮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初步看下来还算走运,没有伤到眼睛的。伤势最重的一个是中箭的,胳膊上,”时袅仁比划着,“他的胳膊以后不大好用力了。”

    萧子山默然:这总比残废好。不过这话他不便说。

    伤亡报告很快就出来了:

    穿越者一共二十一人受伤,包括一个冒失的去捏SKS步枪枪管的烫伤在内。

    相比之下进攻的乡勇仅仅在两地的战场遗弃尸体就有一百多具,丢弃的伤员三十多人,这些伤员伤势严重,大多会在一二天内死去。被俘的有一百三十多人,此刻都被拘押在河滩上,神情萎靡。

    缴获的东西不少,除了许多刀枪弓弩,还有二门虎蹲炮,锣鼓旗子,粗糙的手推车,甚至还有好几车火药和充当炮弹的碎铁。这些东西,都由计委的人员清点入库,武器可以以后用来武装土著部队,再不济也能回炉,火炮和碎铁没什么用,就给未来的钢铁组当原料吧。手推车很有用,工地上能用得到。至于那些火药,虽然化学组的人看了之后都对其表示藐视,还是储存了下来。

    穿越者们的最大收获是俘获了三匹马,海南本身不出马,都是从西南引进的,这些马个头不大,当骑兵用马可能不行,但是充当畜力没问题。另有五六匹死马,统一都交给农业组处置。

    王洛宾从行政区走出来的时候,心还在狂跳个不停,为了镇定自己,他始终拖着自己的步枪。今天真是好险!一直忙于工地上建设,身体疲惫不堪的时候,敌人这么快就来了!

    在战斗中虽然打掉了一个弹夹,但是到底打中了什么自己也闹不清,30发子弹居然一会就打光了,眼看着敌人就要爬上土垒了,来不及装弹夹了――他一慌就可耻地跑了。整个过程就好像早晨做得梦,混乱而片断,反正神志清醒的时候敌人已经退了。他自己也从战线的一面到了另外一面。好在只有一点擦伤……不知自己今后还能不能活下去呢……

    地上到处是凌乱的弹壳,有的还在冒烟――浪费啊,短时间内穿越众还做不出弹壳,应该及时组织人都捡起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正想着,看见萧子山站在土垒上,满脸厌恶的看着满地的尸体。

    “子山,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这不安排料理后事么”萧子山想勉强挤出一个坦然的笑容,但是还是露出了欲呕的神情,“说真得我最怕见死人了……”

    “没人喜欢吧。”王洛宾也尽量不去看那些死状千奇百怪的尸体,显然即使是子弹打死的人,也并不象电影里那样只是在人身体上优雅的留下一个小孔,象征性的淌一摊血,而是毫不客气的翻出一堆血肉,流淌出大量的鲜血,把土地染得紫黑紫黑的――没亲眼看到很难想像人有这么的血……

    不远处的一具尸体歪在地上,少了半个脑壳,露着白花花红澄澄的东西,身上棉甲被好几发子弹打了个稀巴烂,被血染红的破碎的棉絮在风中颤动。王洛宾赶紧把头扭了过去。由俘虏们临时组织起来的收尸队,用着带来的准备拉掉铁丝网的钩连枪,拽着尸体,往外拉,一具具的都抛在手推车上,一车一车的拉到远处去掩埋。

    看着这些俘虏,脸色麻木的抬着拖着尸体,穿越众们的阴沉的看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在过去只当是笑话说的一句歌词,在此时此地让他们充分了解了其中的阴冷,革命就是流血和牺牲。革命,无论如何的顺应天道合乎民心,最后死得最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对了,王工,晚上7点执委会要开扩大会议。”

    “扩大会议?”

    “对,是战后的检讨会。除了执委,还有各个专业组的组长和一些骨干,对了,群众代表也要参加。”

    “群众代表?”

    “嗯。”萧子山冷着脸,“我看晚上多半会有第一次路线斗争了。”

    “什么?我们不是打得不错。”在王工看来这次战斗虽然有点狼狈,但是战果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己方的损失微乎其微。

    “事情要分两面看,”萧子山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我们有这么大的技术优势,武器比他们先进几百年,居然被明军突进基地来打,这算不算失误?”

    “的确……”

    “这里离开敌人的据点才四公里,执委会对近在咫尺的威胁视而不见,只派三个人去监视,算不算轻敌?”

    “嗯,嗯。”王洛宾连连点头。

    “发现敌人出城,不组织兵力去主动袭扰攻击,坐等他们来围攻,这是什么行为?”

    王洛宾冷汗直冒:“子山,你这是欲加之罪啊。”

    萧子山摇了下脑袋:“我们登陆以后,一直奉行的是稳健的建设流,竭力避免和明代土著的正面冲突,但是现在看起来,激进线路就要上台了。”

    “不可能的,执委会里的基本想法都是一致的。”

    “领导班子一团和气是正常的。所以要开扩大会议。”萧子山阴沉着脸,“专业组长、技术骨干,还有群众代表怎么想,你都知道?”

    王洛宾想了下,说:“不管大家怎么说,我都坚持稳健作风。坚决支持文总的思路。”他忽然笑了起来,拍了下萧子山的肩膀,“你太阴谋论了,事事都往政治斗争上想……”

    萧子山和王洛宾在鬼鬼祟祟的扯淡的时候,医务组的人正在帐篷里忙个不停,惨叫声此起彼伏,因为舍不得用麻药,绝大多数伤员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清洗伤口,取出异物,有的上点药就好,就得还得缝合起来。

    多数人伤得很轻。但是有不少人是伤在脸上,所以看上去满脸是血特别吓人,很多人抬进来的时候处于晕厥状态,把医生们吓得够呛,但是仔细一检查,都是因为紧张害怕造成的,没人是因为失血过多。大夫们用自配的生理盐水清洗伤口,然后用酒精消毒,去掉各种异物,缝合伤口。

    这个时空的细菌没什么耐药性,所以只用磺胺软膏做抗感染处理了。有些人还得注射破伤风针。

    “好了,你的铁沙都拿掉了。”兰大夫安慰着一个可怜的家伙,他花了一个多小时,从他脸上逐一拔掉20个小碎片,有的看上去是破碎的钱币,另外有些东西很难知道原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会变成麻子了,医生,你会整容吗?”因为疼痛和害怕不断哭泣的伤员问着。

    兰大夫想我对你的肠胃或许更熟悉一些,但是眼下为了安抚情绪只好先胡说八道了:“没问题,我还在美容医院干过呢。”

    “那我先预约挂个号,你手艺可得高点,我还准备娶公主做老婆,就阿九吧……”这边杨宝贵的老婆张子怡(ps:这是龙套本人的要求,不是我恶趣味)见他有点神志不清,把早已准备好的镇静剂给他注射了进去。这个要娶公主的人昏沉沉的睡着了。

    但是也有人伤得十分厉害,有人被打掉了牙齿,腮帮子上穿了个洞,好在医务上有个牙医,也备了做假牙的材料和设备,时袅仁担心有人有较大的颚面缺损性伤口的问题,做修补手术他可不在行,医务组的五个医生,都不是外科专长:他是传染病学的,兰方方是内科肠胃专科的,河马是内科医生,有一点骨科临床经验;杨大夫则谁也不愿意让他看病――他是位兽医。

    受伤的俘虏挤在医务所门前的地坪上,很少有人哀号的,他们多数一声不吭,默默的流着血,有的在伤口上自己包上了破布,海贼们把他们赶到这里来的时候都很惊惶,看到有人不断的用担架把受伤的海贼抬进去,又有包扎好的海贼被抬出来,他们大概明白了这是要救治他们,都安静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才会轮到自己,他们倒一点并不着急,中国人自古至今都是很有耐心的。

    符不二也躺在这堆人群里,他在逃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狠推了一把倒在地上,然后左腿就再也用不上力了,直到被海贼们用装在鸟铳上的剑逼着爬起来,一撅一拐的走到这里,因为拼了命的跑过,他觉得很累,口很渴,差点跌倒了,他知道不能跌倒,跌倒就会被直接丢在路边重伤的人那里,到了那里,就再也起不来了。幸好他看到本村他的一个长工林二受了点伤也在队伍里,忙求着他扶着自己,才走到这里。

    受伤能走动俘虏都围坐在一起,有海贼拎过来几个铁皮桶,里面装满了清水。这群人走了一路,刚才又是一阵狂奔,这会都渴得厉害,纷纷围上来喝水,场面有点混乱,伤势稍微重一些的,被挤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看守的人赶紧把他们都驱赶开,维持好秩序。让所有人都喝到了水。

    符不二喝了水,又躺了一会,精神好了些,血似乎是不流了,腿上也不怎么疼了。他后悔自己鬼迷心窍的去跟着黄守统来打海贼,本来自己村里呆得好好的:十来户的佃户,三四个长工。只因为当年黄守统带着乡勇帮他打退过土匪,他心存感激,有听说这股海贼很奇特,想看看眼界才带着五六个人跟着来“剿匪”。黄家寨乡勇的强悍,他见识过得,这次又是跟着大队人马,所以很放心。

    没想到这次败了,还败得这么惨,前前后后才不过几枝香的功夫就全军溃退了,海贼们的火器也太狠毒了!他没看到黄守统在哪,十有八九是死了――毕竟他是冲在第一个。

    远处还躺着是十来个人,都是受了重伤的,他们连哀号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哼哼唧唧的呻吟。符不二知道这些人是没救了。过会不是过来补刀给个了断,就是直接拉去和死人一起埋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过自己的小命,似乎不会有什么问题――既然要给他们治伤,就不会急着要他们的命。

    “老爷,你说海贼们想把我们怎么样?”长工马蓬小声的问他,他的伤不值一提,逃跑的时候崴了脚――他是推车运沙包的,枪声一响前面的人一倒就跑了,根本没随队往里面冲,要不是不走运伤了脚,估计这会都回家了。

    “总不会要我们的命罢。”

    “哎,我娘一定要急坏了。”马蓬开始抹眼泪。

    符不二不是滋味,你有老娘,我可有上上下下一家子呢!老婆倒也算了,纳得几个小妾他可舍不得,特别是第三房小妾还是从广州纳来的,虽然年岁大了些,到底是原来院子出身(注:就是高级妓院,当时所谓行院。这里的年岁大些是按照明代人的标准,女人二十七八就算是徐娘半老了),打扮风liu,又会唱小曲,比本地的乡下丫头不知道强过多少,把个符老爷搞得神魂颠倒。[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又想到儿子小,女儿顶不起门户,自己万一回不去了,积攒起来的家产岂不是会给同宗的那些叔伯兄弟们侵吞了?自己被同宗的眼红不是一天二天了。他是越想越后悔。眼看周边看得不紧,只有二个少年海贼看着,便在自己身上乱摸,倒给他摸出了些散碎银两,合计有二两,又怕不够,把自己的镀金银网巾圈也摘了下来――这个估计也能值得二三钱,再看了半天。思量着二两多银子买跑一个人,这个价码估计也够了,这些小喽罗胃口不会太大。

    符不二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挨到拿着鸟铳的少年海贼身边,把银子凑上去,他会说些广州话,但是显然那少年听不懂,他只好指指自己,又指了下外面,做了个跑路的动作

    那少年却毫不假以颜色,用带剑的鸟铳朝他比划了一下,吓得符不二不敢言声了,但他也不敢把拿银子的手缩回去――算了,反正一会搜过身之后也不会是自己的了,换个照应也好。少年却并不拿他的钱,只示意叫他拿回去,又指了指他的伤腿,指了指边上的大帐篷。符不二知道意思是要他在这里等治伤。

    一直忙到晚上,医务组才把伤员们都处理完。符不二的腿上被缝了十多针――对医生来说,这个人很运气,子弹穿透了肌肉,没有留在他的身体里也没有打断骨头或者血管。但是对符不二来说则完全是新奇的体验,他第一次知道皮肉还可以象裁缝缝衣服一样缝起来,虽然缝合的时候他叫得死去活来。

    三十多个重伤员在等待的时候已经死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医生们看了一遍之后也觉得救治的希望不大:没有血浆,缺少合格的护士,这些人上了手术台也很难活着下来了。

    “让军事组给他们个痛快吧。”河马知道在资材极度宝贵的现在,不大可能再去用有限的医疗资源去救治这些人了。

    时袅仁沉吟了片刻,说:“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们能从中午支撑到现在,生命力也够强,我们试试看。”

    “可是没有血浆啊,还得找人献血。要验血……”

    “就用生理盐水,”时袅仁下了决心,“麻药也不必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他们的运气。”

    “这……这……”医疗组的人都惊呆了,没有麻药,没有血浆,给这些重伤失血,有些已经昏迷的人做手术,不等于是杀人么?

    “不是都说了么,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时袅仁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与其眼睁睁的看他们死掉,不如死在手术台上还稍微能让自己的心平一点。他还有句更没法说的话,顺便让大家都练练外科。

    “来吧,我们动手吧。”随着他的招呼,忙了大半天的医务组又开始忙活起来了,不过医护人员实在不够用,特别是护士,只好让医生给医生帮忙,最后连兽医杨大夫也被叫来了,他刚帮俘虏的三匹马看完伤,又顺便治疗了下它们的马病,

    “老杨,你会给人开刀吗?”

    “我会给马开刀……”杨宝贵开着玩笑,“清创消毒缝合伤口的活给我好了,这个都差不多。对了,要截肢我也可以做。”

    “动手吧。”

    晚上召开的战后检讨会,各方面根据战斗中暴露出来的实际情况,整理出五个主要问题。

    一、军事训练不足,战斗意志很差。多数人不仅枪枝掌握不熟练,无效射击过多。在稍有危险的时候就坚持不住,即使在依托工事抵抗的情况下还发生了溃逃。如果发生在野外,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二、组织性极差,除了军事组员尚且能够有效的听从各组组长的指挥进行战斗之外,军事组几乎无法指挥临时组织起来的群众。“乌合之众”,何鸣在总结会上如是说。

    三、防护方面,钢盔+防刺服的装备被证明是有效的。但是这次战斗暴露出来的问题是防护面积过小,四肢、面部都缺少防护。需要开发进一步的防护产品。

    四、战略过于拘谨,把自己局限于百仞滩,没有利用己方在火力、通讯和机动力上的优势主动出击,造成被动挨打的局面。

    五、百仞城的设防显然不足,需要加强

    但是会议的焦点却是下一步的战略方针。

    稳健派依然坚持以两点一线为主要活动中心,加强基地的防御,在造成既成事实之后以工业和技术发展为核心,形成完备的城市和工农业体系,用丰富的物质、优越的生活和和先进的技术形成“明灯效应”,吸引当地人加入流通和建设,最后达到“和-平-演-变”的目的。

    激进派则嘲笑稳健派是真正的“乌龟流”,明明己方的实力大过对方三个世纪,却畏敌如虎,只缩在壕沟和铁丝网后面,不敢去争夺主动权。他们提醒对方,如果不主动出击,摧毁当地的大明统治中心,临高的资源就永远不能为我所用。而且这个统治中心将会一次又一次的组织各种各样的敌对活动。

    “临高县今天可以发动这样一次两路并进的进攻,明天也许会派出人来搞偷袭,从前他们也搞过。而未来我们肯定会离开基地越走越远,去搜集各种物质,每次都靠军事组来护送吗?”

    激进派列举了占领县城的各种好处:首先是可以捕获县城里的大量人力作为劳动力,其次通过缴获的赋役册可以征税征粮,还能获得县库里的大量物资钱粮……

    这些好处使得许多人都开始心动,虽然稳健派举出史料和现实作为武器:告诉他们城里没有多少居民可以给抓来当苦力,从明代的临高县志看,本县一直不怎么富裕,县库里也不会有多少物资粮食。

    这时候激进派的代表人物马千瞩却意外的提出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下,着重解决这次战斗中暴露出来的训练和组织方面的问题。

    训练工作的确是空白:上岸来十几天,每天都在劳作,根本没时间,实弹打靶也只做过一次,每人打五发子弹就把计委心疼的直叫了,五百个人就得二千五百发子弹。穿越众在这次战斗中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的子弹消耗,在这次前后不到一小时的战斗里,消耗了差不多三千发子弹,这可真是个可观的数字。而子弹总库存只有一百万发……这种训练和小战斗就用去了这么多子弹,接下来的仗怎么打?什么时候能生产出金属定装子弹呢?

    至于组织性的问题,显然和军训不足有直接的联系。萧子山在会议上提出:各个专业组在战斗中都表现得不错,这显然是因为平时一直在一起工作,彼此熟悉的结果。问题主要出自那些每天临时编组的各种所谓“基本劳动力小组”。这种小组建立伊始是固定编制的,实际现状是每天都根据人力资源部门的调配临时组成,结果大家互相之间即不熟悉,又缺少信任感,平时干活没事,遇到危急状况就难以团结在一起。

    经过讨论,执委会重申了小组的方案:全体穿越者,除了家庭单位之外,单身人士以自由组合为前提,建立起固定的四人小组,每个小组推举一名组长负责,共同参加劳动,住房也尽量安排在同一间宿舍。通过同吃同住同劳动来增进友谊――大学里的宿舍兄弟之间的关系都比较铁的。

    每个小组,都配发一支sks步枪作为小组装备,这样大家平时就有机会用步枪进行练习,即避免了战时才发枪,大家对武器不熟悉,又防止了人手一支步枪,造成军火失控的局面。

    以这些小组为基本单位,每周抽出一定的时间进行军事训练,增强彼此之间协同水平。紧接着,北炜又抛出了一个新的训练计划:“狩猎”。

    “每次我们军事组出动5人,再带2~3个普通小组,”他详细解释着方案,“脱离我们现在只沿着文澜河行动的模式,向各个方向的纵深进行侦察,校正地图,清查各种资源――”

    小组在行进的时候将抓捕单个或者小股的行人,必要的时候,对当地的各种武装人员进行袭击,通过战斗来锻炼队伍,以边走边训,比在基地里走队列练打靶要更接近实战。将穿越者的威权散布到全县的各个角落,使老百姓知道他们的到来,散布必要的恐怖。

    这个计划显然带着血淋淋的气味,但是温和派决定不反对,毕竟二十一人受伤的现实在那里摆着,如果要否决这个计划,激进派势必会重新抛出攻打临高县城的提案,以目前的情绪,稳健派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投票中取胜。最后稳健派同意这个“狩猎”计划,作为激进派不再提出攻占县城的妥协。

    有人提出要对俘虏进行全面的审讯和甄别,从他们口中尽量得到当地的情况,这比现在执委会只能依靠情报资料组从书本里找讯息有用得多,也快得多。于是冉耀就得到了一个新任务:审俘。

    虽然有人提出俘虏的人权问题之类的疑问,但是许多人显然对如何保障当地土著的人权没兴趣,而对如何折磨俘虏有充分的兴趣,冉耀还没想好该怎么审问,就有人主动上来提出了各种刑具和拷打方法。

    “我是审俘,又不是拍满清十大酷刑。”冉耀哭笑不得,只好一再拒绝这些人的各类热心提议。不过俘虏这么多,治安组自己的事情又多不能都来干这活,想来想去,他只好向执委会申请,把持有临时身份证的二位前同行借调给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本来打算在战斗中一露身手的小郭,虽然也发了一支步枪,但是因为地点不对,连一枪都没放上,就轮到了一些打扫战场的活。正在郁闷的时候,一纸调令把他调到了治安组。他一阵激动:终于又能干老本行了!

    “好了,小郭,从今天起你负责审俘,今晚先把流程和提纲搞好。”冉耀伸了个懒腰,”对了,我们把慕敏也给调来了,你们就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吧。”

    “冉组长,这个,她可是有先生的,和我搭配干活,是不是……”小郭委婉的表达着安排的不妥之处。

    “你还够封建的,怎么,要我把大洋马给你调来?”冉耀打趣着他,”萨琳娜的身体也差不多好了,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任用。不好办那。”说着他脱下帽子,捋了下头发,”对了,邬德也会配合你工作,他专管俘虏,你手下过过得人就归他接收。”

    “没问题,我一定配合好邬队长的工作!”

    “不对,你们是互相配合,不是你配合他,”冉耀嘿嘿的笑了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小郭同志,你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的编制,但却是我们治安组的少有的专门人才……”

    郭逸有点晕的从治安组办公室出来,他的办公地点在河边,建筑组正在那里兴建一个俘虏营地,推土机和挖掘机正在轰鸣着工作,河里,是一群赤条条的肉体,俘虏正在洗澡,郭逸对看男人洗澡没什么兴趣,正要转头走开,背后却有人追着跑了过来:

    “郭,郭――”来得正是薛子良,他脑袋上顶着一个钢盔,”可找到你了,这二个星期都没看到你。”

    “什么事啊?”郭逸稍微离得他远一点,他可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和abc在说话。

    “郭,你帮我找你们,嗯,嗯――领导,是叫领导吧,说说,给我换个工作吧”他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的磨破的手套,”我都开了二星期的拖拉机了。我可是个atf!专业人员,你们需要的!”

    “这个问题我做不了主,”郭逸朝四周张望了一阵,确信没有人在注意他们,”我自己都是拿临时证的,还替你说话?”

    “上帝,为什么你们说话都是一个口气!”薛子良仰天长啸,”这个我做不了主……这事要研究研究……领导没空……”

    郭逸本来想一句话就打发了他,赶紧跑路去和邬德、慕敏商量工作的事情,看着这abc一脸绝望的模样,又有点可怜他了,“薛,你现在要学着做一个中国人,明白吗?做中国人第一得有耐心,”他用手指戳了一下薛子良的胸口,”耐心,懂吗?好好得干你的活,领导什么都知道。”

    说完这话他赶紧走了,至于薛子良是不是能明白他的话,那是另外一回事。就现在看起来,领导层似乎更信任他,而不是洋人,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形象总和薛子良他们联系在一块。

    俘虏营地设在在河边,用铁丝网临时围出了一个空地,俘虏们自己动手,搭起了窝棚。邬德带着的五个俘虏现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眼见来了更多的同伴,他们马上意识到,自己将会被重用了。因此在整个安排当中,每个人都竭尽所能的在邬德面前表现着自己的凶狠和能干。

    审俘地点就在这个临时俘虏营地的外面,搭起了一个帐篷,为了增强恐吓效果,帐篷外放着一个大号的木墩子,上面搁着一柄从某人收藏中找来的中世纪巨型战斧,还特意用医务室里找来的医疗垃圾充分的将其污染――锃光瓦亮的斧子上如今都是血污。虽然这个东西从来没砍过人,但是看过的还是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出这个策划的于鄂水本来还想在帐篷外树起一片长枪林,每个枪头上都戳一个死人的脑袋的,但是遭到了大家的一直反对――这玩意的心理刺激也太强了,恐怕第一个受不了的是他们自己。

    入夜,帐篷通向营地的路两旁点起了熊熊的篝火。神秘恐怖的气氛让对自己命运恐惧不安的俘虏们更加忐忑,当他被带到到门口,看到那血迹斑斑的斧子的时候,几乎立刻就会瘫软下来。

    审问由二个人一起进行,慕敏在审问的时候基本不开口,只做记录,有时候也提示下小郭――轮到审问的经验,在治安和刑侦做过多年工作的女警察自然比小郭这个以请人喝茶为主的人要多得多,不过现在搞个女海贼来审问,对这群明代人似乎有些惊吓过度,只好暂时让她屈居次位了。负责翻译的是俘虏中普通话学得最好的林兴,熊卜佑也在现场监听,免得有时候把意思搞错。

    俘虏姓名、住址、年龄,职业情况、家庭背景之类。内务委员会责成it组在服务器里做好了俘虏的人事数据库,只需要直接填写到数据库里就可以。

    虽说审问小组营造了足够的恐怖气氛,但是郭逸和慕敏都很快领教了中国农民所固有的狡絬,每个人都说自己的是三代贫农,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幼子。把个郭逸搞得很纳闷――三代贫农出身当年就这么吃香了?

    至于说姓名和住址,乱七八糟的根本无法判断――一百多人居然来自八九十个村子。显然,有许多人在隐瞒自己的真实情况。不少人在被俘的时候在地上乱滚,企图用泥土掩饰自己,但是河水把他们的伪装都剥掉了。

    换作这个时代的其他审问官员,不是无法在这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里理出头绪,就是要用肉刑拷打来获得真相了,但是对出自现代专政机构的人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临时编造谎言是很容易忘记的。

    ……

    “性别?”

    “姓名?”

    “你刚才不还说自己叫赵三么,怎么改姓了?到底叫什么”

    ……

    不管他如何赌咒发誓自己前面没说过自己叫“赵三”,录音笔都会让他哑口无言。这个有如妖术的小东西让许多人在恐惧中开口说了实话。有些人继续他们的谎言,直到再次被揭穿,这个时候他就会被赶到外面,绕着火堆走路,几个人看着他,不许他睡觉用长枪赶着他不断的绕圈走路,直到他自己愿意说实话为止。郭逸知道这种拷问比什么酷刑都要有效,一个意志最坚定的人在连续四次编造谎言被戳穿以后,绕了半夜的圈子倒下去毙命了,给俘虏们一个可怕的警告。

    很快所有俘虏就把自己的一切,连同自己所知道的别人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了。

    多数的确都是穷人,当然他们中的许多人并非真穷得这么过分。俘虏中的有三分之一来自一个叫黄家寨的大村寨,这次进攻的头领就是黄家寨的团总黄守统。

    来自黄家寨的被俘乡勇多数是佃户、长工,有的自己稍微有些地,也佃些黄家的土地,因为当乡勇,所以待遇要比普通佃户长工好一些,佃户可以少缴些粮,长工也能多些工钱。还有的就是黄家的同宗或者亲戚,不是小地主就是自耕农。这次出来打仗,除了县里给了赏钱,黄守统还许诺打胜了就减他们今年的钱粮,死了的抚恤全家。

    所以黄家寨乡勇在这次战斗中特别勇敢,死伤也最大,据其中一个小头目说,除了凑数当劳动力的人之外,来进攻的乡勇死了一大半。

    “那黄守统呢?”郭逸赶紧追问。

    “没看到黄团总,”那头目说,“副爷们一放鸟铳,团总就下马指挥,接着就不见了……”

    其他人则五花八门来自什么地方的都有,多数是被主人家派来凑数的长工,有的则是赤贫户,因为“无牵无挂”所以被宗族或者村里送来打仗的――意思就是死了也不打紧的人。不愿意说自己情况的,多半是有点家业的小地主、自耕农和佃户,怕牵连自己家被海贼们抢掠或者勒索。不少穷人因为害怕,也跟着胡编乱造。

    从俘虏们口中,他们知道了附近的许多情况,包括村落的分布,村里大概有多少人,哪些是富户地主,哪些村有什么副业或者特产的。都《《书海阁》》了出来,也有的人说着说着就横了心,说他愿意入伙当海贼,可以带领他们去抄掠本村的富户,只要许他杀掉谁谁谁就行。

    审问小组仔细的记录着他提供的情况,有的人说着说着,情不能自抑,嚎啕痛哭起来,林兴听着也跟着流眼泪。

    “说得都是什么?”郭逸见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问熊卜佑。

    “说起来真惨――”熊卜佑面露同情的神色,摇着头,“这些说愿意入伙的,都是有血仇的。”

    “让他们仔细说说,”郭逸忽然来了兴趣,他的脑子里出来了个想法,“一个一个来。”

    “小人名叫张兴教,原是个童生。”那人抖抖筛筛的跪在地上,郭逸他们也没把自己那套平等观念加在这些俘虏身上,不平等的威压反而对他们有利。

    “童身?”慕敏眉头一皱,“处男?他练童子功的?”

    熊卜佑差点没笑出来:“是童生,没考中秀才的读书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大家仔细看这人,虽然破衣烂衫,肤色黝黑,但是仔细手脚不粗大,不是个苦出身的汉子。

    张兴教见他们有些笑意,自嘲的叹了一声:“小人读书不成,让副爷们见笑了。我家本是这里的土著,几代务农,祖上传下来几亩田地。村里有个苟姓的大姓,因为宗里出了几个富户,和衙门里的书办们说得上话,在村里横行霸道。我父亲气不过,就供我读书,指望能中个功名,支撑门户不受他家的欺负。可是小人无用,一直考不上。”

    大约觉得丢脸,他的脸也红了:“读书要用钱,家里卖去了几亩地,家用本已有些吃紧,家中的耕牛忽然死了,大家都说那是苟家的人干得,我们一无凭据,二也没这个势力去和他打官司。父亲又气又急,生了场重病。庄户人家哪有余钱的,万般无奈,一张文约把剩下的四亩地卖了出来。本可以多卖几个钱,可是苟家仗着和衙门里的书办熟悉,硬拦着其他各家大户不许买,狠狠地煞了地价,拿到卖地的钱还不如平常的一半……”

    “强买强卖。”慕敏同情的点了点头。

    “地卖了,可爹知道这事之后,更是气恼,拖了几个月钱花光了人也没了――”张兴教抹着眼泪,“这还不算,苟家竟会那样坏心,跟衙门里管钱粮的师爷勾手,不曾将那四亩的钱粮过户。我家地已卖出,每年夏秋两季仍得交纳钱粮。天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

    有这样的事情?几个人都觉得很吃惊。这在明代中后期是相当常见的事情,叫产去粮存:地卖掉,但是税务负担一点不少,买主反而不用缴税纳粮。往往造成农民失地之后被迫逃亡。

    “这些年合着朝廷的钱粮特别的重,又加辽饷。这可苦了我等这样的小户人家!小人找买主问为什么不将钱粮过户?文书上明明有写。苟家家主说已经对衙门里管钱粮的师爷们讲过了,钱粮没有过户与他无干。小人往城里空跑了几趟,反被师爷们骂了一顿,说小人是个刁民。”

    帐篷里鸦雀无声。那些坐在地上等着过堂的俘虏们深深地被他诉说的事所打动,多数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委屈,听他说得凄惨,有的人默默流泪,有的人咬紧嘴唇,想起来自己的遭遇,心中愤恨不平。

    “卖出的地还要逼缴钱粮,完粮的限期一到,衙役们就带着火签传票,拿着水火棍、铁链、手铐,下乡抓人,如狼似虎。一到家中,不容分说,见人就打,见锅碗就砸,将小人抓到县里去追比,每三日一比,打得小人体无完肤,又要枷号示众……本是活不成了,幸亏当年读书的学友,有几个在县学里念书的,求了教导、训喻说情才算饶过一条小命。回到家中,那苟家又勾结着差役,以代完了小人的税粮为名,威逼着小人,虚钱实契的把小人家的几分宅基坟基都给霸了去,可怜我家历代祖坟,都被他掘了……”说到这里他把头捣在地上,哭号不止。

    这次要去打仗,村里的各家大户因为他身无长物,又没了家人产业,觉得这个人死了也没关系,就硬把他和其他三个人一起捆了送到城里当民壮,他本是在攻打博铺的那一路,因为力弱跑不快,才被抓了。

    又问了几个想入伙的,事情大同小异,都是被大户官府逼迫的过不下去的人,人人都有血仇。大家听了都很同情他们。

    “这事应该和执委会反映呀。”慕敏抹着红红的眼圈,“老百姓太苦了,一定要搞土改才行!”

    郭逸的心里也很同情,不过他对土改没兴趣,对慕敏的感叹他也表示了自己的同情,免得被人说冷血,但是土改之类的话是一个字也没说――谁知道领导是怎么想得!新人更要慎言。但是从这件事情上他有了一个设想。这个想法,在结合他今天从绍宗那里听来的昨晚执委会战后检讨会的内容,他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被采纳。

    “打大户?”文德嗣有些意外的看着萧子山。

    “嗯,”萧子山点点头,“确切的说,是打土豪劣绅。”

    “子山,我们当时可都是讨论过的,不搞土改那套啊。”

    “我们不搞土改,就是打大户,说白了,就是搞替天行道,劫富济贫那套。”萧子山拿出几页纸,“这是郭逸的建议和他在审俘过程中获得的一些材料。利用审俘所掌握的资料,对一批有民愤的大户进行打击,一是收拢民心,警告土顽不要和我们对抗;二则可以获取大批粮食和物资。”

    这几页纸上,记载了俘虏们提供的有劣迹的大户们的情况,包括人口、防御、田地、财产等等。非常的详细,有的连家里有几口猪几头牛,金银可能会藏在哪里都有。简直就是详尽的抢劫指南。穿越者只要按图索骥,不难大发横财。

    自然,所谓的劫富济贫,自古以来主要是济自己的贫。但是这套东西对老百姓来说却有极大的吸引力,虽然老百姓实际上得不到很大的收益,但是颠覆压迫他们的日常秩序,将高高在上的人打倒在地,对许多人来说还是充满了诱惑力的。

    执委会进行了讨论,这个建议获得了一批激进分子的强烈支持。对温和派来说,原来的“狩猎”是随机寻找攻击目标,很可能会杀一些不该杀的人,损害一批不该损害的人的利益,为以后的行政建设埋下隐患,采用这个方案之后“狩猎”计划可以变得目标明确,配合上能吸引鼓动百姓的口号:“锄暴安良,劫富济贫”。简直有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双方都感到满意,得对郭逸同学也另眼相看了。

    “我们确实也需要打几个大户补充下物资了。”吴南海作为农业和伙食部门的负责人,压低了声音向大家说,“本来我就想提醒一下粮食的问题。”

    他打开一个笔记本:“我们在粮食储备是按每人每天1公斤,连续供应60天的量储备大米和面粉,总储备量是35吨。d日之后,大多数人实际上是按每天600-800克配给,因为我们能配给比较多的蛋白质和脂肪,包括罐头、速食品和海鱼,减少了了碳水化合物的需求。这样每天消耗的粮食为350公斤,所以粮食消耗比预计的少。储备比预计可多维持大约15天。但是这个数字是不包括俘虏的。

    “邬德报今天给我的俘虏的人数是138,按每人每天配给300克计算――如果要让他们干重体力活,这个配给实际上是不够的――从明天开始每天就得消耗多40公斤粮食,这不是小数字,要尽快开辟粮食的来源。”

    “我们的自己的粮食种植计划呢?”萧子山知道吴南海的农业组带了无数现代农业的精华。

    “过去没有人手,现在俘虏多了就好办了。海南在21世纪可以一年三收。不过现在是小冰河期间,海南到底冷到什么程度我还不清楚,得问了俘虏才能决定种什么。”

    “我记得明代的海南还下过雪。”

    “这应该是特例,不过气温偏低几度是肯定的。一年二收总可以。希望多拨给我一些俘虏,实话说我对宅男们种地不大放心……”

    萧子山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下他的要求。

    “还有食盐,得尽快找到来路或者自产。农业组有一吨食盐,眼下暂时够用,不过现在因为要制作许多腌制品,消耗相当快。其他部门也有需要,都向农业组来申请,这让我挺难办的。”

    “盐不难办吧?海南我记得是中国最早开展大规模晒盐的地方之一,北部湾、琼州海峡沿岸的盐场很多。”

    “得尽快开工建设一个盐场。”

    “这个好说,”王洛宾信心满满的,“我小时候在广西,经常去海边的盐场玩,知道怎么晒。”他皱了下眉,“不过晒盐可是个苦活力气活,都是机械化生产还好说,用人力的话现在劳动力不太够。”

    “不用费事,我们可以去抢……”于鄂水翻开了一本书,“根据县志记载,离我们不远的马袅半岛上就有一个官盐场,想来那里的盐足够我们用的。”

    “去抢盐吧。化工部门很需要这个。得分些人手。”

    “我们梳理一下到底有哪些项目要满足。再谈如何分配人力。”

    正当执委会的各个专业组为劳动力优选权争论的时候,萧子山又接到了冉耀的电话:在审俘过程中发现了黎人俘虏。

    “真得?”萧子山吃了一惊,在海南岛这个地方,黎族向来是一支很强大的力量,翻开各个县的县志,“黎情”都要单独占据一个篇幅,从元代以来,几乎没有哪一年黎民不发动暴动的,汉黎冲突相当激烈。防黎一直是当地官府的重要任务。因为黎人的抵抗,汉人的移民一直没能深入到海南岛的核心区域,穿越者要在海南发展壮大在黎族问题上必须极其谨慎才行。

    “怎么个情况?”

    “据他们说是县里征发来当弓弩手的,一共来了三十个,现在我们抓到了八个。”冉耀在电话里说,“另外告诉你件事情,记得那一家子人吗?就是偶然卷入的――”

    “记得,那女的不是警察出身么,派给你去审俘了。”

    “她就是黎族,而且祖籍是海南,很妙吧?我觉得可以利用这个关系。”

    “我记得她一口川普?现在的少数民族很多都是水分大大的。再说她早就不在当地生活了,还能知道什么。”

    “不,她对本族的事情知道的很多。几个黎人俘虏现在对她五体投地呢,”小灵通里传来了冉耀的笑声,“你看,人才有时候就出现在不经意之间。”

    郭逸这边已经差不多都甄别出来了:绝大多数人都是农民――小地主往往是亲身参加劳动的,有几个算匠人,实际也是半农半工,农闲的时候烧些瓦器,或者替人修房盖屋子的泥水匠。稍微有些技术的是一个粗木匠,是个半老头子。识字的只有一个,就是张兴教了。他被单独叫出来,跟着熊卜佑学习普通话,当上了整个劳动队的文书,负责记工之类的事情。

    邬德把匠人单独抽出来组成一个队。其他人除了二十多个伤员,全部分成五个劳工队,由最早的五个俘虏当队长。在编组的时候,他根据审俘的记录,把临高土著、福建射耕人、各地移民全都打乱了混编,还是搞那套互相制约的那套――反正你们不能团结起来。林兴他们如今都成了队长,忘记了自己半俘虏半奴隶的身份,一个个还觉得蛮高兴的,不等邬德吩咐,就给自己都做了笞棍。准备卖力的督促新来的可怜虫了。

    严格的等级关系,上下级之间的绝对权力和通过权力得到的利益,这些东西在人类群体里是极其有诱惑力的。在部队和司法机关工作过许多年的邬德深谙这一点。所以他刻意的去深化这些东西,五个队长每人都发了一顶难看的藤编安全帽――这是工业委员会不成功的试制品,本来打算当柴火烧掉的,邬德却把这些帽子都要了回来,把俘虏们的地位用有帽子和无帽子这样的明显标志物区分出来。

    因为工程的急需,劳工队全部被派给了建筑组生产建筑原料:砖。

    现代建筑已经从砖瓦渐渐的转向使用钢筋水泥,但是烧制的粘土砖依然不失为一种最广泛经济的的材料。工程建筑组自然也不会放弃。

    根据侦察队的消息,他们在距离百仞滩三公里外找到了一个砖瓦场,这是一个典型的传统砖瓦场。有三座土圆窑,工人们虽然都跑了,但是里面的东西都还在:烧制好的砖瓦、阴干的砖坯和许多“熟土”。

    烧制砖瓦的工序是相当烦琐的,首先要把生土开采出来――也就是不含有机质的粘土,将生土晒干、碾碎,加水之后再反复碾踏,做成熟土,再制成砖坯。砖坯不能直接入窑去烧,水分太多的话会直接在窑里烧裂变形,所以还得阴干十天半月,阴干期间不能见太阳,不能有强风,更不能遇到寒冷,所以常规情况下冬季是不能烧砖瓦的。阴干之后的砖坯才能入窑烧制。

    如果让穿越者们自己去制砖烧砖,很难想像生产效率的问题,不过穿越者们有一台联合制砖机,用一台锅驼机进行驱动,制砖坯效率就仅仅在于他们能开采出多少生土了。

    梅晚嫌土圆窑的生产效率太低,而且装窑需要熟练的老师傅才干得了,不是他们这些看说明书的生手能做得。好在这里有大量现成的砖可用,就开工建造了一座16孔的轮窑。

    轮窑是一种“洋窑”,当然比起更先进的遂道窑之类的现代化砖窑它已经是很落后了,但在这个时空绝对是一种先进的事物。

    它是一种连续生产窑,可以同时装坯、出砖、清扫。窑由很多互相连通的小室组成,如同一条环形的遂道,四周有许多窑门,所有的烟道都和窑中心的总烟道连接。燃料则是从窑顶的加料孔加入的。轮窑工作的时候分为:干燥、预热、煅烧和冷却四个工作带。一个16室的窑,第一室在出砖、第十六室已经在清扫,第十五室同时在装坯,接着第二室就刻意出砖,第一室进行清扫,第十六室内可以装坯了。一旦点火就可以不间断的二十四小时连续生产,在工作效率和热能利用上都是传统窑望尘莫及的。一个普通的轮窑,一年可出砖瓦五千多万块。

    为了不浪费时间,在安装机械和建造轮窑的同时,梅晚决定先把已经阴干的那些砖瓦坯都烧出来,不过土窑的砖坯装窑是个技术活,无论是穿越者还是劳工谁也没干过。消息传回执委会,情报资料组的罗铎再次发挥了他两脚字典的功能,很快从电脑硬盘里找到了一本1958年出的《土法制砖瓦》的小册子的电子版,不到一小时,这本打印出来的小书就被火速送到了窑上,劳工们惊讶的看到这位“海贼匠人”用一本书在指导他们怎么装窑――这可是只有老师傅才知道的秘密!

    砖窑附近有大批的茅草地,梅晚询问了过去在砖窑打过散工的劳工才知道这是作为燃料特意种的,土窑用这样的“软柴”才能烧得好,硬柴火力太猛,不容易控制火头。这些燃料,自然也被穿越众毫不客气的利用上了。

    土窑在烧砖的时候,梅晚指挥着劳工队,不断的割草、挖土,草捆和土堆都堆得老高老高。有些俘虏觉得海贼们多半是要把他们劳作至死了――这么多的土,不吃不睡也用不完。

    当锅驼机调整完毕,突突的冒起了黑烟,飞轮转动着,带动联合制砖机运转起来的时候,俘虏们只看见成堆的熟土被倒进那个钢铁的大开口里,许多铁件眼花缭乱的上下起伏轰鸣着,接着就看到平整的土坯象被施了法术一样,被整齐的切成了整板整板的砖坯!就算是最熟练的制砖师傅,也不能做得这么快!所有人都傻眼了――海贼们什么都会!而且他们造起东西来的速度,根本不是凡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有些人干脆害怕的跪在轰鸣的机器前连连磕头了。

    “磕什么头,快去运料!”梅晚对着发呆的林兴吼叫着。

    “知道了!首长。”这个称呼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教给他的,他现在见穿越众就叫首长。

    “干活!干活!”他卖力的挥舞着棍子,“去运土,快点,动作慢的都给丢那铁口里去!”

    这种恐吓比他的棍子有效的多,每个俘虏都对这机器产生了迷信般的恐怖,个个都十分卖力的去干活了,生怕干得慢了真给丢机器口里去――这种东西怕是要用活人作祭品吧?

    制出来的砖坯,被手推车拉到堆料场上,原本的阴干棚都腾空了,正好用来堆这些新制的砖坯,所有的砖都是按照过去的八五砖标准制造的。

    显然,机器的生产速度大大超越了这个时代,还没到晚上,临高烧砖匠人准备用好几个月的熟土都被消耗殆尽了,机器只好暂时停了下来。

    要建造轮窑,梅晚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要造出水泥来。对他来说,水泥就是打个电话叫人送货的事情。即使D日之后用到的水泥也都是从原来的时空带来的。现在要从头开始制造他就完全没概念了。梅晚知道这世界上有土水泥这么回事,但是怎么造,造出来能有什么样的性能就不清楚了。

    在现代社会,水泥工业已经成为一种高度专业化,机械化的大生产,它涉及到许多特殊的大型专用设备,如破碎机、回转窑、球磨机等等。复制这样的大型设备对穿越者来说太奢侈了,即使买来现成的设备安装,这类巨型设备也不是他们的能力可以搞定的。

    王洛宾采购过一整套立窑法生产水泥的小水泥设备,不过这套设备运转起来需要使用大量的煤,而穿越者们暂时还没有煤。

    其他水泥所需要的原料,如粘土、石灰、石膏在当地都有所发现,这个砖窑的取土场的粘土本身含沙量少,土质偏红――含铁质高,很适合烧水泥。石灰的话,虽然博铺那边用贝壳蛎房烧出来的石灰碳酸钙含量偏低,但是取土坑附近也能找到白土的矿层,石膏暂时在附近还没有发现,不过加不加石膏问题不大。

    王洛宾考虑过再三之后,决定暂时不安装对温度和原材料都有一定要求的成套设备,而是因陋就简的烧制一种代水泥来满足目前的施工需求。这种代水泥又叫做“人工火山灰水泥”,有的地方过去农村也烧过。它不需要复杂的设备流程,简单的说,就是把烧成的砖瓦或者陶器破碎碾细,也可以直接将石灰和粘土放在窑内煅烧。这种代水泥的工序极简单,煅烧温度600-800摄氏度就可以,比烧制硅酸盐水泥所需要的1450摄氏度低得多。性能大致和最古老的“火山灰水泥”类似。云南的滇越铁路就是用这种水泥修筑的,抗战期间广泛用于西南大后方的基础建设。[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王洛宾只是知道有这个东西,是不是能用还不了解。所以先叫人把砖场里烧好的红砖取一批过来做实验。劳工们用手工一一敲碎把砖头敲成小块,磨细的工作原来打算用人力或者马力牵引石碾的――他们在百仞滩的采石场找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石碾――运行了一小时后发觉效率实在低得可怕:才碾了10公斤。

    碾细过筛之后,王洛宾把这些粉末和石灰混合,然后加水拌匀,在建筑组的众目睽睽之下,这些混合物被用来砌一堵墙。大家都很兴奋,想亲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代水泥是不是真得有效。

    干结之后证明这种烧粘土的代水泥完全可用。当然不能和真正的硅酸盐水泥相比,但是可以用来作为建筑材料的黏合剂,甚至能制造强度要求不大的混凝土。

    这个发现令所有人振奋。连砸砖头的泥水匠赵五都是一脸兴奋的神情――他做泥水匠十几年了,砌墙造屋,都是黄土、石灰和水拌匀了作黏合。最考究的,也不过是加了糯米汁的灰泥,这群人竟然用砖头碾粉就做出来可以把砖头牢牢黏合在一起的灰泥!这太超乎他的想像了,他们真得是海贼么?这一招可得记着。因为学到了这手,甚至有点高兴自己被俘了。

    水泥是穿越者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现代工业产品,虽然它还不是太合格。但是对穿越者的建设来说这是关键的一步,水泥可是现代建筑的基本原料。

    不过碾磨的效率还是太低了,按这个水平,24小时不断的碾磨产量也只有240公斤,低得不值一提。

    机械组的人研究之后,制造出了一台简易的自动碾磨机。他们用了二个从百仞滩采石场找来的石碾,做了一个电动的双碾,用穿心轴连接于立轴上,立轴上装有轴承,以减轻转动时候的阻力,用一个安有甩轮的摇动架通过铁链带动伞形齿轮,使石碾运转。

    但是加料和筛料还是手工操作,不仅效率差,而且容易搞成尘肺――这是个很麻烦的职业病,几乎没救得。虽然干这些活的都是俘虏的土著,但是劳动力对穿越者来说也是一种财富。展无涯就带着几个机械组员研究了一番,在伞形齿轮上加了一个木轮,用皮带带动一个筛粮食用的风车罗,物料由立轴顶端的漏斗加入,碾出的粉料由坡道自动流下,落入风车罗,利用风力将粗细粒分开,粗粒由坡道旁的输送料斗重新送回到石碾上面的漏斗,再次入碾子碾细。这套铁木石合作的土装置每天能粉碎差不多1吨的碎砖料。

    有了水泥,砌造轮窑还需要耐火砖。耐火砖是现代工业的基石之一,没有这个东西,不用说轮窑、水泥窑,连未来的高炉都没指望。幸好临高本地就出产耐火材料。穿越者们从砖窑附近找到了烧制耐火砖的氧化铝和氧化硅,很容易的烧出了耐火砖。

    有了耐火砖和水泥,修建一座轮窑在建筑组的手里就是手到擒来了,几天以后,轮窑的砖红色烟囱第一次向空中喷吐出浓厚的黑烟。

    “靠,真是太美了。”有人在喃喃自语。穿越者们的眼神中露出了沉醉的神情,过去被大家所厌恶的,象征着落后、污染的景象,现在却被穿越者们视为最美的事物,王洛宾看着那烟雾,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年伟大领袖对北京的古城墙一点都不看重,说拆就拆。却发出了“北京的烟囱要象树林一样密集”的豪言壮语了――古城墙对当时的中国人来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而当时稀缺的现代工业才是一个国家社会进步的标志。

    此时这座轮窑的砖红色烟囱昂然的树立在文澜江畔的青山绿水间,对穿越者来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宣告着穿越者的工业化时代正式开始。

    轮窑在开始烧之前要进行暖窑,建筑组又出发到博铺去,在那里为木材加工厂建设一座木材干燥窑,有了这座合乎标准的干燥窑,木材组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合格的木材制品给百仞城的工地,而不是现在用土窑干燥出来的湿度不一随时会干缩变形的临时代用木料。这件事情,王洛宾就不参加了,干燥窑的尺寸材料,反正罗铎会去找书的,他在广西生活的时候也没见过这玩意。

    看着建筑工程队爬上农用车向博铺开去,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马上拨了一个电话给梅晚:“你和木材组的人商量下,再修一个木材干馏窑。”

    “干馏窑?”梅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烧炭的窑,一会你和罗铎说,他知道的。你们先研究一下,看看什么时候能够投产。”

    既然没有煤炭,只有先用木炭来代用了。干馏木材,不仅可以得到木炭,还能获得用作化工原料的木焦油,这是种复杂的化合物,能提炼出许多有用的物质来。木炭本身的发热量也不逊于煤。

    伙食办用炊事车给砖瓦厂劳动的工人们送来的饭。现在,邬德通过棍棒已经教了他们排队。排队是一种基本的社会秩序,是每个人大体都能公平的获取资源的一种表现,中国人之所以不喜欢排队,似乎无关于个人素质。或许很大程度上和长期的社会资源匮乏有关,谁遵守秩序谁就会吃亏,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喜欢排队了,有机会就会猛冲,把其他人挤到后面去。邬德觉得这话多少有些道理。

    就如同现在的分饭一样,尽管每队都有队长在维持秩序,但是整个队伍还是有点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排到前面去。只是迫于穿越者的威摄力,队伍的秩序才勉强的保存着。

    邬德对自己的劳工们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在整个工程期间,他看似只是随便走走,转转,观察着这支队伍。多数人干活还是比较卖力的,当然不是他们的自觉性高,而是五个队长之间的竞争意识,谁都不希望自己的队在邬德的面前表现的太差――对老百姓来说总是“汉奸比鬼子更坏”,这五个队长,在督促干活方面的确十分的卖力,但这还不够。邬德知道俘虏们的卖力还仅仅是因为害怕,要自觉自愿的努力干活需要其他方面的刺激。

    邬德决定就从伙食上着手。俘虏们每人都领到了一碗稀饭之后,邬德叫人抬来一个筐子。这个由机械组编出来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散发着一股干海味的腥臭味。是伙食办不成功的咸鱼作品……

    “今天是王田的队伍干得最好最多,”邬德在土堆上宣布道,“所以他们一队每人可以多吃一条咸鱼。”

    这个额外的奖励让许多人眼皮都膨胀起来。从被俘开始起,每天吃二顿稀饭――这个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撑得住――从生下来就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的大有人在,但是连个咸萝卜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喝稀饭尿又多,吃不到盐,二天下来身子都软了。

    “王田指挥得力,发二条。”这个奖励让王田兴奋的满脸放光,其他四个人都觉得有点酸溜溜的。多吃条咸鱼是小事,丢了面子才是大事。都盘算着晚上要狠狠的收拾几个磨洋工的家伙――杀鸡儆猴。

    邬德的另外一个任务是防逃跑,一旦开始外出劳动,多半会有人尝试逃走,他必须完全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成功的逃脱会给其他人类似的希望。

    所以在开始外出劳动的之前,他向执委会要求,派给他看守俘虏的军事组员都得是特等射手,最好还配上瞄准镜和夜视镜。

    “要这么强得人做什么?”何鸣觉得有些奇怪。[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发现有人逃走的时候可以一击必杀。”邬德解释说,制止的越干脆利落,越残忍无情,越能产生效果。等到恐惧度足够了,就不需要看守也行了。

    接着,他把那些说愿意入伙的人都打散了安插到各个劳工队去,吩咐如果有人谈论逃跑的事情就可以直接来找他报告。

    他并不向这些人许诺什么,也不给什么好处。要想得到信任就得表现出卖身投靠的勇气来。

    大概是因为那场战斗给了许多人太强烈的印象,也或许是他们原来过得日子和现在相比相差无几,反正除了有人反映几个小地主富农在抱怨没人来赎他们,家里的农活没法做之外,没异常的情况。

    符不二因为腿上有伤,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当劳工,而是和其他伤员在帐篷里休养。每天除了换药就是吃饭,伙食也还不差,大米稀饭虽然稀,但是管够。看到几个海贼的白衣郎中每天进进出出的照看伤势,符不二还是很钦佩的:到底是医者父母心。无形中的害怕也少了许多。

    受伤的俘虏原来有二三十个,有的没捱过手术后的恢复死了,有的伤很快就好了,便给打发到到劳工队去干活了。符不二的长工马蓬只是脚崴伤,很快就给送走了,这个长工过去符不二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现在他走了反而觉得很留恋了。眼下,自己身边一个熟人都没有了。

    又过得几天,马蓬却寻了个机会来看他。说自己正在海贼们做工,他现在不叫他们海贼了,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们“首长们”。这词听得符不二很新鲜。马蓬现在每天伐木挖土。顿顿有白米稀饭吃,三天二头的还能吃到咸鱼。一天干活也就六个时辰――就是每天被逼着洗澡很烦,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总得来说日子还算过得去。听说海贼们给白米和鱼吃,这让符不二有点意外:他家给长工长年吃的都是番薯,要到农忙加犒劳的时候才会给米饭和咸鱼吃,虽然根本不和自己不搭界,他还是为海贼们的奢侈而痛心。

    马蓬还说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那自己会动的机器,一会时间就能自己做出几千几万块砖坯;还有台浑身冒烟,发出隆隆吼叫的东西,“首长们”不许他们靠近,据说那是一切的力量来源,就是要不断的添柴,一天用的柴比一村人做饭用的柴都多。其他还有装在四轮车上的锅灶,神奇的锯子,一下子就可以锯断一棵大树……

    他说得高兴,符不二听了也不怎么惊讶:他自己这些日子也见了许许多多新奇的事情。对海贼们的新鲜玩意已经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

    “……首长说了,干活干得好的,如果愿意留下就可以转职工。”

    “职工?不就是当海贼么。”

    “不是当海……贼,”马蓬小声的说“当那个还不够资格。叫职工,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写得,反正就是一天吃三顿,顿顿有荤得,每月还能休息一天什么的……”马蓬有点羡慕的神情。

    “呔!你想从贼?”符不二眼看着自己的长工就要堕入造反的深渊,马蓬的生死存亡他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怕自己的劳动力要少一个,赶紧提醒他这是条险恶的路。

    “我是不敢。老爷说得是,那是要杀头的。可听说有人愿意。再说眼下县里的太爷都拿他们没辙,我们小民有什么办法。”马蓬给海贼们做了十来天的工,似乎嘴巴也灵活起来了,“反正都是干活……”

    “马蓬,你这个可是存了胡涂心思!”符不二训斥道,“朝廷大兵一到,还不是化为灰烬!你依附海贼,到时候连自己落个从贼的名头!”

    马蓬张了张嘴,大概不知道说什么好。

    符不二却乘机打听家里有没有消息,马蓬说他自己一直在干活,没看到村里来人。而且如今海贼们的开工的地方很多很大,他经常被赶着这边做几天那边做几天的。都快闹不清地方了。符不二心里很着急,想就算要勒索赎金,总也得派人去说票吧。怎么海贼们连个声音都没有?

    马蓬因为还有活干,赶紧走了。符不二腿上的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能够走动了。遗忘他不敢出去,怕给海贼们看到了当他要跑就砍了。如今看到马蓬进出很自由,便拿个棍子当拐杖,从帐篷里出去转转。帐篷四周都是铁丝网,他一看到这玩意就一阵哆嗦,那天打仗的时候,血淋淋的尸体挂在铁丝网上的情景实在太恐怖了,让他一直不能忘记。

    铁丝网外面有一座木头的塔楼,下面百无聊赖的站着一个小海贼,背着上了短剑的鸟铳,这玩意的威力符不二是见识过得,打起来密得象下雨,枪声一响,身边的人就死一片。这么厉害的火器,别说他们这样的民团,就是官军来也够呛。不过符不二也清楚指望官军来解救他们是梦想。大明官军才懒得来理会他们这些百姓的死活,真要来剿匪,只怕第一个就把他们这些肉票砍了头去冒功领赏――他到广州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听说了不知道多少――“客军如匪”。

    忽然空气中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吼叫声,又象是爆竹爆炸的声音。接着是隆隆的轰鸣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色的钢铁怪兽在咆哮,喷出污浊的黑烟,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啃噬着地面,眼前的景象即使在最可怕的噩梦中都没有看到过,符不二的脸色苍白,差点跌下去。

    眼看着铁板咯吱的作响,这个庞然大物缓缓的移动着,接着一声嘶吼,一个巨大的铁铲猛得从土里举了起来,泥土和碎石象瀑布一样的洒落在四周,一切都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符不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力量,有什么能抵挡?别说琼州府的一千多官军,就是调集几省人马会剿,又能如何?他们有这样大的力量,在这里大兴土木,不是为了长久居住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变得很混乱,到底是福是祸也闹不清了。一时间蹲在地上,茫然无措了。

    邬德拿着最新的一期《俘虏思想动向》稿子去向执委会汇报。执委会对这批俘虏期待很高,想把他们作为未来政权建设的种子,所以对这些人思想状态要求每周一都做出汇报来,以便做出相应的政策调整。

    执委会大楼――虽然实际上是做简易房小楼,但是大家还是习惯性的叫它办公大楼,以示气派――现在已经完全变样了,四面的铁丝网拆除了,修建起了高高的围墙,木质的双开大门前设了岗,办公楼两翼新修了两排平房--俘虏里既然有泥水匠,修几间老式的砖木架构瓦房自然不成问题。大院的地面全部铺上了青砖,还一左一右的修了二个花坛,院子里停着一辆北京212,还零放着几辆摩托车和自行车。乍一看,很象60-70年代某个县城的县委大院。

    邬德没有进大楼,直接进了东面的一间瓦房,门前的白底黑字牌上面用端正的美术字写着“文印室”。这里就是执委会编辑印刷文件和各种内部刊物的地方。

    这种内部刊物从执委会搬到百仞滩就开始编辑了。虽然丁丁吵着要办临高时报,但是执委会一直以时机不到为名拒绝了他的请求,而是让他负责搞内部刊物。这类内部刊物从全体穿越者穿越到只限执委会传阅都有。《俘虏思想动向》就属于只限执委会和理论政策组传阅的材料,每期只印五份。

    文印室里黑洞洞的,因为要节约用电,除非工作需要,否则不开灯。屋子很大,里面有一台快速油印机,一张从船上取下来的大桌子上摊着蜡纸、钢板和铁笔。角落里是二台电脑和几台爱普生的24针打印机。装白纸的箱子和印好的文件堆在墙角。

    屋子里没有人,邬德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清样,象是张单开的小报,头版有两个歪歪扭扭的斗大毛笔字写着蝌蚪文般的文字,仔细看,原来是:《临高快讯》,下面还有落款:席亚洲题。

    席亚洲的脑袋看起来已经好了,都给刊物题字了。邬德看了起来,该报纸大篇幅报道了“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夸张的报道当地官府出动了三千人的大军,但是在我天军神威的打击下,仅半个时辰便全部被消灭。虽然署名是本报军事评论员,但是那那类似战棋游戏说明一样的文体,显然就是出自在d日不幸负伤的席亚洲之手。

    然后是一篇社论,署名:本报特约评论员。评论道:反动的明朝政府必将被我英明伟大的穿越党彻底消灭。

    后是一篇理论文章,介绍马克思主义,当然,这位马先生成了出生于万历年间的一位隐士。落款是杜雯。不过这文章虽然很长,还列举了许多数字,邬德却始终没看明白写得到底是什么。估计连马克思自己看了也不知道。

    报屁股上,又是一篇文章《临高农民的血泪控诉》,里面写了许多农民的悲惨遭遇。邬德觉得很眼熟――这不就是小郭审问俘虏之后抄送给他的《审俘记要》里摘抄来的东西么。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里面还添油加醋的增加了许多内容,其想像力简直令人发指。作者很自觉的没有署名。

    “老邬,你来了!”正看着,周洞天从外面进来了,他穿的作训服上都是油墨渍,其实他在穿越前当过消防干事,后来是一名司法工作者,不过因为他很熟悉印刷事务,便成了这个文印室的头头。屋子里的多数设备也是他出钱购置的。

    “怎么,出报纸了?”邬德指着那清样。

    “对,执委会已经批准了丁丁的建议,办一张报纸,不过只是不定期的小报。第一期印五十份。”[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我觉得这报纸定位不对头啊,准备给谁看?”

    “你说我们能不知道马克思么?”

    “既然给当地人看,怎么用简体字?而且,执委会有没有考虑识字率的问题?”邬德觉得这真是个笑话,就说他管理的138个俘虏吧,除了一个张兴教能读能写,只有二三个小地主还识几个字,文盲率高达到95%以上。这么一个社会环境,印报纸不是多余么。

    “马上就要对你的劳工队开始扫盲了,”周洞天指了下那边的电脑,“文教组已经出了扫盲教材的第一稿出来,我们还准备搞石印,做些识字卡片。”

    “还真想得出。”

    “都是丁丁的想法,”周洞天嘿嘿的笑着,“这记者真会想,野心很大,除了办报纸,还想搞教材出版。”

    “有想法就是好,对了,这是稿子,尽快帮我印出来吧。”

    “你这点东西,我拿打印机给你打蜡纸就能出来。等一下好了。”说着就去开电脑,邬德的稿子是写在电脑上的,用无线网络直接传送到oa上,连电脑打字的功夫都省却了。

    “既然有电脑网络了,还印什么文件呢?文牍主义!”邬德感慨着。

    “大概是为了给日后留下文字的存档吧,电脑总有一天是要坏得。”周洞天调整着机器,夹上蜡纸,“再过个十年,估计这些东西都得手写了。我还带了一台老式的中文打字机,机器坏了就指望它打蜡纸了。”

    油印好材料,照例要留一份给情报资料组存档,他直接去找执委会的几名主要领导谈话了。

    “你是说俘虏不太安心?”文德嗣问。

    “是的,而且有些人恐怕会一直不安心。”邬德指着自己的动态报告,“根据最新的报告,那些自己有宅地的小地主、富农和中农,因为马上要农忙了,不能回去干活,又担心家人,所以一直都有浮躁的情绪。”

    “这些人应该不多。”

    “没错,但是一般的佃户也有类似的问题,他们不收粮食就缴不了租,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没有保证。”

    “嗯,嗯。”

    “真正觉得那里都可以活得,只有那些没有家累的赤贫户或者长工。”

    “这么说,愿意归附我们的人不多。”文德嗣有些气馁。

    “是的,其实我们对穷人是有吸引力的,特别是我们推出的‘职工’待遇之后。起码对原来扛活的人来说给我们干比给老财们干好多了。可是对于有一点家室产业的佃户、贫农,可就未必了――他们更在乎的是‘安稳度日’――其实就是这些人对‘红旗能打多久’有顾虑。”

    “在我们没有取得更大的胜利或者合法的地位之前,恐怕这个顾虑没法消除。”萧子山也显得很失望。

    “就算有顾虑,也得推行下去。”文德嗣考虑了一下,“还记得预定的方针么,‘明灯效应’。只要大家看到为我们效力能活得更好,自然而然的就会倾向我们了――老百姓还是看眼前的比较多一些。”

    “这个我赞同,只要能切切实实的给好处,老百姓是不会忘记的。”

    “还有,那八个黎民俘虏,现在还押在俘虏营里,没有编入劳工队。执委会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我们正准备以他们为突破口,和南面的黎侗交通起一定的关系。”萧子山解释道,“慕敏正做这项工作。这几天就会出结果了。”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不是你过问的范畴,邬德点了点头。正说着话,文德嗣的小灵通响了起来,有人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文德嗣说了句:“让他们先等着,好好招待。我们这就来。”对邬德说:“有当地人来拜访我们了。”

    “哦?”邬德来了兴趣。

    “是为了俘虏的事情,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对了,把熊卜佑也带上。还有那谁?当地的翻译,都叫来。”

    “好,我这就去办。”

    自从县里的两路反攻惨败之后,整个临高县城里一度又情势紧张起来。听逃回来的乡勇说海贼们火器十分厉害,一打就是死一片,连本县赫赫有名的黄家寨的团练都被打败了,连黄守统本人都受了重伤,被直接抬回黄家寨去了。城里人心惶惶,缙绅们有人已经在往偏远处的亲戚或者自家的庄寨上转移财物和人口,还有的则慌称家里有事或者身体不适,纷纷告退回家去了。连躲在城里的难民也有想出城的――风闻这群短毛的海贼要来洗城报仇的,

    折腾了几天,看髡贼们没有要来攻城的意思,官绅们才惊魂稍定。因为损失太大,一时间内部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了。本来以为谋划的天衣无缝的进攻不光彩的失败,使得刘进士的所谓讨贼之策被证明根本无用。有人在风言风语的说刘进士是秀才谈兵,上误朝廷下误乡梓,把个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刘大霖气了个半死――一个月来劳心劳力的落了这么个下场。他身体也不好,就此告退回家休养起来。

    吴县令即生气又不便阻拦,每天只在花厅生闷气,又担心。海贼登陆已将近一个月,到现在也没看他们有退走的意思,缙绅们对自己也失去了信任,城里的人心都散了,髡贼们要是来攻城,恐怕那些弓手乡勇立马就会一哄而散。至于府城那边,到现在除了来个书子,要他“谨守城池”之类的废话之外,便是提醒他朝廷秋粮开征在即,要他全力督责此事。

    “征粮,征粮,如今一团糟,还征什么粮!”吴明晋一团愤懑。想来想去,也只好去求教师爷了。

    这位王师爷名兆敏,广东人,在省内的各州县幕中多年,对地方上的一套很熟悉。

    王师爷沉吟了半日,低声道:“东翁,我等即无力驱贼,唯有行款了。”

    “行款?”吴县令吓了一下,差点没跳起来大骂荒谬。但他毕竟是在地方官场浸淫过多年的,马上沉住了气。

    “行得通么?”

    王师爷捋起了胡子,笑道:“这也算是权宜之计。眼前最要紧之事乃是秋粮!只求得把这一季的秋粮收上去,自然就是天下太平。海贼么,闽粤各省都在闹,难道就我们这里闹不得?”

    “是,是,老先生说得是。”吴县令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忽然他眉头一皱,“只是这事情,怕是瞒不过上宪,还有厂卫们――”说着他下意识的朝四周看了一眼。

    “东翁不必多虑,官场上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秋粮入库,县城不失,府台大人理这些作甚?他人亦是。”王师爷小声道,“以髡贼们之势,要取这县城早就取了,何必在百仞滩筑营居住?他们在本县即不掳掠又不杀人,颇有仁义之风,我们就算是买个平安,对付过去再说。”

    “有理有理。”吴明晋连连点头,“不过此事毕竟非同小可――”

    “东翁放心,”王师爷一脸成竹在胸的神情,“恐怕急着要想髡贼们行款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士绅们。”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又说了许多话。

    果然绅士们担心着自己的收成,有的因为自己村寨里有人在“剿匪”里下落不明,都想着和海贼们去联络,这边王师爷稍稍一暗示,大家就自顾自的去备办这些事情了。

    经过商量,士绅们派去的代表是县里一个破落地主,名叫张兴福的,因为爹是个赌棍,把家都败得差不多了,留给他的不过百十亩坡地,纯粹看天吃饭。因为他老婆的娘家和刘香家有一点亲戚关系,和在这附近活动的各路人马都说得上些话,常受人之托同海贼们打交道,讲斤两,说票之类的事情常由他出面。虽然各方都对他不完全信任,但遇事还不得不找他在中间说话。他自己也利用这种身份弄点儿外快,得些酬劳。

    随同他一起来的人,不是某家的管事就是谁家的远房同宗,士绅们怕自己来了给海贼扣留了勒索,都派些不要紧的人来。都带着礼物,抬着猪、羊和礼物,拿着帖子去拜见,帖子上按照当时士大夫阶层平辈交际的习惯,谦称为“侍生”。

    出县城走不到半个多时辰,远远得望见前面有土垒和塔楼,便知道海贼们的大营到了。这些海贼登陆一个多月了,众人是只闻其名,连声都没听过。许多人都知道他们片刻之间就把本县最强的团练打一蹶不振,连黄守统都被打倒。不过听闻海贼们纪律尚好,多少还让他们心安。

    众人战战兢兢来到土垒下,见寨门虽然关着,壕沟上却没有吊桥,而是直接留有路面没有挖断,都觉得纳罕。其实是因为吊桥没有这么大的承载力,营寨里的重型机械要出出进进,搞了吊桥反而麻烦。

    在一箭之外,来人都停下,派人去喊门。寨门上似乎知道他们要来,一喊就有人答应说话。张有福因为常与各路海贼打交道,官话、广州话、闽南话都会说一些。寨门上的海贼说的却是一口非驴非马的古怪官话。好在彼此还能沟通。张有福说明来意,不多会,寨门上一阵地骚动,门便打开了。出来十多个人来。

    张有福知道无论山上海上的大王,往往喜欢摆些架势出来,以此吓唬说票的人,好多勒索些财物。这套东西他见得多了,眼看这群海贼却没有什么排场,只出来十多个人,都是普通的绿衣的短衣人物,背着有短剑的鸟铳。等看见中间的为首的,简直感到意外:这个人和其他喽罗穿着一样的深绿的短衣长裤,脚上一双灰蒙蒙的短靴子,腰中束着一条皮带子,从外表上和周围的喽罗们没有任何的分别。从他的相貌、神气和言谈、举止看,也很温文儒雅,不带一点儿草莽英雄模样。[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想不到这髡贼的头目竟是这样朴实!张有福不由得在肚里叫道。

    来人对他们十分客气,自己通名说叫席亚洲,但是并不请他们进寨子。吩咐人拿了许多椅子和长凳出来,放在寨门前的河滩上请他们坐。又有人从寨子里用拿出许多木碗和木桶来请民夫们喝水。

    给张有福他们端来的东西,让这几个土财主都瞪大了眼睛:全是玻璃杯!他们虽然身在海南岛上,玻璃杯的价值还是懂得:二三两白花花的银子也只能买一个带色的玻璃碗,更别说这么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了。

    杯子里的东西,却乏善可陈: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纸袋,在水中载沉载浮,慢慢得将水染成浅绿,嗅闻一下,似乎略有茶的味道,却是十分的低劣。

    排场可真大!张有福即喜又忧,喜得是髡贼们拿这么高级的东西出来招待,应该是极有诚意,忧得是他们的排场这么大,待会谈价钱的时候恐怕不是小数字能谈妥的。

    这位席亚洲会说一些广州话,彼此客套了几句。接着只听见寨门里面又是一阵的轰鸣,一辆四轮小车颠簸着过来了,引起了河滩上人们的一阵骚动――髡贼们有不用牛马就能动的车子,这件奇事早就传遍了全城,有人说车里面有妖术,以鬼神之力来驱动,也有人说是髡贼们得到了天地造化之术,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张有福从探子、乡勇那里知道坐这样的带棚子的车的,都是髡贼中的大头目,便知车上的人来头不小,忙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下车过来的几个人却和刚才的头目一样的装束,并无特殊之处。又见陆续又走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虽然剃着光头,却穿着当地的土布衣服,大约是本地被俘从贼的人。

    担任翻译的熊卜佑的临高话在张有福听起来有点古怪,但是意思却很明白。席亚洲说明他们不是海贼,是旅居海外的中华商人,做得是工商之业,这次是回国创业的--萧子山心里暗笑:我们啥时候变成“海龟”了。到了临高之后从未有过骚扰百姓,对抗官府的事情。接着他的语气又严厉起来,指责当地的“劣绅”无故组织团练乡勇们来攻打,给他们造成了损失,他们是被迫自卫,而且保留采取下一步行动的自由。

    张有福只是唯唯诺诺,对他们不扰民的做法满口称颂,随即把礼单呈上,上边开列着纹银一百两、大红彩缎八匹、杂色绸二十匹、松江棉布二十匹、粗细粮食共十石、猪二口、乳猪四口、汤鹿一只、酒二百斤。席亚洲接过礼单看完,又给坐在后面的其他几个人传看了一遍。觉得东西都很有用,便笑道:

    “我们在这一带筑城,对地方多有骚扰,何敢受此重礼。可是不收也辜负贵绅的雅意,既然这样,只好全部收下。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张有福见他手下礼物,便乘机提起士绅们的几个要求:一是秋收在即,希望他们不劫掠干活的农户百姓;二是赎取那些被俘的人;三是把上次打仗时候阵亡的人的尸体都交还给各家,以便入殓安葬。

    接着他许诺,若能答应,县里的士绅们愿意“襄助粮饷”,总之不会让他们吃亏。至于具体是多少数字,大家可以再谈。

    席亚洲只是很客气的点头并不答话,事关重大,他探询的看了一下后面的文德嗣他们,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便一起先起身到塔楼下的值班室里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认为此事涉及到未来的政策走向,几个人决定不太妥当。不过对方既然有缓和的意图,也得给予积极的回应。

    因此席亚洲回来的时候,直接同意各村寨可出人、车来挖取尸体。他们会派人直接指点埋尸的地点。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还会释放几个伤残的俘虏,至于另外二点,他说还得再议,要张有福隔天再来。

    张有福本也没打算一次就能把事情谈妥。眼见对方很爽气的就答应可以挖取尸体,还释放了几个俘虏,眼见是极给他面子,余下的事情,多半也不为难,无非是价码高低的事情。他对这个倒不伤脑筋,反正都是各家绅士们负担,这次谈成之后他的酬劳却不会少。而且还能和这股髡贼拉上关系――他已经隐隐约约的感到,这股海贼和他见识过的各路上山下海的好汉都不一样。

    临走,席亚洲按照文德嗣的指示,又回馈了张有福一条原价二十五元rmb的淡水珍珠项链,并给每个脚夫发了五十文赏钱,上上下下都对这群奇怪的人感到满意。

    吴县令和阖城官绅们都在焦急的等待张有福的回音。午后见他带着人都回来了,传话说髡贼们愿意交还尸体,还肯放几个俘虏回来。又听了张有福说几个头目看起来都是些沉稳朴实之人一点没有匪人的习气。都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过去匪人们即使绑得票死了,亲人要取回尸体安葬,也得付一笔不小的赎金。这次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于是各村赶忙去征集民夫,赶制薄皮棺材,准备明日一起去收敛尸体。吴县令因为累各寨都死了不少人,也叫县里的善堂一起去收尸,若有无人收敛的,一并收敛回来。

    第二天,各村寨的民夫都套了车,载了棺材芦席并许多石灰包,一起过去。这边安排了人带路,将墓地指明了,便赶紧撤了回来。只让人用高倍望远镜远远的监视。卫生组测了风向,认为不会把味道吹过来,但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戴上了口罩。

    席亚洲带着几个人,在哨楼上监视,望远镜里可以看到用布缠着脸和手的民夫们在挖掘,不时把一个个土渍斑斑的物件搬到一边。每搬出一具尸体,就有些妇孺老人扑上去验看认尸,有人呼天抢地,有人昏倒在地,看了一会,他也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打仗杀人,他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这战后的惨象实在让人渗得慌。

    “当初都火化了不就是了,干嘛土埋啊,模样太惨了。”席亚洲知道那些尸体都埋下去十多天了,挖出来除了看衣着,基本上是腐烂的看不出模样了。

    “把尸体烧了才遭人怨恨呢,”萧子山一直不肯把眼睛贴到望远镜上去看,“这不就成了化骨扬灰了么。现在家属还能收敛到尸体,来个入土为安多少能觉得好受些。这算是收买人心吧。”

    本来就战后如何收拾尸体,卫生组出于卫生防疫的考虑,建议要么在野外架起火堆火化,要么全部运到博铺丢到大海里去。多数人赞同这样的意见,于鄂水则反对,他提出:古人对死者的尸体是很看重的。“收敛尸骨”在历史上一直就是仁义的表现。如果就这么把尸体毁损掉,会让穿越者的形象大为受损――毕竟这里以后将是他们的根据地。

    因此最后还是收殓了土葬在远离营地的地方,原本以为也就这么一说,没想到县里来谈判的人提出的三个条件,第三个就是收殓尸体,原先有许多置疑于鄂水这个夸夸其谈,好做惊人语的人凭什么占据执委会的一个席位的言论,自此之后就全部消失了。

    折腾了一天,各村才将尸体都收殓运走,有些死者因为是村里的“废物”,被打发来送死的,死了自然也无人收殓,最后都是由县里的善堂装殓了运走,埋在义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