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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节 书本

    这个问题又称为元老院开会的时候的月经话题,不管马甲贯彻了多少次“马甲议事规程”,与土著联姻和随之而来的女继承权、土著权利、教育问题等等称为经久不衰的老话题。各方面不但主张对立,而且针锋相对。

    “这样啊――”勋素济开始考虑了,其他没所谓,要是因为和土著女人结亲就会别列入“另类”的名单,可就有点得不偿失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你再好好考虑下吧,实话说这事不忙,再说你不是有秘书吗?”莫笑安说,“我看你暂时不忙,元老院马上要开全会了。你上个此事的提案,然后大家在元老院吵个不亦乐乎。后肯定会有结论出来。”

    “要是结论是不许怎么办?”勋素济有点担心,刘美兰他已经有点喜欢上了。

    “我觉得吧,多数人肯定是愿意的。”莫笑安说,“为什么呢?推己及人嘛。难道大家会自己妨碍自己娶漂亮女孩当老婆?”

    不管大家如何说自己对土著女人没有太大的兴趣,一个出身地主家庭的女孩,当然要比出身普通穷苦百姓家的女孩来得有吸引力,另外也有一种面上的满足感。

    “我还以为女仆**以后这些事情就是大家自便呢。”听说结婚还要到元老院讨论讨论,勋素济表示不满。

    莫笑安笑了笑:“我觉得元老院讨论过好一点。以后大家都没话说。”他大约觉得这话不大妥当,咳嗽了一声:“言归正传,还是谈的出口商品吧。”

    “出口商品,还是要从廉价大宗上打主意。”周洞天说,“现在临高的工业品大多没有规模效益,很难用价格来冲击市场。”

    没有价格上的冲击效果,只靠“奇技yn巧”,终只是沦为一种得奢侈品而已。这在他们向大6推销的各种工业品的结果上就能看到。终能够大量出口的形成消费市场的只有针和纸张。这两者恰恰是考虑廉价和数量完全冲垮了旧有的市场格局,

    “资本主义初级阶段是靠什么商品摧毁小农经济的?”勋素济苦思冥想着学过的政治经济学之类的课程。“似乎是纺织品?大量制造的机器布摧毁了手工制造的布……”

    “这对我们有价值吗?松江布已经够便宜了。再说就算我们立刻上机械化纺织厂,也得很长时间能达到倾销的水平吧。另外还有个棉花的问题。”莫笑安说,“现在执委会的意思是要短时间内就能形成出口规模的。”

    “我倒有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收效的东西。”周洞天说,“书。这个建议我上次就提过。本时空的书籍价格太高了。其中的降价空间很大,市场需求也很大。”

    “土著能有多少识字率?有百分之三十就了不起了吧。”

    “这我不知道,不过古代的读书人似乎都把买书藏书视为一件大事,可见书籍很难得。市场潜力很大。”周洞天说,“我去年帮着小熊印了点书送给县里的教谕,那老小视若珍宝。后来给茉莉轩搞了点书作图书馆,刘大霖又感激得要命。”

    茉莉轩的图书馆,总共不到三百册书籍,在现代连街道图书室的水平都没有,但是在古代,这就算是很大的一笔文化财富了。

    “不过我老没时间搞――兼职的任务太多了。这次干脆就把活字印刷厂的事情彻底的搞定。不过老莫,你得帮我去搞定机械厂那帮人,要搞活字印刷厂要一整套设备。还有就是企划院,这里消耗的资源可厉害了。”

    “你不是原来就有个印刷厂了?印了好多教材和书籍的。临高的报纸呢?我看不像是手工刻钢板做得啊?”

    “那是高油印机印得。”周洞天笑了笑,“也有一部分用得是石版印刷。”

    “油印机?这不可能,你的印得教科书还有报纸……都是印得很精致的,和正规的印刷厂出来得一样。”

    周洞天摇了摇手指:“印刷,你得不懂。”他解释说他带得那是商用高油印机,可不是大家概念里的手工刻钢板蜡纸然后涂上油墨,再用手工转动印刷,印刷出来的东西即模糊又容易掉色的简陋设备――那种东西也叫油印机,但是和他带得设备是两码事。

    “我们自己制造的设备,在印刷效果上是不可能和这部油印机相提并论的。”他说,“不过现代设备都逃不过一个寿命问题,我虽然带了不少备件,但是这么用下去迟早是要完蛋的――要印得东西太多了。所以这次我提议一定要搞个得印刷厂了。”

    “我非常的支持”

    “支持归支持,这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办得。”周洞天解释时候,印刷厂需要制造专门的设备,还有大量的铅、铜、钢之类的金属,而且还要许多工人――工人要专门进行培训。

    “印刷厂形成生产能力,大概要三到四个月时间。”

    “还是久了些。”莫笑安还以为这是叱咤立办得事情。

    “够了。”周洞天说,“这是在我们有一整套工业体系和材料支持的基础上,要是我们几个光屁股穿越,起码得折腾二三年。”

    “我马上就打报告”莫笑安兴奋得说,“排字工人不知道广州有没有。”

    “应该有,中国的活字印刷尽管一直不普遍,还在存在在一些低端的运用上得。广州的邸报什么的就是活字排得――实话说够烂得。难怪很多洋人不承认中国人明了活字印刷术。根本不是一个水平上。”

    “洋鬼还不承认火药是我们明的呢。”

    “火药是中国人明的。现在是主流观点了。除了极少数有白人至上倾向的历史学家还要扯是培根明的。不过说到印刷术这个概念嘛,说真得还有点不好意思。现代印刷术的技术基本上和中国没什么关系。要说有得话,雕版印刷和使用活字这个概念是中国人明的应该算是。”周洞天说,“这个我们不去管了,先谈印什么书好了。搞活字印刷要先做活字,活字需要的量非常大。我得有个基本概念。”

    “就是不知道印什么书好卖,”莫笑安想了下,”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经典应该是好卖的吧?”

    勋素济说:“肯定是好卖,但是竞争一定也激烈。印得人太多了。”

    “有竞争好――我们低价倾销就是了……”周洞天说,“一旦成了规模,我们的书籍在成本上的优势传统雕版印刷是根本比不上的。”

    “其实不如印刷《西游记》、《三国演义》和《水浒》。这三种书成书出版都在明代,肯定好卖。至于版本就用人民文学版的电稿做底稿。人民文学版属于精校过得,错别字又少,印刷出来肯定轰动。”明末是个出版活跃的时代。书籍种类很多,而且消遣性的书籍开始占到书商出版销售的大头。

    “《红楼梦》应该也会受欢迎的。”莫笑安说,“而且不犯忌,反正就是无朝代可考嘛。”

    “《红楼梦》还是算了吧,不然有很多人要来抢着当作者了。大家都想署名了。”周洞天说,“上次我印了个《十三经清人注疏丛书》,有好几位都想来当著作作者,混个当代大儒了。”

    “这是赤1u裸的盗版。”

    “我看后人的作品暂时不要刊印,先刊印明代和明代以前的作品。有些清人辑录、整理的也可以刊。比如《唐诗三百》、《全唐诗》之类。”

    “你们太没有创意了”勋素济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忽然想到了好主意,“我看别得也不用印,先印个几千本色/情/杂/志之类。日本的或者香港的。白妞黑妞的也印一点,以后可以卖到欧洲去……”他咽了口唾沫,“要是觉得尺度太大,干脆印日本**的写真集好了。就算是不**的写真也得让大明士庶看了直流鼻血。”

    他愈觉得自己的创意好得惊人:“这种储备元老手里肯定是海量的。再说我们有数码照相机,有电脑,有懂ps的专业人员,完全可以自己搞个自己的《楼》之类的杂志嘛。这个时代不是喜欢小脚女人吗?我们干脆办个《步步生莲》杂志,专门刊载各种小脚脚模的特写照片……”

    莫笑安开始还在笑,听到后来要办小脚女人的杂志,不由得皱眉:“太恶心了,我一听就想吐。你还不如搞黑丝呢为什么要迎合这种陋习?我们本来就是要革社会的命的。再说古代社会都很封建保守的,你搞这些会有多大的市场?”

    “市场不成问题。要知道古典色/情/小说,大多数都出自明代――可见这个时期对这种消费是有很大需求的。小勋你的创意很好――就是有个致命问题。”周洞天说,“彩版图片印刷的技术纸张和油墨都是我们搞不定的。现在我能扫描仪加激光/喷墨打印机给你复制几本出来。大批量不行。”

    勋素济有点失望,忽然他眼睛一亮:“h漫怎么样?只用线条表达就可以了黑白线条,高明的刻工可以做雕版吧日本人的h漫应该比较符合国人的审美趣味吧。美漫太粗犷了,而且画得是鬼佬鬼妹,明人应该不感兴趣。”

    他继续畅谈对出版h漫的规划,兴致和刚谈h杂志一般无二:“至于选材,我看一般向的就可以了――画风要唯美一点。至于触手、人外、鬼畜、**之类恐怕口味太重,大明人士不一定有兴趣。”

    “也不一定,***里变态的玩意还是有点的,我觉得**应该也有市场,软性的就好。”莫笑安也被勾起了谈兴,“其实bl的h漫应该市场很大。”

    “大明腐女很多?”

    “n,听说这时代普遍好男风啊,而且普遍喜欢长得象女人的这类美少男。bl的h漫里小受画得比女人还女人,肯定能投大明有钱人的所好。”

    “你咋知道这么多bl的事情?”周洞天突然问道。

    “嗯,嗯,这个,其实我和腐女交往过……”莫笑安赶紧申辩自己是清白的,绝对没有取向问题。

    “漫画出版当然可以,不过很费事。”周洞天没有再追问下去,“其实有简略些的办法,石版印就可以了。这依赖于我们培养出制版工人的度。只能作为远期考虑。”

    这个建立活字印刷厂,大搞书籍印刷的提案上报到企划院后没有引来工业部门的多少关注――对工业部门来说这不过是制造几部简单的机器而已,算不上有多少难度--反倒是引来了大图书馆和文化部门的双重关注。

    关注的重点,无非就是印刷的书籍种类。当然他们关注的还不止“署名”这么简单。

    受惠于廉价的纸张和印刷成本,临高的书籍一旦大规模的出版流向市场,势必会形成一次不亚于中世纪欧洲使用古登堡印刷机的文化浪潮的冲击。不仅传统思想领域内的各种书籍会大规模的普及,各种实用书籍和文艺作品也会涌入千家万户。

    有了廉价印刷术,甚至不需要穿越者编著什么离经叛道的思想著作――黄宗羲的思想已经够了;也不需要把现代科技改头换面,中国古代被湮没的科技著作重掘就足够引整个社会的“百花齐放”了。

    晚明原本就是一个社会思潮渐渐“自由化”的时期,穿越集团正好乘此机会给这一思潮添上一把火――从意识形态领域上扰乱大明,或者不如说传统社会的社会思想。

    于鄂水的计划还有编著出版大量白话文小册进行宣传的意图。他前阶段编撰了《篡明暴行录》,近又在编撰《郑逆暴行录》和《刘匪暴行录》。这种政治性的小册如果能够大量的散到大明的社会上,其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长远来看,穿越集团的各种政治主张,都可以采用小册的方式进行散。小册能够系统翔实的阐述理论和事件,远比散布简单的谣言来得有效。而且小册可以长期的保存、流传,一次散布产生的效果可以持续很多年。

    丁丁对这个计划是非常的支持。他已经不满足出版几张报纸和内刊了,开始插手意识形态领域。出版业是他早已看好的一块肥肉。现在的出版业也许只能印印教科书、科技手册或者政治宣传小册,等过十年二十年,一代的土著年轻人成长起来了,他们对书籍的需求将会是一个爆性的增长。

    所以他对周洞天的这个计划非常的热心。在国务会议上积极鼓吹支持建立大规模活字印刷厂,并且要求成立文化部属下的出版集团。

    但是大图书馆的于鄂水坚决反对,他表示无论从掌握书籍资源的种类和质量上来说,由大图书馆负责图书出版业务是为合理的。毕竟大图书馆的同人每天都在接触各种图书,对图书的内容和版本有精深的研究,在选择题材、增删修改和编校上有天然的优势――而且也有了一定的经验。就算文化部成立了一个出版社,在业务领域还是需要大图书馆的协助的,与其这样多处一个机构来,不如直接委托大图书馆进行出版。

    “至于出版社署名,无所谓。叫三联书店还是商务印书馆都可以。反正就是一个名。”

    丁丁终被迫让步――毕竟资源都在大图书馆那里,如果对方心存芥蒂,自己就算有名义也很难搞出名堂来。终他接受了成立“出版指导小组”的方案。这个非常设机构主要负责图书出版的选题和修改方案的论证。由文化部代表丁丁、大图书馆代表于鄂水和印刷厂厂长周洞天三人组成。

    在各方的推动之下,的出版印刷机构开始运作起来。周洞天开始着手建立的印刷企业。

    周洞天的小印刷厂设在百仞城内,尽管规模不大,享受的待遇却和临高电信公司一个级别,都属于一级要害部门。过去甚至是设在执委会大院里的。

    即使现在它也占据了一个单独的院。大门终日紧锁。任何人要先拉铃,然后门上会露出一个小开口,访客必须出示证件能进入。戒备如此森严不仅是因为这个院里放满了穿越集团大部分印刷器材和设备,而且这里还承担着印刷流通券和各种官方文书。

    一进入院门,照壁上就画着一个大大的严禁烟火标记。写着黑色的标语:禁止吸烟严禁烟火这里到处是油墨和纸张,烧起来根本就来不及救火。应刷所里有专门修有储水池,备有一台手动的抽水机,水桶和许多沙包。而且还集中了若干台从船上拆下来的灭火器。周洞天一直在想能不能搞到好用的抽水设备――灭火器是有保质期的。

    第四十七节 印刷厂

    印刷所里要紧的设备莫过于那台高油印机了。至于几台psn的24针打印机在早期也是非常重要――很多蜡纸印刷过去都是用这几台打印机打得,后来培训出了了第一批女打字员之后,带来的中文打字机终于挥了作用,周洞天就基本上依靠中文打字机来打蜡纸了。

    现在,从旧时空带来的中文打字机已经和另外几台状况较好的针式、喷墨和激光打印机一起作为st――原始标准设备模板拆洗干净后封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台傻大黑粗型的本地产中文打字机。几个女打字员正在明亮的窗户前埋头工作,房间里回响着打字头捶击铅字盘的声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隔壁一间房间,围绕着一张大桌,有的人在用铁笔刻制钢板,有的在校对刚刚印出来的清样,每个人都很忙碌――印刷厂在穿越集团里非常的忙碌,不仅要承担每周上千份的《临高时报》两刊的印刷,还要承担大量的教科书、技术小册、各种手册和无数的文件的印刷任务。任务非常繁重。除了油印机,还仿制了好几台手摇式的油印机作为少量印刷之用。几个工人正在摇着机器。

    这里以雕版车间的占地大。周洞天进去看了看。当初建造这些车间的时候对采光都是煞费苦心。穿越集团不能提供足够的人工光源给工人,就得设法尽量利用日光。对采光方面的设计花了很大的心思。车间里不仅窗户很大,大部分的车间上还有天窗。使用百叶窗和窗帘调节光线,尽量使之柔和。

    窗户前坐着几名老刻工,戴着配的老花眼镜正在聚精会神的雕刻印板。雕版主要是用来印刷各种票据、空白文件、证件之类的东西。

    这里也印刷临高的货币――粮食流通券和其他有价证券。所以雕版印刷车间就特别的重要。上班的时候由专人负责看守。下班前所有的雕版、纸张和油墨都要清点之后放回在专门的库房里。

    这里的管理制度非常严格,不仅雕版制造、修改和废弃都有清点记录,而且每次领用开印也有登记制度。明确到每一印张。

    周洞天到油印机车间找谭明――此人算是穿越众中少有的开过印刷机的人了,而且还会分色――不过本地用不上。

    高油印机被安置在单独车间里,不用的时候上锁。周洞天当初为它带了大量的储备件和油墨,估计比较节约的使用大概可以用七八年左右。为了伺候这个宝贝疙瘩每次开印的时候都是由元老亲自动手操作,只有几个土著的学徒打下手。

    谭明正在洗手,他刚刚把的订单处理完。是大图书馆编撰的大明官话词典。执委会下了一个一百本的单。

    周洞天因为兼职工作太多,现在主要是谭明在负责印刷所的技术工作。周洞天和他谈了下要建立印刷厂的事情。

    “你说得这种活字厂我从来没见过。”谭明摇头,“我开过胶版机也搞过激光照排。但是用铅活字排字这活实在不懂。”

    “又不用你亲自去干。”周洞天说,“不过我以后的主要精力就要在活字印刷厂那边了,印刷所这块你管好就是了。我给组织处上了一个文,建议任命你当百仞印刷厂的厂长。大概用不了几天正式的任命就下来了。”

    “这……当然可以……谢谢了……”谭明语无伦次的说着。

    “别客气,本来这里就是你做事情多么再说我这里不过是兼职。”周洞天挥了下手,“当不当厂长其实差不多,关键你有个名义好办事。”

    周洞天在办公室里把各项事务逐一向他做了交代,谭明有点信心不足的样,突然要自己负责一切,让他感到有点畏惧。

    周洞天办好事情,赶紧到工业部去和人谈设备问题了。

    活字印刷听起来很现代,在现代印刷工业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哪怕是很小的印刷厂也不再使用了,周洞天过去接触过活字印刷厂,对这套体系还略有所知。

    活字印刷当然比雕版印刷要效率高得多。但是在没有什么工业基础的传统型社会,其成本远高于雕版印刷。技术难度也大得多。这也是为什么活字印刷在中国没有推广开来的原因。中国历史上的大规模活字印刷书籍只有几次,而且还都是官方组织的。民间的活字印刷一直停留在小规模简易低级的印刷运用上。很少用来印刷书籍。

    这个原因周洞天当然知道,先铸造活字是个技术活,而且印刷一部书籍需要大量的活字,必须事先制造。而活字的材料是极有讲究的。毕昇搞得是陶活字,制造难度低,成本小。因此陶活字在19世纪还有用,各地的邸抄就是用陶活字印得,因为对印墨的附着性不好,印出来的文件字迹模糊。

    清代印刷的官书使用过铜活字,印刷效果不错。但是铜活字成本高――只有皇家用得起。铜本身的价值使得皇帝都忍不住要打铜活字的主意,清代武英殿存的铜活字,到乾隆的时候就被改铸成皇家的陈设了。

    印刷工匠还尝试使用其他的材质来制造活字,包括木活字和锡活字。效果都不好。活字的要求很高,既要有耐磨,又不能太硬,还要能够较好的附着油墨,价格还得便宜,能够大量的使用。符合这种要求的只有铅。但是单纯的铅字在效果上依然不理想,必须加入锑。

    活字印刷的另一个问题是油墨,这在中国传统印刷业中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传统雕版印刷使用的是水性墨――-以烟墨为颜料的水溶性墨水。水溶性墨水在木制的雕版上能够表现的很好,但是在金属活字上很容易变成墨水珠。而且也不能象雕版印刷一样通过简单的压印就能完成转印。拓印是个很缓慢的过程,为了保证能够有效的印刷,还必须使用吸水性强的纸张,结果就是纸张的背面也会有墨迹,无法做到双面印刷,无形中提高了印刷的成本。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造成活字印刷在中国一直不是印刷业的主流。

    技术概念在找到合适的技术手段之前并不能成为生产力。周洞天当年出于兴趣了解了一点印刷术的展历史之后就有了这样的感慨――国人在历史上提出了无数的领先于时代的技术概念,但是很多就一直停留在原始的阶段:19世纪中叶各地印刷邸报的陶活字作坊和毕昇的时代没有什么两样

    周洞天知道,要实用金属活字,就得先解决大规模自产印刷油墨问题――他记得关键是要用油基墨,也就是说,要用油来调印刷墨。

    按照技术资料上说,煮沸过得亚麻籽油是佳的。它有极好的的附着性,又很容易干燥。所以迄今还被用来调制油画颜料。然而周洞天去了一次企划院,查询了所有的物资目录列表。库存和可生产、采购物资中没有亚麻油这个东西。至于其他植物油,包括菜籽油、蓖麻油、椰油、花生油都不合适。

    “我要亚麻油。”他找到农委会的法石禄,作为席农艺师,他应该有办法,“我知道临高没有,不过你肯定能想出什么本地能出产的代用油脂的。”

    “**油吧。”法石禄只花了三十秒就给了他答案,“临高有**――实话说没有**的地方也不多。不过我们没有种植过――黎人应该有种植,上次黎区的贸易队带回过**的绳和粗布。”

    于是周洞天又去了企划院。但是企划院的库存里没有这玩意――**油食用之后有轻微的致幻作用,不能食用,本地的**也没形成种植规模,企划院根本就没在意收集。

    在他的穷追猛打之下,邬德招架不住,终于答应把**籽粒的收集列入紧急日程。

    “我会尽让远程勘探队和贸易部门去收集的。”邬德说,“不过**这会是不是结我可不知道――你得有个日程安排,不能说要就要……”

    “那执委会也不要突然下达要扩大出口的指示嘛。”

    “好吧,好吧,是我们的错。”邬德无奈的说,“关键你要得这东西太奇怪,**纤维我还有库存。籽粒从来就没人想过。”

    解决了油墨问题,周洞天去机械厂直接找到了展无涯。要他把上一次制造中文打字机时候参与的人员都召集起来――这批人上次就制造过打字盘上的铅字,算是有经验的了。

    铅字需要大批量的制造,简单廉价的批量制造方法当然是铸造。具体做法是用硬质的金属,比如钢,由雕刻工雕出一个反向凸字来――阳模,然后用阳模在软质的黄铜上冲压出阴模。再将铅水注入阴模铸造成字。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原理,实际上还有一系列的细节工艺:铅字必须大小一致,字座部分必须完全能够彼此吻合,以便在排字版上能够排列整齐。这需要特殊的工艺设备加以保证,还要有专门的修字工人进行磋磨处理。由于铅字的使用量非常大,铸造铅字必须是一种连续性的大规模工作,字模必须有专门的工艺以便脱模……全套的铸字工艺是从15世纪开始,逐步改进完善,到18世纪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周洞天打算立足穿越集团现有的工业水准,按照18世纪的印刷厂水平来制造设备。

    几个技工围绕着周洞天从大图书馆复制来得技术资料,一面品头论足。显然,要批量制造铅字,每个字雕一个钢模是不够的,这个东西的损耗很,必须不断的补充钢模行。这让大家有点犯难了:雕刻钢字模是件很无聊的事情,相当枯燥。

    “我记得常用字是八百。要印刷的话,当用字三千个的量还是要准备的。”姜野计算着,“每个字平均算它要四五个钢模吧,光造钢模就得好几万个。这得造得猴年马月去。”

    “不止。”孙立摇头,“印书肯定是简化字和繁体字并用,两种加起来,当用字至少得五六千。而且古籍里的生僻字极多,这些生僻字也得造一二个钢模备用着。”

    “雕字工可以招募刻版师傅,他们本身就是刻字的。”周洞天说。

    “但是这个效率很低啊。”孙立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刻字工一天能刻多少字模出来,但是效率不会太高,而且这种冲压出来的凹模浇注肯定是要手工进行――还得加上脱模和修锉的功夫,如果全用手工的话,这三四个月就能形成印刷能力的事情恐怕不靠谱。”他问:“现代化的活字印刷厂是怎么搞得?”

    “有专门的铸排一体机。铸字、排版、拆版全部是自动完成的,一个人操作就可以。当然要使用电力或者蒸汽。”周洞天说着拿出了几份图纸,“不过这机器相当复杂,将近是二十世纪初期的水平了。”

    他拿出来得是美国人明的莱诺式铸排机。这种机器从189年一直使用到194年,虽然主要是用来印刷报纸和杂志,但是在美国也广泛的用来印刷书籍。

    几个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

    “仿制机器没有问题,但是材料的结构强度和公差很难控制。这机器还相当精密。”萧贵说,“能造,质量不能保证。”

    “我意思是先简单后难。铸排一体机制造难度大,放在以后造。先牺牲效率使用简单的工艺。”孙立说,“产业升级不是一天二天工夫,”

    “我有个想法,”一直没有说话的梁信说,“我们反过来想――我们拥有这个时代的人所没有的精确冲压技术。干脆用冲压的方式制造铅字。”

    他的思路是用高强度钢材制造凹模,然后用凹模作为冲压头,直接冲压一定厚度的铅板,直接把铅字从铅板上冲下来。

    “这样我们可以省却铸造的工序,一个冲压模可以一口气冲上几百个字。效率高多了。”梁信说,“冲压出来的工件后期加工的活计也少得多。用不着那么多的修锉。”

    “那也得做几千个冲压模。”姜野皱眉,“再说你用了高强度钢做了凹模,用什么材料做凸模呢?难道让雕刻工人直接去雕高强度钢?”

    “我觉得是可以的,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连钻石玉石玻璃都可以雕刻,为什么钢材不能雕?”梁信说,“就是度上好像有点来不及。或者直接用加工中心做字模。”

    “你的思路不错,但是不行。”周洞天摇头,“你这样冲出来的字只是一个字,没有字座,根本不可能在排字板上排列整齐。而且没了底座有边旁部的字怎么办?”

    梁信有点失望的挠了下头,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想到。

    “要求度的话,第一批凸字模可以用加工中心直接做出来。几天的功夫就够了。”孙立说,“能顶上一阶段就行,后面让雕刻工慢慢熟悉起来就好了。”

    “可惜我们和欧洲距离的太远了。”周洞天说。“荷兰人这会已经有专业的铸字工场了,能够制造各种标准化的字母和符号供应印刷厂使用。”

    “荷兰人那是做字母,叫他做汉字行吗?”姜野摸着下巴,“要不和执委会说说看,去招一批荷兰铸字工来――就是时间来不及。”

    “应该可以吧,他就当做是做图形好了。”周洞天不无遗憾的说,“不过千里迢迢的,就算现在派人去等他们到临高起码也是二年之后的事情了。”

    孙立说:“荷兰人不就在巴达维亚吗?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总部既然在,总得印刷点什么吧?肯定会有印刷作坊,按照你的说法是铸字是必须一刻不停进行的,铸字工人也会有几个吧。干脆去连人带设备都绑架回来。关起了帮我们印刷。”

    “我总觉得这套方法太落后。”姜野看了半天,“应该能有一个简单的方法――要知道我们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这么多的明创造总能选出合适的来。我们再考虑考虑工艺。”

    “这事越越好。”周洞天说。要是能招募到熟练的铸字工的话可比自己这样的半吊出马自己培训工人来得强多了,毕竟怎么排字,怎么印刷他也是看过而已,真要让自己全程上马指导工作自己心里还有点没谱。

    周洞天继续他的部门旅行和公文申请,他找到了殖民及贸易部,递上了关于前往巴达维亚招募荷兰印刷工人的文件。文件中强调,不管是强迫也好,自愿也好,反正能把人给搞来就好。设备一起弄来佳。

    司凯德正在组织前往东南亚考察的贸易考察队。周洞天的要求是顺带的事情,当下满口答应。表示只要当地有,自己千方百计也会把人给搞来。

    第四十八节 甲船上的人

    接着他又找到了企划院,申请铅、锡和锑。这是铸造铅字的三种必须金属。尤其是锑,没有锑,铅字不但使用效果大打折扣,连寿命也会缩短。

    “如果有铋好。”周洞天依稀记得,铸造铅字也需要这种东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铋肯定没有。铅和锡可以。锑稍微有点难。”邬德说。

    之所以说有点难,不是中国没有锑,恰恰相反,本时空中国的锑,不论是矿石还是金属成品都很多。问题是当时的人把锑和锡混为一谈。世界上大的锑矿――湖南的锡矿山就是在明代开采的,当时就以为这里是锡矿,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既然没有锑的概念,广州站在购买锑的时候只能说要买锡,至于买的到底是锡还是锑,就得运回来做金属成分分析了。

    “迄今为止,还没有买到过锑。”邬德说,“不过广州站已经派人去湖南买锑了。你要不是太着急就等些日好了。”

    锑除了造铅字之外在制造火工品上也有用处。几方面的需求加在一起使得广州站终派出了专门的采购队――远程勘探队也派人一起去了――赶赴湖南。顺道再去江西湖北看看有没有本时空已经开的有色金属矿产。湖广地区的几个省都是矿业大省。

    “呵呵,你直接到我这里来不就是了,我这里有锑。”当周洞天来到后一站――冶金部谈铅字的铸造的时候,季无声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你有?”周洞天来了精神。

    “的确有点私货。”季无声点点头,“数量不多。这玩意隔三差五就能增加一点,数量又不多。我懒得天天上报了,想干脆积多了一起报。反正锑也不稀罕,没人怀疑我会贪污。”

    他带他去了冶金部有色金属车间的一个仓库,十几块锑锭正躺在库房里,还有十来个箱里装得是零碎的还没有重熔铸的锑块,尺寸都很小。

    “真有你的你从哪里弄来得?不是说没买到过锑吗?”

    “的确没买到过,但是钱里有锑。”季无声说。

    冶金部属下的有色金属车间里有个长期性的任务,就是把从各种渠道搜集来的铜钱、废旧金属物件熔解,提炼回收。不管是铜钱还是各种废铜烂铁实际都是合金,包含有各种有色金属,经过提纯可以回收到。

    “回收多的就是私铸的各种小铜钱了,本地人说里面掺了很多铅,实际上不仅掺铅,还掺入了锡――顺带掺锑的也很多。”

    至于日用器具,以白镴器和锡器居多,其中也有不少作为锡掺入的锑。这样零零碎碎的回收到了这些锑。

    “虽然不算多,应该还够用吧。”季无声说,“你有用我就立刻把数字上报给企划院。过了手续就成。”

    “少了点,暂时够用了。”周洞天想,既然已经派人去采购后续的锑会源源不断的到来的。

    解决了铸字材料问题,他就把余下的铸字工艺、印刷机制造的事情交给机械厂的一班工程师去处理了――他们会按照资料选择优的活字印刷机方案的。

    周洞天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好能设计两种不同的印刷机,一种可以采用工人手摇或者畜力机的小型机器,一种是使用机器动力的大型机器。前者他准备以后放到大明的地界上去办印刷厂用。特别是南京。周洞天已经准备在南京重上演雷州的往事,一举打垮南京三山街的雕版印刷业,建立起一个全的印刷帝国。后者当然是放在穿越众的占领区使用了。

    他向企划院要了一批“净化”之后的徒工名额,准备送到胡清白那里学习。

    “这批徒工其他什么也不用教,关键就是教他们认字。不是八百个常用字会了就结束了,至少要认得三千个汉字。”周洞天说,“而且要简体繁体都认得。”

    “好家伙,你这要求太高了。三个月要学会这么多?”胡青白咂舌,“得突击填鸭加体罚教育。”

    “随你的便。要是体罚女学生能够教师们情绪饱满的上课也可以选择女学徒――要健壮点的,我还指着她们排铅字呢。”周洞天说,“对了,还要懂拼音,拼音一定要好”

    会拼音主要是为了便于检字。要是有铸排一体机的话,这个要求其实也可以不用。

    周洞天马不停蹄,又赶到了司凯德那里,要求报名参加“赴江南贸易考察团”。目的自然是为了考察南京的印刷业。

    “没有赴江南考察团。只有赴辽东和东南亚的贸易考察队。到江南去的是开商站的人马。你要去?”

    “我要去”周洞天表示肯定。

    “行,不过你去得话要少话说,路上一切都要听从指挥。”

    “没问题,我主要是去看。又不久待。”

    组建南北两支贸易考察队的消息让许多人有志于外派的人员动了心。很多人对派遣到大明要受到的培训望而却步,但是派遣到东南亚或者辽东就不需要“大明化”了,特别是东南亚,不但可以享受热带风情,说不定还能泡几个洋妞,报名参加东南亚考察队的人一下来了十几个。

    派遣东南亚考察队的目的是为了对东南亚的状况进行一次摸底。特别是搜集荷兰人的情况。根据对外情报局的评估:荷兰人是穿越集团具威胁性的欧洲对手。所以将考察荷兰东印度公司列为一项急务。

    兰度啐了一口唾沫,唾沫飞向黑黝黝的海面,立刻就不见了。

    他失业了,而且失业了很久。自从他跟随阿拉贡内斯进行了一次不成功的远征之后,他就一直没再捞到得活干。

    阿拉贡内斯的船和刘香的舰队会和之后,再次企图在珠江口附近获得一个立足点,杰兰扎尼指示他暗中作梗让他们不能成功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做。刘香只想借西班牙人之势力打击郑芝龙,警告他不要“捞过界”,并不想真得让他们得到什么立足点。

    结果阿拉贡内斯就在一次稀里糊涂的遭遇战中作为刘香船队中的主力外援和郑芝龙的手下打了一仗。就表现来说,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的表现相当出色,借助大帆船高大的船身,优势的炮火,阿拉贡内斯充分的满足了自己的战斗表现欲,狠狠的教训了“中国蛮”。

    但是当郑芝龙的船队开始放出火船的时候,阿拉贡内斯只好转头逃走了,他要是丢了这艘大帆船就完蛋了。结果船上拼凑起来的船员们在忙乱中让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搁浅了,立刻被无数的“戎克船”围攻。郑家的水手们蜂拥而上,片刻就把甲板上丧失了斗志的马来水手杀了个片甲不留。正当阿拉贡内斯要命丧黄泉的当会,刘香的船靠上来总算救出他的一条小命。但是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这位华贵的“西班牙夫人”在博铺被调教的不成样之后又彻底沦落成郑芝龙的俘虏。

    兰度在混乱中差点送命,实际上阿拉贡内斯能够挨到盟友来救援全靠着兰度藏在身上的vz68冲锋枪,他躲在后桅楼里,不断的用点射收割着涌上来的郑家水手,敌人畏惧于猛烈的火力止步不前。一伙郑家的水手接着在甲板上安装大炮,准备炮轰后桅楼。兰度又用冲锋枪逐一点名射杀,好不容易制止了这个企图。

    得救之后他连声感谢天主――魏斯?兰度从来不是个虔诚的教徒,在当佣兵的十几年里,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凶险的绝望境地。要是刘香的人马不来救援,自己陷在那艘船上,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不是后被砍成几段,就是被迫跳海――多半也会被活活淹死。

    “早知道就该早早的上马尼拉去混事了。”

    魏斯?兰度 意大利裔美国人,35岁,作为志愿兵参加过波黑战争,先是替穆族后来又替克族打仗。没仗打之后和几个伙伴搞起了小规模的事军火走私。买卖刚有点起色在伊拉克就失了手,丢了大部分货物,后还在本土遭到追缉。走投无路之下带着后一点货色准备到泰国去卖给当地黑帮。

    就在即将要抵达前的一天,在南中国海的海面上他们却突然遭到了一次奇怪的风暴――前一分钟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分钟忽然狂风大作,感觉船正在被一个漩涡吸住。兰度甚至隐约记得,远处的天空依然是蓝色的,并没有风暴云。随后他们就全体失去了记忆。

    等到醒来得时候,船上的五个人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兰度企图继续驾船,却现ps导航系统变成了一片空白,数据全部归。所有的导航设备都失去了用处,连无线电中也是一片死寂的空白,除了电流的嘶嘶声之外。甚至连海事卫星电话也失去了信号。

    余下的两个人用来六分仪测试,证明他们的已经偏离了原来航线五百海里以上。这个数据让他们大吃一惊――海图显示他们已经到了离东沙岛不远的地方。

    这下让兰度等人慌了手脚,东沙岛是台湾军队的地盘,上面有海军6战队,自己的船要是被临检,哪国的王法都不许私运武器的,这怎么混得过去?而且台湾对自己的祖国比自己对自己的祖国还要忠诚,被逮住了那是肯定要给移送回去了。几条联邦重罪外加多少多少年不得假释,自己的下半辈就得穿橘红连衣裤过日了。

    赶紧启动动机向外海而去,但是磁罗经和塔康导航系统完全紊乱了。罗经盘上指针慢悠悠的转着圈,根本无法指出正北。兰度等人叫苦不迭,就在混乱之中,渔船驶到了一座荒岛上,而油也用完了。

    正是在这座荒岛上,兰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奇怪或者可怕的事情。他用六分仪和海图测算了无数次,证明自己就是在东沙岛上。

    但是这里不要说台湾的海军6战队,压根就连曾经有一支军队驻守过的痕迹都没有――兰度到过很多荒岛,只要有人在岛屿上长期住过,必然会留下痕迹。要是一支军队驻扎过,留下的人工痕迹多――起码会留下钢筋水泥的蓄水池,营房哨所的屋基肯定也会保存着。但是这里只有一些当地渔民曾经到过的痕迹。

    电设备全部保持着沉默。而雷达屏幕上完全是一片空白――兰度知道,东沙岛这一带是去台湾航线,应该有许多的货船经过。但是雷达只显示了极少量似乎是渔船的小反射点。

    这个问题谁都无法解释。兰度只能认为自己的六分仪测得不准确。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幸存的二个人决定弃船――渔船已经没有油了,而且上面装着一部分军火。他们先处理了同伴的尸体,然后收拾了船上的物件打开通海阀门,把船小心的沉了下去。位置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为得是以后能够轻易的捞起来――在他的设想里,几个月之后他就能回来。

    途中遇到风浪,划艇翻沉,又被一伙奇怪的渔民救起来――这伙人破烂的渔船和奇形怪状的样貌让他以为自己是到了印度尼西亚的某个角落里,后,他被稀里糊涂的送上了岸,又被拿着长矛,披着铠甲的人护送――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经过一连串的辗转,他终于被移交到一个看上去象是欧洲人神父摸样的人身边。神父用好几种语言询问他的来历,他总算听懂了一种――意大利语。

    从安德斯神父那里,兰度知道了这是“主耶稣诞辰之后第1627年”。他惨叫了一声,当场晕倒。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澳门。兰度呆呆的看了街景之后还是承认了现实――一个枪口上混饭吃的人永远不会对环境认输。他立刻重操起了忘记得差不多的意大利语来,凭借有限的一点历史知识,兰度知道这会说英语的人在葡萄牙人这里是不受欢迎的。

    兰度靠着给安德斯神父跑腿打工慢慢的混出了点样,他宣称自己是意大利帕尔马一个乡村贵族家的世家弟,在巴尔干当过志愿兵――后者是真事,前者也并非完全吹牛:兰度的爷爷就是生在这个村里,而且对本村的一个破落的贵族世家很有印象,经常和小兰度说起过这家人。兰度臆造的所谓帕尔马世家弟就是用这家人做蓝本的。连纹章也是剽窃之后小修改了下。

    唯一有点问题的是经常脱口而出的英语。兰度只好宣称自己当过英国人的俘虏,在英国待过好几年。至于一个意大利人怎么会当了英国人的俘虏,兰度只好继续胡编说自己为西班牙的天主教国王效过力――这在意大利人中是不乏其例的,在支援爱尔兰人的战役中被英国人抓了。

    不过他在谈这个问题的时候坚决表示――自己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去打仗得,而不是仰慕国王陛下。他有一种明确的感觉:本地耶稣会的头目对葡萄牙人的利益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他们的西班牙国王。

    但是一个现代人要在17世纪的澳门生活依然是困难重重,他几乎是一无所有,可怕的是每个人都怀疑他的来历。

    幸好兰度对历史问题稍有涉猎,他在波斯尼亚拿钱打仗的时候对宗教的狂热性有所体会。知道自己这会好还是适当的表现出一点宗教狂热来,否则这伙教士恐怕很就会因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把他拿去做烧烤。

    于是兰度每周必去教堂望弥撒――他小时候受过天主教洗礼,不过成年后就没去过教堂――还不时的去忏悔一番,星期五的斋戒也严格的执行起来了。当四十天的大斋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兰度第一次体会到极度饥饿的感觉,从早到晚只吃一顿饭,还不能吃肉的日不是现代人能够受得了的。差不多一个月他都觉得有气无力,只好每天以难闻的臭咸鱼和鸡蛋度日。

    除了这要命的斋戒,17世纪的生活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到处都有讨厌的寄生虫,很难有机会洗澡――这里连他去过的北非的穷乡僻壤都不如,那里的很多小城市都有很好的蒸汽浴室可用。没有鲜的食物,咸肉和咸鱼构成了伙食的主要部分。千里迢迢运来的红葡萄酒很少而且很贵,喝起来象醋。他有时也在中国人的馆里吃饭――虽然口味和他在唐人街上吃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好歹大部分还是鲜的蔬菜和肉食。

    卫生状况让人恐惧,幸亏他见多识广,还能忍耐。让人恐惧的是厕所,兰度去过一次之后决定自己宁可到郊区找个草丛解决也不上官邸里的厕所,而且他现不论是中国人还是欧洲人,多数人没有手纸的概念。他不得不花自己赚来得钱买纸来解决问题――这里的纸张又很贵。

    第四十九节 谋生的任务

    兰度花了大半年让自己习惯起本时空的生活――他能把意大利语说得很流利了,而且也会装出各种贵族的派头,他悄悄的雇了一艘船回到了东沙岛上。渔船安然无恙,他设法潜了进去,取出了一些自用的枪支和弹药,还拿了几个应急箱――里面的现代药物可是无价之宝。

    变故即是灾难,也是一种得机会。兰度安定下来之后就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自己凭着一技之长和手里的枪械谋个衣食无忧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就这样下去他又有点不甘心。

    到欧洲去呢?兰度很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是个美国人,对欧洲没什么概念。千里迢迢回去了,靠什么为生?美国这会还不存在,自己去当个移民当然可以,不过也太苦了。

    兰度想过把船浮起来,靠着这些枪支和机动船,自己干脆当个海盗也不错,马尼拉的大帆船每年都会运来大量的银,这些银中的相当一部分到了澳门,用来向中国人购买各种货物。耶稣会也积极的参与其中,兰度见得太多了。

    要是能搞条船,这南中国海上简直就是遍地黄金啊葡萄牙人的船、西班牙人的船、荷兰人的船,哪一艘不是满载着白银往中国而去。自己只要抢劫到一艘就达了有了钱,就可以招募亡命徒,买船买炮――兰度和中国穿越者很不相同。他从来没动过脑筋自己制造什么东西,他已经习惯了使用一切现成的武器,现在他玩火绳枪和燧枪就很不错,剑术也算了本地前十位高手之一了。

    等抢够了,有了本钱和人马,就直接搞个小独立国家当国王干干:没开放的荒地多得是绑上几个看得上眼的葡萄牙女人,再溜到澳大利亚或者西兰去当殖民者好了。很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地方去加油,再说一个手下也没有。一个人去当殖民者恐怕是要被毛利人吃了。

    另外他也没有技术手段把船打捞出来的。失望之余兰度决定暂时先在澳门混下去,然后再设法召集起一批可靠的人。

    但是他很就失望了:在澳门这个充满了冒险者的城市里,每个人谈得都是金钱,有理想的只有传教士。一年多下来,他连个真正的朋友也没交到――喝酒赌钱的朋友倒是不少。

    至于自己的靠山、庇护人:耶稣会的教士们,在他们一个个可以看透灵魂的笑容里包含着多少让他畏惧的内容。

    他开始怀念自己的老伙伴们,一个个生死不明。要有一二个人还能活着,总还能有个互相帮助,肯定能打开一个小小的局面。

    如果说这个时空有什么人他可以信任,就是他的黑奴了――是他从赌桌上赢来得。为了纪念自己想看而没看到的某本电影的第三部,他给这个黑个取了个名字叫史力克。

    史力克是个忧郁的黑人,沉默寡言。对兰度却足够的忠诚――兰度起码还秉承着21世纪现代人的基本人权理念:给他吃饱饭,不用鞭抽他,也不会随时把他当赌本输掉。

    每天一早,史力克都会恭恭敬敬的给他准备好洗脸水和衣服。主仆之间的交流基本上靠眼神、手势和一种奇怪的对话:史力克说一口奇怪的西班牙语,兰度说得是蹩脚的葡萄牙语。

    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的差异性极小,他们的语言交流勉强能够做到互相理解。

    “又要没有钱啦。”他嘀咕着,转身从码头上往自己寓居的小客栈走去。九死一生从郑芝龙手下逃出命来,刘香相当慷慨的送了他三百个西班牙比索--还试图招揽他为自己服务,这个高个壮汉在大船上以一敌百,显然不是一般人物,他就需要这号的猛将。

    兰度拒绝了,这种命悬一线的经历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回到澳门之后杰兰扎尼又奖赏了他一百个比索。正如所有的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一样。这四百个比索终于到了用完的时候。他每天吃喝、赌博,时而还要招惹女人――兰度一度把本地一个颇有名望的葡萄牙商人的老婆勾搭上手了,接着又把嫉妒的丈夫几乎打死。为此他声名狼藉,要不是他以为耶稣会出生入死过,耶稣会出面了结此事,他恐怕非得跑路不可。

    这些享用让他的钱囊迅的空了下去,其实杰兰扎尼对他还是颇为照顾的,时不时的给他一点小活干干,但是出手就很吝啬了。从来就没有过五十个比索的。

    他囊中羞涩,生计维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得当物过日了。耶稣会那里,没任务的话是一个钱也不会给自己的,白吃饭他们倒是随时欢迎――如果面包、豆汤和掺凉水的酸葡萄酒也算一顿饭的话。

    他开始认真得考虑要不要给刘香卖命了――此人的在澳门的代理人随时欢迎各国亡命徒去为他服务――欧洲人尤佳,他很需要人为自己操纵欧洲的枪炮,开出的条件也还不错,炮手每年四百西班牙比索。兰度估摸着,自己怎么也该值个每年一千个吧。

    客栈里热火朝天,这是家葡萄牙的犹太人开得客栈。有这类小客栈应该有得一切:热情的老板娘,胖乎乎的老板,喧闹的饭厅,还有勉强称得上舒适的房间。兰度看中这里比较干净――犹太人较之于本时空的欧洲人是讲卫生的――而且伙食也不错,虽然价格稍微贵了点还是把这里作为长期的落脚之处了。

    转眼他在这里待了二年多了。住得久了照例会有些优惠――比如欠账。看到老板娘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欠这里的房租和房钱三个月了。

    老板娘的脸色很不好看,给他的烛台上的蜡烛也是点得要没有的那种。

    “祝你晚安。”她连“先生”两个字都没说。

    “晚安,夫人。”他做出意大利男人迷人的笑容,能抵挡这笑容的女人不多,但是犹太女人显然对他无动于衷。转身就去招呼付得起钱的客人了

    他赶紧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三楼之上的一个小房间――正式的说法叫“楼”。史力克正躺在门前的一张草铺上睡觉。见他来了赶紧爬了起来。

    “你睡吧,睡吧。你这黑鬼。”兰度嘟囔着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简单到了极点,他把衣服挂在门后,小心的用刷刷了两下。接着一屁股坐下,从抽屉里拿出半个面包来――另外半个出门前已经给了史力克了。要是在境况好得时候,他前脚回来后脚伙计就会给他端来饭菜了。现在当然是不用想了。

    他把自己片刻不离身的手枪从身上连枪套解下来,放在枕头下面。这个硬邦邦的中国式的枕头里还藏着他从船上捞起来的一点现代财产:一个医疗箱,一本东亚东南亚地区地图册,一个袖珍罗盘还有一个皮夹,里面藏着几百美元,现在只是些花纸而已。

    兰度就着凉水啃他的面包,顺便也考虑他的未来。

    当海盗,自己势单力薄,暂时是没有可能了。给刘香去当雇佣兵,他也不情愿――危险性太大,而且在海上也挥不了他的作用,除非自己去跳帮,否则vz68一点用处也没有,弹又是有限的……

    这时候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伙奇怪的澳洲人――尽管那次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他们。但是兰度还是百分之百的肯定:这是一群和他来自同一时空的人。从他们自称“澳洲人”这一可笑的说法就知道了。

    澳洲人,你们就是一伙中国佬

    至于这伙中国佬是怎么到得本时空,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但是中国人显然比自己的处境好得多。他们穿着整齐,气色很好。而且还在销售各种商品。当他第一次看到中国富人争相炫耀的“水晶镜”的时候,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这不是一面塑料镜吗他在世界上的许多廉价品商店里都看到过。

    接下来又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到了澳门,诸如澳洲人在中国南方的大岛上建立了一个城堡,他们有比大的盖伦船还要大的铁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火器非常厉害。

    兰度综合分析下来,得出了三个结论:所谓澳洲人就是来自21世纪的中国人;他们有现代化的船只和武器;他们有很多人。

    至于那个中国南方的大岛,当然就是海南岛了。

    他查了下自己随身的地图册,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名:临高。

    临高。他想起科曼热神父和他说过,自己就是从临高被中国官府移送到澳门来得。他还回忆得起来自己几乎一丝不挂的被一群破衣烂衫的中国兵拿着长矛大刀押送着上船的事情,它似乎是个荒凉的地方

    兰度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会来到这里,和他们有极大的关系。

    这伙中国人,跑到临高想干什么?

    随着从临高涌来的货物愈来愈多,澳洲货成为一种知名的品牌,而且很多货物有明显是在本时空生产的迹象的时候,兰度把自己的判断修正为:这伙人中国人还有机器设备,有工程师和合格的技术工人。

    甚至所谓的“澳洲货”也改变了他的生活:市场上出现了专门用来上厕所擦屁股用得纸,价格出奇的低廉,让兰度的排泄终于不再成为一种经济负担。

    中国人甚至向澳门开始供应火柴、纸烟、朗姆酒和装在橡木酒桶里的汽水,澳门的街道上有很多这样的小贩,背着两个带龙头的小酒桶,一个是酸酸甜甜的汽水,一个是朗姆酒。单买或者买混合物都可以,夏天甚至可以给你加上磨碎的薄荷叶。兰度想,这不就是鸡尾酒吗?

    上帝,兰度想,起码中国人让他在这个时空的日变得不是那么难捱了。

    临高的“澳洲式”生活方式的消息也渐渐的传到了澳门,包括他们良好的街道,完善的市政管理,还有每到夜晚如同群星版璀璨的灯光……

    现在,对自己另起炉灶打天下感到绝望的兰度第一次认真的考虑起投奔澳洲人,或者说中国人的想法。起码――他们有充足的手纸还有干净的厕所。另外,21世纪的中餐他还是很喜欢的。

    与其给刘香卖命,不如去投奔中国人。作为来自同一个时空的人,大家应该有共同语言对。说起来,当初自己在杰兰扎尼的官邸里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之中也有欧洲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小妞,看样似乎是拉丁裔的。

    既然有欧洲人,就不会排斥再来一个欧洲人。他兰度在本时空没有祖国,对方肯定不用在这个方面担心自己。

    自己当过志愿兵,应该是他们急需的专业人,到那里去肯定有饭吃,而且地位会很高――刘香怎么能懂得他的价值?但是21世纪的中国人肯定懂。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投奔临高是条光明大道――他甚至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起码也少守一年的大斋了。

    而且他还有一份大礼兰度想,光沉在东沙岛礁盘上的武器弹药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靠着这个自己也能在临高的集团里混上一个不错的位置。

    他开始计划起自己“投奔自由”的事情来了,连面包都懒得吃了。要去临高很容易,澳洲人和本地区的所有海上势力一样,在这里有半公开的代理人。不时也有船只往来于两地之间。而且临高那面并没有任何的旅行限制,任何人只要想去都可以去。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伙在临高的现代中国人是不是受到他们的政府的指挥?中国政府会不会掌握了什么穿越时空的秘密,正在本时空的临高谋划着什么惊人的阴谋?

    万一真是这样,自己贸然过去表明身份,恐怕就会被立刻灭口

    兰度的热情立刻冷了下来。再干净的厕所和好吃的饭菜,前提是自己能自由得活着。要是被关起来或者干脆直接给枪毙了,就没意义了。

    事情经不住多想,接着他又想到,对方万一还想知道除了自己是不是还有其他美国人到了本时空会危及他们的任务,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严刑拷打……

    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又开始吃面包了。

    当天晚上,兰度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会他到了临高,穿上了“人民装”,坐在一个宏伟的会堂里开会;一会他又成了美国政府的特工人员,在荒野上接应海豹突击队,大声说:“临高就在那个方向”;一会他又被捆在一把椅上,黑乎乎的密室里有几个穿着作训服的中国人冷冰冰的看着他,似乎要拷打他,在他呼救的时候又觉审问他的居然是杰兰扎尼。他说:“你这个异教徒准备赎罪吧。”

    然后他现自己站在一个堆满了木柴的火刑堆上。

    兰度大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醒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都是汗。

    “上帝”他叫了一声,这太可怕了。

    “主人,你好吗?”史力克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来。

    “我很好”兰度说,“给我倒水洗脸。”

    兰度在饭厅里没有得到任何早餐的招待。老板娘只是用笑脸来提醒他:他还有三个月的欠账没付清。

    兰度和史力克这一主一仆只好上街去游荡了,兰度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熟人能够混一顿饭吃,实在不行就只有上耶稣会教堂去吃饭了。

    一个矮小的穿着棉布衣服的黑女人忽然靠了上来,她的相貌让他看了就没了吃早饭的胃口。

    “兰度先生兰度先生”她用葡萄牙语喊着。

    “什么事?”他打量着这个黑女人,看样她应该是某个有钱人的女奴之类。她的相貌和非洲的黑奴不大一样,眼睛是黄色的,歪斜着。相貌不管用哪个时空来看都称得上丑陋。

    “请你到这边来。”黑女奴示意他到路边的一个中国人的茶摊上。

    “对不起,我没时间。”兰度大大咧咧的说,这么丑得女人,他懒得和她说话。

    “如果有这个呢?”黑女奴从腰里解下一个钱袋,银币出悦耳的摩擦声。

    “好吧。我这个人一向不会拒绝女人。”

    黑女奴要了一壶茶,似乎想和他说什么。他却眼神飘渺的看着中国摊主在锅里炸着什么东西――他依稀记得,这东西在唐人街能吃到,貌似叫油条。

    炸油条散出来的香味让他魂不守舍。

    黑女奴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摸出些中国铜钱,叫摊主拿来油条和烧饼。

    兰度以一个绅士般的矜持傲慢的态度拿起烧饼,学着其他中国人的摸样,把油条折叠了下卷了起来。大口的吃了起来。

    “再给我的仆人也来一份。”他用中国话关照着摊主。

    于是史力克也得到了一份烧饼油条。

    “我想问下兰度先生,近有没有空?”

    第五十节 讨价还价

    “我很忙耶稣会的大人们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委托我办理。”兰度气派不凡的捻着自己的唇髯――这是为了增强他的男汉气概特意留得。

    “是吗?”黑女奴说,“您是否有兴趣在百忙中为我的主人办一件小事呢?”[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你得主人是谁?”

    “这个,”黑女奴拿起钱袋,“您觉得我的回答是不是令人满意?”

    看这个沉甸甸的钱袋起码有三百个西班牙比索。这对囊中羞涩的兰度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做了噩梦之后他对投奔临高的热情已经下降了不少。有这笔钱起码又能在澳门混过一段日了。

    “如果您有两位主人的话就好了。”兰度说,“好吧,您说说看,有什么事情?”

    “您是位优秀的军人。”

    “不错。”

    “您为阿拉贡内斯服务过。”黑女人说。

    “是的。自从他破产之后就不能为他服务啦。太可惜了。”兰度说。这个西班牙花花公丢了船之后一直不敢回马尼拉,整天混在澳门,比他的状况还糟糕,此人不大可能会来招揽自己。

    “您到过临高。”

    兰度忽然警觉起来:他参加阿拉贡内斯的冒险,去攻打临高这事情在澳门知道的人不多。阿拉贡内斯当初出航的时候就严守秘密,一败涂地的逃回澳门之后对这样丢脸的大败仗是讳谟若深,至于当初船上的水手,不是从欧洲来得就是在南洋各群岛招募来得马来人,只知道驾船,不知道去向。少数知道的人要么死在当晚的夜袭中要么死在和郑芝龙的战斗中了。

    至于自己,从来就没在外面宣扬过随船参加过这次行动。

    这个黑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到过临高?

    “这和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但是我的主人想知道。”

    你的主人肯定知道这事兰度想,这个人是谁?鬼鬼祟祟的到底要自己干什么?

    “不能算是到过,”兰度审慎的说,“我进过临高的港口,仅此而已。”

    “你还在南中国海上救过阿拉贡内斯的命。”

    “救他是顺带的事情。”

    “你愿意再去一次临高吗?”

    “这要看去干什么。”兰度意识到这个人知道自己当初在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的事情。

    “请你这样一位有本事的人,当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好吧。您个黑鬼丫头,小jn货,说吧:你的主人到底要我干什么?”兰度开始不耐烦了,他表情傲慢的说道――他在此地可是位有身份的爵爷,和这个丑陋的黑女人说这么多话简直有**份。

    黑女人歪斜的黄眼睛里露出了怨毒的神情,但是她还是继续说下去:“我的主人,她,他希望您去一次临高,不管用什么身份――去摸清楚他们的要塞是如何布置的,他们的火炮能打得多远,他们的军备有什么弱点……一切关于澳洲人在临高防御的情况。”

    “哼,你的主人对临高图谋不轨吧。”兰度说。

    对方默不作声。

    “这里去过临高的人很多,为什么要找我?”兰度感到奇怪。澳门每周都会有船到临高去,去临高贩货的

    “这是主人的吩咐。”黑女奴说,“他说,您比这里任何一个人了解澳洲人。”

    这话让兰度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这话怎么解释都可以,但是此时说出来却象正中他的要害。

    “比这里任何一个人了解”

    他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暴露了,一副大爵爷的摸样也气馁了不少。

    兰度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此时反而不敢草率行事了。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什么。

    他谨慎起来:“这个任务很难。”

    “四百西班牙比索。”

    “我要八百个。”

    “六百。这里是三百个。”黑女人拿出一个钱袋来,“您回来之后再给三百。”

    “成交。”六百个比索是笔很好的买卖了。

    “您需要多久?”

    “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我会在这里等您的。”

    “好吧。”兰度随后对摊主说,“来,把您那豆做得牛奶给我来一碗,这里太黑啦。”

    半小时后,黑女奴向李丝雅一五一十的回报了她何兰度见面的经过。

    “他果然要了六百呢。”李丝雅百无聊赖的评论道。

    自从她从博铺狼狈的换小船逃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这个澳门城里的女阴谋家,南中国海上的女海盗继续玩弄着她的阴谋诡计和冒险事业。时而为某个人效力,时而又为某个人出谋划策。有好机会的时候也不会拒绝进行一次获利丰厚的海上抢劫。

    海上的局面越乱,她的生意越好做。甚至她那朝三暮四的立场也让她有了许多别人没有的机会。各方面都希望利用她这个渠道和某个方面拉上关系说上话。纵横连纵的把戏,在南中国海的海面上也有很多人热衷的。

    李丝雅作为一个海盗,海上的雇佣兵,居然成了一时间的风云人物。她一会出现在马尼拉,一会出现在巴达维亚,时而又在广州露面,时而又在大员港现身。

    她是各路海主、总督、司令官、商务员们的座上客,每个人都让她为自己办事,毫不吝惜的付给她大笔的金钱,或者给予她准许运来运走货物的特权,但是每个人又暗中提防着她。

    然而李丝雅知道自己这样左右逢源的好日不会太长了。

    郑芝龙当了中国人的官之后,能够利用大明政府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从大6上获得船和人的补充,熊文灿甚至直接赞助大炮和船只给他。他贩运到日本的货物也无需秘密收购,而是正大光明的收购之后一路畅通无阻的运到中左所去了。相比之下,魁奇的局面就差多了,他虽然一开始比郑芝龙的人船要多得多,但是补充困难,海贸生意也不断的受到郑芝龙的打击,广东海面上的刘香尽管和郑芝龙势不两立,却也不是李魁奇的盟友。诸彩老覆灭之后,大部分残余力量被郑芝龙吸收,余下的被刘香和临高收纳,刘香的势力暴涨,他急切的准备消灭一个对手,使得自己的力量能够上一个台阶,成为中国东南沿海当之无愧的霸主。

    李丝雅估计,郑芝龙的获胜的可能性很大,不仅因为他有官府的支持,而且他的根基比刘香深得多。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日本人那里,都有深厚的势力。李魁奇一旦覆灭,刘香的覆灭也就在顷刻之间了。

    郑芝龙消灭了所有对手之后,就会在这里强制性的建立起海上的秩序,别说葡萄牙人无可奈何,就算是荷兰人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所以近李丝雅的活动开始偏向于为郑芝龙的潜在对手们服务――公然得罪郑芝龙她还是不敢得。确切的说,是为荷兰人服务。

    她刚刚会见过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德?卡蓬蒂尔的私人代表――萨万奇?冈萨雷斯。此人是个真正的西班牙人,过去还是西班牙军官。不名誉的退伍之后穷困潦倒,只好到马尼拉来碰运气。在马尼拉没得到好运气之后他干脆到了荷兰人那边,成了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军官。

    荷兰东印度公司欢迎一切愿意为它服务的欧洲人渣,东印度群岛上白人死亡率很高,总督又需要大量的士兵、军官和商务人员,所以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不过对西班牙人这样的天主教徒来说,为荷兰人服务有丢掉灵魂的危险――荷兰人在国内允许宗教自由,但是在东印度,所有公司人员都得参加教的宗教仪式,否则就是叛逆,随时可能被吊死--东印度公司的法律以严酷无情著称。

    萨万奇?冈萨雷斯走投无路,只好冒着失去灵魂的危险为荷兰人效命。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西班牙炮兵军官担任了东印度公司军队的炮兵军官,参加几次远征,包括几年前不成功的对佩斯卡多尔列岛(澎湖列岛)的远征。那次他就在仓促建好的炮台上,指挥三门12磅大炮,面对着海上密密麻麻的戎克船和源源不断的涌上6地的中国士兵。

    远征佩斯卡多尔列岛失败之后,他又随着船队到了了大员,在那里修筑起城堡来。萨万奇?冈萨雷斯充当了一阶段当地的要塞炮兵指挥官。期间和来袭扰的中国海盗、当地土著交火了几次。在战斗和疫病中活了下来。

    他变得渐渐受到信任。当总督需要一个进入葡萄牙殖民地的人选的时候,西班牙人萨万奇?冈萨雷斯就成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一个真正的西班牙人显然比一个荷兰人潜入澳门为安全――澳门可是有荷兰人的死敌耶稣会。何况,在总督策划的下一步的行动中这位前西班牙炮兵军官也大有作用。

    萨万奇?冈萨雷斯身材高大粗壮。早年在和土耳其的人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成了独眼。他戴着一只眼罩,和他的伤疤勾勒出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兵”的形象。

    萨万奇?冈萨雷斯以一个失业老兵的身份来到澳门,很就在酒馆和李丝雅的代理人接上了头。随后拜访了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女海盗,转交了总督的信件。

    总督在信件中要求李丝雅提供临高的情报,包括那些所谓的“澳洲人”的真实状况――关于他们的传说很多,一些货物也辗转到了东印度群岛、印度各处。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看到澳洲人的远航贸易船只在海面上出现过。

    总督下非常感兴趣的想知道:所谓的澳洲人是什么样的人?是否是白人;澳洲人对贸易有无兴趣;在临高修筑城堡是否为了和中国贸易;如果是的话,他们现在贸易状况如何?中国政府对他们持有何种态度?澳洲人的铁船和火炮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下;它们的性能是否言过其实;澳洲人在临高有多少人,有没有黑人、马来人、日本人、欧洲人和中国人为他们服务,这些人有没有装备武器,其中多少是火器,火器的性能如何……

    信上一共一百二十五个问题。

    李丝雅越看越觉得起疑,如果说前面的问题还是一般的情报的话,后面关于澳洲人的军队,武器以及临高的港口状况、设防情况的问题就全部是军事性的了。

    荷兰人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李丝雅想,难道他们想对澳洲人动手?临高的地理环境不算是佳,但是距中国海岸却比台湾近得多,而且正处于东印度群岛前往中国大6的交通线上。荷兰人占据此地

    “这些问题起码值五千盾。”李丝雅看完了信件对来人说。

    “这是一千盾。”冈萨雷斯很慷慨的拿出了一个皮袋,“你全部回答之后再给二千。”

    “我要五千盾――费用另计。”李丝雅说,“这活很棘手,我自己也得花一大笔钱。”

    “我只有这个权力。”萨万奇?冈萨雷斯说,“不过总督大人说了:如果您的情报是准确的,他可以支付多的报酬。”

    “如果不准确呢?”李丝雅笑着喝了一口葡萄酒。

    “这不是鄙人所能了解得了。”冈萨雷斯鞠了一个躬。

    “我需要时间来回答你的问题。大概需要一二个月。”李丝雅说,“你是回去还是在这里等候我的回信?”

    “当然是在这里了。”虽然冈萨雷斯先生不甚虔诚,每天被迫参加教的祷告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能够暂时的摆脱这种宗教苦役当然再好不过――而且澳门无论是气候还是伙食,都比东印度群岛要好多了。

    “您可以住到‘王冠旅店’去。伙食很好,还有些大概你会感兴趣的女人。”李丝雅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钱袋:“这是三百个里亚尔。”

    萨万奇?冈萨雷斯告退之后,她叫人把李醇――也就是所谓的李华梅叫来。她刚刚从果阿回来,正在休息。

    “你的买卖,怕是要做不成了。”李丝雅对她的乳妹说,“荷兰人在打临高的主意。”

    “吃奶酪的货们要自讨苦吃了。”李华梅坐在软垫上――这个动作对她的身份来说是有点放肆。但是她们之间多是合作伙伴,而不是主仆关系。

    与她的小姐把精力多的放在阴谋诡计中不同,李华梅愿意干直来直去的勾当,不管是做买卖还是海上行劫。

    “我倒是比较喜欢澳洲人,虽然他们有点傻。”李华梅吃吃的笑着,“连桅杆都不会爬就一个个自封船长。”

    但是好感还是坏感对李丝雅来说并不要紧。关键是利益问题。

    按照李华梅的看法,单凭荷兰人自身的力量是无法消灭临高的澳洲人的,李华梅见识过澳洲的大炮开火,看到过他们的防御体系和铁船。博铺港是不可能被正面攻陷的――当初博铺港还没有重炮的时候,西班牙人和刘香的联合突击尚且被打得一败涂地,何况现在他们已经将博铺要塞化了。

    “只是就我看到的:博铺就有两个几乎无法攻占的炮台。”李华梅在地图上标记着,“一处在老烽火台上,上面有一门重炮,几乎可以打到一里格之外。然后是他们的‘圣船’前甲板上,也有一门相似的大炮。”

    李丝雅在地图上看着火炮的火际线――这两门炮的覆盖范围也太广了任何船只只要一靠近博铺就在射程内,澳洲人的火炮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让人害怕的还不是这样的大炮。李丝雅知道,重炮的开火度是很慢的,上到12磅的火炮,一分钟差不多能打一。按照李华梅说得大炮尺寸,这两门炮的射间隔至少要十分钟以上。

    而且大型火炮瞄准调整起来很困难。如果不惧怕损失的话,用大型船只在射程内吸引火力,小型船只全向港内突进――好是用划艇,乘着潮水冲入。

    关键是澳洲人在小型火炮上的优势也非常明显。特别是一部分射尖椎体炮弹的火炮无论从射程、穿透力还有射度上都远胜过一切欧洲人的火炮。如果她不是当初在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上亲身尝到过炮火的厉害――当时他们既没有要塞,也没有重炮,甚至没有动用铁船,就把西班牙大帆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如此厉害的炮火。

    “……要进攻或者炮击这两个地方是完全不可能的――圣船比大的盖伦船还要高。船体是铁得,水手们根本爬不上去,也不可能用纵火的方式使它失去战斗力。至于老烽火台,它位于海岸的纵深位置,得登6之后行进很长的距离能抵达它的脚下。”

    李华梅继续在地图上做着标记:“这两处只是我看到的地方。我没有看到的地方肯定还有其他炮台或者防御设施。他们在纵深还有几处关键性的支撑点,全部是要塞化的。”

    第五十一节 兰度的任务

    “你能标清所有港内的设施吗?”

    “允许我到得地方可以,但是港口里有很大一部分我和手下人都不能涉足。”李华梅不无遗憾的说,“他们对我的监控的非常严格――过去是澳洲人亲自看守,倒比较松。现在换成了从大6上招募来得明人,反而紧多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么说你开始对他们没吸引力了。”李丝雅开玩笑的说,“你的魅力下降了。”

    “不,我觉得他们很喜欢我,特别是在海军军官中。”李华梅说,“但是澳洲人中有那么一些人――警惕性很高,怀疑一切人――包括他们自己人在内。考虑到他们实际上势单力薄,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你估计他们有多少兵力?”

    “这我估计不出来,不过在港口,时刻都能看到大概二个连的步兵,训练的非常好――完全是欧洲式的训练,装备的很完备。炮手和水手不计在内。水手要是全部武装起来,至少能组织起二十个连来。这些水手同样训练有素。澳洲人火器很多,弹药也很足。”

    “这样说来荷兰人想进攻临高没有指望。”

    “完全没有。荷兰人能出动多少船?十五艘?十六艘?远征澎湖的时候他们只能出动了十四艘船。”李华梅说,“当年他们把英国人都拉上倾巢出动还是连澳门都没攻下来,现在要进攻比澳门难啃十倍的临高,恐怕连港口都进不了,只会碰一鼻灰。”

    “所以他们愿意出五千盾。”李丝雅说。

    “我们和澳洲人的关系很不错,经营果阿贸易获利丰厚,何必为荷兰人去火中取栗?五千盾而已。”

    “这事不是五千盾这么简单。”李丝雅揭开窗帘的一角,注视着中庭里正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的喷泉,“你说过:这三年来澳洲人的力量在一天比一天强大。等他们强大到可以无视南中国海的群雄的时候,还有我们姐妹的日好过吗?”

    “他们早得很呢。郑芝龙……”

    “郑芝龙也是个威胁。”李丝雅说,“临高的澳洲人却比郑芝龙要危险――谁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企图――他们还有很多底牌没有掀开呢。”

    李丝雅认为:荷兰人和澳洲人打一仗,对她们来说绝无坏处。既然荷兰人不可能消灭得了澳洲人――只会被痛打一顿铩羽而归――所以她们在临高的利益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澳洲人有了荷兰人这个劲敌的威胁只会愈加笼络现有的合作者,李华梅可以从中索取多的利益。

    总体来说,这个机会利用的好,是这两家“双损”,而李家姐妹“双赢”。

    “我们要让澳洲人吃点苦头。”李丝雅说,“这样他们就会对你好啦。总之,这海面上得乱点好。”

    “荷兰人没法让澳洲人吃苦头。他们没这个能力。”

    “这就要看我们的了嘛。”她说,“给荷兰人一臂之力。”

    李华梅不动声色:“你想怎么办?”

    “有一个人,我准备用他。”

    “阿拉贡内斯?他虽然境遇不好,但不是什么有用的人。”

    “他?有点用处。但是我要用得是这个人:魏斯?兰度。”

    于是她打了一个亲信的时常为她办秘密事宜的黑女奴去见兰度。这个女人不仅能说一口很好的葡萄牙语,必要的时候还是个冷血的杀手,此人擅于调制毒药和投毒,曾经不露声色的为李丝雅铲除了好些敌人和令她感到厌烦的人。

    李丝雅以她敏锐的嗅觉和无孔不入的暗探――她在澳门豢养了一大批各民族的败类,充当耳目――掌握着城里各种讯息。

    魏斯?兰度出现在澳门的时候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兴趣,这不过是远东常见的欧洲残渣――靠着一身蛮力和会舞刀弄枪准备捞取点好处。甚至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上她也对此人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除了奇怪口音的意大利语和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举止。

    后来她在街上、酒店和教堂里又多次看见过他。此人始终没有收到过他的重视,只是一次,她的一个手下给她拿来一张奇怪的东西。

    这是一张长方形纸片,印刷的非常精美,上面有有一个印刷精美的欧洲男人的圆形头像。至于上面的文字,她不认得,应该是一种欧洲的语言。除此之外,就是一个阿拉伯数字的1了。

    这张纸片的源头,是兰度下榻的小旅店的老板娘。此人喝醉了之后企图用这张纸片付账,被拒绝之后大酒疯,硬是塞到了老板娘的胸衣里。

    李丝雅关照给老板娘一个里亚尔把这张纸片买下来。她在这张纸片里想到了当年从文掌柜身上搜出的类似印刷品。不过文掌柜身上的是红色的,上面写得是阿拉伯数字的1。头像则是一个黄种人。另外,上面的文字也是汉字。

    魏斯?兰度原来是个澳洲人起码也和澳洲人有着极深的关系李丝雅象现了大6。这样想来,当初阿拉贡内斯去袭击临高本来就是自投罗网不用说,对方派遣这个人到澳门来是为了自己。

    她马上要人盯紧了这个澳洲人――然而差不多一年多过去了,兰度不仅没有回过临高一次,甚至都从来没到过黄顺隆的店铺一次,他和外界完全没有联系,除了为耶稣会工作的时候会外出之外,几乎每天都混在澳门过着醉生梦死的日。

    无论如何,他都不像一个密探。

    她向耶稣会的内线打听了这个人的全部消息。兰度是从大明官府手里接收过来的。大明官府是从沿海的一个叫“临高”的小县城把他捕获的,当时他被几个渔民救起,送到县城来。

    内线告诉他:兰度为耶稣会服务很忠心,杰兰扎尼大人对他非常的满意――除了在花钱上面。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试探。李丝雅确认了一点:兰度是个澳洲人,但是兰度和临高的澳洲人不是一伙的。

    如果是一伙的,他绝对不会在这二年多的时间里从来不和临高的澳洲人生任何关系,而且,他也没做过什么为澳洲人服务的事情――除了夜袭博铺的消息可能是他泄露的之外。

    另外她还从杰兰扎尼的侍从嘴里知道,兰度几次对会长大人说过:“他们是不折不扣的中国人,虽然不是明朝的人。”

    尽管会长大人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李丝雅却很明白:兰度很清楚表明他知道临高的澳洲人的底细。至于他为什么着重要说“是中国人,而不是明朝的人”应该另有缘故。

    如果是普通人,李丝雅早就把他秘密的绑架来拷问出个所以然来了。但是兰度在澳门是为耶稣会服务,她还没有狂悖到敢于得罪耶稣会的地步。

    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李丝雅考虑了几天,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荷兰人要打探临高的秘密,她可以让兰度去,如果兰度是澳洲人的暗探,他就绝对不会把临高关键性的防御措施告诉她。而兰度却不知道李华梅是她的人。只要一对照就能现。反过来说,兰度不是暗探,他对澳洲人的很多底细就会比自己乳妹的情报为详实。

    要是这样的话,兰度可就是一个奇货可居的人物了李丝雅想,澳洲人将来必然是南中国海的一霸,有一个知道他们底细的人掌握在自己手里,其中的好处是无可估量的。

    兰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丝雅算计了一遍。既然接受了钱财,他决定就亲自到临高去一趟。亲眼去看看中国人在临高干些什么,估量下自己是不是可以投奔对方。在他看来本时空的任何军队都不可能是用现代武器武装起来的中国人的对手。万一中国人居然在本时空的人手里吃了败仗,那他还是干脆断了投奔他们的念头为好。

    然而欧洲人的面孔去临高未免太过显眼了,自己一入境就会被中国人盯上。冒充商人是不可能的――自己不象一个商人,对这里的贸易一无所知,根本经不起盘问。兰度考虑再三,决定冒充神父的随员。耶稣会近要派遣二名教士到临高去。6若华要求增派教士的信件抵达之后,耶稣会先后又派遣了三个人去,但是临高方面对教士的需求有增无减,加上前阶段又有一位神父在黎区传教的时候染病“蒙主召唤”。按照临高教会的要求,耶稣会决定再派遣二名教士前往临高传教。

    兰度去请求科曼热神父,只说自己对临高很好奇,希望能够随团去看看。他的要求立刻得到了同意。于是兰度就成为耶稣会访问团的一员。

    春天的阳光,透过窗外竹树丛的间隙,把斑斑驳驳的影,铺洒在方砖地上。轻风摇动翠竹,一帘碎影像溪水般来回流淌。

    竹已经全部返青,冬日的枯萎的黄叶正在逐一的褪去。庭院里一派生机。

    书房里的陈设十分简朴,很难想象着是两广总督王尊德的私宅书房。

    王尊德此时正低着头在看一封信。他的打扮装束非常简朴,几乎和一个寒儒不相上下。王尊德以简朴著称,平日里总是布衣素食,在官场上颇有清正的名望。

    这是他的一个门生从京师带回来的一封信。以他的尊贵和地位,本省的提塘官为他送私信是即方便又捷的事情,但是王尊德从来不劳动他们的大驾--谁知道东厂有没有看过这些提塘官们捎回本省的私信。

    一封京里的私信,内容无非是是家长里短、各种闻、朝廷中的风向。原来也不算什么,只是怕给东厂那帮勘磨的太监寻摸出什么“不应”之言,自己就麻烦了。

    信是一位朝廷做官的同年写来的。而这封信,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忧虑。引起他忧虑的是信中随带的几封“附启”。

    按照明代官场的习惯,人们写信除了一份正文之外,还有所谓“副启”。副启是一种不具名的信,用以请托办事或谈机密事宜。

    现在王尊德手里的这封信,也有三封副启。

    信得正文照例是些寒温起居的客套话,王尊德草草扫过了事。第一份谈得是朝廷的消息,他大致看了一遍,谈得是近朝廷的动向:袁崇焕的前景不妙--一个多月前,朝廷已经派人到广西,缉拿袁元素在藤县的家眷亲属入京。这位一度很受皇上器重的大员恐怕是难逃诛戮之祸了。虽然袁元素和自己并无什么交集之处,牵连不到自己头上,但是眼看着他被重用又被逮,心里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拿起了第二份副启。

    这上面的内容是朝廷和建虏和流寇作战的消息。东面的战事自从朝廷收复遵化之后暂时平静了下来,只是西北流寇的局面一天大似一天,渐有燎原之势。而且其中陕镇的驿卒、镇兵、军户,“从贼颇众”。

    王尊德看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一声,心里想这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情。镇兵欠饷已经是按年计,至于裁撤驿卒是败招。陕西西北是苦寒之地,不比江南和广东这样的膏腴之地,要饭也还能勉强活命。原来就是苦哈哈半饥半饱的混日,现在把他们裁掉了,不造反哪里有活路?

    这样的乱局,恐怕没有个七八年时间是压制不下去的。

    他丢下这份副启,拿起下面一封。

    这一封写得很简略,但是比较要紧。主要是说,自从熊文焕招安了郑芝龙之后,东南沿海的局面有所稳定,皇上似乎对此满意。正在督促熊文焕尽“厘清洋面”。

    “哼。”王尊德哼了一声。熊文焕的这手不过是以贼攻贼,想让双方两败俱伤他坐收渔人之利而已。只是这事情未必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广东这面和郑芝龙虽然打交道不多,但是了解的情况却不少。消息主要是从葡萄牙人那里来得。包括郑芝龙的起家史和他在日本的特殊关系等等。王尊德很清楚,郑芝龙绝非善类,也不是一个拿了“游击将军”这样的武将空头衔就会满足的普通海贼。

    他就抚之后拒不退出中左所,窃踞金厦,目的无非是以此作为港口,和日本等地贸易而已。广州城每年葡萄牙人会来两次贸易,从他们嘴里能够得出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中左所与月港相比作为贸易口岸为理想;郑芝龙屡次进攻月港的目的并不在于抢劫,主要是迫使商人们不敢再在当地贸易等等。

    “郑逆狼野心,所图极大,绝非真心归顺朝廷”这是高舜钦当时听到郑芝龙就抚之后的评论――当然是私下的。

    但是熊文焕却不这么看。这一年多来不断地给郑芝龙支援船只重炮,甚至把王尊德为福建铸造的红夷大炮也送了不少给郑芝龙。郑芝龙在福建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知道郑家在福建广置产业,甚至把手伸到了广东,买下了许多庄田和产业,甚至在广州的城外就有他购置的田庄。简直是狂悖之极

    但是郑芝龙毕竟把诸彩老等积年海匪一一剿灭了,只要熊文焕捷报不断,任何弹劾都不会起作用。朝野方面,还颇有认同熊文焕做法的人。朝议对他十分有利,看势头很有升官的可能性。

    这些消息看似和广东毫不相干。王尊德却知道,熊文焕如果升官,有可能就是来接任自己的位置――广东也有海贼,而且势头并不比福建的小。熊文焕有了一个“平贼靖海有方”的能员名声,多半就会到广东来。他现在已经是福建巡抚了,又立有大功,总不见得仅仅平调广东巡抚。

    自己若不能赶打开一个局面,取得几个海上胜利,恐怕这两广总督的位置就要坐不住了。

    只是这广东洋面上的海贼也是不好相与的。第一大股推就是刘老香了,此人长期在珠江口外逡巡,不时深入珠江抢劫掳掠乡民和船只,阻断出洋的贸易。澳门的葡萄牙人三天两头来和他谈,希望双方联合进剿。

    葡萄牙人有大夹板船,有红夷大铜炮,战力可观,但是大明却派不出人马来。要进剿,就得军饷,整备船只,这都要大笔的银。广东布政使一直哭穷,说藩库里没银可用。眼下就是为各省铸炮的钱大多还是欠着得。工部允支的炮价,到现在也没见着。

    不过广东财源甚多,真想打仗,不拘那里先搞一笔出来还是能办到的。只是有点不值。

    而且广东官场上对刘老香的底细一无所知,甚至还不如葡萄牙人知道的多。没有引路的人,想在茫茫海面和无数的小岛之间找到刘老香的船队,简直是痴心妄想。后无非又是损兵折将罢了。朝廷过去输得起,现在,朝廷已经输不起了。打一次败仗就意味着再也会恢复不了元气。

    想到这里,他很是烦躁。

    第五十二节 议战

    他慢慢的把信叠整齐、折好,重装回封套里。以他的老于官场世故,对于任何的棘手政务总是有一套推诿拖延的办法的。反正不管是什么大务要务,总抵挡不过一个“拖”字。几个月之后天知道朝廷里又在刮什么风向了。

    这次恐怕不能不在靖海上拿出点业绩来。皇上登基不久,正怀着一股励精图治的劲头――而且他从皇上身边的太监口中得知,皇上是个非常勤奋的人。自己一个劲的推诿拖延恐怕是混不过去的。到时候高舜钦这个愣头青来一道弹章就很麻烦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当初自己在整治两广吏治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在京师里都有故旧同年,自己若是一个处置失当,失了圣心,到时候就是弹章交上,下场不问可知――丢官去职已经是轻的处分了

    而高舜钦的态度又实在难以估计。此人即年轻当得又是言路上的官,未免气盛――他自己也当过言官,深知言官的习气。

    高巡按对海商海寇还有西洋人全部非常憎恨。他几次向自己进言,希望禁止与葡萄牙人的贸易往来。自己一直含糊其词,听外面的风言风语,似乎对自己已经很是不满了。

    高舜钦痛恨葡萄牙人:无非是因为葡萄牙人“巍舰巨炮”,“人莫敢近”,还贩运各种违禁之物。王尊德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广东地面上居然有这么一个“不服王化”之处。

    对王尊德来说,葡萄牙人虽然不时要给地方上惹点麻烦,总体来说还是知趣的。所谓知趣不是说他们准时的向香山县缴纳每年五百两的地租――这对广东全省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近,葡萄牙人屡次派商人到广州活动,馈赠了各方面一笔厚礼--大约他们也听说了高舜钦近的动向,所以正在加紧活动。

    再想到葡萄牙人希望和大明联合打击刘老香的事情――对方说:刘老香勾结天启年间曾经掳掠沿海,占据澎湖修筑堡垒的“和兰”,意图对大明不利。这番说法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王尊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海上的事情还真是错综复杂,官府却对这个神秘莫测的海上世界一无所知。

    他在书房里踱着步,玩赏着竹帘上的倒影,突然用洪亮的嗓门喊道:“来人”

    一个贴身小厮应声出现在门口。

    “你去,马上把吕、李两位赞画请来。”

    他请这两位赞画来是想听听他们对平靖广东洋面的事情有什么见解。他并不急于见李逢节,现在去见他,此人不过又是“唯先生马”。当然了,总督管军务,他这个专务民政的巡抚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至于其他本省大小官员,一个个都是滑得不沾手的泥鳅。塞责推诿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大。王尊德为官多年知道也不是两广如此,各地皆然。

    自己要听点切实的建言,也只有靠幕僚了。

    这两个人,是他幕中两名心腹。吕易忠当过几任知府,李息觉是天启年间的进士,未曾授官,一直在家闲居。两人都是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的年龄,正是精力健旺的壮年,两人即饱读诗书,又对各种实际政务了解颇深。

    但是这两位赞画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高明的主意――谋略是建立在情报的基础上的,没有情报,连敌人是谁都闹不清,哪里有谋略可言。

    万历末年以来,海面上的各路好汉旋起旋仆,名号众多,官府文书中留下名号的大股有几十号。但是他们的实际状况,官府了解极少,大多是道听途说。

    至于这刘老香,不过是崇祯初年兴起的一股势力,不过近扩展,俨然已经成为珠江口的一患引起人们的主意。

    吕、李两位虽然有心为东主分忧,只是他们自己对这海寇也不见得比王尊德了解,谈何出谋划策?李赞画搜肠刮肚想出来的,无非是当年胡宗宪等人对付倭寇的陈年伎俩。谈不出什么名堂来。

    倒是吕易忠在旁一直不出声。在他看来李赞画的谋略都是可行之策,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自己的东家根本就不打算大规模清剿海寇,就算他想,也无能力为――没有钱。

    不管是迁海、加紧岸上商品输出的逻查、编练沿海沿江各处乡勇……这些措施全都需要时间和金钱。现在官府的状况就是缺钱。没钱什么都干不了。

    官府是即没有钱也没有时间。而王制台是觉得没有时间。吕易忠在揣测上意上要比其他人高明,他结合近的朝野局势和两广福建的状况,很就明白了东家实际的想法。

    这东南剿海寇的彩头不能全给熊文焕摘去了。自从郑芝龙就抚之后,东南沿海的各股巨寇杨六、杨七、诸彩老等集团在二年里先后覆灭。熊文焕的“抚洋能员”的名声已经为朝野所认同。

    这样的局面下,继续在广东盘踞甚至还在不断膨胀的刘老香就变成了一个难堪的对比。总督两广的制台大人必得要有一番作为行。

    虽然知道东家的想法,但是出主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思索着面对的局面:眼下不是嘉靖朝,朝廷钱粮尚多。能造船练兵。现在王尊德只有这么大一个盘,不能四面开花,多路出击,只有找准一股痛剿,来个大获全胜,俘获匪好。而且朝廷的水师向来海战不力,必得能6战建功的地方行。

    “要是有个双屿、屯门之类的地方就好了。”吕易忠道。

    李息觉是何等人物,立刻就明白了,也跟着点头道:“正是。”

    王尊德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刘香的老巢在哪里他们一无所知,其他匪股就不用说了。

    正没奈何间,吕易忠却悄声说:“临高如何?”

    三个人一了下头。这地方倒是绝好

    澳洲人在临高筑寨自守的事情,在广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正如三家紫字号的大商号有澳洲人的背景也不是秘密。

    “应该是博铺,贼人窃据的,也正是博铺么。临高县并未失陷。”李息觉提醒道,“一应钱粮都是足额缴上来得。”

    “是极。”吕易忠点头,“官军围剿博铺,正去了临高一害,于国于民都是大大有利之事。”

    这不仅是个细节问题,也是关键要害之处。

    若是剿了“盘踞临高的海贼”,朝廷上不免就有人要对广东居然一直没有上报县城失陷之事而挑剔,现在只提博铺话就说得圆了。何况临高的确没有失陷,这也不算欺骗朝廷。

    想到这里,王尊德只觉得茅塞顿开,颇有拨云见日之感。连连点头,却不再言语。

    吕易忠和李息觉知道他已经是肯了这个想法,但是还要权衡一番利弊。自己眼下要做得,就是把这件事情先行落实下来。兵、船、粮草各从何来?需用多少?军饷杂费又如何筹划……这些细务都要一一考虑周全,有得还要备上几套方案。等到真正实行的时候再由制台大人选择。

    这些事情,仅仅靠他们自己是干不了的,好在总督府里有一个很大的幕僚班,从当过知府的退职官员到只会填词作曲的轻佻文人一应俱全。虽然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也颇有一些能员干。

    吕易忠很就召集了十来个王尊德为亲信的幕僚,商谈此事。

    但是他的“妙计”很引起了异议。

    “制台大人要剿灭临高的髡贼,自是大人心。”内中有人道,“只是听说他们有大内的路,怕是轻易动不得。”

    另一个幕僚道:“澳洲人和高举勾连甚深,听闻高举又和宫里头的杨公公有关联。这内中关节,恐怕不是我等可以厘清的。”

    一听说里面还勾连着内监,众人不由得沉默不语。太监权势滔天的日过去还不久。皇上登基以后去了一个九千岁不假,但是信王府的太监一样要掌权用事。万一得罪了里面的什么说不清的“内相”。对景起来上点眼药,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碍事。”吕易忠道,“高举的靠山杨公公并非信王府中来得从龙太监,当年魏逆得势之日,他为了避祸自请闲职。皇上登基之后,他在宫中亦无多少势力。”

    “虽是太监,也还是一张宫里的嘴。轻易开罪不得。”有人还是希望持重。

    “无碍。”吕易忠道,“髡贼与杨公公并无交集,高举是杨公公的人。澳洲人不过是和高举做买卖。杨公公一向深明大义岂能为一伙海贼来为难朝廷大员?”

    高举和澳洲人往来极多,就算没有澳洲人,高家也是出了名的“勾结外洋”的大户。要找出他“勾连海贼”的证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杨公公岂能作这样自投罗网本末倒置的事情

    杨公公在宫里已经没有多少势力可言,澳洲人完蛋又不是高举完蛋。高举既然安然无恙,该给他杨公公的好处,一文也不会少也不敢少。灭了澳洲人这个海寇,难道杨公公亲自上阵为难王尊德?王尊德可是朝廷的极品大员,素来有清廉刚正之名。他不是当权的大太监,哪里会来趟这个浑水。

    只要不伤到高举,让高家太太平平的过去了。杨公公自然不会过问。吕易忠的算盘就在这里,到时候再把澳洲人在广州的产业补偿一部分给高家,高家纵然有些怨言也无话可说――高举不会这么不识趣,和广东的官场作对。

    “再者,澳洲人在临高筑城立寨,行得就是当年佛朗机人占据濠镜的故伎。当时朝廷是许了佛朗机人,现今难道会再许澳洲人?”吕易忠提醒道,“此事总是要有个了断的。晚了不如早了。”

    他如此这般分析了一番,众人觉得颇有道理。不再有人反对进剿髡贼了。

    “只是这澳洲人的铁船如何应对?”有人问,“听闻有城墙般高,比红毛人和佛朗机人的大夹板船还高,水师无船与之战啊”

    “所谓大铁船,不过是街闻巷议而已。当不得真。”吕易忠说,“就算真有如此的巨舶,官军自可用火船退之。再者王师进剿以水6并进为上。海路只是牵制,6路为重。只要6上破了他的百仞寨,他在6上无依,只有拔锚而去。王师即可收功。”

    这个主意其实还是“驱走”的思路:这不是大慈悲或者表示友好,实在是当地官员对自身军事力量的正确评估。天启年间动用七八万大军,几百条战船尚且只能“谕退”十几条船的荷兰人,现在当然不可能做到全灭澳洲人。当然把盘踞临高有年的澳洲人驱逐,也可算是一大功劳了。

    吕易忠的算盘就是设法“逼退”澳洲人,以尽量小的损失获得一次胜利。澳洲人在临高的实力,广州多少有所知晓。

    “临高的真髡,不过千人。”吕易忠说,“其余的多为本地奸民剃投附的假髡。总数不下数万人。然男女纷杂老幼并存,不外乎贪图髡贼的小恩小惠往临高依附的,绝不会为髡贼死战。朝廷天兵一到自然冰消瓦解。”

    “就是只有千人,仗着船坚炮利,亦不容易对付。”一个幕僚说,“听闻他们有大铁船外,另有铁船和连珠抢,当者披靡,不可小视。”

    “我看,亦可借兵。毕竟澳洲人船坚炮利。又有铁船连珠炮助战。”此人继续提议道,“佛朗机人一贯有求于我,对朝廷也算恭顺,近又献炮。若是向他们借师助剿,我军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佛朗机人红夷大炮,有夹板巨船。我军船炮之劣可得小补。”当下不少人赞同这个提议。

    “不如请制台大人出面,檄调郑芝龙派一偏师来助战。郑芝龙所部久习海上,可用作先锋。”

    “只怕熊制宪不肯。他倚郑芝龙为闽海长城,如今李魁奇等人尚未授,他如何愿意?不妥不妥。”

    有人则重提嘉靖年间俞大猷和董龙在虎门缴海贼时的故伎,认为可以勾引外番海盗,许以船货重利来协攻。

    “此事不妥。”李息觉大摇其头,“外番海贼不可勾引,否则前面拒虎,后门进狼。如今比不得当年了。若要借师,也只能用佛朗机人。”

    “借师和兰人如何?”

    “此辈当初意图盘踞澎湖,向其借师,难道许它重归澎湖吗?”

    “此言差矣。”提这个建议的幕僚却自以为得计,“当初和兰人愿意退到大员,本朝是许以商人前去贸易的。我们就以此为论:若是和兰人不借兵助剿,就禁绝商人前往大员……”

    “大谬不然”李息觉听到如次的高论,只好出来驳斥了,“禁绝商人贸易?自嘉靖以来,海禁开了禁,禁了开。从来就没有真正禁得了过。”

    这个办法,对付葡萄牙人还有些用处。但是大员不是濠镜――近在广州咫尺之地。福建广东千里海岸,根本就禁不过来。再说去大员贸易的多半是闽地商人,郑芝龙就是其中大的一个商人。

    郑芝龙不会理会两广总督的命令,福建沿海的商人一样不会买账。熊文焕也不见得愿意为了广东去下这样的命令。所以这个主意完全没有可操作性。

    “借师且不论,一旦动兵,粮、饷何来?”

    这是打仗关键。朝廷不是没有军队,但是军队只能算是活着而已。要让这伙武装叫花出去打仗,第一要饷,欠饷全部清做不到,至少也要一部分,不然兵大爷们不愿意动身;其次开拔照例要安家费,还要有犒赏;打完仗,不论胜败,总得抚恤伤亡,若是得胜,还得有一笔犒劳的军费。

    至于开拔作战所需粮草,也要实现筹划准备停当。士兵平日里可以半饥半饱,打仗的时候总不能让人枵腹从公。粮草的问题在广东还算较为容易解决,本地普遍一年两熟,公库里的储粮尚且丰裕,琼州府还有多处专门为备黎储备军粮的仓库,常年备有数万石的粮食可以就近调拨。

    “至于抚恤犒劳,这是后事,暂时可以不议。先筹出开拔的费用来便是。”吕易忠道。

    “如今各军欠饷都近半年。每名兵丁军饷折合每月二两,须得补二三个月,至于安家费,每人又得三两。大兵未动,每兵至少费七两,若是动用一万人,未出大营就要先花七万”有人刚一算账就咋舌了。

    “你算少了,行军还有公使杂费,还要有各种开销。这笔钱没有一二万之数亦不能开拔。”有的幕僚有从军的经验,“至于火炮、船只整修,难道不要钱?”

    “你不用算了。”李息觉道,“天启年间俞都督驱逐澎湖的红毛夷,花了藩库近四十万两。这次动兵,绝不会少于当时。军费至少亦得三十万两。这还是从严,若是从宽,须得翻上一倍。”

    第五十三节 紫明楼的女主人

    众人为之气夺。别说六十万两,现在就算筹三十万两出来,也得和广东藩库打一番饥荒行。至于广西的藩库,广西的驻军自身还要靠广东协饷,根本就指望不上。

    吕易忠见气氛有点低落,赶紧把话题岔开:“到底要用多少人马、船炮,须得制台大人与抚台大人、何镇商议了能定夺。此事且放在一边,先议其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当下幕僚们又议调用何处的人马、如何进兵,如何渡海,怎么与当地的驻军联系等等。吕易忠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敷衍了一番之后,推脱自己还有急事,把会议托付给李息觉,自己先辞了出来。

    一出总督府,他只觉得浑身轻松,他的心情很是活兴奋。因为自己盼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这件事情他已经暗中筹划了很久,只等这样一个机会的到来。虽然他预计到机会很就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的。

    此时他表面上从容不迫,心里毕竟还是有点着急的。钻进自己的四人轿的时候,他急不可耐的跺了了下轿板:

    “紫明楼。”

    轿夫刚刚要起轿,吕易忠觉得不妥,又跺了一下脚:“回公馆去”

    他觉得此时去紫明楼不妥,现在要进剿临高的消息还没散播出去,等一会会议散了之后自然就传开了。等裴小姐郭东主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自然会来请自己去。

    想到这里,他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得计。先让这郭东主好好的彷徨一番,等到满城风雨的时候他自然就懂了。

    另外这郭逸虽然到得广州二三年的功夫,但是交游颇广,广东城里城外的豪绅大官基本上全都通过路。要是他背后还有什么狠角色硬靠山没有露面,这一记敲山震虎也足以让对方显山露水了。也免得自己出头太急,白白碰一个壁。

    接近正午的阳光照射在雕花窗棂上,镶嵌在上面的玻璃把反光照射在雪白的粉墙上。屋里陈设着紫檀木的桌椅家具,华美的泥金描花草围屏;一架广州城里奢侈的家什――等身水晶大照身镜装在精雕细作的紫檀架上,套着锦缎的镜套;两架收拾得纤尘不染的线装书;一只装饰着走兽图形的西洋珐琅彩熏炉,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的烟缕,淡薄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在房间里浮荡。

    墙壁上悬着一副不知名的山水画家的挂轴,似乎表现着主人与众不同的趣味。在画的下面,是一架式样素雅的古琴,看那古朴的纹样就知道是道地的唐宋古琴。又是价值千金之物。

    这间整洁舒适的闺房,用绫罗锦绣和金玉器皿布置起来,显得奢华而富丽。此时,房间的主人,紫明楼的女主人裴莉秀正在倚在悬着流苏薄纱的月洞式门罩式架床上,靠着白缎红花软枕酣睡。

    接近正午的阳光照在墙壁上,室内原本幽暗舒适的光线变得渐渐亮堂起来。终于,她睁开了眼睛,似乎不习惯房间里如此明亮的光线。她重把眼睛闭上一会儿,从大红云缎被底下,慢慢地伸出来一只雪白的胳膊,然后,又伸出另外一只,悠悠地舒展了一下身。

    胳膊的肤色虽然雪白,却显得略过圆润,两只绞丝银的镯紧紧的箍着手腕。手镯上用细链悬着小颗的祖母绿宝石。

    “这恼人的阳光。”裴莉秀咕哝了一句,慢慢的从床上欠起身来,毫无淑女风度的打了一个哈欠。

    按照明代大户人家的规矩:她这样的女主人一起身,不用召唤,只要稍有响动,外面的贴身丫环就会立刻显身,边说着些上人见喜的闲话,边服侍她衣盥洗。但是裴莉秀的闺房,却是执行严格的非传勿入的制度。任何仆婢,不经传唤都不许进入她的闺房。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回了半天神,似乎是忽然醒悟了一般,懒懒得从床上下来,拖着一双绣花拖鞋,慢吞吞的走到盥洗室里。

    盥洗室完全是现代装修风格。除了没有闪闪亮的不锈钢之外――不过这里用得比不锈钢奢侈多了,全部是青铜做得水暖五金件。

    她草草的脱掉衣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用过很多次的塑料罩,仔细的把自己的一头乌盘起套好。又对着镜反复看没有露出头的地方,站到了浴缸里。

    用来显示屋顶水箱的状态,有点象船上的车钟一样的铜钟的指针显示在7%的地方,水箱里的水足够她舒舒服服的冲一个澡了。不然得话她就要拉一下铜钟的把手。下面的仆人们就会赶把牛牵出来,驱赶着牛跑步带动畜力踏板机来上水。这个上水过程至少也得十五分钟。虽然有了现代化的浴室设备,配套还是太落后了。

    洗完澡,她坐在盥洗室外的化妆室里。看着盥洗镜里的自己,双眼浮肿――昨日她只是在各包厢之间稍微应酬周旋了一番,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这都怪紫明楼的朗姆鸡尾酒获得了太大的成功。朗姆酒,调上格瓦斯,再加上各种水果汁、蒸馏出来的花果草叶液,使得这种时髦的饮料千变万化,一下迷倒了广州城市里达官贵人。到紫明楼的人无一不以喝一杯为荣。

    好在自己的脑袋已经不痛了。醒酒汤的作用还是不错的。裴莉秀注意到自己的眼角出了点细微的皱纹――暗暗的一皱眉,提醒自己晚上要做一次黄瓜或者水果的面膜,或者象苏爱――高舜钦的宠妾――介绍给她的做法,用鸡蛋清调制珍珠粉敷脸。

    裴莉秀为这个问题又考虑了十分钟,直到房间里的红木落地钟一声又一声的敲打了十一下。她忽然惊醒过来,今天是办“沙龙”的日,或者按照本时空的说法,叫“雅集”。

    这个雅集是专门为来紫明楼消遣的女眷们办得。裴莉秀结识了不少当地达官显宦家的姬妾。这种姬妾泰多半广里的名j,亦有不少是主人在江南量珠载还的名j。不论样貌体态,还是艺见识,都较之于一般女强上百倍。这种女人多半机敏狡黠,心思灵动。又见识过各种场面。长期待在府邸里,虽然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内心却十分空虚。紫明楼这个充满着鲜事物的地方就成了吸引她们的一块磁石。

    裴莉秀利用跟随郭逸“拉关系”、“找门路”的机会,结识了不少这样的女。裴莉秀虽然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倚仗着是紫明楼的女主人身份和爽朗豪放的性情还是博取了不少人的好感。一来二去就搭上了不少人家内宅姬妾的关系,成了手帕交。

    通往内宅的关系对广州站非常有用,先是吸收存款,大户人家的姬妾,手边有点体己的积蓄,希望存在殷实字号上生财。裴莉秀利用自己的关系,为德隆广州分行拉来了不少存款。广州站遇到什么事情不好处理的,裴莉秀托着手帕交们找机会吹吹枕头风,几乎无往不利。

    因为她的工作卓有成效,郭逸对她的各种申请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紫明楼的鲜玩意层出不穷――其中许多都是在临高和紫珍斋特制的。裴莉秀搞得这个“雅集”也慢慢得变得名气越来越大,以至于近有些人家的正室夫人和小姐为了替自己的丈夫父亲拉上某些关系,也在想着法挤入这个受邀请的名单。

    不过裴莉秀知道,光凭着层出不穷的现代小玩意之类的东西吸引她们是不够得。她们个个见多识广,对这点小聪明小伎俩的东西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厌倦。大致来说,她们很类似二十世纪的文学女青年们。必须得有一种能够让她们觉得高于常人“俗人”的东西吸引她们行。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当然就是她们能够笑傲于本时空绝大多数女的武器,但是这方面却是裴莉秀的大弱点。

    裴莉秀知道自己若不是有着一层“澳洲女人”的神秘身份,又是这充满了鲜玩意的紫明楼的女主人,这伙艺女性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裴莉秀知道自己学识有限,要在突击学习这些恐怕也不可能出什么成绩了。还得从她们不懂不会的东西上去做文章。

    自己有信心的,先是穿衣化妆和保养。但是穿衣这头自己已近落了下风,因为她只能入乡随俗的穿明人的女装。现代的女装,不论是裙还是牛仔裤,当作“闺情趣”尚可,要是当真穿出来就是“伤风败俗”了。

    至于化妆和保养的秘方来说古人在这方面并不亚于现代人――几乎每个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有她自己的各种秘法的化妆保养。她们只不过受材料的限制较多:有些化妆品是有毒性成分,有的则效果不甚明显。而古代化妆保养品大的瓶颈则是使用不便,容易变质。紫诚记售的用现代方法和工艺制造的口红棒、眉笔、香水之类的东西能大受欢迎很大程度就是占了一个使用方便的优势。

    裴莉秀经过再三考虑,决定还是从这方面着手,搞个美容沙龙之类。大搞纯天然美容保养。穿越集团在这方面有大量的资料可用。特别是有人的电脑里还存了美容院的全套视屏教程。除了全套美容保养的课程,还有什么耳烛、*保养、全身按摩、药浴、香薰浴、胸部按摩等等,连美容灌肠都有。

    她看过之后觉得有把握,马上着手添置设备,培训人员,向轻工业部订购各种玩意。而郑尚洁的到来又使得她如虎添翼。郑尚洁能说会道,在应变机巧上高于她,但是她毕竟是有了先生的人,而且按照大明的标准年龄属于偏大,很难再混出名堂来,只好做后台支援,为她出谋划策。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招呼应酬。

    但是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全部到位。和轻工业部的人交流起来实在有点难。因为里面都是男人,而且还都是学理工科的男人。她很难具体的向他们说明她需要的是什么东西。因为她即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成分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结构。只能用些感性的词汇进行描述。结果要么是对方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要么就是做出来的样品根本不符合要求。

    前几天,郑尚洁专门回了次临高,把她想要的得东西罗列了一张表。郑尚洁表示,自己一回临高就去大图书馆查阅资料,把每样东西的图片和结构都找出来。必要的话,直接到车间里去描述。

    “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裴莉秀嘀咕着。懒懒的换上了衣服。今天她选择的是一袭桃红色薄绸女衣,紫色衬里,下面是八幅白地紫花滚边湘裙,打扮的非常雅致。只有头,她没有按照大明的习惯梳妆,而是用古装电视剧里常见的低矮形的仿古式的型。

    梳妆衣完毕。她拉了一下铃绳。她的贴身丫环春柳踮着脚从门外进来,这个女孩是郭逸几个月前从人市上买来得,因为出落得很漂亮,几乎落到老鸨手里。也因为人长得出众,又“机巧善对”,被分到了情报***里,近从临高调回来担任裴莉秀的贴身丫环兼秘书。

    广州站以往的所有婢女、仆人、管事等近身人员,按照政治保卫总局的规定,已经全部改由从临高的检疫营地里调拨,过去的人员也分批调回临高接受政治审查。确定诚实可靠能继续回广州服务。被认为有潜力的人员则暂时加入各种短训班学习各种专业技能。比如孙常就在临高学习了行政和人事管理。广州站的土著人员暂时还没有被吸纳进临高的土著人事体系,但是民政委员会已经在着手准备他们的个人档案。

    郭逸等人的姬妾不享受这样的待遇,她们只是被严密的审查过,证实其没有危险性就可以。在未来的土著人事体系里是没有她们的位置的。

    春柳给女主人端来早饭。漆盘上只有一碗白粥和四碟小菜。虽然是中午了,但是她还是按照早饭来准备的。这位女主人对吃饭似乎有一种恐惧感,吃什么都毫厘必究。

    春柳含笑请安道:“夫人,您醒了,睡得可好?”

    裴莉秀没有回答。她远远地瞟着窗前的紫檀木书案。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张薛涛笺。

    薛涛笺上不是什么诗词――这里没有人和她唱和,大家都知道裴小姐是不懂这些的――薛涛笺上是她的本日日程安排。

    “夏荷进来过?”裴莉秀还有点“起床气”,没有好气的问道。

    “这哪里敢。”春柳小心翼翼的说,“昨晚你安歇前就送进来了。许是当时黑,没瞧见。”

    日程是由她身边专管笔墨的夏荷每天晚上写好送进来。夏荷也是近从临高调来得,她原来是个秀的独生女,土匪的一次打劫使得她父母双亡,宗族里的人逼她卖身葬亲。这落到了广州站的手里。送到临高检疫之后因为颇通文墨就进了行政秘书培训班,这次调回广州来专任裴莉秀的秘书。裴莉秀的一笔字不但不登大雅之堂,连拿出来见人尚且有点难看。夏荷就专门替她写书简、请帖,必要的时候也为她翻译文绉绉的信启。行政秘书培训班现在还附带教授一些财会知识,所以夏荷还兼做裴莉秀的出纳。出外拜客的时候,夏荷还要随同,以免裴莉秀闹出什么失礼的地方来。

    “传她进来。”

    因为她的任务繁重,而且职责所在,广州站有人就开玩笑的叫她“秉笔丫环”,也有人叫她“紫明楼掌案丫环”。

    夏荷长得并不漂亮,甚至有点粗手大脚――她的父亲只是个乡居的穷秀。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间里,规规矩矩的敛衣一福,给女主人请了安。

    “你就不用客气了,今天有什么事情?”

    夏荷开始解说本日的日程。

    裴莉秀的日程大多数是在应酬中度过的。她要应酬的不仅仅是对紫明楼的客人。也包括与整个广州站有联系的方方面面的大人物。这些人家的嫁娶、丧仪、纳宠、庆生……一一都要按照亲疏远近准备礼物,或者亲身拜望或者遣人前去。这原本就是大户人家夫人主要的一件事情。

    郭逸没有正式的老婆,裴莉秀既然顶着他的侍妾名头,这些事情也就一应要由她出面了。

    过去广州站交游范围有限,这方面的事情很少需要顾及,现在却已经成了裴莉秀的一项沉重负担。隔三差五就必然有一档礼仪上的事情在等待自己处理。

    ……

    “南海县县令的三公在原籍入学,要备礼祝贺。”

    “求老爷的一个姨太太死了,要送一份奠仪。”

    “分巡道的周老爷家定在初八打醮。”

    “刘老爷家遭了回禄,要遣人慰问。”

    ……

    第五十四节 初露迹象

    林林总总,大约是十来件礼尚往来的事务。大多数她只要备一份礼一张帖派人送去就可以,有得却要亲自去一趟行。

    各种礼节上的事之外,就是各类要拜访她的人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下午二点,吴夫人来拜――”

    “哦,又到上课的日了。”裴莉秀不免有点无趣,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鬓。

    这位吴夫人是本地的一位有名的“闺塾师”,是河南一位名士的遗孀,流寓广州,以此来谋生。裴莉秀为了避免自己在谈话中不至于露怯,专门请来教导自己学习一些常识的东西和应答的技巧。

    事实证明,这位裴小姐虽然有当一个大明淑女的决心却没有足够的毅力。学了几次之后就叫苦不迭,于是这种学习也开始变得虚应事故起来。

    即使如此,学习也很无聊。她就找了个借口从原先的每五天一次改成了每十天一次。裴莉秀一听今天又是学习的日,不免宿醉之后的脑袋又大了几分。

    “今日吴公和董公也要来拜访小姐。”

    “哦?他们两个倒还有趣。”听到这两位,裴莉秀不觉精神了起来。这两位官宦弟,自从上次借钱给广州站做雷州糖的买卖大获暴利之后,对这位郭东主的手段本事十分佩服,其后来紫明楼愈的勤了。

    他们家中即有大笔的钱财供挥霍,又是每天无事可做只能挖空心思寻乐,紫明楼就成了这伙人几乎每天必到的地方,裴莉秀也好,郭逸、张信等人也好,知道这伙人手里有钱,背后的父兄家族又有政治势力,对这伙公哥是加以笼络,不仅挖空心思克隆现代玩意,还特意请人到广东几位著名清客请来。这几位清客,有的是善于排曲教唱,有得善于堆山叠石,也有评鉴古董的,装裱字画的,驯养花鸟的,一一高薪聘请来为紫明楼的娱乐事业添砖加瓦。两个戏班也在筹建当中。

    吃过“早”饭之后,裴莉秀照例到自己的“办公室”,郑尚洁这会已经在里面了,只听她大声的在训斥着:

    “告诉你们多少遍了银卡虽然不算贵重物件,也不能是个人就你这么随便滥,人就瞧得轻贱了你们懂不懂?就得大伙想要要不到,却还得存着一个指望行。”

    春柳一打帘,喊了一声:“裴小姐来了。”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

    裴莉秀走进去,两个正在被郑尚洁训斥的管事的赶紧一起鞠躬行礼。郑尚洁来了之后,紫明楼的经营状况加规整有序了。特别是在营销上面有了极大的进步。这个做过以前做机票代理、化妆品代理、保健品代理、保险代理、旅游公司代理、山寨机代理……等等等等的女人非常善于推销宣传。在她的指导下,专门成立了一个紫氏企业的营业推广部,负责推销各种产品和服务。而紫明楼的推广活动是她抓得重点。

    “好了,你们先走吧。以后卡的事情要注意了。”她再次着重指出这点之后把人打走了。

    郑尚洁到了广州之后不得不按照大明的习惯换穿明代的女装,但是这种宽袍大袖的衣服实在不便,过了很久勉强习惯起来。但是怎么看自己怎么别扭。

    因为这个原因,她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把多的时间放在内部管理和行政事务上,正好大大弥补了裴莉秀的弱点。两个人合作得相得益彰。加上临高开始轮训广州、雷州两地的当地土著人员,特别是对原来的经理管事人员做了一番甄别和培训,在业务上建立起整套的管理制度来。广州站下属的各家企业的管理比过去要严谨了不少。

    紫明楼的“柜房”,或者说“总经理办公室”是一间不大的屋,里面按照明代的式样装修,但是布置又是现代的款式。两张按照现代模样制造的紫檀木办公桌背对背的放着,裴莉秀和郑尚洁脸对脸的做着。

    她们的几个秘书,也就是所谓的丫环,坐在后面的拼在一起的四张小办公桌上。郑尚洁的名下也有两个丫环,一个分管她的笔墨文书事宜,一个则当会计,专门记账。

    裴莉秀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先打了个哈欠,春柳赶给她沏了一碗松萝茶来。郑尚洁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都中午了,还没睡醒?”

    “昨晚喝多了――”裴莉秀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你鄙视我吧。”

    “我懒得鄙视你。不过这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上帝呀,我到大明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从坐办公室当小白领的嘛。”她痛苦的呻吟着,“怎么这和以前的日越来越像了。”

    “你不是晚上还当交际花吗?”

    “唉――”裴莉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她的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交际花的日也不怎么好过。

    “营建紫园的事情,郭东主已经准了。”郑尚洁到了广州以后,也和广州站的人一样在公开场合改了称呼,以免惹人注意来。

    郑尚洁现在的身份是郭逸的表亲――是专门请来帮忙的。

    紫明楼虽经一番改造重建,格局比以往大为改善,但是毕竟偏处闹市,不能扩建。为此郭逸派人在城外踏勘土地,要寻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营建一所别墅庄园,用来作为紫明楼的分店。这个地方就叫“紫园”了。

    “有人提议要请计成来营建。”裴莉秀想起了这件事情,“不过这个人好像在江南,要派人专门去请是――”

    “要我说,请计成的事情好先缓一缓。”郑尚洁说,“我们只知道这个人在南京,其他一概不知,派个人过去千里迢迢的,没有三四个月怕是回不来,花费很大不说还不一定能请到人。审计起来不大好看。”

    郭逸在上一次的广州站工作会议上专门提到过,契卡结束对农业人民委员会的审计之后应该很就会到广州站审查账目,要大家对财会工作要多加注意,尤其是账目管理和现金上。不必要的开支好不要花费。

    “那紫园的项目要不要呢?”裴莉秀对这样的事情没什么主见。

    “平常的话停就停了。这会听到消息再停了恐怕不好,我觉得紫园上了也不错。多一个赚钱的地方。再说叠山师也不是只有计成吧?”

    “好像是以他有名。”裴莉秀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在江南呢。”

    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处理着手上的事情。忽然去门房那边取上午的帖的春柳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她把帖放在桌上,赶紧向她们汇报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本下午要来紫明楼的董季重和吴芝香两个,居然不约而同的派人来说,身体违和,今天就不来了。

    “他们说改什么日了吗?”裴莉秀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得。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平日里他们要是不来,总要另外相约,今天仆人来了之后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兴许是忘记了。”裴莉秀这下也觉得奇怪,但是还没太大的感觉。

    “不,事情还不止这个。”春柳告诉她,今天的门上收到帖比往日少了三成以上,许多原本要来的人也打仆佣来说暂时不来了。

    “?”裴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就奇怪了。到紫明楼来是件很有面的事情,因为接待能力有限,即使在这里喝一顿酒,洗个澡都要提前几天甚至十几天预约。一些特别的玩意,只有持有金银卡的贵宾能预约。除非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取消的。

    这么说来广州城里是生了大事郑尚洁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赶派人到惠福街去见郭逸,广州城里有事生了。”

    但是郭逸那里也没有消息,张信赶紧关照人四处打听,近广州城里可有什么消息?众人当晚回报说一切并无异样。到得傍晚的时候,车水马龙,人头簇拥的紫明楼和往常一样的热闹,除了那些取消了预约的达官贵人们没有露面。

    当晚他们终于得到了第一个消息。

    消息是从巡抚衙门里巡抚近旁的一名清客透露出来得――平日里张信等人掌握着一批这样在各衙门和官员身边做事的中下级人员。

    此人告诉他们:两广总督王尊德正在秘密谋划讨伐临高的髡贼。

    事情当然算是极端的保密,但是古代社会其实没有真正的保密概念,任何消息都会被人透露给近旁的人员。

    “真有点不可思议。”在广州站安全屋里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孟贤说,“怎么忽然就要进剿了?”

    “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吧。”张信说,“官府装聋作哑到一定地步总有装不下去的一天了。”

    “按照情报学的观点,这种消息先要经过核实对。”

    “嗯,我已经派人到各个衙门我们的‘关系’那里去核实了。是真是假这几天肯定会有消息。”严茂达皱着眉头说,“这件事情恐怕来者不善。广州站恐怕是要面临一番考验。”

    “把情况汇报给临高就好了嘛。”裴莉秀不解,“我们现在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广州土著。”

    “这个不过是官样文章。”郭逸说,“当初他们可以给我们上户籍,这次他们也可以不认账。谁不知道这几家字号实际上是澳洲人的产业?想不想整治我们,全在这伙官儿的一念之间。”

    “可我们现在名义上不是大明的百姓了吗?他们总得有个理由吧。”郑尚洁到大明的日不长,见到的大明的官儿多有点猥亵而已,还没有见识过他们的阴险凶狠。

    “理由多得是。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他的理。”严茂达说,“事情的确很凶险”

    郭逸点点头说:“大明户籍是靠不住的。别说我们是冒籍,就是正儿八经的广州土著,当官的不一样想收拾就收拾。不用说广州站这么大的产业,早就有不少人眼红了。这次剿髡贼的事情若是真得,谋夺这几家字号的官儿和豪绅恐怕要打破头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有点默然不语,这几年来,广州站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几个主事的人都成了广州地面上响当当的人物。他郭逸一个帖出去,广州府和南海、番禺两县立刻会有人出面,一般的事情立刻就可以摆平。就算上到分巡道衙门、布政使司衙门乃至巡抚、总督的衙门,他们一样有着交际,随时可以走通里面的门路。任何消息,也能随时随地的传送出来。

    广州站利用起威镖局扩展客栈、仓储和物流产业的时候,和当地的坐地虎,卧地龙很是相斗过一场,这个时期特侦队屡屡在广州城里干湿活,杀人放火灭人全家的事情干过不少,因为和官府的关系硬,背景足。别说苦主追究,连个多嘴的人都没有。

    这种状况让他们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广州城里的“隐身教父”的感觉。广州站是稳如磐石。在安全屋里开会的时候,取笑大明官府的**、贪渎和无能几乎成了会议上的一种循例了――只要肯花钱,什么都能干。这已经成广州站一干人的思维模式了。

    有人甚至在喝多得情况下开玩笑说:就算有一天临高的总部覆灭了,靠广州站的基业穿越集团也能重整旗鼓。

    现在,仅仅是一个对临高即将动武的消息就使得他们如遭雷击一般。

    他们从来就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到自身对整个临高集团的依赖性。不用考虑、衡量或者计算什么,没了整个集团在背后的支持,广州站的覆灭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他们只是一块大肥肉而已。

    “我们也不要一个劲的急。”严茂达说,“这消息暂时还没有证实。不过既然是从巡抚衙门来出来的,我认为真实性在九成以上。应该做一些预备工作。”

    “嗯,我赞同老严的看法。”张信说,“这件事情虽然有点来得蹊跷,也不能做一个防备。我的看法是,人要紧,财货东西都不打紧,事情紧急的话就立刻撤退。”

    “要启动浑行动吗?”

    浑行动是广州站的总撤退计划。包括人员的遣散和撤退,物资财物的运回、隐蔽和埋藏,以及各种商业关系的料理。这个方案自广州站成立之后就开始制定,随着广州站的规模愈来愈大,浑行动的计划书也愈来愈厚了。

    郭逸说:“当然不,现在只是一种可能性,我们无需过于紧张,也不能乱了阵脚。”

    “一旦要他们要进攻临高,我们这里肯定是保不住的。”张信说。

    “会不会征伐临高,这还没有确认。”郭逸说,“我们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性,有人企图利用我们是澳洲人这件事情,用大帽罩我们。”

    “你的意思是?”郑尚洁不大理解。

    “你是说,有人利用讨伐临高这个事情,来逼迫我们吐出利益来,至于是不是会进攻临高则并不一定?”

    “对。我们要考虑这样的可能性。广州站是块肥肉,虎视眈眈的人不少。这广州城里,看人家买做得好就巧取豪夺的事情还少吗?我们一贯是后台大根硬,要吃紫氏集团这块肉,就只好从根上来整我们。放出这么个真真假假的消息,逼我们自乱阵脚。”

    “你是说消息是可能是假得?”

    “不,消息可能是真得。但是讨伐临高这件事情却未必会实施。所谓盘弓不开箭。”

    “这伙当官的见风使舵的本身很大。所以我说,就算真有要有进攻临高这码事,我们也不必着急。广州站在这里牵扯的方面很多,一旦完蛋,很多人的利益都会遭到严重损失,他们是不会放任不管的――比如高举。就算彼此的货款能够互相对冲,他还是丧失了澳洲货物的供应,得不偿失。”严茂达说。

    “现在还是找各种渠道把消息证实一下,顺便也去找找我们的盟友。让他们必要的时候能够出来为我们说话。”郭逸说,“当然,这个消息要今晚就汇报到临高去。从今天起广州的动向要一日两报。”

    “好吧。”大家表示赞同。

    “还有孟贤那边。”郭逸说,“德隆银行和广州站的公开联系很少,而且里面有大量的官宦的私人存款,估计不会受太大的影响。你近就不要到紫字号里来了。有事情派交通员联系,真要生了什么紧急事情失去联络,你可以按照局势自己安排撤退或者暂时待命。”

    “好。”孟贤重重的点点头,“我尽量坚持。”

    “还有,你好把存银盘点一下,看有多少能够调用的。”郭逸说,“我估摸着,这个消息如果属实,过几天这几家紫字号企业就会面临一次大规模的挤提了。你自己那里恐怕也会有挤提。每家少要准备五万两现银。”

    第五十五节 门路

    广州站的三家字号都吸纳了大笔的存款。这些存款实际上是统一存在德隆银行里的,如果广东这边要进攻临高,和临高关系密切的几家企业的下场是不问可知的。存户挤提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孟贤连连摇头:“现在哪里有这么多的现款?”[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吸纳到的存款大部分都投入到了广州站的运营中去了――按照财政总监部的指示,在广州当地吸收的存款是不作为临高所需的原材料采购货款使用的。它们被用在广州站的多种生意和投资上:开办得产业;收购贩洋货物--临高的东南亚公司的贩洋船的各种货物除了雷州供应糖和酒,临高供应部分商品之外余下的都是广州站承办;经营放贷业:包括商家之间的拆解、放贷和针对个人的小额放贷。

    “现在你手里有多少现款?”郭逸问。

    “马上可以动用的不到六万。我是按照125%的准备金保留的……”

    在德隆存着各家字号吸收的存款和它自行吸收的存款共计四十万两。这在本时空是笔不小的数字。

    “别说什么准备金了,你要赶盘点清楚。每家应该还有一部分银的流动资金。回去先把银归拢下,清点清楚。到底能用多少现金要逐日报告。能追的账款赶追。应付的――”郭逸刚想说“能拖得就拖一下”。

    “我看应付的就应该付,绝对不要迟延。不然一个拖延付款的风声传出去马上就会闹出挤提来。”孟贤说。

    “也对。现在这事情只是有风声,我们先闹得风声鹤唳反倒要受害。”郭逸在广州日久,深知本时空的商业就是靠信用吃饭。一旦有不稳的消息出来,任你多大的江山顷刻就会象座冰山一样倒下来。

    当下又商量了下,决定郭逸等人暂时先各回原处办理业务和应酬社交。暗中另外做一些相应的准备工作。

    “严茂达,你管理起威这一块,要多注意镖局系统那边,孙可成要牢牢掌握住。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他们的网络撤退”

    “这个没有问题。孙老掌柜很靠得住。”严茂达说,“不过起威和我们来往很频繁,这种关系恐怕瞒不住别人。”

    “瞒不住也没关系,起威和很多的大户也有业务往来。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会议结束前,郭逸关照张宇辰:“你带着电台和密码本先撤退到起威的后备联络点去。还有安全屋里的各种现代装备,都要装箱带走――你亲自办理这事。”

    “我回去就办。”张宇辰应承道。

    广州站在城里设置了多个后备的联络点,作为必要的时候安身之处。由专人负责看守,随时可以接待撤退人员。

    第二天一早,郭逸起了一个大早,关照人把孙常叫来。

    孙常从临高审查回来之后,郭逸正式给他脱了籍。他现在是郭东主身边的大管事,身份地位和以往大不一样。按照本时空的标准就是“豪奴”了。

    “你坐我的轿,带上几天前刚到的福建春茶和我的帖,一家一家的去致送。”他关照孙常,“对方要是见你,你就去坐一座,客气几句,要是不见,要不要紧。要记得,把每家的态度记清楚”

    “是。”孙常点了点头,“按照礼簿上去送?”

    “不错。茶你去紫诚记取,每家二斤。”

    “是。小的这就去。”

    人情薄如纸。这点不管任何时空都是一样的。如果消息属实,这伙人肯定会象避瘟神一样对孙常和他的礼物避而不见。

    紫明楼这里情况一时间还不明朗。虽然重要客人的预约少了不少,但是业务状况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情况好像不妙。”郑尚洁跑来告诉她,“昨晚上的六间vip房的预约,居然有三处都没有人来放鸽了”

    裴莉秀不用看名单也知道昨晚上预定了vip房准备寻欢作乐的六位是谁,有哪几位没有来她也大约猜得出来。看来,事情是十有**了

    “备轿”裴莉秀忽然叫了一声。

    “你要去哪?”郑尚洁见她面色清一阵白一阵,很是担心。

    “我去高府”

    高舜钦的爱妾苏爱是她的手帕交,高舜钦又是广东巡按,在本省的官员中地位尊崇,对临高采取军事行动的事情,他绝对不会不知道。

    苏爱那里的消息,比各府各衙的师爷和二爷那里传出来的消息准确些。

    裴莉秀的轿,在广州是出了名的。为了防着太过招摇使得苏爱不见,她只叫人抬了楼里专为客人预备的二人小轿,往高家去了。

    因为她的身份关系,见得又是侍妾之类的人物,自然不能象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样到门投贴,只能悄悄的到角门上关照仆人去投贴。

    门上的仆人见来者不过二人小轿,又是在角门投帖,料知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是拜访老爷太太之类的正主。也不问要寻何人,只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不在家。”便要关门。

    春柳是见惯了世面的,马上塞了一串钱过去:“烦请通传苏姨太一声,就说紫家的姐妹来了。”

    听说要见的是苏姨太,加上又得了一串钱,仆人的神情马上就变了,恢复了恭谨的神情:“请候片刻”

    盏茶功夫,苏爱派人来接她进去。

    轿落在中门上,引路的婆带着她和春柳向后院而来。

    苏爱这里,她来过几次,知道这位江南名j出身的高府爱妾是住在花园里的。

    一行人沿着一条花树掩映的小径往前走。走完曲曲折折的回廊和石径,来到一处单门独户的小小院落里。裴莉秀一贯是路盲,来过几次也不认路,糊里糊涂地只跟着婆走,但是到得这个地方她是认得的――这里正是苏爱的居处。

    院里的花木池石都布置得错落有致。一幢三开间的小楼,掩藏在浓密的树影里。

    门口早有丫环接过,一边扶着她前行一边叫了一声:

    “裴姑娘来了”

    随即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株帘一掀,先走出来一个丫环。她向客人行了礼,转过身去,双手把帘举起。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材颀长的靓妆丽人姗姗地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苏爱了,不论以哪个时空的标准,苏爱都堪称美丽。不过身材就显得单薄了些。她是扬州人,到了广东之后觉得说不来广东的白话,身边的丫环婆都是从江南带来得。连院的布置、房屋的陈设乃至食品也是时髦的“南风”。裴莉秀每到这里,都有一番大明的江南风尚享用,和紫明楼不古不今的奢侈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原本手帕姐妹相见,要有一番话说,但是现在裴莉秀已经没有心思多加客套。苏爱似乎也知道这位姐妹的来意,直接将她迎入内室奉茶。

    丫环送过茶点。苏爱关照丫环把院门暂且闭了,不要让闲人进来。两个人这开始谈话。

    裴莉秀打听的自然是广东官府近的动向。

    “有件事情,我原想今日亲身来紫明楼告诉妹妹的,妹妹既然来了也好。”她小声道

    苏爱告诉她:高舜钦近每天都在书房拟稿,似乎是在写奏折,而且经常和自己的幕僚在书房谈话,还专门要人去外面寻书。

    “寻什么书?”

    “似乎是讲御倭的书。”苏爱在自己的房中小声的说,“我看他的样,近官府对你们恐怕不利。”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姐姐万望告知一二。”裴莉秀已经到了央求的地步。

    “你不要着急”苏爱平日里和裴莉秀相处的极好,又得了她许多的好处,眼看着手帕姐妹的东主要遭难,自然也不能不出一点力。

    “这件事情出头的是总督府的赞画,叫吕什么的。”

    “吕易忠。”

    “对,就是他。”苏爱说,“这个人不知道有什么图谋,给王制台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王制台一时糊涂就听从了他,唉,真是多事”

    “吕赞画?”裴莉秀颇有五雷轰顶之感。这个吕易忠因为是总督的赞画,自己对他是曲意奉承,不但三节两敬从优,平日里他到紫明楼来宴客会友也常常是不费分文。而这个吕易忠平日里对郭逸和她也是非常的客气,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郭逸甚至自己的一个手条过去,立刻就办下来了。应该说双方在履行中国式传统的官*商*勾*结方面堪称古今典范。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一脸正气、和气的老头居然下手这么毒辣一想到郭逸和自己一干人辛辛苦苦的创业打下得偌大江山就要灰飞烟灭,裴莉秀气得双肩直颤。

    “依姐姐看,这事情还有无挽回?”裴莉秀紧问道。

    “这就要看王制台的了。”苏爱说,“不过,吕易忠这个人在王制台面前很受用。若不能让此人回心转意,恐怕不能挽回。”

    “不知道姐姐能否请高大人――”

    苏爱连连摇头:“你这是休想。”大约觉得自己峻拒过甚,又缓了口气道,“我家大人的脾气,姐姐知道的清楚,他厌通海下洋之人,前些日还在说要把断了佛朗机人的食水供应,逼他们撤出濠镜。你们澳洲人一直待在临高,他也有耳闻,葡萄牙人尚且容不得,难道会容得下澳洲人”

    苏爱又说:“我劝妹妹还是赶回去和郭东主说说,让在临高的澳洲人全部改装蓄,再请人到广州活动落籍,也省得在那个瘴疠之地苦挨。以你们之能,还怕在这里落不下脚?”

    “多谢姐姐谋划。”

    裴莉秀道了谢,又请她能否进言,保护三家紫字号的企业。

    “姐姐大约知道,外面要征伐临高的消息一出来,郭东主的几处产业原本就有不少窥觊之人,风言风语一起,恐怕会有许多是非来还望姐姐能够请得高大人的一张帖,维护则个――”说着她已经涕然欲泪了。

    这倒不是她有意惺惺作态,实则是被打击的过于沉重。特别是紫明楼,倾注了她的大量心血,若是就这样毁了她如何能甘心。

    “妹妹且宽心。”苏爱安慰道,“当官得的精得很,一时半会断然不会打紫明楼的主意。只是风声既然起来了,必有一起恶人要借机来寻事讹诈,说不定要逼迫你们投献的也未可知。”

    “投献?”裴莉秀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大明经营商业是很不容易的,没有背景的商人常常会受到各种地方官私恶势力的敲诈刁难,有的商家甚至为此家破人亡。就有人将自己的产业投献到某个士绅名下,换得庇护。当然要大大奉上一笔钱财。以后每年也得有一定的“孝敬”。这不过是乡间的小地主、自耕农带地投献的商业版本而已。

    “这是不行的。”裴莉秀怔怔道。

    “事到危难的时候,倒不失为一条路”苏爱宽慰道,“你们不是和高家关系极好吗?高家是杨公公的路。若是投献到杨公公名下,碍着太监的威风,这广东就没人敢动你们的脑筋了。”

    苏爱后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拜匣。裴莉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大红的拜帖,正是高舜钦的。

    “这张拜帖就给你了。不过,若是有什么大佬存心要谋夺你们的产业,恐怕也起不了什么用处。”苏爱提醒她。

    “多谢姐姐了。银,改日一定奉上”裴莉秀知道要拿到这张拜帖起码要花三四百两银――还不算打通高府里关节所需要的费用。苏爱就这么给了自己,堪称是姐妹情深了。

    “我们姐妹之间还谈什么银”苏爱摇头,“这里你近也少来。银,等你们能平安渡过此劫再给也不迟。”她迟疑了一下,“还有我存在你们柜上的银……”

    苏爱在紫明楼存有二千两银,这是她多年来的积蓄。如今紫氏字号岌岌可危,再讲义气也不能立于危墙之下。

    裴莉秀赶紧道:“请姐姐将折给我,回头我就遣人给姐姐送来。”

    “银不能送来。”苏爱赶紧道,“这里人多口杂……”

    “是,妹妹糊涂了。”这是苏爱的私房银,怎么能堂而皇之的送到高府来,“那么姐姐意愿存到哪里?妹妹一概办好了再送折过来。”

    “我看,就存德隆好了。我家老爷往京城的汇兑,现在多用这家字号的。”

    裴莉秀原本心事重重,这会几乎笑了出来――银本来就在德隆银行。原本她还担心会影响德隆的现金储备,现在不过是换个折而已。

    “好妹妹回去就办。”她回答的很是干脆。

    裴莉秀从高家回来。先派了夏荷去德隆,在账面上划拨了一笔,从用德隆的名义开了折送到苏爱那里去。自己则坐下来给郭逸写了一份密信――信是用秘写药水写就得,上面原原本本的写了自己去见苏爱的前后和对方的谈话内容。

    投献这种事情,不用想郭逸是不能同意的,而且这也不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

    刚写完了信打了交通员送去,裴莉秀刚想找郑尚洁聊聊当前的局势。就有门上人来禀告:

    “巡抚大人案前姜老爷到。”

    姜老爷?裴莉秀想了好一会想起来,这人是广东巡抚李逢节幕中的一位师爷。地位并不显赫,专门为李府办些琐碎小事。

    这样的人,过去在紫明楼是车载斗量的货色。但是此时忽然来拜必有原因。裴莉秀沉吟片刻,吩咐:“请他到花厅相见。”

    裴莉秀稍稍整装,起身到花厅去。这位姜老爷已经在里面“久候”了。

    此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看穿着应该是个秀之类。形容相貌倒也堂堂。

    只是此人一见裴莉秀,一对眼睛就死盯着着她,大约觉得这样太过无礼,马上又把目光转到了春柳的身上。

    双方见过礼,春柳奉上茶。裴莉秀便问起他的来意

    这位姜老爷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官事在身”的样,巍然道:

    “今日来拜会,所谓官身不由自主是也。”

    裴莉秀在广州厮混久了,知道这是一句“官话”,差不多就是“本人来办得是公事,公事就要公事公办”的意思。她心里暗暗一惊,难道广东官府方面已经准备动手了?

    她想到苏爱的提醒和郭逸开会的时候要他们“沉住气”的指示,只是微微颔,问:

    “抚台大人有何见教?即请姜老爷示知,以便遵照办理。”

    姜师爷沉吟一下,道:

    “一是,近来城中颇有些传言……”

    他说着拿眼睛看她,希望她自己说出来,但是裴莉秀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切少开口为好。

    见对方毫无表示,姜师爷暗暗骂了一句,只好把话挑明了说

    “有传言说贵东是冒籍广州,实则是海外的澳洲人士。”

    “我等虽非广州土著,到底也是大明百姓。”裴莉秀缓缓道,“所谓海外澳洲人,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