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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宫西殿的议政厅中,小盘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龙席,负责文书纪录的李斯的席位设于他后侧处。

    次一层坐着太后朱姬。

    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席地而坐。

    一边是吕不韦、蔡泽、王绾和蒙骜,另一边是徐先、鹿公、王三人。

    当讨论到郑国渠一事时,昌平君神色凝重地进来禀告,说项少龙有急事求见,众人大感愕然。

    小盘自然心中有数,立即命昌平君把项少龙召入来。

    项少龙昂然进厅,行过君臣之礼后,把整件事陈说出来,然后道:“此事本属臣下职权范围内的事,可是吕雄口口声声说要由吕相评理,由于事关吕相清誉,臣下不敢私自处理,故报上来望由储君、太后和吕相定夺。”

    吕不韦气得脸都青了,大怒道:“这混账家伙现在那里?”

    只看这么一句话,就可知吕不韦的专横。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身为储君的小盘表示意见后,才轮得到其他人说话,吕不韦如此霸气迫人地发言,实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

    而他虽表示出对吕雄的不满,却仍是以家长责怪下辈的口气,非是秉公处理的态度。

    小盘早有准备,从容道:“右相国请勿动气,首先让我们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转向朱姬道:“太后!王儿这么做对吗?”

    朱姬望着阶下傲然挺立的项少龙,凤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情,又瞥了正瞪着她打眼色的吕不韦,幽幽叹道:“照王儿的意思办吧!”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爱儿。

    鹿公徐先等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年轻的储君,竟有应付复杂危机的大将之风。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牵涉到吕不韦和项少龙的斗争,事情可大可小。

    小盘压下心中兴奋,不理吕不韦,向项少龙平静地道:“吕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只是因及时被人揭发,不能得手,此乃严重罪行,不知项卿家是否有人证?”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正在厅外候命,可立即召来,让储君问话。”

    蔡泽插入道:“储君明监,此等小事,尽可发往都律所处理,不用劳神。微臣认为当前急务,应是弄清楚吕副统领是否因出于误会,一时意气下与项统领发生冲撞,致冒犯了项统领。都骑都卫两军,乃城防两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请储君明察。”

    这番话自是明帮吕雄。

    蔡泽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换了在一般情况,小盘会给他一点情脸,但现在当然不会就此了事。

    本要发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时间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话吞回肚内去。

    吕不韦容色转缓,当其他人除李斯和项少龙外,均以为小盘会接受蔡泽的提议时,这未来的秦始皇一拍龙几,昂然长身而起,负手步下龙阶,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变法,最重将遵军法,禀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级的台阶,锐目环视众臣,从容自若道:“若有人违反军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却视若罔见,此事传了开去,对军心影响之大,谁能估计?故对此事寡人绝不会得过且过,如真证实吕副统领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须依军法处置,不可轻饶。”

    厅内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仍是个大孩子的储君,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小盘般,愕然听着。

    只有俯头作卑微状的李斯眉飞色舞,因为这两番话的撰稿人就是他。

    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储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

    小盘微微一笑后,见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怯,忙回到龙席坐下,稍有点泄气地道:“众卿有何意见?”

    蔡泽被他间接骂了一顿,还怎敢作声?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

    吕不韦虽心中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终还是不敢当着众人公然顶撞他,而事实上他亦心知肚明这小储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围。

    朱姬明知吕不韦在求她相帮,若换了不是项少龙,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现在只好诈作视如不见了。

    蒙骜干咳一声,发言道:“少龙和吕副统领,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应有此事发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牵涉到都骑都卫两军一向的嫌隙,而由于两位均上任未久,一时不察,致生误会,望储君明监。”

    朱姬终于点头道:“蒙大将军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鲁妄行事,致伤了军中和气。”

    吕不韦见朱姬终肯为他说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可交由本相处理,保证不会轻饶有违军法的人,储君可以放心。”

    小盘、项少龙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徐先长身而起,来到项少龙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龙到外面走一转,回来后始说出心中的想法,请储君赐准!”

    除了项少龙三人外,其他人都大为错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项少龙欣然随着徐先去了后,王绾待要趁机说话,给小盘挥手阻止道:“待左相国回来后再说吧!”

    王绾想不到小盘如此威霸,只好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议政厅在奇异的静默里。

    众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着。

    他仍带童稚的方脸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龙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内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这些天来,她正如项少龙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与毒如胶似漆,旦旦而伐,极尽男欢女爱,好借情欲来麻醉自己,避开这冷酷的现实。

    在她传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就是庄襄王、吕不韦、项少龙和眼前的爱儿,但命运却使她与他们形成了复杂难言的关系。

    尤其是吕不韦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处,令她愧对小盘和项少龙。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吕不韦联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

    在这刹那,她直觉感到与儿子间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鸿沟,使她再难以明白自己的储君儿子了。

    吕不韦则更是矛盾。

    一直以来,他都和小盘这“儿子”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对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两人统治大秦,至乎一统天下,建立万世不朽的霸业。

    这亦是他要不择手段置项少龙于死地的原因,他绝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盘对他的敬爱。

    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小盘会因王权而与他发生冲突,在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此时仍未看破整件事是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只以为小盘在秉公处理这突发的事件。

    吕雄的无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数,否则就不会以管中邪为主,吕雄为副了。

    诸萌命丧于项少龙之手,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阵脚大乱。现在终给吕雄搅出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

    他此际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杀死项少龙,那他的霸业之梦,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泽和王绾这两个倾向吕不韦的趋炎附势之徒,则有如给当头棒喝般,首次认识到小盘手上操纵着的王权,始终是凌驾于吕不韦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权相操纵。随着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事的君王。

    蒙骜的想法却较为单纯。

    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吕不韦所赐,对吕不韦可说是死心塌地,现时他手中兵权之大,比之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了吕不韦手上最大的筹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会向吕不韦效忠。

    王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

    这位秦国的大将军是个扩张主义者和好战的军人。

    只有南征北讨,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这令他逐渐靠向吕不韦,因为在吕不韦胆大包天的冒险精神下,正好能使他尽展所长,东侵六国。

    但忽然间,他体会到这尚未成年的储君,已隐焉表现出那种胸怀壮志,豪情盖天的魄力和气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鹿公这军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个拥护正统的大秦主义者,打一开始便不喜欢吕不韦这外人。且由于项少龙的关系,使他释去了怀疑,深信小盘乃庄襄王的骨肉,现在见到小盘表现出色,更是打定主意,决定全力扶助这未来的明主。

    殿内众人各想各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来前的张力。

    顷刻后徐先和项少龙回来了。

    项少龙到了王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来到龙阶之下。

    徐项两人施礼后,徐先朗朗发言道:“禀告储君太后,微臣可以绝对保证,此事非关乎都骑都卫两军下面的人的派系斗争,致生误会冲突。”

    吕不韦不悦道:“左相国凭何说得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潇洒从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态道:“吕邦在咸阳街头,曾当众调戏人家妻子,为微臣路过阻止,还把吕邦训斥了一顿,当时已觉得吕邦心中不服。刚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转,就是要看看那对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见过的人,现经证实无误,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骑里有人诬害吕邦,制造事端。至于吕雄硬闯都骑衙署,强索儿子,先拔刀剑,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证俱在,不容抵赖。”

    众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转的原因,连蒙骜也哑口无言。

    吕不韦则恨不得亲手捏死吕邦,经徐先的警告后,这小子仍是色胆包天,干出这种蠢事来。

    小盘冷哼一声道:“吕邦定是想在事后杀人灭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国的说话放在心上。”

    众人心中一寒,知道这年轻储君,动了杀机。

    这正是整个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证,谁都不会怀疑是荆俊蓄意对付吕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吕邦是蓄意行事,应无疑问;可是左相国怎能肯定吕雄确是首先拔剑,以下犯上呢?”

    徐先淡淡道:“因为当时嬴盈和鹿丹儿均在场,可作见证。”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会到了那里去?”

    吕不韦冷笑一声道:“这事真是奇怪之极,不知少龙有何解释?”

    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项少龙处。

    徐先道:“这事微臣早问过少龙,不若把昌文君召来,由他解说最是恰当。”

    小盘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门的禁卫立时将上谕传达。

    候命厅外的昌文君走进殿来,下跪禀告,把嬴盈和鹿丹儿守在宫门,苦缠项少龙比斗一事说了出来。

    吕不韦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扑了出来,下跪道:“储君明监,吕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违抗上级命令,微臣难辞罪责,请储君一并处分。”

    今次连项少龙都呆了起来,不知应如何应付,吕不韦这样把事情揽到身上,朱姬怎也不会容小盘令吕不韦难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国请起,先让哀家与王儿说几句话,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吕不韦心知肚明朱姬不会容许小盘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太后请颁布处分,微臣甘心受罚!”

    朱姬见他恃宠生骄,心中暗骂,又拿他没法,低声对小盘道:“右相国于我大秦劳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时难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务要看在相国脸上,从宽处理此事。”

    小盘脸无表情的默然不语,好一会后才在众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国出面求情,吕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军心,凡有关人等,包括吕雄在内,全部革职,永不准再加入军伍。吕邦则须当众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为吕雄上级,治下无方,降官一级,至于统领一位,则由项卿家兼任。右相国请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吕不韦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来,连谢恩的话也一时忘了。

    项少龙趋前跪倒受命,暗忖这招连消带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卫的妙计,定是出自李斯的脑袋。

    小盘猛地立起,冷喝道:“这事就如此决定,退廷!”

    众人忙跪倒地上。

    小盘把朱姬请了起来,在禁卫和李斯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同时知道厅内这批秦国的重臣大将,如他般终于真正体会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

    而他却只还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

    项少龙为了怕给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缠着,故意与鹿公、徐先、王等一道离开。

    踏出殿门,吕不韦和蒙骜正在门外候着,见到项少龙出来,迎过来道:“今趟的事,全因吕雄而起,储君虽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却不会对他轻饶,少龙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

    鹿公等大为讶异,想不到吕不韦如此有度量。

    只有项少龙心知肚明因吕不韦决意在由后天开始的三天田猎期内,务要杀死自己,才故意在众人前向他示好,好让别人不会怀疑他的阴谋。当然,那个由莫傲和管中邪两人想出来的杀局,必定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痕迹可寻。

    项少龙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儿,歉然道:“这事小将是别无他法,吕相请勿见怪。”

    吕不韦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闲聊两句后,亲热地扯着项少龙一道离宫,气得守在门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看着吕不韦谈笑自若,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神态表情,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

    笑里藏刀才最是厉害!



    

    吕不韦坚持要送项少龙一程,后者欲拒无从下,惟有坐上他的豪华座驾。

    车子经过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饰的新相国府时,吕不韦踌躇志满地指点着道:“田猎大典后,我会迁到这风水福地来,这是咸阳地运的穴眼,不过邹老师却说由于天星转移,八年后地气将会移进咸阳宫去,哈!那正是储君加冕的时刻。多么巧!”

    项少龙对风水一窍不通,但对历史却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闻言呆了起来,对邹衍的学究天人,更是惊叹。

    吕不韦伸了个懒腰,笑道:“有八年当头的鸿运,可给我完成很多事了!”

    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吕不韦刚打了一场败仗,眼下却像个没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赔本的生意,只要能从别处赚回来就行了。

    吕不韦忽然探手亲切地搂着他的肩头,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备,只欠了位好女婿,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吧!现在你见过娘蓉了,还不错吧!我吕不韦最疼惜就是这宝贝女儿了。”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可说是最后一次与吕不韦修好的机会了。

    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权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关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对付他,现在再次把他拉拢,仍是“利益”这两个字。

    他可说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只论利害关系,其他的都可以摆在一旁。

    换了别人,遭到刚才那种挫折,多少会有点意气用事,他却毫不计较,反立即对项少龙示好。

    如此类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盘的“亲生骨肉”,在利害关系下,他亦可断然牺牲,吕雄正是个例子。

    项少龙直觉感到,吕不韦不但要通过小盘,把秦国变成他吕家的天下,说不定还会由自己来过过做君主的瘾儿。

    吕不韦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只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意动,拍了拍他肩头道:“少龙考虑一下吧!下趟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吕雄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抵达衙署正门。

    项少龙道谢后走下马车。心里明白,吕不韦将会于田猎时再问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话,就会照原定计划在田猎时对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对他肃然致敬,项少龙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盘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骑军内立了威,以后指挥起这些出身高贵的都骑时,试问谁敢不服?

    滕翼和荆俊早回到署内,三人相见,禁不住大笑一番,畅快至极。吕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实比杀了他更令这满怀野心的人更难过。

    滕翼笑罢,正容道:“今次连带将管中邪都给害了,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项少龙苦笑道:“有一事将会使我和他更是势成水火,因为吕不韦刚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见他时答覆。”

    荆俊眨眼道:“这吕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过来玩玩,先报点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当你三哥是什么人?”

    荆俊立时闭口。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确令人头痛,坦言拒绝的话,吕不韦可能受不了,不过亦顾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说话时,近卫来报,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门来了。

    项少龙与两女放骑驰出城门,沿着官道奔下山坡,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处,际此仲春时节,漫野翠绿,又有这两位刁蛮的美女作伴,不由烦忧尽去,心怀大放。

    嬴盈兴奋地来到他旁,指着地平处一座小山峦道:“那是著名的‘歇马坡’,山上有株参天古柏,旁有清泉,我们就以那里为目标,谁先抵达,就算谁赢了,以后见面,都要执下属之礼,为期三个月。”

    另一边的鹿丹儿娇笑道:“当然不止是比赛马力那么简单,比赛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对手得胜,但可不准伤害对手或马儿,明白了吗?”

    项少龙愕然道:“马儿跑得那么快,那来余暇对付别人呢?”

    嬴盈横了他媚态横生的一眼,长腿一夹马腹,驰了开去,娇笑像春风般吹回来道:“那我们便不知道了!”

    鹿丹儿同时驰出。

    项少龙惯了她们的“不择手段”,更没有时间计较两女“偷步”,策着疾风,箭般追去。

    说到骑术,项少龙属半途出家,比起王翦这种似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人,当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凭着疾风,应该不会输于任何人,问题是念在两女在倒吕雄一事上帮了个大忙,今趟好应让她们赢回一仗,好哄两位小姐开心。在美女前认认低威,可视为一种乐趣。

    有了这想法后,再无争雄斗胜之心,作个样子,远远吊着两女的马尾,朝目的地轻松驰去。

    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间往后方退去。

    项少龙不由想起了赵雅。

    假若真能成功杀了田单为善柔报仇,回来时她应抵达咸阳了。

    经过了这么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过点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两女没进了一片疏林里。

    项少龙的思索又来到了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往往愈是克制,诱惑力便愈强大,他和琴清间的情况就是这样。根本不用男欢女爱,只要两人相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有偷吃禁果的动人滋味。假设能永不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实在更是美丽。问题是若有某一刹那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在美色当前时苦苦克制,他绝不会相信,但现在终于发生了,可知他的转变是多么厉害。

    神思飞越中,林木掩映间,人马闯进了疏林内。

    两女的背影在疏林深处时隐时现。

    这时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岁已可嫁人的关系,风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才不过十五、六岁,已是盛放的鲜花,更因自少学习骑射剑术,体态健美,比之别国美女,多添了一份矫捷轻盈的味儿,要说她们不诱人,只是扪着良心说谎话。

    但项少龙却绝不想招惹她们。

    一来是因既无暇亦无心于搅新的男女关系,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储妃人选之一,若他拈手,就是与小盘争风了,这是他绝不肯做的事。

    这并非二十一世纪,一夕之缘后大可各散东西。特别是这些有身分地位的贵女,弄上手必须负上责任,而他项少龙现在最怕的就是对美女负责任,只是个琴清,已使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善处了。

    正思索间,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闪,项少龙警觉望去,一面网子似的东西迎头罩来,撒网的人却躲在一丛矮树后。

    项少龙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剑劈去。

    岂知网子倏地收紧,把血浪缠个结实,还往外猛扯。

    项少龙心中暗笑,尽管两女加起上来,恐仍难敌自己的神力。

    想都不想,用力抽剑,还使了下巧劲,欲顺势把这特制的怪网割断。

    岂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来,项少龙大惑不解时,连人带剑给拉下马去,跌了个四脚朝天。

    疾风空马驰出十多步后,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瞪着他。

    对方扯力不断,项少龙无奈下惟有放手,任由从未脱手的配剑被人夺走。

    两女的娇笑声立时由草丛后传来。

    项少龙心中明白,对方必是借马儿之力,以巧计夺剑,为之气结,索性躺在草地上,看着树顶上的蓝天白云。

    不旋踵,两女的如花玉容出现在上方处,俯头往他这败将看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得意洋洋。

    嬴盈雀跃道:“原来你是这般不中用,以后我们再没有兴趣理会你了。”

    项少龙感受着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吗?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鹿丹儿把夺得的血浪插在他脸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吗?真不明白纪嫣然为何要嫁你,连佩剑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还要和他说话吗?你是否耳朵聋了,听不到他说恨不得我们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鹿丹儿略作犹豫时,早给气苦了的嬴盈硬扯着去了。

    待蹄声远去后,疾风驰了回来,低头察看主人。

    项少龙苦笑着坐了起来,暗忖这样也好,怕只怕这两个刁蛮女仍不肯放过他。

    嬴盈这么受不了他的说笑,其实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

    就在此时,疾风露出警觉的神色,竖起了两只耳朵。

    完全基于战士的直觉,项少龙一掌拍在疾风的马股上,大喝道:`走!”

    疾风与他心意相通,放开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时间,项少龙扑地滚入刚才两女藏身的矮树丛中。

    机括声响。

    十多支弩箭劲射入树丛里。

    此时项少龙已由另一边滚了出来,横移到一颗大树后,顺手由腰内拔出两枚飞针。

    对方应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俟两女离开,才现身施袭。

    他没有防范之心,皆因吕不韦理该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使人袭击自己。因为若他遇袭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属了。

    风声响起,一支弩箭由左侧树后电射而来。

    项少龙猛一闪身,弩箭贴脸而过,插在身后树上,其险至极。

    他一个翻腾,就地向箭发处滚了过去。

    树后的蒙面敌人正要装上第二支弩箭时,项少龙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连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欠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后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又就势滚往一堆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了四支弩箭,可见敌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

    足音由后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于二十人。

    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着两枚飞针,凭声往后连珠掷出,又横滚开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后方传来,四枚飞针,只有一枚建功。

    敌人纷纷找寻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

    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强攻,否则他早已送命。

    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只要敌人完成包围网,他将必死无疑。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驱走了疾风,只要再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时,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腿而过,连裤子带走了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后。

    步声骤响。

    项少龙探头后望,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针。

    那人脸门中针,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

    三枝弩箭由树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时缩了回来。

    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来,剧痛攻心。

    项少龙知道这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后,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的现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紧在腿伤处。

    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叶的响声。

    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力因腿伤而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者完成包围网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前方两树间连接着一条绊马索。

    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了这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再环目一扫,竟发现另外还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着。

    足音再次迫来。

    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风没有经过此处,亦知道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会,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同时嘬唇发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

    风声劲起。

    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

    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

    他再弹起来时,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

    后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来。

    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发放弩箭。

    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是既费力又耗时的事,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发放了一箭后,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就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

    少了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了。

    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速奔来。

    项少龙由于腿伤的关系,走得一拐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了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跑声。

    接着是惊呼倒地的叫响,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了。

    项少龙趁机大叫道:“敌人中伏了!快动手!”

    后方一阵混乱。

    这时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了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均无懈可击。

    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

    一夹疾风,像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乌府内,滕翼亲自为他包伤口,骇然道:“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逃回来。”

    荆俊此时回来道:“查过了!旦楚仍没有回来,那两位刁蛮小姐早安全归家了。”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会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单暗通消息,否则他怎能把握到这么好的时机。”

    一旁的陶方点头道:“假若少龙遇害,人人都会以为是吕不韦下的手,那时秦国就有难了。”

    荆俊插口道:“会不会真是吕不韦通过田单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说是别人陷害他哩!”

    滕翼道:“应该不会,对方摆明连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过,只因她们走早了一步,才没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项少龙暗吁出一口凉气,刚才情况的凶险,乃平生仅遇,若非因两女布下的绊马索,再诈得敌人阵脚大乱,现在休想能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没有淬毒,可见由于事起仓猝,旦楚等亦是准备不足,否则结果就完全两样了。”

    顿了顿又道:“只要我们查出有那位大臣,离开议政厅后立即找田单,就知是谁与田单暗中勾结。一天找不出这人来,始终是心腹之患。”

    项少龙道:“我看不会那么容易查出来吧!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手法,不愁被别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凭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会缠你到城外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阳城的事,还须是与嬴盈等相当接近的人。若这立论正确,吕不韦蒙骜均该与此事无关。”

    荆俊正想发表高见时,乌舒奔进来道:“牧场有信来了!”

    项少龙大喜,取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书掏了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写给李园的伪信。

    众人看过,都叹为观止。

    陶方道:“少龙准备怎样把这封伪信交到李园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备车,今趟要由你们扶我去见鹿公了。”

    步下马车时,项少龙才领教到滋味,当受伤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时,伤口像裂了开来般痛入心脾。

    乌言着和另一铁卫荆别离,忙左右扶持着他,朝鹿公将军府的主宅走去。

    门卫都讶然看着他。

    项少龙报以苦笑,登上门阶,到厅内坐下,才令两人到门外等候他。

    俏婢儿来奉上香茗,瞪着好奇的大眼偷瞥着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儿。

    项少龙心中奇怪,想问她时,一团黄影,旋风般由内进处冲了出来,到了他几前坐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原来是闻风而至的鹿丹儿。

    只见她小嘴一翘,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骑大统领,只不过摔了一跤,就那么跌断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家极了。”

    项少龙看着她娇俏的模样,苦笑道:“你们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这没用的手下败将吗?为何丹儿小姐又这么有兴致了?”

    鹿丹儿微一愕然,接着大发娇嗔道:“谁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门来吧!还要说这种话?”

    项少龙微笑道:“算我不对好了,丹儿小姐请勿动气。”

    鹿丹儿气鼓鼓地瞪着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么!给滚入去!”

    吓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时气氛颇为微妙,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这刁蛮美丽的少女更是进退两难,项少龙心中一软,为她解围道:“后天就是田猎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了准备吗?”

    鹿丹儿爱理不理地道:“谁要你来管我的事。哼!你这人最不识举,累得盈姐哭了,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什么什么的?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要来求你吗?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

    项少龙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阳琴清外绝对碰不得的美女,因为她正是储妃人选之一。

    爱的反面就是恨。

    像嬴盈和鹿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贵女,份外受不起别人的冷淡,尤其这人是她们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说什么时,鹿公来了。

    鹿丹儿低声道:“项少龙!我们走着瞧吧!”一阵风般溜了。

    鹿公在上首坐下时,摇头叹道:“这小娃子很难侍候,我也拿她没法儿。”

    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不是给丹儿弄伤了吧。”

    项少龙低声把遇袭的事说了出来。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单真是好胆,到了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国无人耶?”

    项少龙道:“这事很难追究,吕不韦亦会护着他。”由怀里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交给鹿公过目。”

    鹿公看后,点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园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来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证李园不会起疑心。”

    项少龙大喜道:“这就最好了!”

    鹿公沉吟片晌后,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烦!”

    项少龙讶道:“令孙小姐有什么问题呢?”

    鹿公道:“你不知道了,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还找上管中邪,对他的剑法和人品气度赞不绝口,这小子又懂讨女儿家的欢心,你说我应否心烦?”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沉,皱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吗?”

    鹿公摇头道:“我大秦族自古以来,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为生计。男女自幼习武,更有挑婿的风俗,任由女子选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论婚嫁。自商鞅变法后,情况虽有改变,但很多习惯仍保留下来,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很难阻止。”

    今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头痛。

    这可说管中邪打进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给他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孙女婿,不但使鹿丹儿当不成储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对付起来困难多了。

    这种男女间的事,外人根本无权过问。

    管中邪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没有把握能在这方面胜得过他。

    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宫吗?”

    鹿公叹道:“这是徐先和腾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时也有入宫陪储君读书,这两天缠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这兴致。吕不韦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提出丹儿的婚事。”

    鹿公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吕不韦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了,但问题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门去找他,教我无计可施。”

    顿了顿忽道:“少龙和他交过了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剑术非常厉害,昨晚在送别龙阳君的宴会上,大展神威,连败各国著名剑手,连田单的贴身卫刘中夏都败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现在咸阳已有传言,说他的剑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项少龙动容道:“鹿公看过他出手,觉得怎样?”

    鹿公沉声道:“他的剑法非常怪异,以缓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剑法,可说各擅胜场,但我却怕你在膂力上逊他一筹。”

    项少龙开始感到管中邪对他的威胁,而这种形势,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营造出来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

    假若嬴盈和鹿丹儿两位咸阳城的天之骄女,都给他弄了上手,那他将能融入秦人的权力圈子里,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利。

    只要吕不韦派他再打两场胜仗,立下军功,就更加不得了。

    想深一层,如果自己拒绝了吕娘蓉的婚事,肯定吕不韦会把爱女嫁给管中邪,而此君将会成为吕不韦手下的第二号人物。

    是否该把他干掉呢?那会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事,或者要和他来一趟公平的决战,不过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嚣魏牟的神力,胜过连晋的剑法,项少龙便心中打鼓,难以坚持这“解决”的方法。

    离开上将军府后,他强烈地思念着妻儿和爱婢,不过碍于那拐行的左脚,怕她们担心,才放弃了这冲动。

    而他深心处,隐隐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琴清,纵使没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乌府后,项少龙向滕荆两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况,提到了鹿丹儿和管中邪的事,叹道:“吕不韦这一招实令人难以招架,男女间的事谁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风气开放,又可自选娇婿,连父母都管她不着。”

    荆俊听得心痒痒地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气,唉!我说起来都是个堂堂副统领,为何她们不来寻我开心呢?”

    滕翼沉声道:“不要说这些无聊话了,在现时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余暇去理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们理会,还有一天就是田猎大典,我们要拟好计划,好对付那莫傲,同时要应付吕不韦的阴谋。”

    项少龙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猎场的环境吗?”

    荆俊兴奋起来,取出一卷帛图,摊在几上,陶方这时刚好返来,加入了他们的密议。

    荆俊解释道:“田猎场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阳和梁山之间,一半是草原和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他是山峦丘谷,营地设在田猎场最接近咸阳城的东端一处高地上,泾水由东而来,横过北方,检阅台就设在营地下方的大草原处,分早猎和晚猎,如要动手,当然是在有夜色掩护时最佳了。”

    陶方担心道:“少龙的腿伤,多少会有些影响。”

    项少龙道:“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马背上,腿伤应没有太大影响。”

    滕翼道:“田猎有田猎的规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争逐猎物而进行私斗,人数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猎,由狩猎最丰的单位派出人选,到西狩山行猎较量,该处盛产虎豹等猛兽,谁能取回最多的兽耳,就是胜利者。”

    所谓单位,指的是军中的单位,例如禁卫军、都骑军、都卫军便是三个独立的单位,其他如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单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场比拚骑射的考试。

    为了展示实力和激励斗志,像田单这些外人亦会被邀参加,好比拚高低。

    荆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难,问题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这家伙的坏心术最多,恐怕很难令他上当。”

    项少龙道:“有些什么陷阱,可否说来听听?”

    荆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着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药液沾点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经过蜂巢附近,保证可要了他的命。”

    陶方皱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脸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处斜坡旁的丛林里,有十多巢剧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来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话,神仙怕都难打救,问题就是怎样诓他到那里去,因为他只是文官,不会直接参与狩猎,这计划对付管中邪反容易一点。”

    陶方色变道:“这么说,吕不韦对付少龙亦应不是太困难的了。”

    项少龙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计是由莫傲的脑袋里走出来,便知非是易与,看来我可暂且拖着吕娘蓉的婚事,待杀了莫傲后,才与他计较,始是聪明的做法。”

    滕翼叹道:“三弟肯这样做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道:“兵不厌诈,否则就要吃大亏,或者佯作答应后我们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吕不韦这如意算盘,此事随机应变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图先着你明天黄昏时分去会他,应有新的消息。”

    滕翼长身而起道:“夜了!少龙早点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样去与图先会面。”

    项少龙在两人扶持下,朝寝室走去。

    心中一片茫然。

    由与吕不韦斗争到现在,虽然不断落在下风,但从没有像这刻般的心乱如麻,无论是吕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个都令他大感头痛,有力难施。

    他清楚地感觉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这个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

    这刻他只希望能搂着纪嫣然她们好好睡一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实太难以逆料了。



    

    翌日起床时,腿伤疼痛大减,伤口处还消了肿。

    项少龙大赞滕翼的山草药了得,滕翼警告道:“这两天你绝不可作激烈的动作,否则伤口爆裂时,手尾就长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到最佳应付莫傲和管中邪阴谋的方法了,就是因伤退出狩猎,横竖说起打猎,我比你们差远了。”

    滕翼笑道:“那会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点时,吕不韦忽然派人召他往见。

    项少龙想起吕娘蓉的事,大感头痛,无奈下只好匆匆赶往相府。

    在府门处遇上前往南门都卫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无异样神态地向他执下属之礼,笑道:“这几天很想找项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两忙,抽不出时间来,今天出门遇贵人,相请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请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欢叙一夜。”

    由于两人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反使项少龙难以拒绝,无奈答应后,装出抱歉的神态道:“因吕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级,我”

    管中邪哈哈一笑,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项大人勿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吕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职亦是难卸罪责。”

    项少龙听得心中生寒,这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檩然。

    定下了今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项少龙才往书斋拜见吕不韦。

    吕不韦正在吃早点,着项少龙坐下与他共进早膳后,肃容道:“听城卫的报告说,少龙昨天黄昏在城外遇袭,受了箭伤,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知否是谁人做的?”

    项少龙道:“他们都蒙着了头脸,不过假若我没有猜错,其中一人应是田单手下的猛将旦楚。”

    吕不韦脸色微变,借吃糕点掩饰心中的震荡。

    项少龙明白他动容的原因,因为假设田单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将是他吕不韦本人,那等若田单在陷害吕不韦。

    项少龙索性坦然道:“田单已识破了我董马痴的身分,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胁我,幸好当时给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给他害了,所以一时气愤下,当着他的脸说要杀他报仇,他自然要先发制人了。”

    吕不韦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道:“他怎能把时间拿捏得这么天衣无缝,就像我为了吕雄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账的模样。幸好当时我是和你一道离开,在时间上赶不及遣人吊着你和那两个刁蛮女,否则我也脱不了嫌疑。”

    项少龙心中佩服,吕不韦无论气魄风度,均有使人为之慑服,甘心向他卖命的魅力,像眼前这番说话,便充满推心置腹的坦诚味道。

    项少龙道:“当日在邯郸时,田单曾暗示在咸阳有与他勾结的人,还表示蛮有对付我的把握,那人当然不应是指吕相,该是昨天与会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吕不韦点头道:“鹿公、徐先、王和蒙骜四人都应该没有问题,余下的就只有蔡泽和王绾两人,其中又以蔡泽嫌疑最大,说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摆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样,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项少龙吃了一惊道:“还是查清楚一点才决定吧!”

    吕不韦冷笑道:“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决定好了吗?”

    项少龙想起“无毒不丈夫”这句话,把心一横道:“吕相如此看得起我项少龙,我怎敢不识举,此事”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时,爱穿红衣的吕娘蓉像一团烈焰般推门而入,先对吕不韦道:“爹不要怪守卫有疏职守,是我不准他们张声的。”

    项少龙忙站起来行礼。

    吕不韦皱眉道:“爹和项统领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吕娘蓉在两人之前亭亭玉立,娇憨地道:“只要是有关娘蓉的终生,娘蓉就有权来听,入乡随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风俗,娘蓉身为堂堂右相国之女,自应享有这权利,娘蓉有逾礼吗?”

    吕不韦和项少龙脸脸相觑,都不知应如何应付这另一个刁蛮女。

    吕娘蓉眼神移到项少龙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吕娘蓉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都胜得过我,才可成为我吕娘蓉的选婿对象之一。”

    吕不韦不悦道:“蓉儿!”

    吕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锡女儿?”

    吕不韦向项少龙摊摊手,表示了无奈之意,柔声道:“少龙人品剑术,均无可挑剔,还说爹不疼爱你吗?”

    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刚才他并非要答应婚事,只是希望以诈语把事情拖到田猎后才说,亦好使吕不韦不疑心是他杀死莫傲,岂知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听,现在到来一闹,反是正中他下怀。

    吕娘蓉莲步轻摇,婀娜多姿地来到项少龙身前,仰起美丽的俏脸打量他道:“我并没有说一点都不喜欢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能证明给我看他才是更好的,否则休想女儿会挑他为婿。”

    她对着项少龙,却是只与她爹说话,只是这态度,就知她在有冤报冤,向项少龙讨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虽是明媚动人,但由于与吕不韦的深仇,项少龙对她并没有爱的感觉,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选是谁呢?”

    吕娘蓉小嘴微翘,恼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来管,先让我看看你在田猎的表现吧!”

    项少龙向吕不韦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

    吕不韦皱眉道:“蓉儿不要胡闹,少龙受人暗算,伤了大腿,明天”

    吕娘蓉不屑地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后都不可再提这头婚事了,女儿宁死都不会答应。”

    娇哼一声,旋风般去了。

    项少龙心中大喜,表面当然装出失望的神态。

    吕不韦着他坐下后叹道:“这女儿是宠坏了,少龙不须放在心上,过几天我再和她说说看。”

    项少龙忙道:“一切听吕相吩咐!”心中却在想要设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会有方法使吕娘蓉不对他“变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饭那类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吕不韦这一招了。

    吕不韦沉吟片晌后,低声道:“少龙是否真要杀死田单?”

    项少龙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当困难,当时是气愤冲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撞了。”

    吕不韦点了点头,苦思顷刻,待要说话时,下人来报,李园有急事求见。

    吕不韦大感愕然,长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后找你商议,我要先去看看李园有什么事?”

    项少龙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来。

    李园终于中计了。

    离开相府,项少龙立即入宫谒见小盘,这大秦的小储君在寝宫的大厅接见他。

    侍候他的宫女均年轻貌美,有两三个年纪比小盘还要少,但眉目如画,已见美人儿的坯形。

    小盘和他分君臣坐好后,见他对她们留神,低笑道:“这都是各国精挑来送给我的美人儿,全都是未经人道的上等货色,统领若有兴趣,可挑几个回去侍候你。”

    项少龙想起当日自己制止他非礼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触丛生,摇头道:“储君误会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伤了身体。”

    小盘肯定地道:“统领放心好了。”伸手挥退众宫娥,才凄然道:“自母亲受辱惨死后,我曾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复仇之上,再不会把精神荒废在女人身上了。”

    项少龙暗忖这或者是小盘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环顾其他六国君主王太子,谁不于酒色逸乐,只有小盘因母亲妮夫人之死,立下复仇壮志,视身旁美女如无物。

    点头道:“女人有时亦可调剂身心,但最紧要有节制。”小盘道:“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这方面的事。”

    顿了顿道:“听昌文君说你受了箭伤,去探你时师傅却早睡了觉,害得我担心了一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后,小盘亦想到吕不韦指出的问题,动容道:“这事必有内奸,否则不会晓得那两个女娃子会缠你出城比斗?”

    项少龙道:“这事交由吕不韦去烦恼吧。是了!昨天你摆明不听你母后的话,事后她有没有责怪你。”

    小盘冷笑道:“她自搭上了毒后,就有点怕我,教训是教训了几句,还着我借田猎的机会,把管中邪升回原职,我已答应了,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

    提起管中邪,项少龙记起了鹿丹儿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吕不韦真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来和我争女人,看他日后有什么好下场。”

    项少龙暗忖:当然是给你迫死了。顺口问道:“你欢喜那鹿丹儿吗?”

    小盘笑道:“那是估相当难服侍的丫头,若论美丽,我身边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人在,只不过非是鹿公的孙女吧!哼!我不欢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话事的人该是我这储君才对。”

    项少龙皱眉道:“我看太后是不会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盘得意地道:“我早有应付之策。”

    项少龙待要追问,李斯捧着大卷宗公文来了。

    行礼后,李斯将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储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赶了两晚夜,终弄好了外史的职权,请储君过目。”

    项少龙才省起这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来给内史腾胜的新职位,想不到牵涉到这么繁重的文书工作。

    小盘欣赏地望着李斯道:“那个燕国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尴尬地道:“微臣这两天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找不到。”

    项少龙听得一头雾水时,小盘欣然道:“大前天吕不韦送了个燕女来给寡人,寡人遂转赠李卿家,那知李卿家为了公事,竟可视美色如无物,寡人非常欣赏。”

    李斯忙下跪谢小盘的赞语,感动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项少龙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换了别人,怎会从这种地方看出李斯的好处。

    坐定后,小盘伸手按着几上的卷宗道:“这就是寡人和太后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奸夫一个大官,又附赠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让步。那个楚国小公主,寡人可收之为妃嫔,至于谁作储妃,则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决定。”

    项少龙心叫厉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产生的化学作用,确是挡者披靡,至少历史已证明了这是“天下无敌”的组合。

    李斯关心地道:“听说项大人受了箭伤哩!现在见到你才安心点。”

    小盘插入道:“项卿不若由御医检视伤口好吗?”

    项少龙婉言拒绝了,正要说话时,昌文君来报,吕不韦偕李园求见。

    三人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项少龙遂与昌文君一道离开,李斯则留下陪小盘见客。

    溜出后殿门,来到御园里,昌文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龙遭人暗算了。”

    项少龙笑道:“怎可错怪令妹,这种事谁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楼,才知你受伤后提早就寝。今晚由我请客,管大人说你已答应了。哼!若让我找出是谁做的,保证他人头落地。”

    项少龙道:“不要说得这么口响,敢对付我的人不会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样了?”

    昌文君叹道:“昨天由城外回来后,就关上门大发脾气,又不肯吃饭,你也知我们兄弟俩公务繁忙,爹娘又早死,我们那来这么多时间去哄她。”

    接著有点难以启齿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是承认被打败了,请她们高贵手再不要理会我,令妹便大发娇嗔,扯着鹿丹儿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来她真的喜欢上了你,嘿!你对她有意思吗?”

    项少龙叹道:“自倩公主惨遭不幸后,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能专心为储君办事,再不愿有感情上的风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过世,我也有你这种心情,不过男人就是男人,很快就会复原过来,或者少龙需要多点的时间,只要你不是对她全无意思就成了。不过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报复心重,她定会弄些事出来,使你难过,唉!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今趟轮到项少龙来安慰他。

    昌平君把项少龙送至宫门,两人才分手。

    项少龙返回衙署,滕荆两人均到了西郊去,联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猎大典的事宜。

    他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后,有人来报,周良夫妇求见。

    项少龙还以为他们今早已被送离咸阳,至此才知他们仍留在衙署里,忙着人把他们请进来。

    坐定后,项少龙讶道:“贤夫妇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内人商量过了,希望能追随项爷办事,我家三代都是以造船为业,不知项爷有否用得着小人的地方?”

    项少龙凝神打量了两人,见他们气质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问道:“贤夫妇因何来到咸阳呢?”

    周良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是宋国的贵族,国亡后流离失所,她”看了乃妻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亲妹,为了旅途方便,才报称夫妇。今次到咸阳来是碰碰运气,希望可以弄个户籍,干点事情,安居下来。”

    项少龙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随项爷为奴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头的日子。”

    项少龙细审她的如花玉容,虽是不施脂粉、荆钗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质,难怪吕邦不肯放过她,心中怜意大起,点头道:“贤兄妹既有此意思,项某人自会一力成全,噢!快起来!折煞我了。”

    两人早拜跪地上,叩头谢恩。

    项少龙这二十一世纪的人最不惯这一套,忙把他们扶了起来。

    深谈了一会后,手下来报,太子丹来了,项少龙着人把周良兄妹送返乌府,由陶方安置他们后,才到大堂见太子丹。

    与太子丹同来的还有大夫冷亭、大将徐夷则和那风度翩翩的军师尤之。

    命亲卫退下后,项少龙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

    太子丹佩服地道:“项统领果有惊人本领,李园真个要立即赶返楚国,不知统领使了什么奇谋妙计呢?”

    项少龙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只不知太子是否决定与项某共进退呢?”

    太子丹识趣地没有寻根究底,把手递至他身前。

    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了好一会,两人才齐声畅笑,两对眼神紧锁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对太子丹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并非秦国,而是田单这充满亡燕野心的强。

    放开手后,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乱的五千军马,交与统领全权调度,未知统领是否觉得足够呢?”

    尤之接入道:“鄙人会追随统领,以免出现调度不灵的情况。”

    项少龙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这么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单休想能保着项上人头。”

    又商量了行事的细节后,太子丹等才告辞离去。

    项少龙心情大佳,忽然强烈地思念着娇妻爱儿和田氏姊妹,遂离开衙署,往琴府去也。



    

    赶到琴府,寡妇清在大厅接待他,道:“嫣然妹她们到了城外试马,准备明天田猎时一显身手,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陪她们去。”

    项少龙关心地道:“琴太傅没有事吧?”表面看来,她只是有点倦容。

    琴清垂首轻摇道:“没有什么!只是昨夜睡不好吧!”

    起头来,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视着他道:“我有点担心,昨天黄昏时我由王宫返来,遇上到咸阳来参加田猎的高阳君,打了个招呼,他表现得很神气,真怕他会弄出事来。”

    高陵君就是因华阳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夺的子了。项少龙吃了一惊,知道由于自己忙于对付田单,把这个人忽略了。龙阳君曾说高陵君与赵使庞暖有密谋,当时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没有把庞暖当是个人物,现在给琴清提醒,不由担心起来。

    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护储君,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哩!”

    项少龙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变,怎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最怕是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吧!唔!这事应该通知吕不韦,分分他的心神,对自己亦是有利无害。他应比自己更紧张小盘的安危。

    琴清见他沉吟不语,幽幽一叹道:“昨天陪太后共,那讨厌的毒整天在身旁团团转,恶形恶状,真不明白太后怎会视他如珠如宝。”

    项少龙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惜没有多少人能像琴太傅般,可看穿其中的败絮。”

    琴清娇躯微颤,秀眸亮了起来,讶然道:“难怪嫣然妹说和你交谈,永远都有新鲜和发人深省的话儿,永远都不会听得厌倦哩!”

    项少龙心中一热,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

    琴清俏脸一红,赧然白了他一眼后,垂下螓首,微微点头。那成熟美女的情态,动人至极。

    项少龙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点后悔,一时间无以为继,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顷刻的静默,却像世纪般的漫长。

    琴清低声道:“项统领吃过了饭吗?”

    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吃过了!”

    琴清“噗哧”娇笑,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道:“终给我抓着统领说的谎话了,现在才是巳时,那有这么早开午饭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个什么公务繁忙的借口,便不用给琴清当场揭破了。”

    项少龙大感尴尬,期期艾艾,一张老脸火烧般红了起来。

    琴清出奇地没有丝毫不悦,盈盈而起道:“我没时间理你了,现在琴清要把膳食送往城外给你的众娇妻们,项统领当然没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饭啊!”

    项少龙愈来愈领教到她厉害起来时咄咄逼人的滋味,嗫嚅道:“确是有些事嘿!琴太傅请见谅则个。”

    琴清绽出个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后,看得大开眼界的项少龙失魂落魄时,又回复了一贯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项统领请!”竟是对他下逐客令。

    项少龙随着她手势的指示,往大门走去,琴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项少龙涌起恶作剧的念头,倏地停了下来,琴清那想到这一向谨守礼数的人有此一着,娇呼一声,整个娇躯撞在他背上。

    那感觉要怎样动人就那么动人。

    项少龙在这刹那回复了初到贵境时的情怀,潇洒地回身探手挽着她不盈一捻的小蛮腰,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

    琴清也不知多久没有给男人的手探到身上来,浑体发软,玉颊霞烧,像受惊的小鸟般抖颤着,两手便来推他。

    项少龙不敢太过分,乘机放开了她,一揖到地说:“请恕项少龙无礼,琴太傅不用送客了。”

    在琴清一脸娇嗔,又恼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项少龙心怀大畅的离开了。

    在这一刻,他恢复了浪子的心情。

    由于缚手缚脚的关系,这些日子来他给琴清、嬴盈、鹿丹儿诸女弄得左支右绌、晕头转向、反击无力。

    到现在才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想起刚才搂着她纤柔腰肢的享受,一颗心登时跃动起来。

    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涌起的冲动,最是难以控制啊。

    项少龙来到相府,接见他的是图先,后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相国接到消息后,立即赶入王宫见太后和储君。”

    项少龙心中一檩,平原郡是由赵国抢回来的土地,在这时候发生了事情,极可能是庞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什么阴谋呢?

    吕不韦的反应,当然是立即派出大军,赶往维护自己一手建立出来的郡县,否则说不定连毗的上党和三川两郡,会有样学样,同时叛变,再有韩赵等国介入时,形势可能一发不可收拾,那东方这三个战略重镇,就要化为乌有,白费心血了。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吕不韦必须把可以调动的军队全部派往平原郡镇压民变,那时咸阳就只剩下禁卫、都骑、都卫三军了。

    在一般的情况下,只是三军已有足够力量把守咸阳城,但若在田猎之时,朱姬和小盘都到了无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设高陵君能布下一支万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盘的位置,进行突袭,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

    愈想愈心寒,又不便与图先说话,遂起身告辞。

    图先把他送出府门,低声提醒了他到那间民房见面后,项少龙忙朝王宫赶去。

    快到王宫时,一队人马迎面而至,其中最触目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左右伴着管中邪。

    项少龙虽对两女没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两女若论美色,可说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长腿、纤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却使她更为出众,诱人之极。

    两女见到项少龙,都装出与管中邪亲热的神态,言笑甚欢,对项少龙当然是视若无睹。

    管中邪自不能学她们的态度,隔远领着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礼致敬。

    项少龙回礼后,管中邪勒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储君太后正和吕相等举行紧急会议。”

    两女随着管中邪停了下来,摆出爱理不理的气人少女神态,不屑地瞪着项少龙。

    项少龙心中好笑,先向她们请安,才说:“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从容潇洒地道:“两位小姐要到西郊视察场地,下属陪她们去打个转,顺道探访昌文君他们,天气这么暖,出城走走亦是乐事。”`

    项少龙哈哈笑道:“有美相伴,自然是乐事了!”不待两女有所反应,策骑去了。

    唉!若非与吕不韦如此关系,管中邪应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那时他只会为朋友有美垂青而高兴。但现在却感到棋差一着,给管中邪占了上风,而他则是束手无策。

    抵达王宫时,会议仍在议政厅内进行着。

    昌平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道:“你见到嬴盈吗?”

    项少龙点了点头。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项少龙再点头,道:“听说是要到西郊视察田猎场的地势。”

    昌平君叹了一口气道:“今早我给左相国徐大将军找了去训话,要我管教妹子,不要和吕不韦的人这么亲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难,项大人能否救救我?”

    项少龙当然明白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该知管中邪是个对女人很有办法的人,本身条件又好,无论体魄外貌剑术谈吐,均无可挑剔,明刀明枪我亦未必胜得过他,何况现在贵妹子视我如大仇人,这事还是听天由命罢。”

    昌平君愕然道:“怎能听天由命,我们这一辈的年轻将领,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他看的事绝错不了,若嬴盈嫁了给管中邪,将来受到株连怎办才好。吕不韦现在的地位还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给人在闹市中分了尸吗?外人在我大秦没多少个能有好收场的,官愈大,死得愈惨。”

    项少龙倒没从这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一时间哑口无言。

    两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较为稳重多智。昌文君则胸无城府,比较爱闹事。

    昌平君叹道:“现在你该明白我担心什么了,问题是与管中邪总算是谈得来的朋友,难道去执着他胸口,警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吗。”

    项少龙为之哑然失笑,昌平君说得不错,难道告诉管中邪,说因怕他将来和吕不韦死在一块儿,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还可以笑出来,都不知我是多么烦恼。”

    项少龙歉然道:“只是听你说得有趣吧了!说到婚嫁,总要你们两位兄长点头才能成事,管中邪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吧。”

    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假若吕不韦为管中邪来说亲,甚或出动到太后,我们这两个小卒儿可以说不吗?”

    项少龙一想也是道理,无奈道:“你说了这么多话,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吧了!何不试试先行巧妙及婉转点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这么做了。”

    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卖老,不讲道理,四十年后我或者可学他那一套,现在却是十万个行不通。嘿!难道你对我妹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在咸阳,寡妇清外就轮到她了,当然,还有我们尚未得一见的纪才女。”

    项少龙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账。”

    昌平君伸手拿着他手臂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之了,怎么样?”又看着他手臂道:“少龙你长得非常粗壮。”

    项少龙心中实在喜欢昌平君这朋友,无奈道:“我试试看吧!但却不敢包保会成功。”

    昌平君大喜,此时会议结束,吕不韦和蒙骜、王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门,边行边说着话。

    吕不韦见到项少龙,伸手召他过去。

    项少龙走到一半时,吕不韦已与蒙王两人分手,迎过来扯着他往御园走去,低声道:“少龙该知发生了什么事,现经商议后,决定由蒙骜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变。王则另领大军,陈兵东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党两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晋的人不可妄动。”

    顿了顿再道:“这事来得真巧,仓猝间驻在咸阳的大军都给抽空了,又碰上田猎大典,少龙你有什么想法?”

    项少龙淡淡道:“高陵君想谋反了!”

    吕不韦剧震道:“什么?”

    项少龙重复了一次。

    吕不韦回过神来,沉吟顷刻后,来到御园内一条小桥的石栏坐了下来,示意他坐在对面后,皱眉道:“高陵君凭什么策反了平原郡的乱民呢?”

    项少龙坐在另一边的石栏处,别过头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过的水,隐见游鱼,平静地道:“高陵君当然没有这本领,但若勾结了赵将庞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

    吕不韦一拍大腿道:“难怪庞暖葬礼后急急脚的溜了,原来竟有此一着。”

    接着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一字一字缓缓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再转向项少龙道:“他若要动手,必趁田猎这大好良机,这事就交给少龙去处置,若我猜得不错,高陵君的人将会趁今明两天四周兵马调动的混乱形势,潜到咸阳附近来,高陵君身边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给中邪去应付。”

    项少龙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吕不韦怎么蠢也不会在这微妙的形势下对付自己,这当然亦因他似是答应了吕娘蓉的亲事有关系。

    吕不韦站了起来道:“我要见太后和储君,少龙要不时向我报告,使我清楚情况的发展。”

    项少龙扮出恭敬的样子,直至他离开后,才策马出城,往西郊赶去。



    

    项少龙偕十八铁卫抵达西门处时,刚好遇上纪嫣然等回城的车队。

    马车在宽敞的西门大道一旁停下,项少龙跳下马来,先到乌廷芳、赵致、田氏姊妹和项宝儿所乘坐的马车前问好。

    乌廷芳等都是俏脸红扑扑的,使项少龙感觉到她们因大量运动带来的活力。

    项宝儿见到项少龙,挥着小手唤爹。

    赵致怨道:“你这几天很忙吗?”

    项少龙陪笑道:“田猎后我找几天来陪你们吧!”

    乌廷芳娇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们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写意。”

    项少龙伸手入窗拧了她和项宝儿两张同样嫩滑的脸蛋,又关心地与田氏姊妹说了几句话后,才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

    帘子掀了起来,露出纪嫣然和琴清的绝世容姿,后者俏脸微红,狠狠的盯着他,似嗔还喜。

    项少龙看得心跳加速。

    纪嫣然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甜蜜笑容,柔声道:“项郎到西郊去吗?”

    项少龙点头应是,顺口向琴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平乱大军将于明天出发,此事极可能与高陵君有关,现在吕不韦已知此事,还着我全权处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琴清抵敌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脸,情况非常微妙,充满了男女间的吸引张力。

    纪嫣然娇躯微颤,低声道:“吕不韦这几天是否不断对你示好哩!”

    项少龙想起他重提婚事,点了点头。

    纪嫣然凑到他耳旁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他真的要杀你哩!所以才作出种种姿态,使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后和政储君试探,当会发觉吕不韦清楚地给了他们这种错觉,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别人了。”

    项少龙心中一檩,但仍是有点不太相信,茫然点了点头。

    纪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吕不韦的精明,怎会不密切监视高陵君,何须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兴的人就是他哩!”

    这几句话琴清亦听到了,露出注意关怀的神色。

    项少龙虎躯一震,终于醒觉过来,施礼道:“多谢贤妻指点,项少龙受教了。”

    纪嫣然望往琴清,后者正怔望着项少龙,被纪嫣然似能透视人心的清澈眼神射过来,作贼心处的再次粉脸低垂。

    纪嫣然嗔怪地白了项少龙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车队远去后,项少龙才收拾情怀,往西郊赶去,心情与刚才已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出城后,项少龙策着疾风,领着十八铁卫,沿着官道往田猎场驰去。

    运送物资到猎场的车队络绎不绝,非常热闹。

    道旁是原始林区,数百年树龄的老松、桦树直指天空。

    离城三里许处,地势开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峦,可见到泾水在东南方流过,隐见伐下的木材顺水漂往下游处的田猎场,以供搭建临时营地之用。

    际此春夏之交,长风阵阵,拂过草原山野,令项少龙顿觉神清气爽,听着树叶对风声的应和,心头一片澄明。

    泾河两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纵横交错。

    森森莽莽、草原辽阔,珍禽异兽,出没其中。

    穿过了一个两边斜坡满布云杉的谷地后,眼前豁然开朗,泾水在前方奔流而过,林木葱葱郁郁,松树的尖顶像无数直指天空的剑刃。在如茵的绿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营帐,井然有序,以千计的都骑和禁卫军,正在河旁忙着,两道木桥,横跨泾水。

    项少龙在一处小丘上停了下来,纵目四顾。

    草浪随风起伏,疏密有致的树林东一遍西一块,不时冒起丘峦,一群群的鹿、马、翎羊等野生动物,聚在岸旁处,不时发出鸣叫,一点不知道明天将会成为被追逐的猎物。

    太阳移向西处,山峦层叠高起,那就是盛产猛兽的西狩山了。

    项少龙暗忖若要在这种地方隐藏一支军队,由于有丘谷树木的掩护,该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

    他以专家的眼光,默默审视了地势后,心中有点把握时,才驰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营方向奔去。

    犬吠马嘶之声,在空中荡漾着。

    绣着“秦”字的大纛,正随风飘扬,与天上的浮云争妍斗胜。

    工作中的人员,见到他这位统领大人,均肃然致敬。

    与众铁卫旋风般驰过一座座旗帜分明,属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将大臣的营房,才来到高起于正中处的主营。

    昌文君正监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顶设立高达两丈的木栅,加强对主营的保护。

    在这平顶的小丘上,设了十多个营帐,除小盘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项少龙跳下马来,道:“为何现在才加上高木栅?时间不是紧迫了点吗?”

    昌文君道:“是吕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变的消息后,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栅,限我明早前完成。”

    项少龙暗叫好险,纪嫣然说得不错,吕不韦对高陵君的阴谋早智珠在握,还装模作样来骗他,好教他失了防备之心,以为吕不韦仍倚重着他。

    昌文君指着近河处的一堆人道:“两位副统领正在那里与猎犬戏耍为乐,我的刁蛮妹子也在该处,穿白色捆绿边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黄紫间色的是鹿丹儿。”

    接着低声道:“大哥和少龙说了吗?”

    项少龙微一点头,道:“咸阳这么多年青俊彦,令妹没一个看得上眼吗?像安谷便是个比我更理想的人选。”

    昌文君叹道:“谷确是个人材,与少龙各有千秋,问题是他们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像兄妹多过像情侣,所以从没涉及男女之事。”

    顿了顿续道:“我们大秦和东方诸国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欢好是很平常的事,赢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过,但没有一段关系是长的,到遇上你后才认真起来。”

    项少龙哂道:“她对管中邪认真才对,你两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两兄弟欣赏你吧了!嘿!我们都不知多么宝贝这妹子。其实老管也不错,看他的身手多么矫捷,他只是错跟了吕不韦吧。”

    远处传来喝彩声,管中邪戴起甲制的护臂,闪动如神地与其中一头猎犬戏耍着。

    项少龙召来疾风,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牵马来,陪他往众人围聚处驰去。

    在大队亲卫追随下,两人来到人堆外围处下马。

    滕翼正聚精会神观察着管中邪踪跃的步法,见到项少龙,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与昌文君打了个招呼后,示意项少龙随他远远走开去,来到河旁一堆乱石旁,道:“这家伙城府极深,在这种情况下仍可把真正的实力收藏起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项少龙回头望去,点头同意道:“他是我们所遇的剑手中最危险的人物,使人莫测高深,我从未见过他动气或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这种沉着的修养,我已自问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长处却是不会轻敌,换了荆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胜过他了。”

    项少龙笑道:“是了!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场去了,愈能把握田猎场的形势,就愈有对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伤怎样了?”

    项少龙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则会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给你换药时,见已消了肿,以你的体质,过两天该好的了。”

    项少龙欣然道:“现在我倒要多谢齐人这一箭,吕不韦要杀我,怕没那么轻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说吕不韦想与你修好吗?”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把纪嫣然的话说出来,顺带告诉他东郡民变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刻后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办,必要时就动用我们的精兵团,这个功劳绝不能让管中邪抢去。”

    说时两人眼角瞥见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儿和嬴盈等朝他们走过来,滕翼向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脱身去了。

    昌文君隔远向他挤眉弄眼大声道:“项大人,我们到箭场去试靶看,管大人有把铁弓,听说少点力气都拉不开来。”

    项少龙心中叫苦,昌文君当然是想制造机会,好让他在两女前一杀管中邪的威风,只是他却有自知之明,他的箭术虽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实逊于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死鬼连晋。管中邪只要差不过连晋,则出丑的定会是自己。

    管中邪潇洒地举手以示清白道:“我绝无争胜之心,只是两位小姐和嬴大人兴致勃勃,亦想项兄给小将一开眼界吧了!”

    项少龙心中暗骂,装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伤口仍未复原,不宜用力,还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请恕小将鲁莽了,小将见大人行走如常,还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哩!”

    赢盈俏脸一寒道:“项大人不是砌词推搪吧!”

    鹿丹儿则低声吐出“胆小鬼!”三个字,拉着嬴盈,不屑地掉头而去,并向管中邪娇声道:“管大人!我们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谦然施礼,随两女去了。

    剩下项少龙和昌文君两人对视苦笑。

    项少龙想起图先的约会,乘机告辞,返咸阳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两女不留情脸的冷嘲热讽,并不觉得难受,只奇怪自己变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混日子时,什么都是争强斗胜,酒要喝最多,打架从不肯认第二。

    但现在这好胜心已大大减弱,事事均从大局着想,不会计较一时的成败得失。所以两女虽对他态度恶劣,仍不觉得是什么一回事。

    或者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阳,趁尚有点时间,先返乌府,向陶方问了周良兄妹的住处后,遂往看视两人。

    他们给陶方安置在东园供铁卫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内,环境相当不错。

    项少龙举步进入小厅时,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着纺布机在织布,周良则坐在一张小几旁把弄着一个似是手镯的奇怪铁器,见他进来,兄妹忙起立施礼。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项少龙特别关怀他们,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为令兄织新衣哩!”

    周薇俏脸倏地红了起来,垂头“嗯!”了一声。

    项少龙大感奇怪,却不好意思追问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边,着两人坐下后,向周良问道:“周兄把弄的是什么宝贝。”

    周良把那铁器递给他,道:“这是供猎鹰抓立的护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纵横交错着十多道疤痕。

    项少龙大感有趣道:“原来周兄除造船外,还是养鹰的专家。只是既有护腕,为何仍会给鹰儿抓伤了呢?”

    周良道:“护腕是训练新鹰时用的,到最后练得鹰儿懂得用力轻重,才算高手,这些疤痕都是十五岁前给抓下来的,此后就再没有失手了。”

    项少龙道:“这么说,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颓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有点愧对鹰儿,在它们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它们的主人。”

    项少龙想了一会后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为口奔驰,更不怕被人欺负,应继续在这方面加以发展,说不定会对我有很大帮助。”

    周良兴奋起来,双目发光道:“项爷吩咐,小人无不遵从,嘿!以后唤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担当给项爷唤作周兄哩!”

    项少龙正容道:“我从没有把周兄视作外人,你不该叫我作项爷才对。敢问养鹰有什么秘诀呢!要多久才可培养出一只猎鹰来,它们可干些什么事?”

    周良整个人立时神气起来,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鹰,只有挑得鹰中王者,能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着就是耐性和苦心,养鹰必须由少养起,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才成。嘿!使它打猎只是一般的小道,养鹰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灵的战鹰,不但可在高空追敌人,侦察虚实,还可攻击偷袭,成为厉害的武器。”

    今趟轮到项少龙兴奋起来,道:“那就事不宜迟,周兄明天立即去寻找这鹰王,我派几个人陪着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点。”

    周良欣然领命。

    项少龙见时间差不多,道别离去,刚步出门口,周薇追上来道:“项大人!”

    项少龙转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着俏脸来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着落了,周薇做些什么事才好哩?”

    项少龙柔声道:“令兄是养鹰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织女,不是各司其职吗?”

    周薇的粉脸更红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请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态,就知不是侍候那么简单,而是以身侍君,这也难怪她,自己确是她理想的对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图报的心意。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这太委屈你了,让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说。”

    周薇倔强地摇头道:“除非项大人真的嫌弃我,怕妾身粗手粗脚,否则妾身决意终身为大人作牛作马,侍候大人。”

    给这样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顾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许,要说不心动,实在是骗人的事,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忖暂时答应她吧!以后再看着办好了。

    轻叹一声道:“真的折煞我项少龙了,暂时照你说话办吧!不过”

    话尚未说完,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断他道:“谢大人恩准!”

    盈盈一福,转身跑回屋内。

    项少龙惟有苦笑着出门去了。



    

    到达会面的民居时,图先早在恭候,两人见面,自是欢喜,经过了这大段共历忧患的日子,他们间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过命的交情。若非有图先不时揭吕不韦的底牌,项少龙恐怕已死于非命。

    图先笑道:“少龙你对付吕雄这一手确是漂亮,使吕不韦全无还手之余地,又大大失了脸子。回府后,这奸贼大发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个时辰,不用说是要重新部署对付你的方法。”

    项少龙道:“吕雄父子怎样了?”

    图先道:“吕雄虽没像儿子般皮开肉裂,却被吕不韦当众掌掴,臭骂一番,颜脸无存。现在给吕不韦派了去负责造大渠的工作,并负责助他搜刮民脂。最高兴的人是管中邪,吕雄一向不服从他的调度,与他不和,吕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应提高,只要再有点表现,吕娘蓉该属他的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管中邪不过是求权求利,图兄认为有没有可能把他争取过来呢?”

    图先正容道:“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绝对比得上吕不韦,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终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吕不韦,才可出人头地。且由于连晋的事,他与你之间仇怨甚深,该没有化解的可能,少龙还是不要在这方面白费心思了。”

    项少龙点头答应了。图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当然不会错。

    图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视莫傲的动静,发现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换气的铜管子,我看是要来对付你的工具了。”

    项少龙心中檩然,这一着确是他没有想及的,在田猎场中,河湖密布,除了泾水设了木桥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别毒器,如毒针一类的事物,确是防不胜防。深吸了一口气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伤,什么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图先失笑道:“这确是没有方法中的办法,不过却要小心,他要对付的人里,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内,若他两人遇上不测,对你的打击将会非常巨大。”

    顿了顿续道:“我虽然不知他们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应可制造出某种形势,使他们有下手的机会,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没有想过滕荆两人都会成为对方刺杀的目标,现在得图先提醒,才知自己多么粗心大意。

    图先沉声道:“莫傲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后以无声无息的暗箭伤人,又懂得保护自己,不贪虚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项少龙道:“这人难道没有缺点吗?”

    图先答道:“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吧!听说他见到寡妇清后,就有点神魂颠倒,不过这事吕不韦也无计可施,否则吕不韦自己早把寡妇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诉你,吕不韦对少龙得到了纪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说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来,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强多了,从不碰吕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骑射剑术,又广阅兵书,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坚定,教人吃惊。最厉害是从没有人知道他渴望什么,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难应付的劲敌,若有机会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项少龙听得心惊肉跳,比起上来,自己是好色和懒惰多了。

    像管中邪这种天生冷酷无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莫傲至少还有个弱点,就是寡妇清。

    这或者足以使他丧命。

    图先叹了一口气道:“吕不韦的势力膨胀得又快又厉害,每日上门拍他马屁的官员络绎不绝,兼之又通过毒间接控制了太后,这样下去,秦国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吕家的天下。若非他防范甚严,我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杀了。”

    项少龙笑道:“毒这一着,未必会是好事哩!”

    接着把捧毒以抗吕不韦的妙计说了出来。

    图先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叹道:“少龙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确是这种只顾自己,无情无义的人。”

    项少龙心叫惭愧,问起吕娘蓉。

    图先道:“在吕府内,我唯一还有点好感的就是这妮子,吕不韦另外的三个儿子都没有什么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两个女儿又貌丑失宠,只有吕娘蓉最得吕不韦欢心,谁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吕不韦的继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欢上你,将会教吕不韦非常头痛。”

    项少龙苦笑道:“纵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况我根本争不过管中邪,连我都觉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图先道:“管中邪若想谋取一样东西,无论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难得是他谦恭有礼,从不摆架子,不像莫傲般难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连吕娘蓉身边的人都给他收买了,吕娘蓉更不用说,给他迷得神魂颠倒,你确是没有机会。”

    旋又皱眉苦思道:“但实情又似不全是这样,自你拒婚后,三小姐反而对你因不服气而生出了兴趣,她最爱剑术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这方面压倒管中邪,说不定她会移情别恋。”

    项少龙叹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夺得吕娘蓉更困难,你知否他们间有了亲密的关系吗?”

    图先道:“管中邪绝不会干这种会令吕不韦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道:“少龙这三天田猎之期,最紧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自保,莫要教吕不韦阴谋得逞,现在吕不韦前程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千万别对他有任何侥幸之心。”

    项少龙点头受教后,两人才分别离开。

    项少龙走到街上时,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咸阳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郸、大梁的热闹,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楼酒馆林立的那几条大街,行人比白天还要多。

    约会的地点是咸阳城最大的醉风楼,是间私营的高级妓院,项少龙虽不清楚老板是何许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开的人物了。

    项少龙以前虽常到酒吧和娱乐场所混日子,但在这时代还是首次逛民营的青楼,不由泛起新鲜的感觉。

    穿着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华大道里,既是自由写意,又有种醉生梦死的不真实。

    四年了。

    小盘这秦始皇亦由一个只知玩乐的无知小孩,变成胸怀一统天下壮志的十七岁年轻储君。

    现时东方六国没有人把他放在眼内,注意的只是吕不韦又或他项少龙,但再过十年,他们将发现是错得多么厉害。

    思索间,来到了醉风楼的高墙外,内里隐见马车人影。

    守门的大汉立时把他这红人认了出来,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阶,有把熟悉的声音在后方叫嚷道:“项大人请留步!”

    项少龙认得是韩闯的声音,讶然转身,只见韩闯刚下马车,朝他大步走来,到了他身旁后,一把扯着他衣袖往门内走去,低声道:“好个董马痴,把我骗苦了。”

    项少龙连否认的气力都没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马痴的事,现在可能天下皆知,苦笑道:“是谁告诉你的?”

    韩闯待要说话,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汉子,在两位风韵极佳,打扮冶艳的年轻美女陪伴下,迎了上来,施礼道:“项大人首次大驾光临,还有韩侯赏光,小人伍孚荣幸之至。”

    右边的艳妇笑语如珠道:“贱妾归燕,我们楼内的小姐听到项大人要来的消息,人人都特别装扮,好得大人青睐哩!”

    韩闯失声道:“那我来就没有人理会吗?”

    另一个艳姝显然和韩闯混得相当稔熟,“哎唷!”一声,先飞了两人一个媚眼,呢声道:“韩侯真懂呷醋,让妾身来陪你好吗?”

    又横了项少龙一眼道:“贱妾白蕾,项大人多多指教。”

    韩闯乃花丛老手,怎肯放过口舌便宜,一拍项少龙道:“蕾娘在向项大人画下道儿哩!否则何须要大人指教?”

    两女连忙恰到好处的大发娇嗔。

    伍孚大笑声中,引着两人穿过大厅,到内进处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两女则分别坐到两人身旁来。

    项少龙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要坐在这里时,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项大人初临敝楼,小人特别预备了一点有趣的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项少龙心中好笑,暗忖贪污贿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为都骑大统领,等若咸阳城的治安防务首长,这些风月场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来时得到特别照顾。

    韩闯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识趣,项大人怎可错失了你这么一个朋友。”

    白蕾半边身压到韩闯背上,撒娇地嗲声道:“韩侯才是真的知情识趣,我们老板望尘莫及哩!”

    另一边的归燕挨了小半边身到项少龙怀里道:“项大人要多来坐坐,否则奴家和楼内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你呢。”

    温柔乡是英雄冢,项少龙深切地体会到这种滋味。

    他这两年来对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满足,更主要是怕负那感情上的承担和责任。

    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摆明车马,事后拍拍屁股即可走人,没有任何手尾。确可作为生活的调剂。

    只是项少龙初抵邯郸时,给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惨剧,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使他对青楼有种敬而远之的下意识抗拒,更怕知道楼内姑娘们凄惨的身世。

    不过这刻看来,私营的妓院与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满你情我愿,明买明卖的交易气氛。

    记起当年落泊时的苦况,若非得陶方收留,无论是杀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归燕凑到他耳边道:“项大人为何总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找美美来陪你吧!男人见到她,连魂魄都掉了。”

    项少龙暗忖为何“美美”这名字如此耳熟,脑筋一转,才记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单美美,就是她把乌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卖了家族,惨被处死,心中一阵讨厌,哂道:“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够了,何须什么美美丑丑呢?”

    白蕾娇笑道:“原来项大人也是风流人物,哄我们女儿家的手段,比得上韩侯哩!”

    韩闯笑道:“项大人真正的厉害手段,你两个美人儿尝到时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现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着当然又是一阵笑骂。

    伍孚奇道:“原来韩侯和项大人是这么熟络的。”

    项少龙和韩闯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

    这时四个美婢,两人一组,分别捧着一把长达丈半的长枪和一个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铁盾,走进内厅。

    项少龙大感意外。

    本以为他送的必是价值连城的珍玩,谁知却是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来,右手接过长枪,左手起护盾,吐气扬声,演了几个功架,倒也似模似样,虎虎生威,神气之极。

    归燕凑在项少龙耳旁道:“这是我们醉风楼镇邪辟魔的宝物,是三年前一个客人送赠给我们的,老板知项大人要来,苦思良久,最后才想起这礼物。”

    项少龙暗忖那有客人会送这种东西给青楼的,定是千金散尽后,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在这时代里,宝刀一类的东西,可像黄金般使用,有钱亦未必可买到。

    韩闯起身由伍孚手中接过枪盾,秤秤斤两4,动容道:“这对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到伍老板竟私藏宝物。”

    项少龙暗赞伍孚,以兵器送赠自己,既不落于行贿的痕迹,又使自己难以拒绝,欣然站了起来,接过长枪一看,只见枪身笔挺,光泽照人,隐见螺旋纹样,枪尖处锋利之极,钢质特佳,这么好的枪,还是首次得睹。

    伍孚凑了过来,指着枪身道:“项大人请看这里,刻的是枪的定名。”

    项少龙这才注意到近枪柄尽端处铸着两个古字,他当然看不懂。

    幸好韩闯凑过头来读道:“飞龙!哈!真好意头,项大人得此枪后,定可飞黄腾达。”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归燕倚着项少龙道:“项大人啊!让奴家亲手为你缝制一个枪袋好吗?”

    项少龙取起铁盾,举了两记,试出盾质极薄,偏又坚硬非常,拿久了亦不会累,心中欢喜,向伍孚道谢了。

    归燕撒娇道:“项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项大人又没有拒绝,限你三天内制出枪囊,那时载着飞龙枪一并送到项大人府上去好了。”

    归燕紧挨了项少龙一下,神情欢喜。

    伍孚歉然道:“误了两位大人不少时间,两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后园雅座等候项大人,韩侯是否和项大人一道的。”

    韩闯道:“我是约了太子丹来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项大人说上两句私话。”

    又凑到白蕾耳旁道:“待会才轮到你。”伸手到她盛臀处重重拍了一记。

    白蕾夸张地哎唷一声。

    归燕则偎入了项少龙怀里,昵声道:“待会记紧要奴家陪你哪!”横了他一记媚眼,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还为两人关上了门。

    项少龙重新坐下时,仍有点晕浪的感觉,就算对方是虚情假意,但一个这么懂讨男人欢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没有男人能不动心的。

    韩闯低笑道:“伍孚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这两个醉风楼最有骚劲的娘子来向你灌迷汤,就算明知他在讨好你,我们也要全盘受落。”

    项少龙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确非易事,点头道:“韩兄还未说为何知我是董马痴哩!”

    韩闯道:“有人见到你去见田单,若还猜不到你是谁,我也不用出来混了。听说你见完他后脸色很难看,田单则匆匆去了相府找吕不韦,是否出了事呢?”

    项少龙对韩闯自不会像对龙阳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语上有点冲突吧!没有什么的。”

    韩闯诚恳地道:“若项兄要对付田单或李园,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项少龙道:“若有需要,定会找侯爷帮手。”

    韩闯忽地狠声道:“项兄认识毒吗?”

    项少龙记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阳来,点头表示认识。

    韩闯咬牙切齿道:“这狗杂种忘恩负义、禽兽不如,我以上宾之礼待之,那知他不但和我最心爱的小妾夹带私逃,还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为累赘,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他终日躲在相府里,使我无从下手。”

    项少龙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来他在醉风楼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志在毒。叹道:“侯爷怕要死了这条心了,现在毒到了宫内办事,甚得太后宠爱,你若动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韩国。”

    韩闯剧震了一下,双目红了起来,射出悲愤神色,好一会后才颓然道:“兄弟明白了,明天我便返回韩国,项兄异日若有什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会教你失望。”

    又低声道:“在邯郸时项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现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项少龙想不到他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忍不住道:“韩兄放心吧!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出七年,毒必死无葬身之地,韩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韩闯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会后,点头道:“若这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来,我必会嗤之以鼻,但出自董马痴之口,我却是深信不疑。”

    两人站起来时,韩闯道:“晶姊现在虽搭上了庞暖,但她真正爱上的人,却是死去了的董马痴,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项少龙心中一颤,脑海里冒出赵国当今太后韩晶的艳容。



    

    在两名美婢引路下,项少龙经过一条长廊,踏入一座院落里,前院的乐声人声,渐不可闻。

    虽在灯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着很多花卉,还布置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幽雅宁静,颇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鱼池和假石山,绿草如茵,虫鸣蝉唱,使人想不到这竟是妓院的处所,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两个领路的美婢,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和娇笑着,更频频回头媚笑,极尽挑逗的能事。

    项少龙自知颇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骑统领的身分,这些出来卖笑的女子,自然都以能与他攀上关系为荣了。

    自当上这人人艳羡的职位后,项少龙公私两忙,接触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让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亲身体会“民情”,感受到都骑统领的社会地位和荣耀。

    难怪这么多人想当官了。

    像蒲布、刘巢这类依附着他的人,平时必然非常风光了。

    转过假石山,一座两层的独立院落出现眼前,进口处守着十多名都卫和禁卫,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亲随,平时早见惯见熟。

    他们虽只能站在门外,但却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骂俏,好不热闹。见到项少龙单人匹马来到,肃立致敬时,都忍不住泛起讶色。

    项少龙在女婢报上他的来临声中,含笑步进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宽敞的大厅内,置了左右各两个席位,放满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占一席,见他到来,欣然起立致礼,气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礼,充满谦卑的态度。

    管中邪笑道:“项大人迟来,虽是情有可原,却仍虽先罚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齐,否则喝下去定斗项大人不过。”

    项少龙愈来愈发觉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话像你的剑般令项某人感到难以抵挡,那敢不从命。”

    坐好后,自有美人儿由管中邪那席走了过来,为他斟酒。

    项少龙看着美酒注进酒杯里,晶莹的液体,使他联想到白兰地,一时豪兴大发,探手抚上侧跪一旁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声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对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这真是咸阳城的奇闻,原来少龙竟是花丛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龙自是高手,否则怎能把纪才女收归家有,大兄说的应是青楼的老手才对。”

    那美妓向项少龙抛了个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杨豫,项大人莫要忘记了。”

    项少龙感到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这几天实在太紧张了,压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

    现在他须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阳声色俱备的夜生活,忘记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青楼醉生梦死,不知人间何世的气氛里。

    举酒一饮而尽。

    一众男女齐声喝彩,为他打气。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别过头来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请项大人先点菜。”

    项少龙愕然看着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点好了吗?”

    众人登时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着肚子苦忍着笑道:“点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儿,只限两个,免至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猎场去。”

    管中邪接口道:“楼主已把最红的几位姑娘留了下来暂不侍客,就是等项大人不致无美食可点。”

    这话又惹起另一阵笑声。

    昌平君道:“我们身边的人儿们少龙也可点来陪酒,见你是初到贵境,就让你一着吧!”

    他身旁的两女立时笑骂不依,厅内一片吵闹。

    项少龙双手正捧着杨豫斟给他的第二杯酒,哑然失笑道:“我没有迫你让给我呀!勉强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点归燕姑娘陪酒,因为头更钟响时,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边的杨豫和三人旁边的美妓,及跪在后方的俏婢们,一起娇声不依。

    管中邪叹道:“项大人除非忍心仗剑杀人,否则今晚休想本楼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回家睡觉。”

    杨豫为他斟着第三杯酒,放轻声音道:“让奴家今晚为项大人侍寝好吗?”

    项少龙把酒一饮而尽,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伤未愈,实在有心无力,请各位仁兄仁姐体谅。”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们脑筋不灵光,应全体受罚酒。”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这小子分明想借此测探我腿伤的轻重。表面当然不露痕,敬酒声中,举杯喝了。

    杨豫低声道:“大人莫忘了还要再来找奴家。”这才跪行着,垂头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动作诱人之极。

    昌文君道:“有一个菜式少龙不能不点,否则我两兄弟和管大人都会失望,那就是咸阳城无人会未闻芳号的单美美姑娘了。”

    项少龙知管中邪正注视他对这名字的反应,好用来判断他是否知道单美美是媚惑乌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绽,哑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阳耳在别处了,为何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位美人儿呢?”

    妒忌单美美的众女登时为他喝彩鼓掌,情况混乱热闹。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单美美的耳朵不在这里,否则休想她肯来了,可能以后听到项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报复。人来!给项大人请归燕小姐和单美美两位美人来。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该以最好的东西奉客。”

    这几句话虽霸道了点,但却使人听得舒服,无从拒绝。

    俏婢领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厅内立时静了下来。

    坐在门旁的几位女乐师虽上了点年纪,但人人风韵犹存,颇具姿色,难怪醉风楼被称为咸阳青楼之冠。若非他们在此地有头有脸,恐怕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女乐师应命奏起悠扬的乐韵。

    大厅左右两边侧门敞开,一群歌舞妓载歌载舞地奔了出来,轻纱掩映着内里无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满场飘飞,悦目诱人,极尽声色之娱。

    项少龙细察她们,年纪都在十八、九岁间,容貌姣好,质素极佳。

    在这战争的年代里,重男轻女,穷等人家每有卖女之举,项少龙初遇陶方时,后者正在四处搜罗美女,眼前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阵苦,恨不得立即离去。

    神思恍惚中,乐声悠悠而止,众歌姬施礼后返回侧堂内。

    美婢上来为各人添酒。

    门官唱道:“归燕姑娘到!”

    项少龙收拾情怀,朝盈盈步入厅内的归燕看去,暗忖这个名字应有点含意,说不定归燕是别处人,思乡情切下,取了这名字。

    归燕逐一向各人拜礼后,才喜孜孜走到项少龙一席坐了下来,众女均露出艳羡神色。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归燕已膝行而至,半边身紧挨着项少龙,为他斟酒,笑脸如花道:“大人恩宠,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时大笑起来。

    昌文君道:“这叫迷汤酒汤双管齐下,少龙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风楼,腿伤发作哩!”

    归燕吃惊道:“大人的腿受了伤吗?”

    项少龙嗅着由她娇躯传来的衣香发香,暗忖女人的诱惑力真不可小觑,尤其当她蓄意讨好和引诱你的时候,当日赵穆便强迫赵雅用春药来对付自己,美人计是古今管用。

    想到这里,记起当说起单美美时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时暗里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刚才的酒下了毒,自己岂非已一败涂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说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迟几天才发作,那时谁都不会怀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脚了。

    归燕见他脸色微变,还以为他的腿伤发作,先凑唇浅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边道:“酒能镇痛,大人请喝酒。”

    项少龙见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来,在她手上也浅喝了一口。

    同时心念电转。

    要收买青楼的姑娘来对付自己这都骑统领,绝非易事,因为那是株连整个青楼的严重罪行,而且必会牵起大风波。管中邪更不会随便把这阴谋透露给别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单美美这个可能性,因为她早给毒迷倒了,自是听教听话,想到这里,已有计较。

    昌文君笑道:“归燕这么乖,少龙理应赏她一个嘴儿。”

    归燕娇羞不胜地“嘤咛!”一声,倒入项少龙怀里,左手紧缠着他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熊腰,右手搂上他粗壮的脖子,仰起俏脸,星眸半闭,紧张地呼吸着。

    给她高耸丰满的胸脯紧迫着,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动人表情,项少龙也不由心动,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口。

    众人鼓掌喝彩。

    归燕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啬。”又垂首低声道:“大人比狮虎还要粗壮哩!”

    门官这时唱喏道:“单美美小姐到!”

    大厅倏地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门处。

    环佩声中,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袅娜多姿举步走了进来。

    项少龙一看下,亦不由动容。

    单美美年龄在二十许间,秋波流盼、樱唇含贝、笑意盈面。最动人处是她有种纯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质,使男人生出要保护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厅内众美妓登时作了只配拱奉单美美这明月的小星点。

    管乐声适时奏了起来。

    单美美盈盈转身,舞动起来。

    在灯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缕刺绣着花鸟纹的襦衣裳袂飘飞,熠熠生辉,使她更像不应属于这尘世的下凡仙女。

    这咸阳最红的名妓在厅心揽衣自顾,作出吟哦踯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轻吐,随着乐音唱起歌来。

    她的声音清纯甜美得不含半丝杂质,非常性感。

    项少龙只能大约听懂歌词,说的是一位正沐浴在爱河的年轻女子,思念情人时,忽然收到爱郎托人由远方送来的一疋绸子,上面织着一对对鸳鸯戏水的饰,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难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关目表情,单美美把个中情怀,演译得淋漓尽致,连项少龙亦为之倾倒。

    她的气质容色,比之纪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逊一筹,想不到妓院之内,竟有如此绝品。

    项少龙心中奇怪,像她这种色艺双绝的美女,理应早被权贵纳作私宠,为何仍要在这里抛头露脸呢?

    只听她唱道:“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歌声乐声,悠悠而止,众人魂魄归位,轰然叫好。

    单美美分向两边施礼,然后轻举玉步,往项少龙走过去。

    项少龙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实是披着仙女外表的蛇蝎,这才鼓着掌站了起来,笑道:“欢迎单姑娘芳驾?”

    单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飘到项少龙脸上,倏地亮了起来,闪过揉集了惊异、欣赏、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

    项少龙这时更无疑问,知道单美美确是管中邪和莫傲用来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则她的眼神不会这么奇怪。

    她的眼睛太懂说话了,落在项少龙这有心人的眼中,却暴露了心内的情绪。

    见到项少龙,自然使她联想起情人毒,而她吃惊的原因,是他项少龙整体的给人感觉比毒更要胜上一筹,更有一种毒所无法企及的英雄气魄。

    单美美下意识地避开了项少龙的眼光,垂下螓首,来到项少龙另一旁,跪拜下去。

    项少龙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见他紧盯着单美美,一对利如鹰隼的眼睛首次透射出紧张的神色,显是发觉单美美给项少龙打动了芳心的异样神情。

    项少龙俯身探手,抓着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来。

    单美美仰起俏脸,樱唇轻吐,呵气如兰道:“单美美拜见项大人!”旋又垂下头去,神态温婉,令人我见犹怜。

    但项少龙却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们的单美人是否见项大人而心动了,变得这么含羞答答,欲语还休的引人样儿。”

    昌文君接着道:“项大人的腿伤是否立即好了。”

    这句话又引来哄堂大笑。

    项少龙扶着她一起坐下时,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单美人还不先敬项大人一杯,以作见面礼。”

    项少龙留心着单美美,见到她闻言娇躯微颤,美眸一转,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邪怕夜长梦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这招确是高明,若非项少龙知道单美美乃毒的姘头,给害死了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单美美犹豫了片刻,才由广袖里探出赛雪欺霜的一对玉手,为项少龙把盏斟酒。

    看着她头上缀着玉钗的堕马髻,秀发乌闪黑亮,香气四溢,项少龙不由恨起管中邪来,竟忍心要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去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单美美一对玉手微微抖颤着。

    另一边的归燕凑到项少龙耳边低声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项少龙正心有所思,闻言伸手过去,搂着归燕的蛮腰,在她玉颊吻了一口。

    单美美这时捧起满斟的酒杯,娇声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对大人的敬意,大人请赏脸。”

    一手举杯,另一手以广袖掩着,以一个优美无比的姿态,提杯而饮,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项少龙留神注意,见她没有拿杯的手在袖内微有动作,还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机把毒药放入酒里。

    广袖垂下,改以两手捧杯,送至项少龙唇边,眼光却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项少龙看着眼前剩下了半盏的美酒,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是否该当场揭破毒酒的玄虚呢?这或者是对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机了。



    

    项少龙细察单美美送至唇边的半杯美酒,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情状。

    他才不信药末可以不经搅拌而遇酒溶解,只是在这古时代油灯掩映的暗光下,根本难以看清楚酒内的玄虚。

    他旋即放弃了借揭发这杯毒酒来对付管中邪。非是此事不可行,因为只要抓住单美美,就不怕她不供出在后面主使的是管中邪。

    问题是那等若和吕不韦公然撕破脸皮,失去了一直以来尔虞我诈的微妙形势。

    只要想想吕不韦仍有七、八年的风光日子,就知这做法如何不智。

    假设此事牵连到缪毒身上,那就更复杂了。

    同时想到假若自己能诈作喝了这杯毒酒,那管中邪和莫傲将再不会另定奸计陷害自己,事后还会疑神疑鬼,以为自己不畏毒酒,又或单美美没有依命行事,瞎自猜疑,岂非更妙。

    这些想法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过项少龙脑际,心中已有定计。

    项少龙一手取过毒酒,另一手挽着单美美动人的小蛮腰,哈哈笑道:“美美小姐须再喝一口,才算是喝了半杯。”

    身子背着归燕和下席的管中邪诸人,就要强灌单美美一口酒。

    单美美立时花容失色,用力仰身避了开去,惊呼道:“项大人怎可如此野蛮哩!”

    项少龙趁机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单美美用力过度,立时倒在席上。

    趁对席的昌平君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单美美身上时,项少龙手往下移,把酒泼在几下,又藉把这蛇蝎美女扶起来的动作,掩饰得天衣无缝。

    单美美坐直娇躯,惊魂甫定,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大笑道:“累小姐跌倒,是我不好,该罚!”举杯诈作一饮而尽。

    对面的昌平君叹道:“原来项大人这么有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美美小姐肯当众在席上乖乖的躺下来。”场内自是又爆起一阵笑声。

    项少龙放下酒杯,只见单美美诈作娇羞不胜地垂下头去,免得给人看破了她内心的惊惶,神情微妙之极。

    左边的归燕又为他斟酒。

    管中邪笑道:“项大人若能忍一时之痛,今晚说不定可得到美美小姐另一次躺下来的回报哩!”

    昌平君兄弟又一阵哄笑,诸女则扮出娇羞样儿,笑骂不休。

    项少龙探手再搂紧单美美柔软的腰肢,把酒送至她唇边,柔声道:“这一杯当是陪罪好了!”

    单美美仰起香唇,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整杯酒喝了。

    众人轰然叫好。

    另一边的归燕不依道:“项大人竟厚此薄彼呢!”

    项少龙见管中邪没有生疑,心中大喜,道:“我这人最是公平,来!让我侍候归燕姑娘喝酒。”

    昌文君怪叫道:“喝酒有啥意思,要嘴对嘴喂酒才成。”

    归燕一声嘤咛,竟躺到他腿上去,一副请君开怀大嚼的诱人模样,幸好没有压着后侧的伤口。

    项少龙眼前腿上虽是玉体横陈,心中却没有很大的波动,一来心神仍在单美美和管中邪身上,暗察他们的反应;另一方面总认为归燕只是奉命来讨好自己这京城军警首长,曲意逢迎,尽是虚情假意。

    归燕的姿色虽比不上单美美,但众女中只有侍候管中邪的杨豫可与她比拚姿色,占占她便宜亦是一乐。于是衔了一口酒,低头吻在归燕的香唇上,度了过去。

    归燕娇喘细细,熟练合作地喝下去,如此仰身喝酒并不容易,可真亏了她呢。

    在众人怪笑喝彩下,项少龙正要退兵时,给归燕双手缠个瓜葛紧连,香信暗吐,反哺了半口酒过来。

    项少龙不由涌起销魂滋味,放开怀抱,也运舌相迎,享受一番后,才与玉颊火烧的归燕分了开来。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归燕娇柔无力地靠近了他,媚态横生道:“项大人今晚不要走好吗?奴家包保你腿伤不会加剧。”

    由于她是耳边呢喃,这两句话只有另一边的单美美听到,后者神情一黯,垂下螓首,显是因项少龙“命不久矣”,而自己则是杀他的凶手。

    项少龙吻了归燕的粉颈,笑道:“这种事若不能尽兴,徒成苦差。”又探手过去搂着单美美的纤腰,故作惊奇道:“美美小姐是否有什么心事呢?”

    单美美吃了一惊,言不由衷地道:“项大人只疼归燕姊,人家当然心里不快了。”

    管中邪忙为单美美掩饰道:“项大人能使我们眼高于顶,孤芳自赏的美美小姐生出妒意,足见你的本事,今回轮到我等兄弟们妒忌你了。”

    项少龙暗骂谁是你的兄弟时,昌文君笑道:“这另一口酒项大人绝省不了。”

    项少龙暗忖一不做二不休,逗逗这凶手美人也好。遂衔了另一口酒,俯头找上单美美的樱唇,度了过去,事后仍不放过她,痛吻起来,陈仓暗渡中,以二十一世纪五花八门的接吻方式,对她极尽挑逗的能事。

    单美美原本冷硬的身体软化了,生出热烈的反应。

    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在这种异乎寻常,又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下,单美美心中歉疚,反动了真情。

    唇分后,单美美眼角隐见泪光,显见她以毒酒害他,亦是迫不得已。

    项少龙反不想急着离去,怕人发觉几下未干的酒渍。

    这时归燕又来缠他,项少龙灵机一触,诈作手肘不慎下把仍有大半杯的酒碰倒席上,盖过了原本的酒渍。

    一番扰攘后,单美美出乎众人意外的托词身体不适,先行引退。

    少了这最红的姑娘,昌平君两兄弟兴致大减,项少龙乘机告辞。

    归燕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把他直送到大门停泊马车的广场处,千叮万嘱他定要回来找她,又迫他许下诺言,才肯放他到昌平君的马车上。

    忽然间,项少龙亦有点爱上了这古代的“黑豹酒吧”了。

    回到衙署,见到值夜的滕翼,说起刚才发生的事,后者也为他抹了把冷汗。

    滕翼叹道:“我们的脑筋实在不够灵活,总在想莫傲的奸谋是在田猎时进行,岂知竟在今晚暗施美人计,若能知道药性,少龙就可扮得更迫真一点了。”

    项少龙肯定道:“毒药定是在田猎后才发作的。”滕翼讶道:“三弟怎么这般有把握。”

    项少龙道:“图先告诉我莫傲造了一批可在水底进行刺杀的工具,该是用来对付你和荆俊的,事后若我再毒发身亡,那乌家就算想报复也无人可用了。”

    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过这三天田猎之期,便改跟他的姓。”

    项少龙忽然脸色大变,道:“我们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说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标包括了鹿公和徐先在内,那就糟了。”

    滕翼吁出一口凉气道:“吕不韦没那么大胆吧?”

    项少龙道:“平时该不敢如此胆大包天,可是现在形势混乱,当中又牵涉到高陵君的谋反,事后吕不韦大可把一切罪责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无心下,吕不韦得逞的机会实在太高了。”

    想到这里,再按耐不下去,站起来道:“我要去见鹿公,向他及早发出警告。”

    滕翼道:“我看你还是先去见徐先,论精明,鹿公拍马都比他不上,他若相信我们,自会作出妥善安排。”

    项少龙一想确是道理,在十八铁卫和百多名都骑军护翼下,装作巡视城内的防务,朝王宫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

    由于现在他身兼都卫统领,除了王宫,城内城外都是在他职权之内。

    因刚才的宴会提早结束了,所以现在只是初更时分,但除了几条花街外,其他地方都是行人绝少,只是偶有路过的车马。

    到了左相府,徐先闻报在内厅见他,这西秦三大名将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我早知少龙会在田猎前来见我的了。”

    项少龙大感愕然道:“徐相为何会有这个想法呢?”

    徐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大秦自穆公以来,跃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东向的出路,一直被晋人全力扼住,故只能掉过头来向西戎用兵,结果兼国十二,开地千里。穆公驾崩时,渭水流域的大部份土地均落入我们手上。可是由那时始,直至现在建立东三郡,二百多年来我们毫无寸进。

    究其原因,与其说出路受阻,不若说是内部出了问题。我若强大,谁可阻拦?故这仍是个谁强谁弱的问题。”

    项少龙对那时的历史不大了了,只有点头受教的份儿。

    徐先谈兴大起,喟然道:“三家分晋后,我们理该乘时而起,可惜偏是那四十多年间,朝政错出常轨,大权旁落乱臣手上,粗略一算,一个君主被迫自杀,一个太子被拒不得继位,另一君主和母后一同被弑,沉尸深渊。魏人乘我国内乱,屡相侵伐,使我们尽失河西之地。”

    项少龙开始有点明白徐先的意思,现在的吕不韦正在这条旧路上走着。无论吕不韦是否夺权成功,甚或废了小盘,最后的结果就是秦国始终不能称霸天下,这正是徐先最关心的事。

    徐先长身而起,沉声道:“少龙!陪我到后园走走!”

    项少龙心内起了个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须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两人步入后园里,沿着小径漫步。

    徐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秦人与戎狄只是一线之隔,不脱蛮风,周室京畿虽建于此地,只是好比覆盖褴褛的锦衣,周室一去,褴褛依然,至今仍是民风犷野。幸好孝公之时用商鞅变法,以严刑峻法给我们养成守规矩的习惯,又重军功,只有从对外战争才可得爵赏,遂使我大秦无敌于天下。可是吕不韦这么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国萎靡之风,引入我大秦,使小人当道,群趋奉迎、互竞捧拍之道,这于我大秦实是大大不利。他那本吕氏春秋我看过了,哼!若商鞅死而复生,必将它一把火烧掉。”

    项少龙终于听到在鹿公这大秦主义者排外动机外另一种意见,那就是思想上基本的冲突。吕不韦太骄横主观了,一点不懂体恤秦人的心态。

    他接触的秦人,大都坦诚纯朴,不爱作伪,徐先、鹿公、王齿、昌平君兄弟、安谷奚等莫不如是。

    比较起来,吕不韦、莫傲、管中邪、缪毒等全是异类。

    秦人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正因他们是最强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纪律约束,真是谁与争锋。

    吕不韦起用全无建树的管中邪和吕雄,于后者犯事时又想得过且过,正是秦人最深恶痛绝的。

    小盘以严厉果敢的手段处置了吕雄,这一着完全押对了。

    徐先停了下来,灼灼的眼光落到项少龙脸上,沉声道:“我并非因吕不韦非我族类而排斥他,商君是卫人,但却最得我的敬重。”

    项少龙点头道:“我明白徐相的意思了。”

    徐先摇头叹道:“吕不韦作茧自缚,以为害了大王,秦室天下就是他的了。岂知老天爷尚未肯舍弃我大秦,出了政储君这明主,所以我徐先纵使粉身碎骨,亦要保储君直至他正式登上王座。”

    项少龙暗吃一惊,道:“听徐相口气,形势似乎相当危急。”

    徐先拉着他到一道小桥旁的石头坐下来,低声道:“本来我并不担心,问题是东郡民变,吕不韦派了蒙骜和王齿两人前往镇压,一下子把京师附近的军队全抽空了,现在京师只有禁卫、都骑、都卫三军在支撑大局,形势之险,实百年来首次见到。”

    项少龙皱眉道:“据我所知,东郡民变乃高陵君和赵将庞爰两人的阴谋,吕不韦没有说清楚这事吗?”

    徐先脸上阴霾密布,闷哼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高陵君有多少斤两,谁都心中有数,十个高陵君都斗不过半个吕不韦,怎会到事发时,吕不韦才猛然惊觉,仓猝应付?”

    项少龙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嗫嚅道:“徐相的意思是──”

    徐先断然道:“这事必与吕不韦有关,只要吕不韦把奸细安插到高陵君的谋臣内边,就可像扯线公仔般把高陵君控制在手上,制造出这等形势。”

    再肃容道:“只要吕不韦在这段期间内,能把你和两位副统领除掉,都骑都卫两军,都要落进吕不韦手内,那时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之所以猜到你今晚会来见我,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假若你确非吕不韦的人,以你的才智,必会发觉不妥当的地方,少龙明白了吗?”

    项少龙暗叫好险,要取得徐先的信任确不容易,直至刚才,徐先仍在怀疑自己是吕不韦一着巧妙的棋子,或可说是多重身分的反间谍。

    有点尴尬地道:“多谢徐相信任。”

    又不解道:“纵使吕不韦手上有都骑都卫两军,但若他的目标是政储君,恐怕没有人肯听他命令。”

    徐先叹道:“少龙仍是经验尚浅,除非吕不韦得到了全部兵权,否则绝不会动储君半根毛发,此乃愚不可及的举动,可是只要他能把我和鹿公害死,再把事情推在高陵君上,那时秦室还不是他的天下吗?蒙骜不用说了,王齿这糊涂鬼在那种情况下孤掌难鸣,加上又有太后护着吕不韦,谁还敢去惹他呢?”

    接着双目厉芒一闪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受制于人。

    吕不韦一天不死,我们休想有好日子过,大秦则是重蹈覆辙,受权臣所陷。”

    项少龙差点呻吟起来。

    站在徐先的立场角度,策略上完全正确。

    问题是项少龙知道在小盘登基前,没有人可要吕不韦的命。

    若要不了他的命,自然是自己要丢命了。此事怎逃得过?

    只恨他不能以这理由劝徐先打消此意,难道告诉他史书写明吕不韦不会这么快完蛋吗?

    正头痛时,徐先又道:“只要政储君肯略一点头,我可包保吕不韦活不过这三天。”

    项少龙叹道:“徐相有否想过那后果呢?”

    徐筅冷哼道:“最大问题的三个人,就是姬太后、蒙骜和杜壁。最难搞的还是杜壁,吕不韦一去,他必趁机拥立成乔,若非有此顾虑,先王过身时,我和鹿公早动手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王齿从中反对。所以我才希望由你说服储君,现在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少龙你了。”

    项少龙道:“我却有另一个想法,首先要通过滴血认亲,正式确定了储君和吕不韦没有半丝瓜葛,其次就是杀死吕不韦手下的第一谋士,此人一去,吕不韦便变了一只没有爪牙的老虎,恶不出什么样儿来,第三──”

    徐先挥手打断他道:“你说的是否那莫傲?”

    项少龙讶道:“徐相竟听过此人?”

    徐先轻描淡写道:“这点能耐都没有,如何敢和吕不韦作对。最好把管中邪一起干掉,那就更是妥当。只是现在的情况是你在防我,我也在防你,若非公然动手,谁奈何得了对方呢?”

    项少龙知道单凭这点仍未足以打动这位智者,低声道:“第三就是把缪毒捧出来与吕不韦打对台,只要拖到储君加冕之日,吕不韦这盘棋就算输了。”

    徐先雄躯一震,不解道:“缪毒不是吕不韦的人吗?”

    项少龙把计划和盘托上,道:“我还提议储君给吕不韦安上一个仲父的虚衔,以安他的狼子野心。”

    徐先深吸一口气后,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了好一会,双目精光闪闪道:“说到玩手段、弄诡谋,恐怕那莫傲也要让你一点,难怪到今天你仍活得这么健康活泼了。”

    项少龙暗叫惭愧道:“幸好今晚喝少了一杯酒,否则就真不敢当徐相这句话了。”

    徐先追问下,他说出了今晚所发生的事。

    徐先听罢点头同意道:“你说得对,一天不杀莫傲,早晚会给他害死。照我估计,这杯毒酒该在七天后发作,孝文王当日就是喝了吕不韦送来的药汤,七天后忽然呼吸困难窒息致死,由于从来没有一种毒药可在七天后才突然发作的,所以我们虽觉得内有跷蹊,仍很难指是吕不韦下的毒手,当然也找不出任何证据了。唉!现在没有人敢吃吕不韦送来的东西了。真是奇怪,当日害死孝文王的药汤,照例曾经内侍试饮,那内侍却没有中毒的情况?”

    项少龙暗忖这莫傲用毒的功夫,怕比死鬼赵穆尚要高明数倍,要知即使是慢性毒药,总还是有迹可寻,吃下肚后会出现中毒的征兆,那有毒药可在吞入腹内后七天才使人毒发呢?尽管在二十一世纪,恐怕亦难以办到,除非毒药被特制的药囊包裹着,落到肚内黏在胃壁处,经一段时间后表层被胃酸腐蚀后,毒药才泻逸出来,致人死命。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恨不得立即折返醉风楼,查看一下自己把毒酒泼下处,会否有这么一粒包了某种保护物的毒药。

    徐先见他脸色忽晴忽暗,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项少龙道:“我在想如何可请求徐相暂缓对付吕不韦呢?”

    徐先笑道:“我徐先岂是徒逞勇力的莽撞之徒,少龙既有此妙计,我和鹿公就暂且静观其变。不过假若你杀不死莫傲,便轮到我们动手对付吕不韦了,总好过给他以毒计害死。”

    项少龙拍胸口保证道:“给我十天时间吧!说不定我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哩!”徐先愕然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灵巧地翻过高墙,落到醉风楼的花园里。

    这时刚过了二更天,醉风楼主楼之后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灯火通明,笙歌处处。

    项少龙好一会才辨认出管中邪刚才招呼他的那座雅院,只见仍是灯光灿然,不禁叫起苦来,同时亦心中奇怪,难道他走后,又用了来招呼另一批贵客吗?

    好奇心大起下,他借着夜色和花草树木的掩蔽,无声无息地窜了过去,到了近处时,骇然伏下,心儿忐忑狂跳。

    原来正门处有一批大汉在守护着,其中几个赫然是吕不韦的亲随。

    难道是吕不韦来了吗?

    留心细看去,只见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卫,严密之极。

    这当然难不倒他这懂得飞檐走壁的特种战士。

    察看了形势后,他选了院落旁的一棵大树,迅速攀了上去,再射出索钩,横度往院落人字形的一边瓦面上,才小心翼翼,沿索滑到了檐边,探头由近檐顶的通风口朝内望去。

    一瞥下立时魂飞魄散,手足冰寒,差点由屋顶掉了下来。

    只见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站了管中邪、莫傲、醉风楼的楼主伍孚,归燕和单美美五个人,正在研究被移开了长几下地席上的酒渍。

    伍孚叹道:“莫先生确是奇谋妙算,先教我赠项少龙以宝物,好教他不起提防之心,又使他以为下手的是我们的好美美,谁知要他命的却是我们的归燕姑娘。”

    管中邪道:“对莫兄的高明,我管中邪是没话说的了。最妙是这小子还以为自己逃过大难,再不起防范之心,确是精彩绝伦。”

    这时大门洞开,吕不韦春风满脸,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

    在项少龙瞠目结舌,全身血液差点冰凝之下,单美美乳燕投怀的扑入了吕不韦怀内去,娇声道:“美美为吕相立了大功,吕相该怎么赏人家哩!”

    吕不韦的手由她的纤腰落到了她的隆臀上,大力拍了两记,邪笑道:“那就让我今晚好好酬劳你吧!”

    莫傲则伸手搂着归燕道:“吕相莫忘了我们的好归燕,若非靠她那条香舌,项少龙怎会中计。”

    上面的项少龙全身发麻,差点要扑下去给吕不韦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天啊!

    自己的肚内竟有了随时可取自己一命的毒囊,这时代又没有开刀的手术,他项少龙岂非死定了。

    吕不韦此时搂着单美美,到了那片酒渍旁,俯头细看了一回后,哈哈大笑道:“任你项少龙智比天高,也要着了我吕不韦的道儿;却还以为反算了我们一着,到喉咙被药液蚀开了个口儿时,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动,燃起了希望。

    若药囊只是黏在喉咙处,便有取出来的机会了。

    管中邪道:“美美姑娘的表演才精彩哩,连我都差点给她骗过了。”

    吕不韦俯头吻在单美美的香唇上,弄得她咿唔作声,春意撩人。

    管中邪伸手按在伍孚的肩头上,笑道:“此事成功后,伍楼主当的这个官,必定非同小可哩!”

    伍孚欣然道谢后,又有点担心地道:“那东西会不会无意间给他吐出来呢?”

    倚着莫傲的归燕娇笑道:“楼主放心好了,那东西不知黏得多么紧,若非给他的舌头卷了过去,奴家还不知怎办才好呢。”

    莫傲接口道:“这东西最不好就是会黏在杯底,否则我的小燕子就不用牺牲她的香舌,给这家伙大占便宜了。”

    管中邪笑道:“只是占了点小便宜吧!大便宜当然还是留给莫兄了。”

    一时男的淫笑,女的不依娇嗔。

    项少龙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离开,想方法把那毒囊弄掉。

    这一着妙计确是厉害,当时舌头交缠,意乱情迷,那想得到竟是死亡之吻。

    自己亦确是大意,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识穿了单美美是他们的人,还一番造作,真要教人笑穿了肚皮。

    吕不韦笑道:“春宵苦短,莫先生该到小燕的香闺,好好答谢美人了。”

    转向伍孚道:“伍楼主今趟做得很好,我吕不韦必不会薄待你。”

    哈哈一笑,拥着单美美去了。

    项少龙知道再不会听到什么秘密,悄悄走了。

    项少龙惨哼一声。

    滕翼由他张开的大口里,把弯曲了的铜条抽了出来,尾端的小圆片上黏着一粒乌黑色的药丸,只有苍蝇般大小。

    旁边的陶方、荆俊、蒲布、刘巢等人齐松了一口气,抹掉额上的冷汗。

    项少龙咽着被刮损了的咽喉,说不出话来。

    滕翼把毒丸移到眼前,众人都俯近研看。

    荆俊狠狠道:“有什么方法把这毒丸送进莫傲的喉咙里去呢?”

    项少龙清了清喉咙,沙哑着声音道:“这毒丸若是混在酒里,便会黏在杯底,可是在毒死孝文那碗药汤里,却没有这种情况。”

    陶方大喜道:“那即是说,只要我们得到那条药方,当可找到其中某种药物,可以中和它的黏性,到进入喉内才会黏着,如此一来,要毒杀莫傲再非难事了。这药方必然会留下纪录来的。”

    滕翼一震下望往项少龙,两人同时想起了图先,旋又摇头。

    若图先可轻易向莫傲下毒,早把他毒死了。

    蒲布颓然道:“就算找到那可中和这毒丸黏性的方法也没有用,难道捧碗药汤去哄他喝下去吗?”

    项少龙道:“这事大可随机应变,毒丸由我随身携带,再相机行事。夜了!我们尽量睡一觉好的,否则明天恐没有精神去应付莫傲另一些阴谋诡计,二哥和小俊更要打醒十二个精神。”

    众人无不同意,各自回房休息。

    项少龙回到后堂时,不由想起了纪嫣然等众娇妻,神思恍惚间,娇声呖呖在耳旁响起道:“大爷回来了!”

    项少龙愕然望去,只见周薇和衣躺在一角地席处待他回来,看样子是刚给他吵醒过来的,看她钗横鬓乱的海棠春睡后的神态,心中大叫不妙。

    自赵倩和春盈诸女去世后,他饱受折磨,整整一年有如活在噩梦里,英雄气短,偏又步步落在下风。使他再不愿有男女间新的责任和感情上的承担。

    对琴清如是,对嬴盈也如是。

    他虽答应昌平君兄弟对嬴盈勉力而为,但却是敷衍的成份居多,绝不热心,亦自知未必斗得过管中邪。

    不过都及不上眼前的周薇使他头痛。

    看她行事作风,显是自尊心极重和死心眼的人,敢爱敢恨。

    幸好现在和她关系尚浅,还有转圜的余地,干咳一声道:“这么夜了,还不回去睡吗?”

    周薇起身施礼后,温柔地为他脱下外袍,欣然道:“早睡过了,现在不知多么精神,陶公安排了最尾后那间房子给我,现在让小婢侍候大爷沐浴好吗?”话完双颊早红透了。

    项少龙心中叫糟,自己已多晚没有妻婢相陪,今晚又曾偎红倚翠,挑起了情欲,若说不想女人,只是在欺骗自己,给她这么以身相陪,后果实不敢想像。但如若断然拒绝,她受得了吗?

    幸好周薇要为他宽衣时,脚步声响。

    项少龙回头望去,见来的是荆俊,大讶道:“小俊!有什么事吗?”

    荆俊仍以为周薇是周良的妻子,奇怪地瞪着她。

    项少龙低声吩咐周薇退避入房后,才道:“什么事呢?”

    荆俊看着周薇消失处,奇道:“她怎会在这里的?”

    项少龙解释了她和周良的兄妹关系后,荆俊双目立时亮了起来,嘿然道:“三哥真好艳福,这周薇若非荆钗布裙,不施脂粉,艳色绝不会逊于田凤和田贞。”

    项少龙心中一动,着他在一旁坐下后,笑道:“小俊对她似乎有点意思哩?”

    荆俊赧然道:“三哥说笑了,小俊怎敢来和三哥争女人。”

    项少龙欣然道:“她并非我的女人,假设你有意思的话,不碍用点功夫,三哥我绝不介意,还非常感激你哩!”

    荆俊大喜道:“嘿!让我试试看吧!说到哄女孩,我比以前进步多了。”

    项少龙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你不去休息却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荆俊道:“三哥的腿还可以再出动吗?”

    项少龙道:“只要不是动手过招,便没有问题。你有什么好主意?”

    荆俊道:“现在离天明尚有两个多时辰,要杀死莫傲,这是唯一的机会。”

    项少龙皱眉道:“莫傲身旁能人众多,吕不韦又在那里,怎么下手?”

    荆俊道:“硬来当然不成,不过我对醉风楼的环境非常清楚,更知道单美美和那归燕的闺房在那里,只要我们能摸到那里去,就有办法把那颗毒丸喂入莫傲的喉咙里,然后再轻轻松松等待他毒发身亡,岂非大快人心吗?”项少龙喜道:“计将安出?”

    荆俊摊开手掌,现出一截三寸许黑色树枝似的东西,得意洋洋道:“这是由迷魂树采来的香枝,燃点后的烟只要吸入少许,立即昏昏欲睡,若在熟睡时吸入,保证掌掴也醒不过来,三哥明白了吧!”

    项少龙沉吟片晌后,断然道:“你最好通知二哥,若这么令人快慰的事少了他,我们两个都要挨骂的。”

    凭着勾索,三兄弟悄无声息地潜入醉风楼东,躲在花丛暗处。

    树木掩映中,隐见灯光。

    荆俊这识途老马道:“竹林内有四座小楼,分别住着醉风楼的四位大阿姐,就是单美美、杨豫、归燕和白蕾,合称醉风四花,归燕的小楼位于左方后座,只要能过得竹林这一关,就有机会摸入楼内去,若我没有记错,每座楼旁都种有香桂树,躲躲藏藏应是易如反掌。”

    滕翼皱眉道:“既有吕不韦在内,防守必然非常严密,竹树更是难以攀椽,只要有人守着竹林间的出入口,我们怎进得去?”

    项少龙道:“另一边是什么形势?”

    荆俊苦笑道:“仍是竹林,所以这地方有个名字,叫‘竹林藏幽’,只要过得这关,莫傲就死定了。”

    脚步声响,两名武士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边走边谈笑着。三人屏息静气,倾耳细听。

    其中一人道:“这四个妞儿确是花容月貌,又够骚劲,连我们的管大爷也动了心,留宿在那杨豫的小楼里。”

    另一人道:“听说还有个白蕾,不知她今晚是否也要陪人,若没有的话,就由我两兄弟招呼她好了。”

    先前的大叹道:“你付得起渡夜资吗?何况听说纵有银两,她都未必肯瞅睬你哩!”

    直至他们去远,项少龙心中一动道:“白蕾陪的该是韩闯,说不定会有机会。”

    话犹未已,人声由前院方向传来,其中一个隐隐认得是老朋友韩闯,还有女子的娇笑声,不用说该是白蕾了。滕翼大急道:“怎样瞒过那白蕾呢?”

    此时一群人已转入了这条花间小径里,领路的是两个提着灯笼的美婢,接着是四名韩闯的近卫,然后是搂搂抱抱的韩闯和白蕾,最后是另八名亲兵。

    看到这种阵势,项少龙亦是一筹莫展。

    荆俊忽地凑近滕翼道:“白蕾并不认得二哥的!”

    项少龙灵机一触道:“二哥可冒充太子丹的人,韩闯刚和他喝完酒。”

    这时韩闯等刚路过他们藏身处,转上直路,朝竹林方向走去。

    滕翼先解下佩剑,硬着头皮窜了出去,低嚷道:“侯爷留步,丹太子命小人来有要事相告。”

    韩闯等整队人停了下来,近卫都露出戒备神色。

    滕翼大步走去,众人虽见到他没有佩剑,仍是虎视眈眈,手握剑柄。

    韩闯放开了白蕾,冷冷道:“丹太子有什么说话。”

    滕翼心知韩闯的手下绝不会任自己靠近他们主子的,远远立定,施礼道:“小人龙善,乃丹太子驾前右锋将,韩侯这么快就忘了小人吗?”

    龙善是当日滕翼在邯郸时用的假名字。

    韩闯呆了一呆,醒觉过来,哈哈笑道:“记起了记起了!右锋将请恕本侯黑夜视力不佳。”

    转身向白蕾道:“小蕾儿先回房去,本侯立即就来。”

    白蕾那会疑心,叮咛了韩闯莫要教她苦候,偕两个丫环先去了。

    在韩闯的掩护下,三人换上他手下的外裳,无惊无险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竹林里,到了与归燕闺楼只隔了一棵香桂树的白蕾居所处。

    韩闯向三人打了个眼色,迳自登上楼上去。

    白蕾的四名贴身美婢,分了两人来招呼他们。

    项少龙、荆俊和滕翼怕给小婢认了出来,早向韩闯的手下关照了,其中两人匆匆把两婢拖了到房内去,不片晌已是娇吟阵阵,满楼春声。

    在韩闯布在楼外的亲卫放哨把风下,三人先后攀上桂树,到了归燕的小楼瓦顶处。

    房内传来鼾声。

    若论飞檐走壁的身手,项滕两人都及不上荆俊,由他觑准机会穿窗进房,顷刻后莫傲的鼾声变成了沉重的呼吸。项少龙示意滕翼留在屋顶,自己翻了进去。

    荆俊正蹲在榻旁,向他打出一切顺利的手势。

    项少龙心中大喜,窜了过去。

    在几头的油灯映照下,荆俊已捏开了莫傲的大口,项少龙忙取出毒丸,以铜枝送入他的喉嘴里,肯定黏个结实后,正要离去时,足音在门外响起。

    项少龙和荆俊大吃一惊,同时跨过榻上两人,躲在榻子另一端暗黑的墙角里。

    敲门声响,有人在外面道:“莫爷!吕相有急事找你。”莫傲和归燕当然全无反应。

    项少龙人急智生,伸手重重在莫傲脚板处捏了一记。

    幸好荆俊的迷晕香只够让莫傲昏上一阵子,莫傲吃痛下,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那人又唤道:“莫爷!”

    莫傲刚醒过来,头脑昏沉地道:“什么事?”

    叫门的手下道:“吕相刚接到了紧急消息,刻下正在楼下等候莫爷。噢!吕相和管爷来了。”

    项少龙和荆俊暗叫不妙,却苦在莫傲已坐了起来,想冒险逃走都办不到。

    幸好吕不韦的声音在门外道:“我们在外厅等你。”

    莫傲推了推归燕,见她毫无反应,在她雪白的胸脯捏了一把,才起身合衣,脚步稳稳地推门外出。

    今次轮到项少龙和荆俊两人喜出望外,忙蛇行鼠步到了房门处,贴耳偷听。

    吕不韦首先道:“刚接到消息,短命鬼项少龙竟去了找徐先,商量了整个时辰,才返回乌府去。哼!莫先生认为他们会弄些什么阴谋出来呢?”

    莫傲显然因曾受迷魂香的影响,脑筋远及不上平时灵活,呻吟道:“不知是否因太高兴下多喝了点酒,我头有些痛。”

    管中邪道:“莫兄先喝杯解酒茶,定定神就没事的了。”

    接着是斟茶递水的声音,听声息,外面应只有吕不韦、莫傲和管中邪三人。

    好一会后,吕不韦道:“莫先生能否肯定那狗杂种会在最后一天晚田猎时才毒发呢?没有了高陵君袭营的掩饰,则谁都会猜到是我们动的手脚了。”

    莫傲舒了一口气,道:“吕相放心,我曾找了十多个人来作实验,保证时间上不会出差错。”

    管中邪笑道:“没有了项少龙,他们必然阵脚大乱,而我们则是准备充足,到时我们先护着储君和太后渡河,等轮到鹿公和徐先时,就弄翻木桥,再在水底把他们刺杀,干手净脚,谁会怀疑我们呢?”

    吕不韦道:“最怕是徐先和项少龙等先发制人,提前在这两天内动手,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莫傲胸有成竹道:“放心好了!一天没有弄清楚高陵君的虚实,他们那敢动手,以免徒便宜了高陵君。谅他们的胆子仍没有这么大。”

    吕不韦道:“现在最头痛就是政儿,他似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乃是我吕不韦的亲生骨肉。唉!都是朱姬那贱人不好,我多次催她去和政儿说个清楚,她都一口拒绝了。又不肯接受封我为摄政大臣的提议,哼!缪毒恁地没用,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到。”

    管中邪道:“我看关键处仍是项少龙,有了他,太后就不用完全倚赖吕相了。”

    莫傲哑然失笑道:“我忽然想出一计,既可讨太后欢心,使她接受封吕相为摄政大臣,又可掩人耳目。”

    正在门内偷听的荆项两人好奇心大起,暗忖这莫傲果是诡计多端。

    吕不韦大喜追问。

    莫傲笑道:“只要让太后知道吕相和项少龙再无嫌隙,就可消除了她心中疑虑。所以只要化解了她这个心结,她对吕相自会言听计从了。”

    管中邪微带不悦道:“莫兄不是又要娘蓉佯作嫁给项少龙吧!”

    莫傲失笑道:“管兄不是要和一个只有三天命的人争风呷醋吧!”

    接着压低声音道:“吕相明天可请太后亲自宣布三小姐和项少龙的婚事,同时把吕相封为摄政大臣;把这两事合而为一,等若明示太后只要肯让吕相坐上此位,就拿最疼爱的女儿出来作为保证项少龙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太后为了项少龙,自然会让步的,当然还要着缪毒下点工夫。”

    室内的项少龙到这刻仍未弄得清楚摄政大臣和宰相有何分别,但照想该是进一步削去小盘的自主权了。

    管中邪再没有出言反对。

    吕不韦欣然道:“这确是妙计,中邪!由你对娘蓉做点工夫吧!这妮子最听你的话,上趟你教她来大闹一场,她的表演真是精彩绝伦了。”

    室内的项少龙这才知道吕娘蓉进来大吵大闹,破坏婚议,竟是有预谋的行动,不由心中大恨。

    吕娘蓉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也不用再对她有怜惜之心了。

    正如荆俊所说,玩玩她也好,等若向吕不韦和管中邪各捅一刀。

    吕不韦道:“事情就这么决定,快天光了!”

    项少龙两人那敢再听下去,慌忙离去。

    想不到神推鬼使下,竟得到了这么关键性的情报。整个局势立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