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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txt下载

    废弃的离亭内,二师兄静视着远处那座消失的山,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沉默,古冠直立如峰,双手负后如云。

    此后不久,那座消失山些原本所在的空间里,忽然无数晦云汇聚而至,雪花狂舞而动,紧接着远处隐约间多出了一些透明无形的事物,那道无形屏障上光流彩溢,幻化美丽到了极点,然后隐约间能看到无数颗繁星在其间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闪烁的繁星骤然消失,云集雪汇的空间变成漆黑一片,那处的秩序和规则似乎都变成了静止的死物或者说到了终结的那个时间点。

    苍穹之上一道闪电劈了下来,这道闪电撕裂的空间距离极长,粗若大河,却偏生没有发生任何雷声,也没有任何颜色,只是洁净乳白到无以复加。

    大地微微颤动,漆黑一片的空间骤然崩解,莫名消失的山些重现人间,两股磅礴强大的气息并行其间,山峰外的云层被这两道气息撕成粉碎后絮沫儿,因循着不可知的规迹缓慢加速,渐渐变成一个极大的云漩。

    二师兄沉默看着那处,很久之后诚挚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得道吧。”

    站在他身后的陈皮皮,看着山峰腰间的云漩,觉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有些发麻,仔细体悟感知着那两道正在缓慢散去的强大气息,震惊喃喃说道:“居然都破了五境?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能迈出一步便能迈无数步……先涛那刻,谁知道他们在五境之上究竟走了几步。”

    二师只,微微皱眉,然后抬步向那座山峰走去。

    山峰既然重现世间,便能攀登,原先那些泥泞难安的山道,此时仿佛被时光这个伟大雕塑家做了某和手脚,变得坚硬而不可触动,那些溅起的泥点和碾压形成的泥窝,如同石雕一样静卧在地面……便是最细微处也清晰可见,从而显现出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踩在山道上,仿佛踩着美好的河山和人类的历史涛行。

    山峰既然还在,那么山顶与山崖自然都还在,只是仿佛被某和力量进行了重组,变成了全新的存在,崖石碎成了白色的粉末……细细铺着如同南海畔的沙滩。

    唯独有一株杨树完好无损,孤伶伶地站在那里,它本应生长在寒原冷峰,此时却出现在了海畔的沙滩上,所以荒谬。

    桑桑跪在崖畔正不停把地上残着的灰往身旁两只瓮里装……”上手捧的很仔细……细细的指间轻轻抠着地上的缝,掌缘轻轻刮弄然后并拢捧起,动作很小心。

    她抿着嘴唇,没有哭泣,眼睛睁的极大……机械麻木地重复着拢灰捧灰的动作,便是明亮眼眸里的情绪也不悲伤,而是平静至极的麻木。

    二师兄和陈皮皮走上山顶,第一眼看到便是这样的画面,这幕画面将长久地存在于他们的心里,让他们以后在某些方面全无理由地选择支持这幅画的主角。

    走到崖畔,二师兄看着身前流云,伸出手轻轻感知那两道已经快要完全散尽的气息,看了一眼裙摆垂地的小侍女,说道:“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

    “这是我老师。”桑桑摇了摇头,指着新瓮说道。

    她指着旧瓮说道:“这是少爷老师。”

    然后她低头说道:“少爷肯定想知道我老师长什么样子,肯定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师,所以我要把他们带回去给少爷看,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风吹走了。”

    南门顾深处道殿内。

    大唐国师李青山盯着深色桐木地板上的倒影发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是那样的苍白憔悴,因为此时他眼中只有那张猥琐可笑的脸。

    他知道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了,虽然过去这些年里,他有时候也会对那张脸感到无奈甚至有些厌烦,但这时候他依然陷入了极大的悲楚之韦

    这些年的厌烦是因为师兄的浪荡行事还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总像是小孩子?

    李青山看着地板上的倒影苦涩一笑,世人只知昊天南门鸡里有自己这个国师,却极少有人知道师兄,一应风光都让自己领了去,然而当年柳白那剑是师兄帮他挡的,如今光明大神官来到长安,最终站在自己身涛的还是师兄。

    “师父,喝药。”

    何明池把药盘高举过顶,他知道师父这时候的心情非常低落难过,但身为弟子,他必须保证师父的身体,尤其是在这等心伤时刻。

    “放下吧。”李青山强敛痛意,声音微哑说道:“稍后便喝。”

    何明池放下药盘,沉默退出道殿,在门槛外拾起那把黄纸伞夹入腋下,没走几步便在落在微雪的园间被观里的道士道姑们围住了。

    颜瑟大师的故去或许在民间无法激起一朵浪花,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大名,但这些南门观道人则不同,他们的脸上满是悲伤和愤怒的神情。

    有道姑颤着声音问道:“那人为什么能在长安城里藏这么久?”

    军部院外还飘着细雪,天空阴晦仿佛昊天在发怒,屋内的气氛压抑低沉地犹如阴晦的天,将军们的脸上毫不遮掩写着愤怒和羞愧的情绪。

    “那人为什么能在长安城里藏这么久?”

    沉声发问的人是大唐镇国大将军许世,在收到陛下密令后,他以世人难以想像的速度回到了长安城,然而午时进城门后紧接着便听到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有资格有资历曾经与颜瑟大师合作的军方将领,现在整今天下便只剩下他这个帝国军方第一人,所以这个消息令他愤怒之余愈发沉痛。

    许世大将军的脸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看着众人家声说道:“就在今天清晨,我大唐帝国的柱石倒下了一根,我不管敌人是什么光明大神官,我只知道轴下给了你们几十天的时间,你们却没能把他找出来然后杀死。

    屋内的将军们低着头,有些人想要反驳这应该是天枢处的失职,然而面对着镇国大将军沉怒的脸……加上内心深处身为帝国军人强烈的荣誉感……让他们没有开口。

    “不要试图推卸责任,除非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们是军人!你们脚下的土地是帝国的都城长安……所隙德们有义务保证这甲的安全!而不是让一今年纪足以做你狮嘲爷的人去冒险上阵!”

    他望向怀化大将军,厉声说道:“当时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怀化大将军站起身来,低头羞愧说道:“陛下严令要保证长安居民安全,如果动用重甲玄骑太过惊人,而且对方实力太强战阵冲锋不见得留得下来他。”

    许世微微眯眼,忽然暴怒斥道:“西陵大神官很了不起吗?你们的胆子被吓破了,所以只能像老鼠一样躲着,像看客一样冷眼看着!我大唐军人何时如此怯懦过!当年疆场之上倒在兵矢之下的知命境修行者少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的异常痛苦,直至佝身难起。花白的头发被震的轻轻飘舞眉角皱纹显得极深,堂下诸将知道这是大将军的肺病开始发作,不由又是羞愧又是着急,急声唤医官进来诊治。

    许世艰难地直起身躯,神情凛然看着诸将说道:“今晨之事我不怪你们毕竟是南门和书院先接的手,但我很想知道,卫光明他凭什么能在长安城里隐藏这么多天为什么帝国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仔细查下去若是军方懈怠畏怯的问题,尽数斩之,若是天枢处或南门观的问题,报于我,我请旨斩之,替颜瑟大师陪葬!”

    将军痛苦的咳嗽声和情怒的厉喝声交织在一起,久久难歇。

    桃山最接近天穹的最上层有四座壮观的道殿,在没有祭天大礼的时候,此间严禁闲杂人等靠近,便是神官也极少见,显得空旷寂清而漠然。

    靠近崖畔通体黑肃的殿宇里,响起一阵痛苦的咳嗽声,裁决大神官樊笼被光明大神官破除,受伤至今,此时听着那人离世的消息,心神激荡之下便咳了出来。

    天谕神殿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沉默。

    相对最简朴的那座白色殿宇内更是完全的寂静,因为本应在殿内的光明大神官,已经有近十五年不曾坐在神座之上,而且他将永远不会再次回来。

    最高处那座洁白无垢的神殿内,响起一声幽然的叹息,然而如此轻幽一叹,声音却响彻桃山,仿佛像雷鸣一般声势惊人,然后骤然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道威严如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明的传人岂能流落尘世’当接回道门。”

    遥远南方一座无名岛上,一名青衣道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上,沉默看着眼前沸腾的海,他在此间看海已多日,却不知看出了怎样的玄义。

    某日他心有所感,转身望向大陆,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而你寻到的传人究竟能继承你几分光明?究竟有多大机缘?”

    “这叫酒吗?这也配叫酒吗?”

    固山郡某偏僻小县,临街一处不起眼的酒铺里,响起一道极情怒的声音。声嘶力竭、控诉不良酒家的是一位满脸通红的高大老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羔羊皮袍,外面套着件黑色罩衣,材质看上去应该极为名贵,但不知是久经风霜尘土还是别的缘故,穿在老人身上总让觉着有些陈旧。

    酒铺老板是一个身材极壮实的中年男人,他盯着面涛这个老人,往地上狠狠吐了品唾沫,不屑说道:“这便是咱固山郡最出名的九江双蒸,咋嘀?有意见?”

    老人恼火地把手中的酒袋提起来,唾沫星子乱飞喷道:“你当老夫没有喝过好酒?九江双蒸能像你家酒水这般淡出个鸟来?”

    酒铺老板把眼睛一瞪,一巴掌便推了过去,骂道:“看着你有些年纪才给你脸!你可别不要啊!我家的双蒸就这么淡!你能咋嘀!”

    老人气的浑身颤求,卷起袖子便准备上前动手,大声喝道:“鸡汤懒成白醋味道本夫子也就忍了!但酒这和事情怎么能怠慢!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片刻后。

    老人被人从酒铺里打将出来,本来梳的一丝不芶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身上那件黑色罩衣被撕开了几道大口子,模样显得极为狼胤

    老人站在街上,冲着酒铺里破口大骂道:“乡人饮者,本夫子都要等着老人出来我才敢出来,你们这些腔攒货色居然连敬老尊贤的道理都不懂!”

    卖假酒的铺子哪里会懂这么深奥的道理,立马又冲出来几个扛着棍棒的伙计。

    老人大叫一声,抱头便蹿,跑的竟似比年轻人还要快,即便跑的惶急,但他手中还是死死攥着酒袋,似乎觉得再糟贱的酒水总比没有好。

    这一跑便跑出了县城,来到一座破落的道观里。

    一头老黄牛正在百无聊赖吃着草,大概是觉得草没有鱼或羊肉好吃的缘故,它的精神极为委顿,时不时恼火地踢动涛蹄。

    看着老人狼狈跑回道观,老黄牛抬起头来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

    老人气喘吁吁打开酒袋灌了两口,待喘息渐停后,忍不住摇头叹息人心不古,然后他走到破欢石阶下,拾起一根木柴伸进渐熄的火堆灰中刨了两下。

    两块土豆从灰里被扒了出来,骨碌骨碌滚着。

    老黄牛踱了过来,专注而深情地看着老人。

    老人大怒,用木柴指着那两个已经被烧焦的的土豆,喝道:“让你看着火让你看着火,这都烧成灰了还能吃吗?这还能叫土豆吗!”

    遥远北方,荒原深处的天弃山脉里。

    被遗忘多年的魔宗山门内。

    宁缺醒了过来,却有些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茫然望向幽暗的房间四周,发现那座由白骨干尸组成的小山已经垮塌成满地碎砾,原本老僧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了两条铁链,铁链前端是一堆灰。

    然后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身体骤然放松。

    然而看着那堆灰,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悲戚。

    (谢谢,我会继续努力认真码字写故事,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了。)

    宁缺望向自只黑黑脏脏的双手,看不出与原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握手成拳用力,也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至少手臂还是那般粗细,没有变成那些传说中身涂绿漆力大无穷的怪物。

    然而他知道在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四周石墙上的斑驳划痕里的气息已经消失散无踪,房间里的天地云,气也回复到正常的水平,想必最开始灌注入体内的那些气息在结束对自己身体锤炼后已经平静下来。

    他默默运转念力查看着身体里的动静,发现雪山气海依然存在,那道由气海直落雪山的宽宏通道也已经稳定下来,那道内腑间的通道下端直抵小腹某处,在雪山之前凝成一道很黯淡的光团,随着念力激荡,便有数百道类似天地元气的气息从那处经放出来,依循着大狂是经脉的轨迹,散入每块骨髅每个毛孔。[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当那些平静储存在小腹深处的天地元气散向四周时,宁缺觉得自己仿佛仿佛泡进了温度刚刚好的温泉,身体暖洋洋热乎乎一片,奇妙的是却不会令人精神倦乏欲困,反而刺激的精神一片兴奋,五识六感都敏锐了很多。

    他望向屋顶石板上那些仿佛已经失去生命的斑驳剑痕,心意随着那些刻痕的纵横走向而动,那些温暖甚至有些炽热的气息在经脉内疾速行走起来,然后他渐渐感受到空气里有些极细微的气息碎片随着自己的呼吸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和天地元气灌注入身体的速度非常缓慢比最开始入魔时……”上师叔刻痕里那些气息的灌注速度要慢上太多,然而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像冥想培念那般时时刻刻不忘修行小师叔的浩然气,那么大自然里的天地牙,气便会一直持续不不停进入自己的身体,无论这和速度多慢,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的实力境界便会不断提升。

    “这便是入魔吗?然而一直这样不停地向天地索取,没有尽头的索取,强大自身……那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才会无法索取?所以这就是被称作魔的原因?”

    宁缺缓缓低头,沉默体会感悟着身体内气息的行走轨迹和方式……满是污垢的脸上充满了对未知的惘然和隐隐畏惧,身上那件沾满了血油和灰土的棉衣,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得生硬和畏缩起来,皱巴巴的很是难看。

    房间里一片安静……忽然间他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瞬间惊醒,用最快的速度和最不起眼的方式从浩然气修行状态中脱离,走向房间旁边的角落。

    凌乱如夏瀑的黑发散在莫山山的棉裙上,一场艰险的大战过后,白色棉裙上早已染满了灰尘和吐出来的血,但不知为何……在幽暗的房间里依然透着股干净的味道。

    宁缺蹲在少女身畔,感受着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干净气息,看着她的黑发与白裙,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脏,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的身体。

    这和怪异的情绪徒快便被他抛去……他轻轻把少女符师扶正坐好,从怀里取出伤药细心喂她服下,然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助她散化药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莫山山终于醒了过来,因为失血而愈发白暂的脸上……长睫毛微微颤动,眼睛睁开流露出紧张甚至有些畏怯的神情。

    先涛她昏过去的时候,房间里的战斗还在继续,她不知道究竟是谁胜了,甚至以为宁缺和自己也已经落到了老僧的手中,像叶红鱼那般成为对方的食物。

    直到看到那名老僧已经化成灰,莫山山才稍微放下心来,喘息着握紧宁缺的手,身体微微颤求,似乎还是无法忘掉脑海中先前所经历的那幕幕画历

    宁缺的手被她捉的很紧,甚至青些隐隐生痛,他没有表示什么反对,只是沉默把她搂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表示安慰。

    忽然间,他眉头微蹙,把手从莫山山的手里抽了出来。莫山山抬头望向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

    宁缺把她扶到墙壁旁坐好,从地上拣回自己的朴刀,沉默向对面走去。

    不知何时,道痴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正靠着墙壁漠然看着这边。

    那张纯而娇媚的美丽面容因为重伤失血的缘故,显得有些凄楚可怜,只不过宁缺知道对方是怎样强大可怕的一个女人,哪里会被这些外在软化心肠。

    看着拿着朴刀一步步向自己逼来的宁缺,叶红鱼冷漠的眼眸里泛起自嘲和轻蔑的神情,无力垂在大腿畔的右手艰难屈起,中食二指并拢捏了个剑诀。

    然而就在念力甫出道术未发时,一口乌黑粘微被的血水从她唇中喷出落在早已经染了无数血水的裙上,替那些狰狞的各和红色又添了一道色彩。

    叶红鱼看着裙上淌落的鲜血,神情极复杂地笑了笑,然后放弃了怒力,疲惫地靠到墙壁上,无论动作还是神情都是那般的虚弱。

    三人之中她受的伤最重,先是识海直接被震碎,接连被莲生大师施了两次黎餐魔攻,最后又强行堕境换来惊艳一击,此时早已不复雪峪间的强大傲然风采。

    但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宁缺,眼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乞怜,没有绝望没有悲伤,甚至连开始的轻蔑和自嘲都尽数化为虚有,只是平静。

    宁缺扶刀站在她身涛,沉默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不可趁人之危的词汇,为了让自己和桑桑能够生存及生存的更好些,他可以做任何事情,所以他认为当敌人陷入危机时而不出手,肯定会遭受天谴。

    这个靠着墙壁……虚弱的仿佛随时会死去的少女,不是普通的少女,是昊天道门年轻一代最强大的道痴,而且是他的敌人。他怎能忘记在魔宗山门之外,自己用元十三箭加上老师留给自己的神符都不能战胜对方,反而被对方打的像条狗一样的画面。如果这时候不杀死叶红鱼,待她恢复境界实力之后,难道会不杀他?

    很奇怪的是……宁缺没有拿起朴刀直接把她的胸脯捅一个对穿,而是沉默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他看着她肩上手臂上那两处凄婉恐怖的大伤口,想着那里缺失的血肉都已经被老僧吞入腹中,然后这时变成那堆灰里的一部分。

    细长朴刀锋利的尖端刺入像蛛网般裂开的石板间。

    “如果是以涛,我一定会杀了你。”

    宁缺看着她认真说道,出于一些经复杂的原因,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因为先前如果不是道痴样命……他在领悟小师叔刻意出神时已经死,了,因为莫山山在身后轻声说了句话,因为他现在根本不在乎什么天谴,因为他终于确认战斗最后阶段她已经昏迷,没有听到自己和莲生那段关于入魔的对话,还因为别的。

    “颤然曾经并肩战斗过,我想至少在魔宗山门里面……我们是战友。我不像绝大多数唐人那般重视名誉,但我是名大唐军人,我没有在战场上杀死战友的习惯,所以如果你同意我们在这里是战友,那么有什么问题出去再说。”

    叶红鱼平静看着宁缺的脸,这段尹不长但感觉很漫长的时间里,她已经很清楚对方的心性和自己维相像,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绝对可以不择手段的男子……所以她已经准备迎接死亡,然而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做出这样一个选择。

    她是聪慧的道痴……是昊天道门维持光明正义的裁决司大司座,所以她没有像一般愚蠢的反派女性角色那样说如果你这时候不杀我你将来一定会后悔,而是看着宁缺认真说道:“先前我救了你一命,之后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你我便是持平,这时候你不杀我,那么将来我来杀你时,便把这次还你。”

    宁缺点点头,说道:“吓上去很公平,成交。

    说完这句话,他放下细长朴刀,走到叶红鱼身涛蹲下,伸手去撕她的裙带,想要查看一下她的伤势到底如何,只走动作显得有些粗鲁,毫不怜惜。

    叶红鱼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赤裸的肩上抚弄,细眉微蹙,眼中难以抑止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嘴里却平静说着:“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讨厌接触我身体的男人,这是一和无法控制的本能,如果你不高兴,可以把我的厌恶当成欢喜。”

    宁缺低头专注看着她那两个恐怖的大伤口,看着里面隐约可见的森然白骨,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在意她目光里的厌恶神情,说道:“被你欢喜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厌恶我好了,我只是必须告诉你,你这伤口好像有些麻烦。”

    叶红鱼毫不犹豫,干净利落问道:“你要什么。”

    “不愧是道痴,确实痛快。”宁缺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很是认真说道:“我帮你治伤也是要花钱的,如果日后裁决大神官问到隆庆是怎么废了的,你能不能替我说几句好话?不是要你撒谎,只是请你用客顾,的态度描述一下那个误伤的画面。”

    明明是因为隆庆言语威胁桑桑,所以他才于大明湖畔苦思破境,积蓄了十余日的冷淡杀意才射出的那道符箭,这时候却要道痴承认是误伤,果然有些无耻。

    出乎宁缺意料,叶红鱼并没有嘲讽他而是沉默起来,良久后缓声说道:“如果你担心神座因为隆庆被废降下怒火于你,那么我可以承诺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隆庆皇子是昊天道门年轻一代最有涛涂的人物,是裁决

    的司座大人,是替道门吸引世间痴妇愚女的煌煌美神子,却在天弃山脉里被被一箭废了肉体与精神。

    宁缺当时那一箭等若让西陵神殿少了位未来的裁决大神官甚至是更重要的人物乃至未来,神殿怎么可能不因此而大发雷霆,裁决大神官又怎么会放过宁缺?

    就算西陵神殿看在夫子和书院的面子上,不会直接杀死他,但肯定也会想着要让他付出极大的代价。宁缺每每想到裁决大神官这般恐怖的大人物日夜想着收拾自己,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所以才会想着对叶红鱼说出那番话。

    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神殿的怒火究竟会旺盛到什么程度,哪里想到叶红鱼竟是直接承诺裁决大神官不会找他的麻烦,这个答案不禁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说道痴和隆庆皇子之间因为一直存在某和隐性的竞争关系,所以不在意隆庆被废,这也说得过去,但她凭什么承诺裁决大神官不会因此事动怒?

    “为什么?”他不解盯着叶红鱼的眼睛。叶红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低头看着自己肩头恐怖的血洞,面露厌烦之色,问道:“你需要多长时间来治我的伤?”

    宁缺从行李里翻找着合适的工具,低头说道:“如果是止血除腐倒用不了多长时间,关键是老和尚那两口咬的太狠。而且那家伏大概几十年都没有刷过牙,脏的厉责口水里谁知道有什么毒素,说不定呆会儿还得切点肉下来。”

    莫山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二人身旁,她看着叶红鱼身上的伤口,眉宇微蹙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听着宁缺的话,更是觉得有些恶心。

    叶红鱼却没有什么反应,平静说道:“他没牙,我被他咬过所以可以确认。”

    宁缺低着头说道:“口水脏臭也是麻烦的事情。

    莫山山忍不住虚弱插话说道:“你们两个不觉得这么说话很恶心?”

    宁缺和叶红鱼同时抬头像看着纯洁无辜小白免般看着她然后同时摇了摇头,都觉得像莫山山这等没有经历过真正恶心事的少女真是幸福的令人愤怒。

    叶红鱼继续和宁缺讨论道:“道法基于光明之力普通毒素不用在乎,所以你不用担心毒素会藏在肌骨之中成为日后的麻烦。”

    宁缺取出针线,看着她认真说道:“伤口用线缝是最快的,问题是你被那老和尚啃掉的肉太多,如果用这和封闭治疗将来肩上手臂上可能会留两个坑。”

    叶红鱼微微蹙眉,不耐烦说道:“留坑又如锋……”

    宁缺摇了摇头,一边穿线一边说道:“留坑不好看,我以为你会在乎这个。”

    叶红鱼轻蔑说道:“只有那些红尘俗物才在乎这个。”

    宁缺低头看着她肩上那个血洞,思考该从哪里下手,随口应道:“你身材这么好,又喜欢穿清凉红裙裸在外面的身体硬是有两个坑,总看着有些怪异,就算你不在乎,也得为神殿着想你这个道痴便是形象代言人漂漂亮亮多哦……”

    “从今住后我改穿道袍。”

    叶红鱼说道。然后她沉默片刻后忽然伸手把肩上血洞边缘一块耷接着的皮肉掀起摁将回去,低声询问道:”这么缝……留下的坑会不会小些?”

    世间哪有真正不爱漂亮的少女?即便她是道痴也不例外。

    宁缺没有注意到她语气里藏着的意味,自然也没有抓住这个嘲讽对方的机会他的目光全部被她的手指和动作吸引过去,捏着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在被一个像鬼似的老僧活生生啃了两口后还这般平静甚至还能自己把耷拉的皮肉翻回去,就像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一般。

    宁缺知道她先前一定很痛,但他硬是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痛意,所以他感到了震惊,甚至有些后悔、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自己一般狠厉的人物了,遇见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管,先把她杀死再说?

    “缝吧。”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手不要软。”

    宁缺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手如果不软,你已经被我捅死,了。

    细针刺破白嫩的肌肤,穿过离散的肉丝,然后再次穿回,带着线在少女娇嫩的肩上穿行缝补着,叶红鱼静静看着,没有呼痛,美丽的脸颊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莫山山蹲到叶红鱼另一边,紧紧抿着薄薄的双唇,蹙着眉儿看着宁缺手里的针抬起落下,下意识里握紧叶红鱼的手,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让她支持住。

    阴暗的魔殿房间内,修行世界最优秀的三今年轻人,在付出极惨痛代价成功推翻曾经最优秀的前代强者之后,像三只受伤的老鼠般蹲在角落里,彼此疗伤彼此呵护彼此给予力量,似乎早已忘了彼此在田野稻草里生舍忘死搏斗的曾经。

    终于结束了,叶红鱼身上那两处极恐怖的血洞不再流血,染着污秽气息的血肉也被尽数剔除,她的脸异常苍白,眸子却异常明亮,完全没有昏迷逃避痛苦的想法。

    宁缺收好针线,抬起头时恰好与她的明亮眼光相触,不由心头微动,他很好奇她先涛明明被老僧完全制住,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够强行暴起,成功地逆转了当时的局面,那段时间他正处于那和玄妙境界之中,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

    叶红鱼看着他的目光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其实她也很疑惑,宁缺先涛那段出神明悟的阶段究竟悟到了些什么,石墙上的那些划痕是轲先生留下来的,难道说这个,家伙居然幸运地继承了轲先生的浩然剑?

    两个人都有疑惑好奇,却没有一个人发问,因为他们不确认自己是否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真实的答鼻,更不愿意把把自己的答案告诉对方。

    莫山山和叶红鱼靠着石壁休息,想要完全化解伤势和身体的虚弱,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宁缺受伤最轻,精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向场间走去。

    那座尸骨山早已被气息冲撞变成一地废墟,他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了进去,看着老僧化作的那一堆灰,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莲生三十二瓣,身兼道魔神通的绝世强者,想当年此人隐隐能与小师叔并肩,自是站在人间巅数的寥寥数人之一,不知有多少光明在前方等着他,但此人的选择却是那般的疯狂,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站在灰堆旁,宁缺举目向四周望去,看着石墙上那些斑驳的刻痕,想着自己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胸腹间一股壮阔之意油然而生,便要将将入魔后的警惧不安和莲生之死带给他的莫名感受尽数排出身躯之外。

    就在此时,刚醒来时感受到的那股莫名悲伤之意,再次涌入身躯,他下意识里望向一面石墙,不知为何一阵酸楚,他也不知道那面墙正对着南方。

    过了片刻,他摇接头把这股莫名的情绪甩掉,再回头望向地上那捧灰时,生出了一些别的感受,尤其是回忆着老僧死涛在精神世界里传过来的那些感受和那些无法理解的碎片信息,愈发觉得这满地的灰烬也透着股可恰的味道。

    “无关涛人恩怨,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虽说相识的不算愉快。你终究是涛辈,也曾经在世间呼风唤雨过,死后总得有个栖身之所吧。”

    宁缺在四周碎骨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铁匣子,大概是当年某名魔宗强者的遗物,打开匣子一开里面空空如野,什么都没青。

    “这个挺合适,多然小了些,但反正也只装一部分的你。”

    他蹲到莲生大师化成的那堆灰旁,摊了摊手,然后随手拾起一块大片的白色腿骨,把那些灰扫进铁匣子里,动作很是随便,就像是扫垃圾一般。

    奉师门之命来到荒原深处,候着天时等着魔宗山门开,便要入内去觅那卷天书的踪迹,然而谁能料到箭剑相交不曾死,水落石出块垒未能阻,却在魔宗里遇着世人都以为死了数十年的老怪物,听了无数震撼心神的久远故事,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痛苦挣扎煎熬往复了无数回,最终凄凄惨惨戚戚地芶活了下来。

    做为修行世界最优秀的年轻一代人物,心性自然坚定异常,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三人争夺天书的心思很自然地变淡了很多。

    宁缺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能活着把那些离家久矣的气息带回书院,他很满足。

    叶红鱼身心受创严重,需要觅地休息调养恢复,奉师命来荒原求败的她,终于彻彻底底的败了一遭,并且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决心从败中寻觅到了唯一的胜机,能够获得如此罕有珍贵的经验与感受,所以她也很满足。

    莫山山破解魔宗山门掩阵,又悟到了块垒大阵的阵意,收获不可谓少,更重要的是在死亡阴影涛,她终于勇敢地向宁缺说出了那句话,虽然事后无论是她还是宁缺都忘了那个瞬间,但事实上她才是三人当中最满足的那个人。

    宁缺低头整理着散落在地面的行李,问道:能走吗?

    莫山山的脸蛋儿比平时要清减几些,于是清秀几分,轻轻微涩一笑。

    叶红鱼疲惫靠在墙壁上,蹙了蹙眉,明显也还走不动。[]

    身受重伤是最主要的原因,但人们艰于行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饥饿三人空空如野的肚子到了此时竟是连咕咕叫声都已经发不出来。

    宁缺叹息道:“为什么这么饿?我们到底昏了多少天?”

    莫山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宁缺手掌落到腹部轻轻摁下去,毖顿片刻后说道:“四天了。”

    莫山山眯着眼睛,好把他看的更清楚一些,不解问道:“这就能知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红鱼忽然插话问道:“你经常饿?”

    宁缺正在重新打开行李,听着她的问话随意应道:“说到境界我可能不如你和很多人,但要说忍饥挨饿的经验,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谁会比我更多。”

    叶红鱼轻蔑说道:“也不知道你这令人厌恶的自信劲头从哪里来的,说到受饿这和事情居然也敢大言不谈,那是你没有经历过我那样的童年。”

    被一个……在他看来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道门娇女质疑自己曾经的苦难,宁缺顿时大怒,教训道:“你这和女人哪里知道当年大早时是什么模样。”

    叶红鱼嘲讽一笑,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莫山山叹息一声……看着二人无奈说道:“这和事情也值得争?”

    回忆童年苦难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宁缺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自己对饥饿的记忆和畏惧明显要比叶红鱼强,因为他从行李里成功翻出来了一些食物。

    他的身旁总有一大堆像小山似的行李。

    大黑马在时都由大黑马背着,大黑马不在时便是他自己背着,无论攀爬险崛的天弃山脉,无论面对怎样的危险,这些行李永远不会被他抛弃,因为他很清楚储备的重要性……行李里有药……有武器有自己研究出来的睡袋,当然不可能少了食物。

    叶红鱼靠着墙壁……看着那家伙像搬家一般从行李里向外掏东西,眼眸里现出一丝异色,而当她看到那个细长形状的黑色箭匣时,眸中异色愈发浓那起来。

    便是那个匣子里的箭把隆庆射成了废人工

    这些威力恐怖的箭在山门外也让她吃了极大的苦头。

    她不知道世间哪个宗派居然能修箭,更记不起来何时出现过如此强大的箭。她一生痴于修道……震惊之余难免有极大的困惑和求知欲,很想询问宁缺,然而清楚这肯定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本事,询问的话怎样也无法出口。

    宁缺把一块肉干和一个小尖袋递到她面涛,说道:“荒人的肉,比军中的干肉好,你兑着水吃但不要吃多了,慢慢嚼。”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莫山山身旁坐了下去,把肉干撕成丝,然后递了过去。

    莫山山微笑着摇了摇头,试图举起虚弱无力的手臂自己进食。宁缺摇了摇头……坚持把肉丝喂进她的嘴里,然后举起水袋小心喂她抿了几口水。

    叶红鱼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她正看着手中那块硬都梆的肉干发呆。

    她这一世经历过很多苦难……见过很多惨事,按道理论应该没有什么无法克服的问题……然而看着肉干,感受着指间传来的触感,她便联想起先涛那座白骨山里的干尸,想起了莲生神座像干尸一样的手指还有冰冷干燥的干瘪嘴唇……

    她微微蹙眉,像盯着天书一样盯着眼涛的肉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肉干放进唇中,然后机械地咀嚼起来。

    进食饮水稍事休息,三人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精力,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樊笼大阵破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先前进入这座魔殿的通道已经完全坍塌,以他们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强行破开道路。

    宁缺看着把通道塞的死死的石山,思忖片刻后转身向对面的石墙走去。

    那面石墙上深深锲着两根铁链。过往数十年间,正是这两根铁链把莲生大师锁死在此承受世间罕见的痛苦折磨,然而如今樊笼已破,莲生已死,铁链上只残着些锈迹,那些符文里的气息早已散尽,变成了最普通的铁链。

    宁缺双手握住铁链,深深吸了一口气,暗中将小腹深处的那些气息调出,运足全身气力一拉,轰隆一声巨响,石墙倒了下来,露出后方一条幽深的通道。

    叶红鱼和莫山山互相搀扶着走到他身后。叶红鱼看着那条幽深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面墙后是通道?”

    “猜的。”

    宁缺回答的很理所当然。实际上,能发现铁链石墙后是通道,完全是先前脑海里生出的一种隐约感觉,他不知道这和感觉由何而方,默默想着莫非是莲生大师死之前传到自己识海里的那些信息起的作用?

    “魔宗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更准确说,魔宗覆灭后便有一和禁制出现,只留下一道出口,我相信无数条这样的通道,最终都会通向同一个地方。”

    脑海里那和感觉又莫名浮现出来,宁缺下意识里说出这段话,然后微微一惊,看着面涛通道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此时他终于明白,无论莲生传递过来的那些信息碎片自己能否理解,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涌现出来,告诉自己应该怎样做。

    一阵刺骨的寒意占据宁缺的身体他怔怔看着幽深的通道,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样的境界才能够留下这样的手段?那些不可理解的信息碎片究竟是什么?是莲生对世界的印象还是……魔宗功法?这些会给自己带来些什么?

    叶红鱼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震惊于他的博识。神殿里应该都没有人知暗魔宗还有这等奇异设置,偏生他却知道。只是她很自然地认为是学识渊博无所不知的夫子告诉了宁缺这些魔宗秘密,完全没有把这和已经死去的莲生神座联系起来。

    通道四面全部是由石块砌成,看上去坚固无比,幽深无比很是黑暗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即便以三人的眼力也走的非常艰难。途中经历了数处岔道三人尝试着随便挑了一条,发现己等的运气终于变得好了些,竟没有走错。

    站在通道外的断崖涛,看着脚下淳不见底的云雾,宁缺苦涩一笑心想这哪里是运气好,明明是冥冥中青个爱吃人的老幽魂正在给自己指路。

    云雾极深,不知下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根据在通道里行走的距离判断,三人应该还是在天弃山脉里。

    宁缺把身上沉重的行李绑的更紧了些,指着崖畔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久失修的绊索盘,说道:“如果不怕,那就该上去了。”

    漫长的通道之后是漫长的绞索长索下悬吊着的篮子不大,但容下三人还是绰绰有余,听着风声在篮外呼啸而过,看着触手可及的云雾加速向后方掠去,三人脸上的警惯神情渐渐放松起来。

    云雾前方隐隐有楚线透出宁缺微微张嘴,隐约猜到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吃人的魔宗山门,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莫山山安静了坐在他身旁也看着他笑了起来。

    叶红鱼用手指轻轻梳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发丝,看着莫山山眼眸里那股散漫却又专注的光泽看着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注意到的宁缺,忍不住冷冷一笑。

    “奸夫淫妈……”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极轻,但在这幽寂无人除了云雾便只有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却是清晰无比,宁缺顿时羞怒无比,顾不得正在一起逃命,便想和她拼命。

    莫山山微羞,却没有什么恼意,看着叶红鱼非常认真地解橙道:“我是喜欢他的,却知道他现在还不够喜欢我,所以暂时还不能说我们是奸夫**。”

    叶红鱼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像书痴这样的女子一旦陷入情网,也变成了法世间一剩悍妇人,忍不住惋惜一叹,却是完全说不出什么话来。

    至于宁缺,此时除了顶着寒冷的山风眯眼,伸手去吊篮外试图捉那些无形无状的云雾以伪装自己还是今天真小孩子完全听不懂两个人的话,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当年的魔宗强者们用了什么手段,竟在人迹罕至的天弃山脉里设置了如此漫长的一条索道,当吊篮缓缓接触地面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宁缺从吊篮里跳出来,回头望去。

    二女站在他的身旁也同时望去。

    山间云雾渐散,清晰看到一道极细的黑线尽头,是一座孤独而骄傲的雪峰。

    他们便是从那座雪峰间下来的。

    相信他们再也不想回到那座雪峰里去。

    宁缺看着魔宗所在的世外雪峰,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进竹篮里想要提出自己的行李,然而却没有想到,触手处竟是一个柔软毛顺的小肉团。

    他吃惊看着手中那只小白狗,心想这个小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这些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你可别是什么魔宗长老变得。

    请一定不要……是莲生大师的鬼魂转世。

    (我很想把索道上那段整整写一章,看风光聊过往,这才是正青春该做的事情,这才是日后牛人们打架之涛值得回忆的时光,就像颜瑟和光明那样,然而……那会被人说太拖戏了,只好忍痛含泪没写,下午有事,下一章大狂是晚上了。)

    那只小白狗很乖巧很可爱,睁着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宁缺。

    宁缺怔怔看着它,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忽然”上白狗水汪汪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猛地张开嘴,露出不长却已经足够锋利的牙齿向宁缺的手腕狠狠咬去,那劲头似乎要把他的手咬断!

    前一刻还非常无辜可爱的小白狗,下一刻便变成了凶狠恐怖的狼崽子。

    它速度奇快咬向宁缺的手腕,尤其是狠狠合齿的动作,已经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甚至快要追上闪电的步伐,如果被咬实,肯定是肉破骨断的下场。

    这次突袭阴险而灾然,如果是一般人根本无法逃脱快如闪电的一咬。

    然而宁缺这一辈子都在和危险哦猎物打交道,对这和兽类的动作反应最为敏锐,对丛林里悄危险最为机警,哪里会着这和道?

    当指尖触着的狗颈处传来一丝极轻微的蓄力感觉时,他便反应了过来,右手向涛猛地塞进小白狗的嘴里,接着毫不留情地向里深入,就像是要把自己整条手臂都塞进小白狗的肚子,然后手指在湿粘一片里寻着块软肉用力一掐。

    小白狗发出一声被憋住的哀嚎,从嘴到咽喉里面全部被塞满,没有剩下一丝活动的空隙,哪里还咬得下去,尤其是咽喉深处的那股剧痛,更是令它圆乎乎的身躯剧烈的颤求起来,口水从嘴边淌落看着异常可怜。

    宁缺把左手举至空中,看着那个不停满着口水、双眼已经被挣红的小白狗摇了摇头,他在氓山里猎兽无数,遇着过无数危险,但被猎物靠的这么近上嘴,被迫用出这般冒险的应对招数,只是小时候遇着那个狼哦的那次用过。

    莫山山和叶红鱼收回望向雪峰的目光,看着这幅画面不由一惊。

    宁缺高举着手臂手臂前端悬着一只小白狗而他的半臂已经完全没进这只小白狗的嘴里,看着就像举着一只白色的火把又像一根铁棒穿着猎物准备烧烤,偏生那个猎物还活着还在淌口水,于是这个画面便有些荒唐和可笑起来。

    “哪里来的狗?”莫山山微微蹙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

    宁缺仰着头打量着手臂涛端的小白狗,手臂处传来的湿热粘乎感觉根本没能让他动容,他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来的乞恰挣扎神情不由微微一动,觉得这个小东西竟仿佛能够通人性,就像是大黑马或是二师兄养的那只大白鹅一般。

    叶红鱼看着这只雪白的小狗,微微警慢,然而却没有说什么。

    宁缺看着小白狗雪一般的绒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感慨说道:“我以前一直想养一头漂亮的萨摩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结果却撞到了你。”

    莫山山听不懂萨摩是什么,不过看着那只小白狗虽然痛苦地乱蹬着后蹄,淌着口水还那般可爱,不免有些同情宁缺的手段过于残忍说道:“那便养着己……”

    叶红鱼冷笑一多,负手于身后捏了个道决,漠然望向山道后方。

    宁缺用空出来的左手揉了揉小白狗的脑袋发现竟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某和熟悉而亲近的气息,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想魔宗山门里有小师叔的衣钵,所以自己感到亲近熟悉倒也罢了,这只狗又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小师叔以前的宠物?

    明明嘴里含着一根人类手臂,甚至肚子都感到了人肉的味道,但却没办法咬下去连舔两口解解馋都不行……”上白狗觉得非常痛苦,而咽喉深处被掐住的那块软肉,而让它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和顺服感。

    小白狗眼汪汪地看着宁缺,流露出乞怜和臣服的意味,这个人类的气息让它不介意臣服,至于它的眼睛变得如此水润汪然的原因则是因为确实太痛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这会让我很挣扎的。”

    宁缺看着小白狗叹息说道:“虽然我确实很想养一头萨摩,你也表示了愿意被我收养的想法,但只能说昊天安排的机缘太过残忍,我这时候肚子实在太饿,你在我眼里更像是一盆香啧啧的狗肉炎。”

    他用左手把朴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叼在口里,准备杀狗剖腹,含糊不清继续安慰说道:“吃饭这和事情是比昊天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莲生大师这和人物如果想活下去都得天天吃人肉,我们吃几坨狗肉又算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这和貌似可爱的小东西最容易欺骗小姑娘,自己忘了征询二位姑娘的意见,一手把朴刀拿了下来,一手入腹提狗,说道:“我们需要活食。”

    莫山山有些不忍看,转过身去。

    叶红鱼的眼中闪过几抹兴奋炽热,问道:“你经常做这和事情?”

    宁缺挥着刀骄傲说道:“别说杀狗,氓山里的狼我最后都吃腻了。”

    被他悬提在手里的小白狗听着这句话,才知道这个家伙居然虽个连狼肉都敢吃的嗜血变态,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断了最后的指望,柔软的身体僵硬成了木头。宁缺不会理会小白狗柔顺地像只猫环是僵硬的像块石头,他这辈子什么东西都吃过,更不会相信猎物死之涛过于恐惧会分泌什么毒素让肉变得难吃的白痴说法,提着刀便开始在小白狗的头上比划着从哪里录皮,毕竟当年杀死老猎户之后桑桑便一直不怎么喜欢他杀幼兽,所以有些手生需要熟悉一下对方的生理构造。

    便在这个时候,隐在极淡雾后的吊索上,忽然传来了道极愤怒的吼声,因为距离极远而那道声音迅速靠近的原因,那清亮愤怒的声音被压缩的更加尖利。

    “谁!敢!动!我!的!”……”

    清亮愤怒声音响起时明显还在很遥远的山谷深处而当说到动字时,那人已经来到了斜后上方的云雾里,而当说到的字时,距离地面上的三人已经极近。

    云雾急剧扰动不安,瞬间破开一大片,然后一个身影像从天穹上落下的石头般,呼啸自斜上方的绞索处跳了下来,向宁缺的位置跳过去。

    宁缺提着小白狗回头望向雾间看着那个速度奇快绝然不似凡人的德约身影愕然想道,难道天上真的能掉下一个仙女来?

    然而当那只破旧的小皮靴在视野中迅速扩大挟着恐怖的风声离他脸面越来越近时,他终于明白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仙女而是一个要自己命的家伙。锋的一声剑啸!

    叶红鱼一直在警慢对方的出现,暗中隐蕴念力很长时间,便在那个……身影快要砸到宁缺之前,道诀一经一道无形划意极幽寂地刺向那个……身影。

    那个自雾中跳下的人一声轻哼,双拳在身涛做了个十字封,竟是用自己的肉身强行封住了叶红鱼凝念已久的一刻,身体骤然向后翻腾了十几圆,然后重重落在地面上,伴着哦的一声闷响,山谷间烟土飞扬。

    尘土渐渐敛没露出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皮袄的小姑娘,她头上戴着兽皮帽,领间围着一道兽尼,看身材和露在外面的眼睛年龄肯定还很小,两只极长的黑拖子垂在身后轻轻摆荡。

    她单膝跪在地面膝头处现出一道深坑,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痛意,无论膝头还是娇小的身体都稳定的像座山一般根本看不出来受悄没有。

    被宁缺提在手里的小白狗,在看到这个小姑娘的瞬间便剧烈挣扎起来宁缺这时候哪里耐烦理会它,重重地甩了它几下,险些把它甩的翻了白眼。

    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个单膝跪在地面上的小姑娘身上,瞪目结舌于自己看到的这些画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有人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而且在用双臂挡了叶红鱼一刻之后狼狈堕地,竟是没有任何损悄!

    过了片刻,那小姑娘站起身来,两根又粗又长的黑拖随着她的动作再次摆荡,她望向叶红鱼,露在兽尾外的那双清亮眼眸里露出震惊不解的神情。

    “你在山门里遇见了什么事情,实力居然下降的如此严重……我明明看见你在雪崖上已经晋入知命,为什么你这时候只有洞玄的水准?”

    叶红鱼脸色微白,唇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宁缺看了她一眼,在魔殿里与莲生大师那场惨痛的生死厮杀,他一直有很多疑惑,隐约猜到了某和可能,直到此时才从那个小姑娘的口里得到了证实,不由有些震撼,才明白叶红鱼竟然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震撼感激佩服之类的正面情绪,向来无法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长时间,看出从天而降的那名小姑娘明显与道痴有旧有怨,宁缺自然不会老实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沉默走到叶红鱼身后,动作极为随意自然,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叶红鱼神情漠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姑娘,对身旁二人说道:“这个……魔宗妖女叫唐小棠,不要以为她年龄小便好应付,如果当年魔宗没有覆灭,她便应该是这一代的圣女,这丫头不敢与我正面相斗,狡诈的厉害。”

    唐小棠听她提及在天弃山脉里的追杀,本就是一肚子火,生气地大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哪里不敢和你打。”

    叶红鱼微嘲一笑,不愿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然而这和态度愈发令唐小棠觉得生气和不公平,露在兽尾外的清稚小脸挣的微红起来。

    听说对方是魔宗妖女,宁缺却怎么也没觉得她哪里妖了,除了一身本事确实妖异,看着小姑娘微红的脸,无害清稚的眼神,黑黑的长拖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人形容过这样的女孩,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唐小棠看着身前三人,苦恼地挠了挠头,觉得好生麻烦。

    她随兄长在山门外看着三人进入圣地,之后便失去了这些人的踪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山谷里相遇,而且明显这三人已经不再互相敌对,她虽自信不会比对方弱,却不会认为自己强大到能独抗道痴书痴再加上夫子的亲传弟子。[]

    先前离开圣地穿过那些幽长复杂的通道时,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白忽然间走失,她苦苦找寻了很长时间,最后抱着侥幸地希望顺绞索而下,不粹在雾中竟听到有人在议论怎样杀死小白并且分而食之,刚刚生出喜悦顿时被愤怒代替,竟是头脑一热,浑然不顾自己身处高空便跳了下来,然后又被叶红鱼偷袭了一记道剑。

    叶红鱼因为暂时她还不知道的原因,莫名其妙从知命境界跌落到洞玄境界,那记偷袭没有真的伤到她,但她承自荒人血脉的身体强度十分惊人,毕竟不是石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内腑还是受到了震伤,只不过表面暂时看不出来。

    唐小棠打了个寒颤,这才明白先前那刻的危险,竟是险些自己把自己摔死,心想如果让哥哥知道自己这么糊涂,不知道该有多生气,下意识里把脑袋上的兽帽向下拉了拉,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小模样显得愈发可爱。

    “看起来你们在圣地里遇着了很多事情,圣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圣地,哪里是你们这些外人可以擅入的,我不欺负你们受伤,你们也不要以人多欺负我人少。”

    唐小棠认为自己匆忙做出的决定很聪明,反正她要去长安城拜夫子为师,总不可能把那个叫宁缺的家伙打死,带着稚意清声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宁缺站在叶红鱼身后,不待她发话,抢先说道:“女侠有理,就此告别。”

    他很清楚自己三人此时的真实情况,被那个吃人肉的老和尚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管你是书痴还是道痴,现在已经虚弱的一塌糊涂,还想和一个元气饱满的魔宗少女拼死拼活?会做这种选择的都是白痴。

    魔宗少女是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小姑娘,宁缺却想离她越远越好,一方面是对方强悍实力所带来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因为莲生大师讲的故事做的事情,让如今的他心底深处对魔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已经入魔,不表示对魔宗中人便可以生出天然的亲近,就如小师叔当年入魔,却还把魔宗山门斩了个乱七八糟。

    看着唐小棠准备开口说话,宁缺心头渐松,身体却依然紧绷,负在身后的右乎下意识里握紧,却忘了自己的右手正塞在那只小白狗的咽喉里,手指一紧,小白狗顿时痛的如遭雷击,挣扎出一声极微弱的哀鸣。

    听着那声微弱凄惨、仿佛濒死之人无力呼喊亲人的鸣叫,正准备先行离去的唐小棠怔了怔,然后才醒过神来,有些恼火地捶了捶脑袋,心想刚才大概摔的太重竟是摔糊涂了,险些忘了自己冒险跳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三人,压抑着愤怒说道:“把小白还给我,我就离开。”

    叶红鱼回头面无表情看了宁缺一眼,然后走到一侧。

    宁缺瞪了她一眼,举起自己右手,看着唐小棠说道:“这是你家养的狗?难怪这么可爱,我说这么偏僻的山谷里怎么能这么一只狗,原来是魔宗圣犬……”

    被举到空中的小白狗模样很凄惨,嘴被撑的极大,口水混着血丝不停淌着,腹部微微起伏,乞怜无助望着自己的主人,眼睛都因为挣扎变得有些红。

    唐小棠看着它的模样,哪里还听得见宁缺痕迹极深的吹捧,清亮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愤怒,然后也渐渐红了起来。

    一阵劲风荡起,一道极沉重的撞击声,烟尘渐落。

    唐小棠狠狠盯着半靠在山谷光滑石面上的宁缺,愤怒喊道:“我要杀了你!”

    宁缺手臂痛的无法抬起,不知道里再的骨头究竞被这小姑娘一拳头砸成了多少截,至此时他终于相信了叶红鱼的说法,这个魔宗妖女确实太恐怖了。

    鲜血自唇角淌落,他看着唐小棠声音微哑说道:“我让了你一招,这事情便算扯平,如果你还要打,可别怪我不客气,大明宗很了不起吗?我可是夫子的传人。”

    很明显,夫子亲传弟子这种名头,对暴怒中的魔宗少女而言,绝对没有对神殿或是佛宗中人的作用更大,唐小棠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莫山山站到宁缺身旁,静静看着逐渐走近的小姑娘。

    叶红鱼微笑看了宁缺一眼,然后站的更远了些。

    宁缺看着莫山山摇头说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莫山山轻声说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因为一条狗被人打死?”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活活打死?这种死法从不在我考虑范围——里。”

    宁缺扶着石壁站起身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惨不忍睹的小白狗,看着唐小棠认真说道:“如果你敢再踏前一步,我就把你这只破狗捏死。

    唐小棠面色微变,停下脚步,愤怒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耻?”

    宁缺看着地认真说道:“在我看来,你趁我受伤欺负我更要无耻些。”

    “而且你真不是我们的对手,道痴在这儿。既然你以前打不过她,难道现在就能打过她?你不用急着反驳,仔细认真谨慎地思考一下,不错,她现在确实比较可怜的从知命境界跌回了洞玄,不过当时你输给她的时候她也是洞玄。”

    唐小棠微微皱眉,觉得宁缺的话好像有些道理,但又好像没什么道理。

    宁缺看着她神情,补充说道:“而且她毕竟曾经在知命境界停留过一段时间,有过大修行者的经验,经验对战斗是很重要的,我想你应该没有这种经验?”

    唐小棠摇了摇头,很老实地回答道:“我们大明宗不像道门有五境之分,不过我现在的实力境界确实还达不到你们所说的知命。”

    魔宗没有五境之分……宁缺微微一怔,心想那以后自己的人生岂不是相当不妙,很容易被人发现入魔?他皱了皱眉,决定先把眼前的问题处理完毕。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是打不过道痴的,我们三个一起上,你更打不过。”

    莫山山在他身旁微笑说道:“我是真打不动了。”

    叶红鱼在远处神情冷漠说道:“如果真要拼命也能拼,但我为什么要拼?”

    宁缺很是恼火,心想这种时候至于这么诚实吗?但看着莫山山和叶红鱼的态度便知道,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真正危险,于是看着那名魔宗少女诚恳说道:“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的愤怒我能理解,但我的冤屈也希望你能体谅。”

    他继续说道:“你的这只狗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我可以保证它一块肉都没掉。我这时候把它放下来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次头脑发热,好不好?”

    唐小棠看着他手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哪里还顾得那么多,连忙点了点头。

    宁缺用力把手从小白狗的嘴里柚了出来,递了过去。

    唐小棠欣喜抱着小白,不停轻轻抚摩着它的白毛表示安慰,小白有气无力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把头埋进小姑娘刚刚发育微显柔软的怀抱中。

    宁缺退后几步,赞叹说道:“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狗。”

    唐小棠认真解释说道:“小白是雪狼,可不是小狗。

    宁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只小白狼。”

    便在这时,那只小白狼在魔宗少女怀中竟是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极其狠毒,似乎是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咬死宁缺。

    “果然是头狼崽子。”宁缺在心里恨恨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把这头狼崽子扔进书院后山,让它尝尝被二师兄那头大白鹅教育的滋味。

    唐小棠在离开之前,对三人说道:“离开圣地虽然只有这一条道路,但这道山谷是由我明宗前贤以人力开凿而出,所以预设了几处迷阵,最近天时多雾,你们出去的时候仔细一些,如果迷路了可不见得还能走出去。”

    莫山山平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姑娘提醒。”

    如果换作以往,遇着魔宗余摹尤其是如此重要的一个妖女,少女符师肯定不会有任何犹豫,便会与对方展开一场生死搏斗,然而自南方大河国来到北方荒原,与宁缺一道行走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经历了莲生大师这件事情后,她对于魔道之分有了很多新的认知,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往那般看待世事。

    唐小棠说道:“不用客气,我也只是想让这个家伙心情糟糕一些。”

    那个家伙自然指的是宁缺,他笑了笑,说道:“要不然我们一道走?”

    唐小棠看着他得意说道:“你们总说我们大明宗是魔宗,道魔势不两立,怎么这时候却要我带你的走了?我就是要你求我,你求我啊?”

    宁缺大义凛然说道:“这是哪里话,我书院向来讲究兼容并蓄,道魔之分在书院看来更多是理念上的差异,而像我本人则是一向很敬佩明宗前辈的风采。”

    然后他敛了神情,认真说道:“唐姑娘,带我们一道走吧,我求你了。”

    前一句涅然不顾道魔双方血腥战争的千年历史,更是完全不理会魔宗便是在书院轲先生剑下覆灭的事实,已然是无耻到了极点,然而毕竟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而且宁缺的模样大义凛然,终究还能保有些书院弟子的风范。

    然而大义凛然之后紧接着的下一句却是如此直接浅白,他说求便求,毫不犹豫,毫不遮掩,实在是已经无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唐小棠怔怔看着宁缺,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求自己,甚至有些恍惚了,哥哥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人真是夫子的亲传弟子?

    便是已经非常了解宁缺性情的莫山山,也觉得粉脸有些微微发烫,散漫的目光里透着一丝羞愧,站的离宁缺远了一些。

    叶红鱼厌慎摇了摇头,心想做为唯一一个世内世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书院是何等样骄傲的地方,从夫子到轲先生再到君陌这一代弟子谁会真正瞧得起魔宗?宁缺这厮居然能睁眼说瞎话无耻如斯,看来书院有教无类果然不是传说。

    其实宁缺并不见得一定需要求魔宗少女带路才能走出天弃山脉,凭借意识深处莲生大师留下的那些无法理解的气息和碎片,他或者可以追随直觉走出去。

    先涛他带着莫山山和叶红鱼走出魔宗便是用的这和方法。然而他不想再次进行尝试,因为能在那些幽深的通道里找到正确的道路还可以归功手幸运,但幸运的次数久了则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上唐姑娘……你要去哪里?”宁缺问道。

    唐小雷回答道:“我要去南方。”

    南方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尤其他们身处大陆极北处的苦寒天弃山脉,无论要去哪里似乎都要先向南行。然而唐小棠说的很认真,宁缺听的也很认真,甚至还能顺着她的话认真说出自己的想法。

    “噫?很巧,我们也要去南方,原来大家同路。”

    “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走?”

    通往莽莽裂山外的通道,是很多条无数年涛由魔宗强者们以人力开凿出来的石谷……石壁光滑陡崆如同刀切的一般,即便是雄鹰也无法驻足……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雨雪,却依然未积尘土,自然也不可能生出绿意葱葱的草树。

    西陵神殿的道痴,魔宗的少女,莫干山的书痴……书院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这样一个奇异的四人组合便在这些狭窄而漫长的石谷里沉默行走着。

    沉默这个词不对。

    “在我看来,我们这些修行世界了不起的年轻一辈,可不能重蹈涛辈的覆辙。”

    莫山山神情微凝问道:“什么覆辙?”

    “一见面就拼命啊,其实打架有什么意思呢?没事儿的时候藏在山里面静心修行,如果见面了就问声好,聊聊天……不比什么都强?”

    叶红鱼冷漠说道:“无战斗,不修行。”

    “这和观点我是一直很反对的,不过我不和你这和修道如痴的怪物争论,以后有机会去长安城,我请三位姑娘吃面……桑桑煮的煎蛋面……”

    唐小棠好青看着某人的侧脸问道:“桑桑是谁?”

    “桑桑是我的小侍女,要知道我家桑桑做的面,绝对是世间最好吃的面条。”

    莫山山看着宁缺虽然憔悴但提到某个名字便神采飞扬的脸……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然而却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面有些空荡荡的……有些不安。

    宁缺看着唐小棠认真说道:“就算要打,咱们这时候也别打,出去打感觉会壮阔一些,话说回来,其实我和西陵神殿的仇也很深,不比你浅。”

    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看着涛面叶红鱼的背影说道:“隆庆皇子知道吗?”

    唐小棠被他的神情所感染,声音从兽尾里透出来悄悄说道:“我知道,我看着你一箭把他射穿的……你那箭真厉害,那么远也能射中人。”

    宁缺诚恳说道:“哪里有你们明宗功法强悍,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跳。

    唐小棠微羞低头,轻声说道:“我当时也是糊涂了。”

    宁缺用手指着叶红鱼的背影,悄悄说道:“隆庆皇子被我废了,西陵神殿哪有不报复我的道理,事实上这个女人就一直想杀我,只不过我和她在你们圣地里说好出去再动手,所以到时候如果出了山真打起来,我可以帮你。”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却也没有刻意瞒着谁,毕竟在这幽寂山谷里正青春四人同行,哪里可能真的去编织什么阴谋,玩什么纵合之术。

    走在最前方的叶红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微怒说道:“宁缺你能不能闭嘴?夫子收你为弟子,我真替他老人家不值,我敢肯定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书院之耻。”

    “不用将来,我现在已经是书院之耻。”

    宁缺笑着回答道。他说的是实话,那次和南晋谢三公子的莫名较量之后,他被书院同排斥无视了数月时间……那些窃窃私议甲书院之耻的词汇……不知道多少次飘进他的耳朵,他早已学会入耳不闻的本事,而且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贬义词。

    还是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老话,只要能带着桑桑一直活下去,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既然如此,此对面对着四人行中战斗力暂时最强大的、而且看起来也不怎么给书院和夫子面子的魔宗少女,说些俏皮话讨讨对方欢心又算得什么?

    只要愿意,从渭城全体军民到师傅颜瑟再到皇帝轴下都能被他逗的无比开心,所以魔宗少女唐小棠毫不意外地开心起来,不时发出清稚的笑声。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唐的妹妹久仰久仰。”

    宁缺想起在书院后山第一天躺在草甸上陈皮皮说的那些话,微微一惊,然后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陈皮皮对梦中情人的形容,于是瞧着身边的魔宗少女愈发眼熟,发现除了年纪实在太小了些,这小姑娘完全符合陈皮皮的想法。

    “涛然你要去南方,那真要去长安城逛逛和我先涛说的煎蛋面无关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城,而且里面住着很多有趣的人。其中有个家伙我想介绍给你认识他年龄和我差不多,但早在几年涛就已经入了知命,都说他是真正的天才。”

    唐小棠睁着清亮的眼睛看着宁缺,吃惊说道:“那么小便知天命?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难道说那个人比道痴还要厉害?”叶红鱼听着这话,忽然说道:“那个死胖子心性糟糕到了极致但偏生修行破境极速,只能说昊天对某些人有些偏心罢了,真要打起架来可不是你的对手。”

    略一然顿后,她望向宁缺问道:“他在书院这些年可好?”

    宁缺这才想起来陈皮皮与道痴相识,而且每每提及此人时,那个骄傲得瑟的胖子便会恐惧的像只鹤鹁一样,挠了挠头回答道:“还不错。”

    听到这个回答叶红鱼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淡然说道:“那就好。”

    四人在寂静甚至有些沉沉死意的石谷里行走,他们是修行世界最优秀的年轻人,宗派各异理念不同甚至彼此之间有极深的仇恨,然而却没有上演血腥厮杀勾心斗角的剧情或许是因为在雪峰深处那个老僧面涛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和阴谋从而有些腻了,或许只是简单的因为青春作伴回家的路上不愿意去想那些。

    青春真的是很美好的事物,无论痴于书痴于道痴于力量还是痴于银子他们依旧保留了一些简单而纯净的部分,没有完全陷入像泥潭般复杂的世事之中。

    如果世间只剩下青春不再苍老,没有腐朽,或许会减少很多杀戮和纷争,热血而不冷血,依然战斗但却是直接的战斗,那么世界会变得简单而美好很多。

    然而很可惜的是,所有人都会渐渐老去,渐渐世故,肩上会多出很多的责任,那些沉甸甸的责任会把人的腰压弯,会让人勤于思考却懒手感受。

    莽莽天弃山最南端,渐低的山脉探入荒原,然后在呼兰海北面没入平地消失不见,那支来自中原的商队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湖面已经几乎完全冰封,但他们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中年男人缓缓抬高帽沿,望向天边遥远的雪峰。

    他觉得那里有人。

    观里来的人吗?按道理论,天书明牟卷现世,昊天道门不可能只派出道痴和隆庆这些年轻一代的子弟,便奢望能把天书抢回去。

    然而除了自己和不知藏身世间何处修行二十三年蝉的那个家伙,还有谁知道圣地山门被封闭后剩下的唯一出口就在呼兰海北?

    不过就算是观里派来了天下行走,他也不会停止自己的计划,因为他已经在帝国和西陵之间摇摆沉默了太多年,他很厌慢这种感觉,所以他决定做些事情。

    只要天书在手,便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做为魔宗在世间寥寥无几的强大传人,中年男人对这个传说坚信不已。

    “是喜欢背着木剑的你吗?”

    中年男人看着遥远雪峰之巅轻蔑一笑,把手中吃剩的半条羊腿搁回盘中,从下属手里接过丝巾仔细擦拭干净手指间的油清,然后长身而起。

    靴底踩在呼兰海刚刚冰封不久的湖面上,中年男人缓步向着湖对面远处的山峦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般扎实,仿佛要把冰面震开一般。

    他在世间有很多敌人,那些敌人都知道他不会水,甚至惧水。但他今天却偏偏要从湖面踏过,仿佛要踏破过往这些年月里的憋屈不满。

    寒风劲吹胸膛,中年男人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青年时,这和感觉很好。

    时值隆冬,莽莽天弃山间寒风劲吹,至于雪峰之上的气温更是极低,好在因为峰顶太高,没有被山麓间那些弥漫密谷的薄雾遮住,阳光直射至此,虽然带不来多少真实暖意,却能给人的心理上带来些许安慰。

    正如呼兰海畔那个中年男人猜测的那般,苦寒寂清可能万年无人踪的雪峰顶上确实有人,那是一名穿着单薄轻衫、髻间插着根乌木叉的道士。[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道士神情宁静身材清瘦,身后负着把木剑,静静看着雪峰下方飘动的白云,以及白云下方荒芜的原野,还有那片像面白色镜子般的呼兰海。

    来自知守观的天下行是叶苏,前些日子在魔宗山门外的双峰间,与来自魔宗的天下行走唐,冉宁缺和隆庆皇子的破境速度做了一次赌约。

    最终宁缺胜了,隆庆皇子废了,于如

    ……他输了。

    按照那份没有说出口却彼此心知的赌约,叶苏不能再加入到天书明字卷的抢夺之中,但这不代表他不可以站在雪峰上远远地观看这幕大戏。

    他“看”到了呼兰海畔的那个中年男子,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去看那名中年男子,因为如果自己看到对方,那么对方也能看到自己。

    他来自世外的不可知之地,但他很清楚世间一直隐藏着很多真正的强者,比如呼兰海畔的那个中年男人,对于已经接近超凡入圣境界的人间武道巅峰强者,即便强大如他也必须保有几分敬意和矜持。

    当然,如果他还是十几年前那个骄傲的木剑少年,绝对不会在乎这些事情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少的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和自身的认识早已不同。

    只是他会偶尔还会怀念已经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

    看看天书究竞会落在谁的手中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然而自幼在知守观里长大的他,从刚识字时便开始看那六卷天书,少了神秘感,自然不会像世间凡人或是那些修行者般对天书存有一种莫名敬畏,所以这并不是他来到此地的真正原因,至少不如那个真实的原因重要。

    他来这里是为了怀念已经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或许是为了祭奠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或许是为了寻回远去多年的逼人的青春,那些青春叫做骄傲。

    叶苏默默转身,望向山间某处水潭。

    那面水潭面积极小潭底或许有热水涌出所以前些日子一直没有冰封,只是终究禁不住寒风凛冽,水潭表面上还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或许是很多天前,或许是先前那一刻,小潭水面的薄冰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便是他也无法确认,那片薄冰究竟是什么时候破的。

    但他能确认水潭冰面破口的形状很特别,像是一只木瓢留下的痕迹。

    十四年前,他见过哪只木瓢,然后再也没有办法忘记。

    十四年前七卷天书中最神秘的天字卷显现出了一个极重要的征兆,然而负责看管天书的观中道人却对此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西陵神殿天谕大神官入观阅天书,亦未多言。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便在此时向天启的神圣领域迈出了半步,那双幽深而纯净的眼眸,看到了黑夜的影子降临人间。

    道佛魔三宗这一代的天下行走齐聚荒原。

    当年的三位天下行走还是三个少年,他们聚集在一棵小树下,沉默看蚂蚁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们看着那道黑线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各自离去。

    那时候的知守观传人叶苏很骄傲,很自信。

    他喝斥唐为邪魔,不屑言七念为外道,一剑便把那株小树斩成了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块,然后念出一道至今为止自己最满意的道偈。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在那一天黑夜将至时,在那道所们不敢跨越一步的黑线那边,有一个穿着草鞋破袄的书生,一直平静坐在一方小池塘旁,手握一卷书喜乐颂读,腰间挂着一只木瓢,饥渴时便饮一瓢池水。

    其后他周游列国,勘破死关,前往南海,兴奋地向师尊禀报

    礁石上那位穿着青衣的道人看着他怜惜地笑了笑。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当日黑线的那头一直有一个人坐着。

    于是他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骄傲,那般自信。

    多年后,历经俗世繁华世外霜露,他成功地看淡看透了很多事情,于是自信自然地回到了身躯中,然而当年的青春与骄傲已经不在了。

    他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向线那边的那个人请教。

    直到今天,他似乎终于有了机会。

    所以小水潭畔明明没有人。

    站在雪峰之巅的他,却认真看着山腰里的水潭,无论是道髻间的乌木叉,还是身上的单薄轻衫,在寒风里都纹丝不动,便如他此时的静明道心。

    雪山外的呼兰海畔有人。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湖岸,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他摘去戴了很多天的帽子,露出自己的容颜,他望着远方的莽莽群山,那双浓若墨蚕的眉毛微微蹙起,红如稠血的双唇微微一翘,露出一道意味复杂的笑容。

    在凛冽寒风中他再次举步,从湖冰走到坚实的土地上,魁梧坚实有若钢铁的身躯,完全无视荒原劲风的存在,挟着一身肃杀之意向北走去。

    他走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脚步每次落下,也不见如何用力便会陷入被冻硬的荒原地面,留下一道极深的脚印。

    离开呼兰海畔向北面的天弃山麓行走,随着时间流逝,中年男子身上的肃杀气息渐渐敛没,身后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浅,直至没有任何痕迹。

    他没有像世间那些知天命的大修行者一般,把自己和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因为他修的从来都不是道法,他用恐怖的念力把自己的身体意识与天地完全隔绝开来,仿佛把自己变成了一颗石头,如果闭上眼睛,根本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

    然而山腰间那片安静了很长时间的小水潭却忽然有了动静。

    水潭畔响起一阵很轻微的哗哗声。

    这些哗哗声像是木瓢威水的声音,又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又很像一只手缓缓阖拢书页所发出的声音。

    “听闻你十三岁开悟,三十不惑,再三月洞玄,一日之内知命。”

    “听闻那十七年间你日日登山,却毫无阻碍。”

    “听闻你第一次登书院后山时,在柴门外看到了四个宅

    “那四个字是仁者乐水。”

    “所以你这一生极喜爱与清溪幽潭亲近。”

    “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叶苏听着遥远山腰间那面小潭畔传来的哗哗轻响,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些话,然后发出一声极幽寂极满足的叹息声,微笑着向雪峰边缘走了一步。

    随着他走出这一步,身后那柄薄薄的木剑悬浮至空中,嗡鸣作响。

    天空上的太阳忽然间仿佛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数万束光线照耀在那柄木剑之上,竟让单薄的剑身金光大作。

    一道极纯净的剑意,就像凝结成束的光线一般,发自雪峰之巅,平静而强大的无视任何空间距离,瞬息之间降临到千丈之外的那面小水潭畔!

    如此神乎其神的道法,已然站在人间的最高处,处于知命境界的最顶端,虽然尚未破境,但距离天启境界也只剩下极薄的一线。

    如此强大的道剑,世间能得几回见?

    当那道纯净剑意降临山腰小潭上空时,水面上的那些薄冰瞬间变得更加凝固,即便是那道极小的口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封起来。

    那些哗哗的声音早已寂灭不闻,潭畔某处响起一声轻噫,似乎有些意外。

    然而唤出轻噫之声的那人反应有些慢,启唇的速度很慢,所以这一声轻噫感觉被刻意拖长了很多,悠长幽远咿咿呀呀,便像是戏曲主角登场时的那声唤。

    山脚下的中年男人微微皱眉,此时的他当然感知到了那道剑意,他不知道那道剑意刺向何处,却也隐约猜到值得那人倾尽毕生修为刺出一剑的人会是谁。

    这片荒原之上他已经撒下无数眼线,更是不惜调动了军部里的帮手,明明那个人前些日子还曾经出现在渭城外的碧湖,怎么却忽然来到了这里?

    但他没有犹豫,身为人间巅峰强者,能隐隐感知到自己的气运,知道这是自己一次绝佳的机会,而且他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他无视雪峰这间那场无人知晓,却注定会震惊世间的相遇,神情肃然向着山谷出口处走去。

    山谷里依然弥漫着薄薄的雾,遮住那些光滑陡峭如同刀斧砍出来的石壁,也掩去那些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然后却无法永远遮住里面那些年轻人的身影。

    雪峰里,知守观传人叶苏终于和线那边的那个书生相遇了,而在雪峰下,中年男人以为自己也马上将与那卷天书相遇,与此相较,再长时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无论是十四年。

    还是一生。

    身份敌对复杂的四今年轻人在陡崆况滑的石壁间行走好些天

    ……身上的伤势渐渐好转,然而食物却也已经告竭,所以因为饥饿而重新虚弱起来。[]

    宁缺没有想到这条魔宗涛代强者们开凿出来的通道竟是如此漫长,算着距离竟似乎已经快要横穿整座天弃山脉,然而却还是没有找到出口,不免有些焦虑。

    他是最恐惧饥饿的人,想着自己藏着的干粮被这三个女人吃了大半,更觉得愤怒,盯着唐小棠说道:“再走不出去我们就都要饿死,了,到底还要多少天?”

    唐小棠微低着头,看着颈间的兽尾,有些不自信低声说道:“应该快了吧。”

    宁缺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看着她,说道:“我们乍跟着你老老实实走了这么多天,你可千万不要在断粮的时候再来告诉我你没有走过。”

    唐小棠仰起小脸看着他委屈说道:“山门被封是几十年涛的事情,我当然没走过。”

    “这句话有些道理,仔细算起来我家小师叔拿着把剑把你们杀的魂飞胆丧时,你还在你妈的肚子里,根本没有生出来,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宁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善,话锋一转怒吼道:“那开始的时你不说!”

    之所以他敢对唐小棠如此凶恶,当然是因为他已经饿昏头了,在焦虑和饥饿的双重作用下,他哪里还来得及思考这个魔宗少女现在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人。

    而且这些天走在山脉的过程中,这位魔宗少女根本没有什么凶残的魔宗气息反而是天真可爱甚至有些老实憨拙,渐渐他便忘了对方的身份。

    唐小棠果然没有动愤,而是羞愧地重新低下头去,走到了最涛面。

    “如果到了知命境,这条通道哪里能拦住我们?”叶红鱼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身侧光滑陡峪的石壁漠然说道:“说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宁缺嘲笑说道:“你不用换着花样来嘲笑我的境界低实力差,你也不过就是在知命境看了几眼便被人打了回来,如果你现在还是知命境会饿到脸白眼花?”

    叶红鱼沉默美丽面容颜上仿佛落了一层霜。

    莫山山在旁边虚弱说道:“已然粮绝你们哪里还来得斗嘴的力气?”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出山之后我肯定不会与他再斗嘴,到时我会直接杀子他。”

    宁缺没有理会道痴的威胁自幼时逃离长安城到如今,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死的考验,又怎么会害怕这和威胁,便是连死亡也不怎么害怕,然而因为童年那些过于深刻的经验对于饥饿他确实有一和仿佛先天的恐惧。

    沉默片刻后,因为这和恐惧以及恐惧所带来的愤怒,他再次找上了低着头羞愧无语的唐小棠,嘲笑说道:“大概也只有你们魔宗的人才会愚蠢到非要把山劈开一条道路,从而把人们逃生的通道变成一条死,路。

    唐小棠抬起头来神情凝重看着悄,严肃认真说道:“无论圣地还是这条通道都代表着我们大明宗改天换地的意志,请你尊重一些。”

    宁缺不想接她的话尤其是从莲生大师那里听到太多有关改天换地创造崭新世界却怎样也无法完全听明白的魔宗执念故事之后。

    唐小棠皱起清稚的眉头,说道:“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大明宗一无是处,真是一裂愚蠢的人,那你们还来我们的圣地做什么?”

    宁缺恼火回答道:“如果不是天书明字卷现世,就算是夫子求我我也不会来。”

    听到天书明字卷五字唐小棠的眼睛微微明亮,想着自己和兄长在圣地里一无所获,目光很自然落到宁缺身涛用布带系着的那个铁匣上问道:“找到了吗?”

    宁缺说道:“不用这么看着我,这匣子里放着的是一个老鬼留下来的灰一一说起来我为什么一直要带着?是不是应该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说来也很奇妙在通道里穿行了好些日子,四人从自己的童年聊到修行再聊到平时爱吃什么零食,但宁缺莫山山以及叶红鱼却是极有默契地没有对唐小棠提起自己三人在魔宗山门里的遭遇,没有提到那位莲生三十二的老僧。

    这和唐小棠的魔宗身份无关,和正魔不两立无关,甚至也不是因为那段经历太惨痛恶心以致于三人不愿意回忆,相反却是因为他们三人都把与莲生大师相遇的这段故事当作了自己修行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次经验,不愿意与人分享。

    宁缺忽然眉头微挑,望向唐小棠问道:“你也没找到天书?那里可是你们的地盘,回老家应该熟门熟路,难道也没有任何发现?”

    唐小棠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说道:“圣地里什么都没有。”

    宁缺心想明明那里面有一大堆白骨和鬼还有一个比鬼更可怕的老家伙。

    天下诸大修行宗派势力齐聚荒原,西陵神殿更是下了极重的筹码,目的便是为哦宗山门应天时开启之时……弄找那本传说中的天书明字联怔然而却是全无所获,那卷传说中的天书的下落,很自然地成为众人心中的极大疑惑之所在。

    叶红鱼说道:“天谕大神官说过明字卷会在这里出现,那么就肯定会出现。”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看来,天谕大神官大概是错了。”

    叶红鱼微微皱眉,毫不犹豫说道:“我神殿大神官怎么会犯错。”

    宁缺看着她嘲讽说道:“千年之涛那位光明神座如果不犯错,这世间又哪里会出现魔宗?还是说你们西陵一直认为魔宗是正确的产物?”

    叶红鱼紧紧抿着嘴唇不再与他说话。

    莫山山有些虚弱地叹息了一声,德笑说道:“不与他斗嘴了?”

    叶红鱼点头说道:“先涛确实是我犯了错。”

    宁缺微感得意,心想这世间除了桑桑,谁还能在言再功夫上胜过自己?

    叶红鱼紧接着说道:“既然说过出丢之后就杀死他,我何必再与他置气?”

    宁缺苦涩说道:“几句顽笑话而已,何必当真。”

    走在最前面的唐小棠忽然惊喜说道:“真的,是真的。”

    宁缺怔了怔,问道:“什么是真的?”

    唐小棠回过头来指着通道涛方那片薄淡的雾气清稚的眼睛里全是开心的神情,说道:“那里真的就走出口我们走出来了。”

    看着通道尽头那片雾气里的隐隐光亮,隐约猜到应该便走出口,历尽千辛万苦已然粮绝的情况下,众人本应该欢欣鼓舞雀跃不已,甚至应该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身上挂着一条彩带,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一起冲过去。

    然而他们却停下了脚步,陷入了沉默,即便是唐小棠也不例外。

    在漫漫通道里,他们与世隔绝,所以可以抛去彼此的师门背景,暂时忘记所谓正邪之分以及那些复杂的血都洗不清的仇怨然而一旦走出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回到真实的人世间,所有的这些因素便会回来。

    四个人看着彼此,沉默维系了很长时间。

    叶红鱼忽然漠然开口说道:“我很不习惯这和伪装感伤的情景,出责后我要养一段时间的伤所以要杀你和这个魔宗妖女,也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唐小棠骄傲看着她说道:“你现在身上还有伤,等你伤好了我再打你。”

    莫山山轻轻将身上的棉裙整理的平整些微笑说道:“反正与我无关。”

    叶红鱼冷笑说道:“如果我要杀宁缺难道真的会与你无欺……”

    宁缺挥手阻止这些没有意义的对话说道:“出去再说”上棠你走先。”

    唐小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担心雾外面有什么古怪,所以才让我走在最前面,我可是明宗弟子,外面万一全部是你们中原的人,我怎么逃?而且你是个大男人哩,你果然像她说的那样,真是书院之耻。”

    宁缺面不改色,认真说道:“怎么忽然变聪明子?”

    唐小棠说道:“我只是心好,又不是真的傻。”

    听着这句话,宁缺很自然地想起了桑桑,那个只是有些笨,并不是真的傻的桑桑,顿时生出极强烈地想要回到长安城的渴望。

    他看着雾中的出口,说道:“我先便我先,道魔符最强大的年轻一代弟子全部在这里,再加上我这个书院天下行走,别说有人敢偷袭伏击我们,我就完全不信有谁看见我们这和超级组合不会吓到怕的跪下来磕头!”

    这段言语明显是用来壮胆的,正如这些天他和道痴及魔宗少女不停斗嘴玩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化解胸中像石壁一样沉重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夫子亲传弟子已经入魔,便是叶红鱼也只是隐隐猜到他继承了小师叔的衣钵,眼看着便要回到人世间,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入魔的真相被人发现,山谷外那个真实而冷酷的世界,准备用什么来迎接自己。

    宁缺沉默片刻后向雾中走去,右手伸到身后缓缓握住大黑伞的伞柄。

    大黑伞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大的依靠,最温暖安静如同野猫黑屋一般的存在,在魔宗山门里面对莲生时没有来得及拿出来,他便险些死了,此时要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回到人世,那和陌生感和警慎让他随时准备抽出大黑伞。

    雾外的世界没有什么万夫所指。

    也没有偷袭。

    迎接宁缺的是一个拳头。

    一个比桑桑贪便宜买的土海碗还要大的拳头。

    那个拳头光明正大,充溢着金石之气。

    破风而至,全无阴诡意味。

    不是偷袭。

    是击杀。

    确实不是偷袭。

    即便是宁缺事后分析,也必须承认那不是一场偷袭。

    因为那个拳头出现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当时距离他的脸至少还有十几丈的距离,没有谁能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偷袭,箭可以,但拳头不东

    那个拳头之所以能被看见,是因为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山道里所有的雾气全部被拳风硬生生击散成更细小的微粒,再也无法阻碍视线。

    光滑随崆的石壁清晰了。山道也通透了。

    所以宁缺才能看到那个拳头。

    以及那个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

    他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看清楚那名中年男子的容貌,因为那个比海碗还要大的拳头,在震碎通道里雾气之后,几乎毫不停顿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拳头瞬间变大了无数倍。

    因为这一拳速度太快的关系,狭窄通道里的风都来不及鼓荡,而是被压缩贴到光滑石壁上,于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亡般的沉寂。不是偷袭却比偷袭还可怕,因为这是倚仗着超强实力的绝对击杀!

    面对能够把空气排开,似乎比声音更快的这样一个拳头,宁缺只来得及做一个动作,一个他从小到大在死亡涛做过无数次,娴熟到无以复加程度的动伤。

    受到强烈死亡威胁而生出的怪叫声还在胸腹间酝酿,被死亡阴影刺激地颤栗肌肤还没来得及支起汗毛……大黑伞已经撑开,像夜穹里的一片般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个拳头落在了大黑伞的伞面上。

    大黑伞没有破,这个……世界上暂时还没有出现能击破它的事物,厚实油腻的黑色伞面却在那瞬间深深地陷了下去,出现一个非常夸张的变形,这是大黑伞现世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变形,可以想像那个拳头上挟带着怎样的力量。

    在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甚至连时光也失去作用的第二个瞬间,大黑伞的厚实伞面开始复原……而随着复原,那道不可思议的恐怖力量传到了伞身上。

    伞柄脱离宁缺的虎口……带出数道极深的白色撕裂创痕,那些血还在裂口里发呆,根本来不及渗出,因为第三个瞬间也是超越时间的瞬间。

    宁缺眼眸里反映着大黑伞的颜色,然后骤然明亮一瞬……他开始收腹,开始吐气塌胸,双脚开始踮起准备离开地面。

    这些极细微的动作都没有来得及完成,大黑伞的伞柄已经重重戳到他的胸间。但也幸亏是在那般短的瞬间内,他已经开始做这些准备动作,所以他没青死。

    大黑伞伞柄落下,就像是一座山直接砸到了他的胸上。

    宁缺双脚离开地面……胸腹向下一陷,然后便飞了起来。

    那股山般的恐怖力量,便在惨然后飞的漫长旅途中渐渐消减。

    为此他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鲜血像瀑布般喷了出来。

    虽然胸间的痛楚像魔鬼般不停撕裂着身体,死亡的恐惧不停刺痛着脑海,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而专注,在向后飞堕的过程不停尝试调整姿式,同时小腹深处蕴藏着的元气迅速向四肢散开……试图用小师叔留下的遗存修复自己的伤势。但那个拳头不会给他时间。

    事实上那个拳头根本没有停止过。就算是大黑伞也没能挡住那个拳头哪怕短短的一瞬间。

    宁缺被击飞。

    那个拳头也飞了起来。

    像冥君一般冷漠而强大地跟随着他。

    这条魔宗通往天弃山脉外的通道很隐秘,为了保证无论在山外还是山上都无法看到……修的非常狭窄,所以当那个拳头破雾而入击飞宁缺继而想要直接继续砸死他时,途中便必须经过那三名刚刚反应过来的少女。

    率先出手的当然是莫山山。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宁缺这个家伙被打死,她感受到了那个拳头所挟杂着的恐怖的力量,感受到了那名中年男子身上如金石一般肃厉甚至隐隐比自己师尊还要强大的气息,在诸多方面因素的压迫之下,这名世间最优秀的少女符师终于激发出了涛所未有的能力,在睫毛不及颤动的瞬息之内,画出了最强大的半道神符!

    悠远的符意在通道里凝结,强大的气流在此间蒸腾。

    然而那个拳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轰了过去。

    气流尽碎,符意尽剑,归于寂灭。

    第二个出手是道痴叶红鱼。她其实并不想出手,因为她是最先认出那名中年男子身份的人,她知道对方是神殿客卿,她知道对方强大到了何和程度,而且她对宁缺没有任何好感,如果那个无耻的家伙直接被这一拳砸成肉酱,她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然而她不得不出手,因为她发现这个拳头竟是如此完美。

    唯绝情绝性才能击出如此完美的一拳,唯有去无回方能沛然莫御,瞬息间,她明白就算对方认出自己,也不可能因此而让这和完美生出丝毫缺憾,这一拳时已经融入了最绝对的决然之意,这走出拳之人对这个世间所展示的态度。

    她站在那只拳头必经的道路上,于是她只有施展出最强大的无形道剑斩了下去,对于这一剑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还是知命境界,也远远不是那名中年男子的对手,甚至她一直以为就算是裁决神座也不如对方强大。

    果然,道痴最强大的无形道剑,在这记拳头面涛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木剑,骤然崩塌碎裂,瞬间化于真正的无形,没有在通道间留下任何痕迹。

    最后出手是的唐小棠。

    因为她认为自己是明宗弟子,出口外有可能全部是中原所谓正道修行者,所以她坚持站在最后面。

    她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但她猜到了他是谁,所以她的清亮眼眸里没有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流露出一丝极兴奋的神情。兴奋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能战胜对方,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对方,所以她没有像对着雪原巨狼裂那般强悍地硬碰硬,也没有像扛着血色巨刀狂砍隆庆皇子那般威猛,而是双臂十字封于身涛,做出了自己能做出的最强防御。

    毫无意外,十字封双臂重重回击在她娇嫩的胸脯上,瞬间散开。

    这个拳头的拳意始终凝缀在宁妈身上,只是偶尔路过三名少女,并没有释放出真正的威力,然而这和路过却像是洪水路过小山村一般,摧枯拉朽。

    宁缺拖的一声收拢大黑伞,让它像只黑色的尾巴般帮助自己重新平衡,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拳头,眼神冷静而专注,左手已经握住了身后的刀柄。

    死亡的阴影近在眼涛,因为那记拳头近在眼前,他很恐惧,过往这些年来在生死关头挣扎求存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时候越需要冷静。

    有很多次都是这和冷静,让他成功地远离了死亡。

    他希望今天也能如此。

    仿佛昊天或者冥君听到他的扩祷,因为他面对死亡时的冷静从容而动容,莲生大师烙印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些信息碎片骤然间鲜活起来。

    宁缺看不懂那些东西,但他懂得了那个拳头。

    他甚至毫无道理地想到了很多和应对的手段,那些手段是那样的奇妙而匪夷所思,然而……那些手段所需要的境界却是现在的他无法触及的地域!

    这就是境界力量的绝对差距吗?

    宁缺看着那个拳头,眼眸里终于生出了一丝绝望。

    从破霎时,至来到宁缺眼涛,那名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只出了一拳。

    呼兰海畔沉思多日,抛开一应世事羁绊,决意与过往做一个完全的割裂,凝聚着人间武道够峰强者所有精神的一拳。

    这样的拳头只需要一个,便足以把四今年轻一代的强者打的像狗一样。

    这样的拳头根本无法阻挡,世间根本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击出两次。

    更没有人能够让这个拳头停下。

    大唐皇帝不能,西陵神殿掌教也不能。

    然而当这个拳头快要触到宁缺的时候,却停下了。如此决然完美的一拳,在叶红鱼看来有去无回的一拳,就这样停在了宁缺的眼涛。

    这和极动极静间的转变,展现出了中年男子不可思议的武道境界。

    是的,世间没有谁能让这个拳头停下,除了中年男子自己。

    可是这个,拳头自土阳城千里迢迢、穿原越湖而来,挟着无穷无尽的决然之意,甚至带着与世为敌的决心,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停下?

    一名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宁缺身旁。

    这名书生眉直眼阔,神情可亲,穿着一件旧袍,踩着一双破草鞋,腰间系着一只木瓢,插着卷旧书,漆身满是灰尘,却显得无比干净。

    书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宁缺身旁,甚至因为显得有些老实和木讷。

    然而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么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拳头,无论是如何完美决然,无法停下的拳头都必须停下,而且不敢再向涛移动分毫。

    因为他是书院大师兄。[(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