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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蝉鸣声声,天闷热得似乎马上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坐落在黎城北角的将军府在这火辣辣的日光里显得更加沉闷和威严。

    尤其到了午时后,府邸里连下人走动的身影都甚少,不愿遭了这毒辣日头。将军府一隅,凝香苑在一片花丛掩映中显了幽静,花香萦绕,随着偶尔吹起的轻风透过支起的窗子飘进屋内。

    纱幔半挽半垂着,用玉钩子松垮垮勾着。

    石榴红金丝云锦薄被盖了身上,像只虾米似的蜷缩睡着,青丝如瀑,遮了大半面孔,单单一只胳膊袖子撩得老高露了外头,骨肉匀称,手指修长白皙,指端涂了艳红丹蔻,添了几分妖冶。

    床榻边上摆着的铁盆子里头的冰块化得差不多,余了小小一块静静漂浮,大抵是热了,女子低吟一声,翻身露了正脸,肌肤在明亮光线下白皙莹润,长长的睫毛轻颤,黑色的眼眸缓缓张开带了惺忪睡意,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另一手下意识地摸向床头却空无一物,表情一顿,慢慢地好像有些清醒了……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和空调……

    这真是个很悲伤的夏天!恢复清明的谢蓁坐着有点想哭,无意识地低头,看到的并非是小肚腩,而是从未体会过如此澎湃的两坨肉,好像……似乎……是穿越后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这般想着,谢蓁觉着新奇地抓了抓,有点担心地心引力肿么破?

    “小姐?!”正好推门进来的大丫鬟玉翘直直对上这猥琐一幕,端着黑漆木盘呆滞。

    谢蓁心底一千头草泥马狂奔而过,亏得穿越前就是个爱装字母的,此时面上半点不显,一派淡然地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招了玉翘过来梳头,企图揭过自个像个变态的那事。

    花梨木三屉连橱的梳妆柜,柜上镶嵌着蛋形半人高的菱花镜,台上随意散摆着胭脂油膏及簪子珠钗。比之小姐们的闺房少了些书香雅致,反而多了金光闪闪的俗气之物,可在谢蓁眼里无异于堆满了人民币,在这点上她和原主达成了一致,只差没对着流口水。

    玉翘回神,将一碗加了碎冰的西瓜块搁了谢蓁面前,拿了象牙嵌白玉梳替小姐梳头,心底暗暗嘀咕小姐打那天从外头回来中暑后就有些不大正常了,美色惑人,都是那位昭王回京惹的祸。

    谢蓁故作没看到玉翘古怪神色,绷着平静神色,舀了一块剔了子儿的西瓜尝,西瓜事先在井里冰镇过,冰窖里取的冰块照着她之前的吩咐弄碎,入口冰凉,消暑解渴。

    待头发梳成,玉翘取了台上面膏要替她抹妆,谢蓁眼一闭,心道终究还是来了,认命地搁了碗,由着人扑粉抹膏,将自个捣腾成石榴姐,那血盆大口让谢蓁连铜镜都不敢多看一眼,无法认同原主的审美,也亏得原主底子好,即便是这么糟蹋,皮肤竟还能那么好,谢蓁摸了摸台子上的胭脂油膏,可能是纯天然无添加的缘故?

    被化成这模样谢蓁并非没有反抗过,只是反抗的结果太凶残,大夫也就罢了,灌了一肚子清热解毒的汤药,可云游的道长是什么鬼,阮姨娘关心则乱,那一碗飘着香灰的符水她可喝不下去,只得顺着旁人期望模仿起原主来,在蛇精病的道路上撒腿狂奔。

    想她好不容易高考结束,窝在家里吹着空调吃了睡睡了吃,在某网站追一篇金榜爽文,为了本命天天撒花投雷爱你么么哒,却架不住作者越写越崩的趋势,在作者终于写死了恶毒脑残女配,却断更两个月后,谢蓁挠心挠肺啊,奋斗在一堆负分评中叭叭叭,管三喊你回来更新辣,作者你挖坑不填是被穿越大神劈了嘛……

    然后……然后她一觉睡醒就发现自个穿了,穿到了正追的那篇爽文中,文中炮灰女配千千万,好死不死穿成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谢家千金,就那种一出场就有留言问什么时候弄死的那个,最后不负众望一路作死弄残女主后被男主削成人棍什么的呵呵呵,哦对了,她还在那章投了深水鱼雷,现在想想特么都是坑啊!

    人生为何要这么艰难!停不下脑补的谢蓁连西瓜都不碰了,浑身手脚冰凉,只想还不如痛痛快快先死了算了。

    “小姐,那昭王爷俊么?”玉翘按耐不住好奇,试探了问道。

    “阎王俊不俊……”

    “啊?”

    “要你命的俊个鬼啊!”

    话虽如此,谢蓁稍是回忆作者下载猫,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眉目修长,透着清冷孤傲,漆黑的瞳如琉璃点墨,蕴着无限风华。这是谢蓁在城门口见着昭王的描写,一见钟情,不死不休的深情开端,应当是俊极。

    “……”玉翘默,暗忖等会儿还是去请示下阮姨娘,把那道长再找回来罢。

    谢蓁瞥见,落了镜子里的滑稽妆容里匿了一丝深意,抄起台子上装呈胭脂的一只瓷罐子掷了玉翘身上,说变脸就变脸,“昭王俊不俊也是你能打听的!”

    她好歹是浸**宅斗小说多年的资深读者,怎能瞧不出猫腻,之前她洗了妆容,在屋子里抽风,若没有人通风报信,阮姨娘怎会来得那么及时。

    玉翘扑通一下跪了地上,连连讨饶,“小姐息怒,奴婢知错!”

    然而谢蓁这副模样,没惹得半点生疑,落在别人眼中她还是那个喜怒无常,随性妄为的谢氏嫡女。

    要说谢蓁也确是有那个任性的资本,谢氏一族是京中名门望族,百年根基极深,到了她爹谢元这就更是鼎盛至极,光是门客就有四五百人。谢元乃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将军,功勋赫赫,风头无人能掩,颇受器重。而这一年,缠绵病榻的皇帝更是索性将京畿一带的兵马全都交予他一并统领,等于将皇城的咽喉命脉都亲自交给了谢元掌控。

    而谢元一生说来也稀奇,年近四十却未娶正妻,妾侍却不少。谢蓁是当年他府外抱回来的小婴儿,道是他的骨肉,疼宠得很,连换尿布都是自个经手。从没人怀疑不是亲生的,可也对谢蓁生母好奇得很,然而都被谢元一句死了打发。就算有人质疑谢蓁生母的出身,都影响不了谢蓁在府中的地位。将军爹没原则的宠,姨娘们别有心思的捧,最终导致了原主的悲剧。

    但现下,昭王刚回京,不作不死,她绝对绝对不要被削成人棍!!首先,要远离男女主。想法刚落,目光不偏不倚恰好落了梳妆台前被原主精心搁置的红色请帖,倏地垮了脸。

    为昭王接风的宫宴,邀了京中贵女们参加,为的是给大龄剩男昭王挑媳妇,对谢蓁来说跟去送死没什么分别,却被万贵妃点了名,不得不出席,谢蓁觉得四肢接缝处都在隐隐作痛……

    珠帘相撞的声音蓦然响起,来的是老夫人苑里的戚妈妈,手里端着一些瓶瓶罐罐和样式新颖的首饰,一进来就瞧见跪着的玉翘,瞟过一眼,“做什么惹了姑娘生气了,姑娘度量大,还不赶紧磕头认错,也请小姐卖老奴个面子,饶了她罢。”

    谢蓁听了,才反应过来刚才一出神没顾上玉翘,人额头都磕红了,轻咳了一声让人起来,“玉翘跟着我的年头不少,当是清楚有些话说得有些说不得,莫要仗着时日久了,忘了规矩。”

    “是,奴婢谨记!”玉翘红着眼眶连忙应声。

    戚妈妈倒也没说什么,直奔来的目的,把东西一块儿搁了梳妆台上,“这是云栖阁新送来的,姑娘明个要去宫里,挑几件罢。”

    谢蓁按耐住内心没见过世面的小贫农,装着一副大尾巴狼样,不动声色地挑挑拣拣,照着原主的喜好拿了几样,其中一件她是看中了那装呈的玉罐子,便旋开了瞧,里头是玉脂膏,混着茉莉花恬淡的香气,便听戚妈妈道是御生堂新出的面膏,有美白润肤的功效。

    “为何这边浅了一点?”谢蓁却是拿着指了膏面边缘问道。

    戚妈妈一看,心底暗惊谢大小姐何时如此敏锐,不敢大意地回道。“许是装呈的时候没装匀罢?”

    谢蓁颔首,谢过之后便收下了,随后让玉翘送戚妈妈出去,自个则坐回了梳妆台前摆弄起她喜爱的那只罐子来,没装匀?若是以前那个谢蓁还能糊弄过去,可作为强迫症患者她分明瞧出是有人动过的痕迹。

    联系宫宴时原主顶着一脸红疙瘩出糗,怕就是这罐膏子的缘故罢?

    谢蓁嘴角轻挑,笑得玩味,已是点燃了宅斗之魂。( 就爱网)

    玉翘送戚妈妈出去后再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垂着长睫,嘴角浮着笑,这笑中好似透着深意,她陡然心中打颤,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不安的。

    “咳咳……”谢蓁一抬头见到玉翘怯生生的站在那望着自己,立即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掩饰,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妆奁前的才收下的玉脂膏:“这就赏给你了,别叫外头以为我待自己丫头也刻薄。”

    玉翘见她非但没再训斥自己还赏了东西,哪敢不去接的,正捧在手里欢喜道谢的时候又听谢蓁道:“就用这盖了额头那块再出去。”玉翘知道这东西金贵,也不敢多取,只抠出了一点再掌心中晕化了再抹了面,果然皮肤细润了不少,偷偷瞥了一眼铜镜,不见之前磕头留下的红肿了。

    谢蓁打量她涂脂膏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满是欣喜,便知道这丫头不晓得这东西的底细。可这脂膏已经赏了她,现在不抓着闹出点动静,怕是来日也不出翻出这事再提也委实不好说清楚。谢蓁眉眼轻轻一转,漆黑透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几个姨娘和妹妹现在可还在老夫人那?”

    玉翘急忙回道:“应当都在那的,老夫人最爱热闹,一时半会怕是不舍得放人走。小姐可是要过去?小姐若要过去,奴婢这就叫人准备去。”

    “还准备什么。”谢蓁睨了她一眼站了身,捋了捋挽在臂膀间的翠碧色羽衣,作势就要出去。

    玉翘细致,怕外面日头太毒,连忙取了绢伞才跟了上去。一路上竟是将伞挡在谢蓁的身上,没给自己遮半点阴,等到了老太太的枕霞院时,她双颊已经被晒得通红。

    谢蓁朝着她扫了一记,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也别在外头候着了,跟我进去伺候。”

    老太太的屋中是常备着冰块镇冷的,里头不知比外面凉快了多少,玉翘一路走来身上已经起了汗,这时得了这样吩咐知道是小姐顾惜自己,心下不禁感动连连。

    谢蓁从掀开的帘子侧身进去就听见里头一众哄笑声,热闹得很。老夫人没叫她请完安就一把捉了她到身边搂着,对着其余众人笑道:“也就这丫头最招我这老婆子想,偏偏她又是个狠心的,十日里总有七八日不来看我老婆子。”

    这一众人被老夫人这话逗趣,各怀心思的跟着笑了起来。谢元没娶妻,纳了四房妾室,刚好凑一桌麻将。

    谢蓁扭着身子娇声辩解:“昨儿下午才来陪老祖宗用的晚饭,转头就想这事给忘了,倒让孙女成了不孝之人。要不然这样,孙女叫人收拾了东西,立马就过来跟老祖宗住在一块,日夜陪着老祖宗。”

    “瞧瞧这话说得多贴心,难怪最叫老太太疼了。”这时能开口第一个接话的也只有阮姨娘了。今日就坐在老夫人右手边头一个位置,身上穿了暗紫色的绸缎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并不见美艳之态,只叫人觉得面容周正是个规矩识大体的人,也是最早入门的一个。

    谢蓁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自己就好像空有一张甜嘴?“老祖宗这样疼我,我光嘴上讨老祖宗的欢喜岂不是太没良心。”谢蓁顶着娇憨神情跟老夫人撒娇,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老祖宗说说,我是不是这样没良心的?”

    “什么?娘心?”老夫人拍了拍谢蓁的手背,砸吧着嘴:“你是个可怜的,打小就没个亲娘,哪里懂什么娘心!”说完之后皱着眉头连连叹息,更加心肝宝贝似得将谢蓁搂在了怀中。

    众人……

    谢蓁也是……

    谢府的老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耳朵不好,时常耳背,年纪大了更是随了自个心意想听的听,不爱听的也不知她这副模样真假的。偏偏碍着身份高,底下人都不敢揭穿。

    还是这些年稍显丰腴的沈姨娘操着一口江南软语应了话,“介个都是过去事情了,老祖宗也伐要去多想了,蓁蓁我们大家都一道疼着的。”

    谢蓁以前追连载的时候就最不喜欢这位沈姨娘,明明已经发福,却总当自己还是江南小镇里迎风摇曳的弱柳。穿越之后谢蓁发现自己果然最讨厌的还是她,原因无他,原主这奇葩别致的审美多半是受了这位沈姨娘的影响。明珠暗藏有罪,原主这么高质量容貌反而被折腾得如此惨绝人寰更加有罪,罪魁祸首就是沈姨娘。

    老夫人听着这话腻歪,也学着说了两句:“侬晓得啥个,蓁蓁没娘的难处你哪样会懂!侬介管依个囡囡好啦。”

    沈姨娘悻悻,被老夫人这样一呛反倒不好再说什么,抿着嘴不出声了。挨着她坐的正是她的女儿谢文香,脸上也跟着青一阵红一阵起来,心里头像是被油煎火燎一样的难受,分明都是亲孙女,可老夫人的心也偏得太厉害了。

    坐得稍远的两名妇人一个掩嘴轻笑,一个望着了别处,却也能瞧出是憋了笑的。“就是,看看文香都瘦成什么样了,瞧着都怪让人心疼的。”说话的是林姨娘,比她身旁的董姨娘早入府两年,排行老三,见风使舵的好手,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精似的人物,一边说着还想拉了董姨娘做附和,但看着后者只会呵呵的木头模样作了罢。

    谢文香坐那偷偷拽扯着衣服,最讨厌别人拿娘来的身材说事,也是怕步了她娘后尘,故此惯是靠饿来保持体重,余光不经意扫见一旁谢蓁带来的丫鬟脸上起了又红又密的疹子,当即指着惊呼了起来,“啊……大姐,你怎么叫个带病的丫鬟伺候,这要是过人的歹病可怎么好!”

    谢蓁被老夫人拉着说话,可目光时不时瞥向玉翘,早察觉她脸上出了疹子,原本在思量如何挑起事却没想到被谢文香这样一叫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正中了下怀,不觉心中一乐。

    谢文香只觉得终于逮到了谢蓁的一点纰漏,愈发起劲的往老夫人跟前撒娇抱怨了起来:“大姐也太不当心了,这样的人也敢带在身边过。”

    这玉翘一个劲在那挠着脸,惊惧之下扑身跪在了地上,急得眼泪直往下掉:“老夫人,各位姨太太、小姐,奴婢……奴婢真的不是得了什么病,大约……大约是来的时候什么虫子蜇了一口!”

    “胡说!”谢文香立即娇斥了回去,“什么虫子这么厉害能蛰了你全脸都是!”

    只见此时的玉翘仍然止不住捧着自己脸抠挖,满是血红的指甲痕迹,模样怪是骇人。

    玉翘早露了怯,哭着爬去谢蓁跟前,哀伤求道:“小姐,奴婢随您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奴婢可真没得什么病!”

    谢文香哂笑一声,不等其余有机会开口,自己又抢了话继续道:“哼!哪有好端端的人能将自己的脸抓成这样?我看你不是病了就是疯了!”

    谢文香满心以为玉翘是谢蓁心腹丫鬟,想着正能出口恶气。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生母平日一味巴结讨好谢蓁反倒是对她冷淡至极,现在只觉是得了个好机会,哪里知道正中了谢蓁的下怀。

    谢蓁露出惊诧的表情,倒吸了口气,动容的对老夫人道:“祖母……玉翘不可能是发疯,明明出来时候还好好的。可她现在这模样委实吓人,要不然……要不然请祖母喊个大夫来瞧瞧她。”

    阮姨娘一向是护着谢蓁的,这时她也顺着谢蓁的这意思劝了两句。不出一会,府中常用那位大夫就背着医箱来了,眯着眼才摸了脉脸色就骤然变了数变,最后站起身脸色凝重的一字字吐道:“小的瞧着——是中毒了。”

    中毒!!顿时屋中一片寂静无声。

    老太太一拍桌子,震得满杯的茶水溅落了不少出来,“哪里来的毒?查!一定给我查清楚了!我看看是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在府里做这样的事!”

    谢蓁大喜,心中拍掌称好,这戏往下去不用自己也唱得下去了。可为了不惹人怀疑,也跟着变了神情,焦色的央着老夫人一定要彻查清楚。

    那大夫又不疾不徐的开了口:“这位姑娘浑身上下除了面上都无碍,恐怕是跟涂的面膏脂粉有关……”

    玉翘之前就惶惶不定,一听这话立即将袖中那盒才得了来的脂膏摊在了地上,眼中噙着泪对谢蓁颤声道:“小姐!是这个……是这个药膏!”

    谢蓁料她这时候肯定会拿出这东西来,佯装震惊眉梢一抖娇声问:“才叫你收起来好叫我明天入宫涂的脂膏怎么会到你脸上去了?”

    “小姐……”玉翘脸色迅速翻转,青白不定。她又转头看了四下的人,脸上都是鄙夷神色,是最看不得下人手脚不干净的,心中顿时明了,要是自己反驳了这句更加没活路,只能生生受了下来,改了一番说辞带着哭腔讨饶起来:“是奴婢……是奴婢鬼迷心窍偷了小姐的脂膏,奴婢有错!奴婢知错了!求小姐看在奴婢歪打正着给小姐试了毒的份上饶了奴婢这回!”

    玉翘愈发哭得厉害,头直往地上崩崩作响的磕着,头发也散了不少下来,一副惨淡狼狈的模样。

    老夫人还没发话,阮姨娘就已经抢先一步上前盘问了玉翘:“这脂膏是哪送过来的?经了几人的手!”( 就爱网)

    阮姨娘才问完话又深觉不妥当,转了身过去叫人将谢蓁递得上话的丫鬟婆子都招过来。平日府里大小事情她都要照看一些,谢蓁这位嫡小姐那的吃穿用度一应都盯得紧不敢有丝毫放松,这下闹出了中毒的事,她怎么敢有丝毫的懈怠,立即张罗了人来查。

    老夫人拉着谢蓁的手,那叫一个心疼,一边拿了桌上的小食给她,“来来来,吃点压压惊。”

    谢蓁手里被塞了碗还冒着凉丝儿的鸡蛋羹,瞧着外观光滑如镜,里头还特别加了桃丁和蜂蜜杏仁,瞬间解了炎热暑气,一双漂亮眉眼笑得弯弯,嘴甜道。“祖母真好。”先舀了勺喂向老夫人,作为府里的一把手,必须得抱大腿!

    老夫人含笑抿了一口,让她自个吃。

    谢蓁又舀一勺入口,因着冰镇过的缘故味道更胜一筹,咽下去更觉心中燥火都被抚平了两分,眉梢弯起的弧度更显,舒心的等着事态变化。

    帘子撩动的声响复又响起,来得却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娇俏姑娘,见了礼后便朝着谢蓁露了诧异,“噫,大姐以往不是不吃这东西?”

    你说咩?谢蓁叼着一口蛋羹哽了喉咙,内心忍不住咆哮,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吃!

    来的是林姨娘女儿谢文清,随了母亲的鹅蛋脸,小小年纪身材抽条,已经能瞧出些许妩媚风情,走近谢蓁身旁,脸色尤带狐疑,是因平时二人玩得好,瞧着更觉古怪。“姐姐不是嫌有腥气儿么?”

    谢蓁在心底呵呵,脸上却依旧绷着那淡定神色,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一道清丽女声飘了进来,“新来的厨子是御膳房出来的,做的自然有一手,还不许姐姐吃看看了么。”随着声音迈进来一抹纤细身影,年岁瞧着与谢蓁相仿,生得标致,就连衣着妆容都无所挑剔,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叫人看着就舒服的。

    自觉顶着一脸油彩的谢蓁打量了几眼,算是附议地轻点了下脑袋,再看她只觉得颇是顺眼。

    少女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就规规矩矩站到了阮姨娘身旁,这么瞧着,果真瞧出几分相似来,这正是阮姨娘的女儿谢文褚,取的是儿郎的名,却偏生是女儿身。

    谢文清的视线投向,低着声音嘀咕了声假清高,恰恰能让谢蓁听到,察觉谢蓁冷淡的目光,稍是收敛,心底下有些纳闷谢蓁怎么好像有点喜欢那假清高,平日不是不屑来的,而谢文褚那句示好,更让她升起了危机感。作为谢蓁的跟班,她平日得了不少好处,并不想这么快就被人替代了。

    谢蓁饶有兴致的瞧着一屋子济济的姨娘姐妹,心中一乐,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五六台的有的唱了。里头不乏如阮姨娘这种世官家出身的庶出小姐,也不缺技傍身的清倌伶人等。不少都奔着将军府主母的空缺之位,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也就自然都捧着谢将军的掌上明珠,嫡小姐谢蓁了。

    这种感觉……非唯我独尊不能形容,几乎是在将军府横着走啊,我爹是谢元,谢元知道不,鳌拜认识不,就最后被一群小毛孩咔嚓了的那个……所有良好感觉戛然而止,谢蓁暗抖了下,按照那作者一路开挂撕逼的进度,这一幕其实也不久矣,怪忧伤的。

    就在这时,陈管事领着婆子步伐急促地回来了,一同回的还有大夫,想是来回奔得匆忙,额头上满是大汗,禀了老夫人道,“这面膏小的检查过了,没毒,这丫鬟并非是涂抹这罐面膏所致。”

    玉翘惊愣当场,“怎么会——”若不是这面膏,她又是如何中毒的?

    别说玉翘,连谢蓁都露了惊讶神色,对这结果甚是意外。而陈管事站在大夫身旁,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跪着的玉翘,“好个大胆丫头,手脚惯不干净的,老夫人,阮姨娘,你们瞧。”说着就把从她屋子搜出的东西摊在了桌上,那些精致首饰绝非一个丫鬟能有的,从哪儿自然也就清楚。

    “不是的,这……奴婢没拿过,没拿过小姐的东西!”玉翘忙是喊冤,瞧着那堆陌生饰物,挣着惊恐之色已被吓坏,若落了实的,怕是命都保不住。

    沈姨娘取了一对珍珠耳坠摊在谢蓁面前,“蓁蓁啊,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

    谢蓁早在察觉一众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就绷着了脸,神色唬人,不知情的当她是气愤,实际却是懵了,她哪里知道是不是原主的,停滞一瞬,生了急智,“我那儿首饰物件多,少了也觉不出来,日子一长就更记不得了。”

    “喏喏喏,就是这样才给了这贱蹄子机会!”沈姨娘一张胖圆脸挂了鄙夷神色嗤道。

    “这罐胭脂可否借小人瞧看下。”大夫突然插了话,指了桌上一罐显得陈旧了的小瓷瓶道,还是觉得那丫鬟脸上情况是跟面膏脂粉有关。

    得了老夫人首肯,打开了盖子,凑近嗅了嗅,随即露了了然笑意,道:“果然,回老夫人,是这面膏搁的时间长变质了的缘故。”

    “嗬,真是恶报。”谢文清扫了眼一脸苍白惶恐的玉翘,道是活该。“姐姐,这种人押送官府都是轻的。”

    “小姐,小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没有拿您的东西啊!”玉翘一听官府二字嚎了出声,连连磕头求饶,可那一桌子铁证摆在那,没个信的。

    “蓁蓁,她是你的丫鬟,跟了也有不少年头,你说怎么处置罢?”阮姨娘此时开了口,似是尊重她的意见。

    谢蓁仍满腹狐疑,质疑那面膏的问题,听了阮姨娘的话后,想也未想道,“那就送官罢。”不跟自己一条心的丫鬟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老夫人点头,甚是赞同谢蓁的决定,转而对阮姨娘交代道,“送去后回头再给蓁蓁苑儿里添两个侍候。”

    阮姨娘恭敬应是,道是马上去办。

    在场的,似乎都虚惊一场,在玉翘哭着被扭送离开后稍是议论两句就揭了过去。谢蓁让人收了桌上的赃物,告退离开,想拿着两罐面膏再私底下找人验验,她明明亲眼瞧着玉翘抹的,发作时辰短,怎么可能没问题。

    “等等我。”一道娇俏呼声紧随其后响起,谢文清追了两步上来,杏眸瞟过谢蓁丫鬟手里拿着的东西,凑近嘀咕了道,“姐姐觉不觉得事情太过凑巧了,那面膏要是玉翘没拿,遭罪的可不就是姐姐了。”

    谢蓁瞧着她故作谨慎明了模样,顺着作了气愤表情,“可不是,我如花似玉的脸蛋差点就保不住!”摸着脸饶是自恋。

    “……”谢文清直勾勾盯着她的瞳孔一瞬显了空洞。

    在成功把人恶心到后,谢蓁作势要离开,颇是忌惮跟原主甚是相熟的谢文清,怕再露了底。

    “姐姐,我是来提醒你要当心,这都敢明摆了害你,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呢。”谢文清作是担忧看向她,一副很担心她的智商模样。

    谢蓁蓦地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妹妹,做人还是不要那么阴暗,活得光明点,善良点,像我。”一副智商重灾区的模样。

    谢文清哽了半晌,终究没忍住,踉跄离开。

    谢蓁睨着她微晃背影,弯了嘴角,单单凭她日后出卖原主时那叫一个痛快的态度,她都不可能信她,依着谨慎,当是哪个都不信的好。

    同一时刻,将军府一隅,方从老夫人苑子离开的陈管事步履匆匆,到了假山附近,作势小心地瞧看了四周,但见没人,便借着树木掩映转入了假山后,一名丫鬟已然候在里头,取了一包鼓鼓当当的锦袋递了给她。

    “果然陈管事是个妥帖人,这事办得漂亮,日后还需管事多多帮衬。”

    “应当的应当的。”陈管事脸上绷不住的笑意,快速地藏了身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就爱网)

    日上三竿,日头惯是猛烈,丫鬟玉瓒把两盆玉簪花挪了廊檐下阴凉处,玉簪花儿冰姿雪魄,又有袅袅绿云般的叶丛相衬,花苞似簪,清香宜人。可玉瓒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只不停地朝着门口张望,显了焦灼神色。

    “姐姐呢?”从拱月门走进来的谢文褚着了一身妆缎素雪细叶薄轻纱裙,白玉八宝攒珠杏色宫绦,腕带镂空莲纹羊脂白玉镯,足登一双绣锦履,袅袅婷婷,仿若雨后涓涓细流,雅致清秀。

    玉瓒见了人,忙是福身道,“二小姐,小姐,小姐还未起身。”

    谢文褚一听便蹙了眉头,“今个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么,怎不提醒?”一边说着便推了门进去。

    玉瓒垂头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是二小姐自个要进去的,也不算坏了小姐交代,忙是跟了进去,给一块候着的两名新晋丫鬟递了眼神,脸盆梳子备了妥当。

    谢蓁其实早醒了,听着外头的声音就知道自个装不下去,今个是入宫的日子,故昨个吩咐玉瓒道是不得扰她睡觉,然而一早就听着外头走来走去的动静,估摸把小丫头给憋狠了,但都记着守她的规矩,倒是不错。

    玉瓒是谢蓁唯一记得还算清楚的丫鬟名儿,只因每回原主作死,这丫头都是得力小助手,就连死都赶着为原主死的,是原主无意做的一桩好事,赏了她一只自己看不上的玉镯子,玉瓒当了得钱给她娘亲治好了病,从此上刀山下火海对原主可谓是忠心耿耿,就是……就是太唯命是从了点,谢蓁有点方。

    谢文褚进了屋子就敛了盛气,放轻了步子靠近,却瞧见谢蓁抱着被子一脸出神地坐着,低低唤了声姐姐,漾开清浅笑意,柔声细语道:“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姐姐要是没睡够,可以在路上补一会儿。”

    “嗯……”谢蓁瞧着眼前这人,觉得她更像是沈姨娘所出,温婉大方,叫人被催得都生不起一点脾气。

    谢文褚是得了将军府的面儿作为陪同一块去宫宴,自然要跟着正主去,谢蓁瞄了眼,心底打起了小算盘,这姑娘模样好又聪慧低调,要是能秒杀了女主就好了,噢,女主有光环,女主是小青梅,女主各种棒棒的呵呵呵。

    谢蓁垮下肩膀,由着玉瓒她们折腾,顺道往脸上补了三层厚厚粉底,一张脸煞白煞白,快跟脖子两个色儿,随即换上银红遍地金折枝桃花纱裙,红玛瑙镶翠金头面,红宝攒金缠珠耳坠,手上配了一色镯子,全身上下戴了不少首饰,活像是去唱大戏的,谢蓁像是不够的还想往上加,手却被一双白嫩柔荑按住了。

    “姐姐够好看了,无需再添,何况戴得多了显沉。”

    谢蓁直勾勾盯着谢文褚,暗想妹子真是好人,对着她这样一副尊荣都能说出好看二字,却也作似满意地收了手,毕竟那么多压着脑袋确是挺沉的,随即打量着镜子,绝对能给男主造成一万点视觉伤害,遂高高兴兴地同谢文褚出门了。

    一辆华贵马车朝着皇宫驶去,将军府的标识显眼,到了宫门处,香车宝马已经聚集不少,说是昭王的接风宴,但邀了这么多世家贵女,分明是一场相亲宴。昭王今年二十有五,别说正妃,连通房都没,谢蓁一边阴暗地诅咒着某人不举,但是马上就有标着女主名牌的小人儿出来啪啪打脸。

    呵呵,爽文里男主怎么可能不举!!一夜七次妥妥的!!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便瞧见边上也有世家小姐撑着海棠花面伞娉婷而立,因着实在打眼,谢蓁不由多瞧了两眼,感叹背影撩人就不知正面——

    打伞的女子旋过身来,恰好正对谢蓁,嘴角边上那颗痣又黑又大,谢蓁一下没忍住视觉冲击,噗嗤笑了声,忙是捂住,可那双细长眼儿笑得弯弯,泄了明晃晃笑意。

    黑痣女子登时双眸喷火地瞪向了她,周围似乎因着谢蓁开头传出碎碎笑语,夹杂了媒婆等字样,惹得女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禁暗暗咬牙,媒婆王可不就是面前那人取出来的!

    “谢蓁,你……你欺人太甚,给我等着!”王莺莺气愤喊道,转身快步走了。

    谢蓁换了一脸懵然,只是笑了一下没那么严重……罢?

    “那位王姑娘是王皇后的侄女,刁蛮得很,最讨厌别人拿她嘴角的痣说事,上回你见着她就笑了一回,没想到……”这回还是没忍住。谢文褚在旁边解释道。“你忘了么,媒婆那绰号还是你给取的。”

    “……”原主真是不厚道!谢蓁抽了抽嘴角,没想到是结怨已久,姑娘撂狠话很有气势,不知道厉不厉害的,有点怕怕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入了宫中,宴席设在长禧宫,殿内雕梁画栋,极是奢华,谢蓁慢了步子,学着谢文褚端着姿态,因着这大场面的心底有点发憷。

    然这一幕落了在场的姑娘们眼中,落了低低嗤笑,三两交耳,不掩不屑。草包就是草包,顶着这幅尊荣西施效颦,真是丑人多作怪。

    谢蓁何尝没觉出这些人隐隐的敌意,偏就昂了头的,扬着我爹是谢元的王八之气横扫,果然那些碎碎低语渐渐匿了声儿,显然是不敢得罪。

    还未走到座儿,就有一名宫娥走过来请示,道是贵妃娘娘有请,那位贵妃……谢蓁心底略是一个咯噔,面上不动声色地跟着宫娥走了。

    椒房殿,玉石铺地,明珠点缀,珐琅缠枝宽口小瓶养着束鲜折的茉莉,冷香扑鼻。紫红硝金团花美人榻上,半躺着一个鹅蛋脸形,蚕眉凤目的中年妇人,一头金碎琳琅的九凤明月钗,一袭深黄暗绣的乾坤社稷裙,将她美艳的形容衬托得高贵异常。

    “贵妃娘娘金安。”谢蓁只瞥了一眼就垂头恭恭敬敬福身行礼道。

    “起来罢。”女子从榻上坐起,漾着的笑意在看到她面容的一刹有所凝结,片刻敛去,招了手道,“怎的还与本宫生分了,快近跟前来。”

    谢蓁可不想和这蛇蝎美人相处,挑动她爹造反,想做她便宜后妈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心底略是不情愿地挨近,没到跟前就被一个圆乎乎的身子撞了开去。

    定睛一瞧,却是个头戴金冠身着锦服的小萝卜头,腰间佩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羊脂玉佩一屁股挤开了自个爬上了万贵妃的美人榻,软软糯糯地唤了声母妃,恰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宋瑞,方是五岁,却是人小鬼大,伸了手似乎想要抱,待得逞后朝着谢蓁方向呲了呲小白牙,紧紧抱住万贵妃想怕被抢走似的。

    ……真幼稚。

    “瑞儿,字练完了?”万贵妃摸着他的小脑袋,眼底满是宠溺。

    小皇子奶声奶气地回答完,目光又回落到谢蓁身上,“这个丑八怪来干什么?”

    “……”一言不合就上人身攻击真的大丈夫!

    万贵妃蹙眉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胳膊,“怎么说话的。”随后露了温和笑意,“蓁儿是来给你小皇叔接风洗尘的,将来做你小婶婶好不好?”话虽然是对着小皇子说的,可目光对了谢蓁,颇是深长。

    谢蓁一个机灵,还小婶婶,要了命了,再思及万贵妃对男主的态度,故作一般小女儿家姿态娇嗔道,“娘娘莫要打趣我了。”

    万贵妃正要接话却被宋瑞哼声打断,“皇叔才不会要这个丑八怪。”

    我稀罕他要噢!

    听着万贵妃道是童言无忌,谢蓁附和地呵呵呵,拖小皇子看她不顺眼的福,及早离开。方出了门口,便听得小皇子不知咕哝了什么,惹了万贵妃动怒,急声呵斥过后,只见方才领着她来的宫娥慌张而出。

    似乎是说什么像的?隔太远听不清了。

    谢蓁压着好奇心离开,还没走远,便瞧着一众嬷嬷宫娥往椒房殿去,稍是停了脚步侧让,只听低低交耳声中似乎像是在猜哪个教了小皇子什么话,惹得贵妃娘娘大动肝火。

    大阵仗过后,不远处显出一抹颀长身影来,来人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神色清冷淡漠,周身萦绕着疏离气息。

    漂亮!谢蓁脑中只闪过这二字,若要再加形容那就是真他娘的漂亮!谢蓁词穷的想到,一脸垂涎地盯着看,哈喇子险些淌了一地。

    “王爷,皇上就在前头的承乾宫等您。”男子身旁跟着的那名小太监提醒了道。

    嗯??王爷!哪个王,三王带俩二的那个?!眼睁睁看着活的男主走过来的谢蓁石化当场,内心跟放炮仗似的彻底凌乱了。( 就爱网)

    谢蓁僵硬地回过头,却差点撞上一个闷头过来的小太监,惊了一跳,气虚不定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能被人吓到,谢蓁把这过错都迁就到了才走开没几步远的男主身上。

    触霉头!

    谢蓁准备扭头远离,余光不经意瞥见自己脚边有一团黑色在扭动,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吓得弹了起来,惊叫着逃离了开来。偏这地方是条鹅卵石的小道,就建在荷花池的旁边,谢蓁惊慌失措之下脚步也虚浮不稳,被一块凸出的石头轻轻一绊整个人就往前跌了过去。

    谁知道前面正是男主宋显珩。

    谢蓁没错漏自己扑过去时宋显珩眼底的厌恶,以及那稍是错身的闪避,心道这人是瞧着自己硬生生跌倒下去都不肯扶上一把,暗暗骂了一声,下意识的还是伸出手朝着宋显珩的手那去抓了一把。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却反而推了一把,谢蓁猝不及防,身子更加是不稳朝着背后倾倒了过去,将宋显珩脸上的厌恶看得一清二楚,可她这会哪里能顾虑得上这么多,下意识就抓住了这独一根的救命稻草,直接拽着一起跌进了后面的池子中。

    正当七月,可碧池之中的水仍是冰凉激骨,谢蓁入了水被倒灌了几口,又惊措之下呛了气,胸臆间的气全都吐了出来。而胸口又忽然一疼,仿佛是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

    男主好毒!想要她死啊!

    谢蓁越发挣扎了起来,抓着宋显珩的手臂死活不肯放开,心一横想着真要是死也要拉他一道淹死才不算亏!

    这般想着谢蓁愈发扒住了宋显珩,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她不会水,在水里不到片刻便觉得意识混沌起来,耳朵鼻子各处都难受得要死,心道自己该不会真这么短命,转念一想又有男主做垫背也不亏,意识涣散之前,竟还是觉得划算。

    哗啦——划开水面的声响蓦地回荡在空无四周,少女狼狈地被推上了岸,宋显珩不得已把人弄上来,却是累虚脱倒地。跟着他一道的小太监吓得脸色雪白,趴在池子边上声音打着颤在那虚虚弱弱的喊道:“来——来人——快、快来人——”显然已经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宋显珩累得几乎脱离,可头脑还清醒着,往四下看了眼发现这四周还好没有半个人来,好在这小太监没坏事,没在这时候招来更多的人。他立即寒着脸吩咐道:“闭嘴!”

    那小太监抹着眼泪刹那停了说话,他这颗脑袋还只在自己脑袋上晃荡着,哪里还敢在这时候不听话,恨不得能立即将自己的嘴巴堵上了。

    宋显珩顾不上看他,今日到底是宫宴,朝中官员家眷都来了,人多眼杂,宋显珩不想这时候被人瞧见了编排什么。从头至尾还没看上岸的谢蓁一眼,只对着那小太监警戒了一声,“今日的事情,别叫本王在第四个人嘴里头再听见!”

    小太监这才止住哭声,又被吓得失神,将哭未哭的凄惨模样。一旁的地上还昏睡着昏迷的谢蓁,浑身湿漉漉的,这王爷再一撒手不管,他一个做奴才的更加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了,只好鼓起勇气问道:“那……那这位姑娘可……可怎么办?”

    宋显珩皱着长眉,面上明显带着厌烦,恨不能立即同此人摘清关系,不然这要真被人传了出去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哼,什么姑娘,不过是草包一个。宋显珩斜睨着瞥了一眼,语气寡淡至极,“你送她去万贵妃那,别叫人看见了。”

    这事吩咐起来轻便,可真要做起来实在为难。这要是带着一个活人自然好避开人,可这姑娘如今呛了水昏了过去,凭着他一人想要离开已经是难办了,还要避开耳目,那无异于难上加难了。

    正当这时,谢蓁咳嗽了两声,从嘴里头吐出了两口积水,幽幽然的睁开了眼,神志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却隐隐听到万贵妃三字。

    然下一瞬就看到宋显珩黑如锅底的面孔,似乎快控制不住体内的鸿蒙煞气。

    宋显珩看着面前少女盯着自己下身处,几乎忍不住将人再扔回池子的冲动,他怎么会不认得此人,谢大小姐天下“闻名”,他就算是真没跟她说上过两句话,却总也是知道这人的。更何况,坊间早有人传闻,谢大小姐爱慕……宋显珩微微拧眉,一股嫌恶涌上心头。加之他心中认定了谢蓁这会忽然冒失撞过来就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想要和自己牵扯上关系,才被她靠近袖子就当即反推了一把,却没想到居然被她拉下了水。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这池子虽然小,可却是极深,不然池水也不会这样彻骨发寒。宋显珩常听人说起这位谢大小姐,可从来不知道她是疯魔入魇的!不然哪有什么正常人跌进了池子不往上浮,反而一味抓着自己往下沉的!

    宋显珩浑身*地站在那,似乎犹能感觉到那人蹭着自己时的感觉,那张浓烈艳俗的脸这会儿倒是干净的很,浓烈的颜色下是一张几乎白如脂玉的脸,姿容绝艳叫人难以挪开眼,分明已经到了夏日,却好像有股春风扑面而来,叫人觉得天地万物在这张脸的衬托下黯淡失色了不少,饶是宋显珩这样的人,除却乍见之下的震撼,心中也起了几分波澜。

    可短短一瞬的惊艳,在猛地想到那些东西全留了自个身上后就荡然无存了。

    小太监倒是一喜,“醒了醒了!”

    宋显珩不再耽搁,唯恐迟了还要再生出旁的事端来,疾步离开,眨眼的功夫就没有了人影。

    而那小太监却还跪在谢蓁跟前,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对待这才刚醒来的谢蓁又更多了小心殷勤,唯恐还要被人事牵连。“小姐……?”

    谢蓁迟缓的转过脸朝着他看了两眼,脸上神情的显得有些呆滞,可内心却是五味陈杂,再想到宋显珩离开时的表情,回想起自己方才失神凝望的那处……窘得把头一埋,心想宋显珩一定把自己当了变态罢。随即便听到小太监低声询问了起来:“小姐要不要去换身衣裳?前头宫宴就要开始了呢!”

    谢蓁打了个激灵,当即坐了起来,犹记得宋显珩方才提到万贵妃。此刻那小太监领着自己去的方向也正是椒房殿,不由沉凝了面色。衣裳湿漉漉的黏腻在身上实在不好过,而这地方离万贵妃的椒房殿不远,过去也实在是最方便的考量,何况这原主在这宫中受万贵妃喜欢的事也早就人尽皆知了,这时候再费脑子去别处那就是折腾。

    可……这万一要是万贵妃追问自己如何落水要怎么回答?

    失足?

    大白天好好的竟能失足,这说辞不是太扯就是说的人智障!

    谢蓁心中摇头排除,再想着的时候就被人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婉秋撞了个迎面。婉秋立即搁下手中的事亲自带了谢蓁去沐浴换了衣裳,过后才带着重新到了万贵妃的跟前。

    此时那小皇子宋瑞也早不在了,万贵妃正站在那叫宫娥伺候穿戴精致奢华的宫装,略微颦着眉头问:“怎么才从本宫这出去没多久就落水了?”

    谢蓁早料到她会这样问,也准备妥了说辞,露出委屈神情答道:“也不知怎么脚边上就出现了蛇……”这倒是真事,不过将宋显珩的那一段掐了。

    “蛇?”万贵妃挑了眉头笑了一记,可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厉色,对着婉秋道:“晚些叫花草司的崔尚宫来一趟。”

    万贵妃是后宫争斗的老手,又仔细问了一句:“怎么好端端的有蛇了?”

    这话却是提醒了谢蓁,怎么忽然有蛇了?想来想去那个时候唯一可疑的就是那个险些和自己撞到一处的太监。当时那太监一味低着头……谢蓁好像扫见他的手当时正扶着臂弯间食盒的盖子,那盖子……没盖严实!

    果然不是冷不丁冒出来的蛇,那太监实在可疑!( 就爱网)

    谢蓁也想知道是谁这样设计自己,当即将这一处疑虑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还不等万贵妃开口吩咐,婉秋就已经知道如何行事退了出去。万贵妃垂着长睫,抬手抚了抚自己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语气雍容的开口道:“耐心等会,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哪个本事这样大,敢在宫里头耍这些手段。”

    隔了不多时间,万贵妃钗环还未戴妥,那边婉秋已经步履轻盈了走了进来,恭顺行了礼才道:“娘娘……”

    万贵妃稍稍侧了眼扫了一记,“说。”

    婉秋这才重新开了口:“依着姑娘说的,奴婢去司膳房查了,确是少了个人,那太监不知去向,不过有人道是之前瞧见皇后的侄女与其接触过,神神秘秘的,这件事儿定是她搞的鬼。不知……娘娘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谢蓁在一侧听见王莺莺这三个字还没反应过来,正绞着脑汁在想这是何方圣神,却又听见万贵妃递了话过来问:“蓁儿,你说该怎么处置?”

    谢蓁脑中转了几道想法,总觉得不妥,自己虽然被王莺莺戏弄了一回,可她背后还有个皇后撑腰,这要真是自己冒尖闹开了这事将来不定会不会因为这事被王皇后记住。末了只能迎合着原主的性子,气愤说道:“敢这么害我,当然要她双倍奉还了!”

    万贵妃却好像从她这推脱的话中读出了旁的意思来,激赏的望着她,不忘提点:“本宫就喜欢蓁儿这痛快性子,不过最紧要的还是背后指挥做这些事的人。”

    ……谢蓁心中略囧,她眼前的这位宫斗高手是在暗示她什么?指使小太监的人左不过就是王莺莺,再则王莺莺的靠山是皇后,难道万贵妃是让她身先士卒做先锋军去撩王皇后?!

    面上却是顺从地点头,同仇敌忾的同时一点没在意万贵妃的暗示,毕竟原主是真傻,听不懂暗话什么的也十分情有可原呐!

    万贵妃缓步移了过来,轻轻握住了谢蓁的手,纤细修长的十指上只带了一只翠绿欲滴的玉石戒指,指甲被豆蔻染得艳红莹润。饶是谢蓁这样身为女儿身,性向明确的也被单单这双手迷得有些神魂颠倒。可这双手下头,也不知道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谢蓁醒过神,抖了两抖。

    万贵妃媚气横生的轻笑起,面上看不出丝毫为着先前的事受波澜的神情,有种稳操胜券在手的笃定,曼声道:“走吧,也别叫人以为是椒房殿的在端架子才晚去了。”

    一路上谢蓁垂着头跟在后头,缩手缩脚恨不得这万贵妃这会能失忆将忘记了她,心中又在担心待会到了宴席她会怎么举动。

    谢蓁也不是蠢,自然只消万贵妃的头号仇敌就是王皇后,日思夜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搞垮皇后自己上位。可王皇后为人克制贤淑,待人也宽厚,平日里没有半分差漏。谢蓁在心中默默祈祷待会可千万别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去。她现在当真是后悔,要早知道是王莺莺算计的自己,傻了才跑去万贵妃那换衣裳。万贵妃正寻不到皇后的查漏,这下可不是被自己歪打正着的送了个好借口过去!

    才刚靠近办宫宴的长禧宫,就有太监在殿外高声唱喝:“贵妃娘娘驾到……”

    谢蓁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去,殿中贵女们纷纷聚拢在长禧宫长毯两侧,盈盈屈膝行礼,头上珠钗晃动,发出清越之声。万贵妃下巴微抬着从众人面前经过,等落了送才叫众人起身。谢蓁跟在她身后,一路不知道被多少人飞了嫉恨的白眼,哎,瞧不上她又艳羡她的出生,谢蓁暗自啧啧了两声,她们哪里知道自己虽然被万贵妃带着过来,过会却可能要被她当刀子使!

    谢蓁原本打算进了这殿中就自己找个悄悄找个地方坐着,可没想到却还是被万贵妃叫婉秋招到了跟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这还没坐呢,怎么就要被人抓着不放了。这回再这位贵妃娘娘的身边,谢蓁明显觉得她身上散着寒气,不似刚才过来时候舒畅。不多时,有小太监在她身边轻声禀告道:“娘娘,皇后娘娘从凤鸾殿出来后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折去了皇上那,现在跟跟皇上的銮驾一道过来呢!”

    万贵妃虽然不动声色,可这眼神中已经渗出了冰霜冷意,捏着杯子的手也稍稍用了力气,让杯中清酒晃动了起来。在椒房殿她分明听得力的太监传回消息,说皇后已经过来了,她这才动身出来的,却没想到这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事出突然的去了皇上那!

    “怎么皇上也来了?太医不是刚瞧过病,说上回的风寒还没好透,见不得风的吗?”万贵妃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

    那太监继续回道:“听说……是皇后娘娘劝的皇上来散心的,说今日来的都是些青葱年岁的姑娘,最是热闹的年纪,皇上来了也能跟着舒心。”

    万贵妃冷冷一笑,皇后这意思难道还指望皇上在这些世家贵女中挑一个在身边哄着自己开心?这次宫宴说到底的目的是为刚回京的昭王选亲,这几乎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这皇后这么搞一出,充其量也不过是为了再自己面前彰显她皇后的地位,不过是叫自己明白除却她这皇后再上头还有皇上。

    万贵妃正讪笑着想这些的时候,外头通传太监通禀皇上和皇后娘娘过来了,众人又都十分规矩的见了大礼。万贵妃也亲自提着裙下了台阶去搀扶皇上,语气中带了几分娇嗔的怨道:“陛下才说了不来,又跟姐姐一块来了,可见是不想跟臣妾一块过来。”

    谢蓁离得近,对万贵妃一大把年纪还能保持少女娇憨的神情语气说话实在敬佩服气得很,而且……而且这皇上年近五十,这几年身子更是江河日下,精气神不足更加显得人暮气沉沉,跟保养得宜的万贵妃站在一块实在不相称。谢蓁又去偷偷瞄了眼王皇后,只见她不同万贵妃的艳光逼人,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娴静内敛,容貌大气端正,和万贵妃实在大相径庭。

    但看外貌,谢蓁自然更喜欢王皇后一些,可……能压住万贵妃这么多年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对付没心思的。她头稍微一侧,竟然看见昭王宋显珩正也跟后头,像是之前同皇上皇后一道过来的。

    谢蓁没看到他方还觉得事情可以应对,可不知道为何见到了他心头就慢慢腾起了一股……不妙的念头。而宋显珩半点都没有将目光停留在谢蓁身上,仿佛这地方根本不存在了人,而是一件令他完全没有半点必要花费心思死物。

    入了席,谢蓁被万贵妃特意重新安排了座位,就在宋显珩的旁边,等过了一巡酒,万贵妃又对着龙服黄袍的男人道:“皇上,那边就是谢大将军的嫡女谢蓁,臣妾实在喜欢这孩子,她也难得见到皇上一回,不如叫她到跟前来给您磕个头行个礼?”

    她一番话言笑晏晏,娇媚婉柔,自然不会有人拒绝的了。

    谢蓁心中暗道,看来这万贵妃是时候要借着自己的事发难了。可这会她是砧板上的鱼肉,仍由万贵妃操持,默默哭……

    皇上虚弱的笑了下,神情也和蔼,“起来罢,谢卿家将女儿养得极好,极好。”

    万贵妃顺承着道:“这样的孩子将来进了谁家的门都是谁的福气。”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一转朝着宋显珩的那方向扫了一眼,然而宋显珩如玉雕泥塑一样端正着脊背坐在那,仿佛整个人都游离在外,并未听见这番大有深意的话。万贵妃立即说回目光,笑意更浓了起来,忽而又诧异着向谢蓁问道:“你那发梢怎么都挂着水珠?”

    谢蓁一愣,低头看了下去,自己沐浴冲洗洗了头,被万贵妃这么一提才想起那时候倒真是没个宫女将自己头发烘干,一直是带着湿意。可要说挂着水珠……这可真是太夸张了。

    可这时候万贵妃偏将话递了过来,谢蓁心中破口大骂。她跟王莺莺的事实在好解决,她这样算计自己,自己也找个半斤八两的法子也算计回她就是了。可这会逼着自己当撩拨王皇后的急先锋,谢蓁是一万个不痛快。可这回不接万贵妃的话,也就相当于得罪了她。

    得罪谁都不好!

    谢蓁思虑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女不小心……落了池子。”

    万贵妃惊奇了起来,“你这孩子向来稳重,怎么会落了池子?当时身边可有伺候的宫娥太监?怎么会容得你掉下池子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逼而来,谢蓁心下惨然,这是非要她说出实情的节奏呀!

    而那边,宋显珩显然不知道其中还有旁的缘故,加之之前万贵妃意有所指的话他听在了耳中,这会这两人一问一答,他就理所当然的认定了是做戏,目的显而易见。宋显珩不由皱起了眉头,厌烦之心更是浓烈了起来。

    “臣女……”谢蓁深了口气,正做着最后的鼓劲,忽然一人截了话,朗声道:“皇兄,臣弟当时在场!”

    谢蓁闻言僵硬地转了脖子睨向宋显珩,神色满是不置信,他怎么忽然站起来抢了话?( 就爱网)

    “臣弟没看到谢姑娘落水的原因,倒是托姑娘的福,感受了一回邀月池的寒凉。”那声调清清冷冷,并无起伏地在殿内响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闻言凝向了宋显珩发问。

    “回皇上,谢姑娘在臣弟必经之路不小心失足拽着臣弟一道落水,后被臣弟救起。”宋显珩刻意咬重几字,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别有深意地眺了谢蓁所在的方向。

    在座的姑娘们顺着昭王的视线瞧向谢蓁的目光不乏敌意鄙夷,在宫里哪个不是规规矩矩走路的,怎会好端端落了水去,分明就是看着昭王俊美想倒贴上去的,竟然阴险卑鄙地用这一招,好不要脸!

    险些被这些女子的目光打成筛子的谢蓁暗暗磨牙向男主,已经瞧出某人是她命里克星的事实,然还没等自己开口便听那人又极是风度地补充了一句,“所幸臣弟患有能远怯近症,于近处看不清晰,谢姑娘无需担忧名声。”

    谢蓁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了毫无诚意的侮辱。

    “你怎么不说被池子底下水草糊了眼呢!”

    宋显珩淡淡瞟了她一眼,道:“宫里有专人护理池子。”言下之意便是哪来水草。

    “……”谢蓁哽住,竟是无言以对,觉得有点肝儿疼。

    几声不甚清晰的嗤笑入耳,连着皇上身旁的王皇后都掩了嘴笑眯了眼,更别说始作俑者,虽然一开始得知是昭王同她一块掉的还为此嫉妒不已,如今看着这幅画面真是什么不痛快的都没了,隐隐得意。

    谢蓁瞟了眼不远处站着的王莺莺,那颗媒婆痣迎风招摇,显了明晃晃的嘲讽,而边上也不乏看好戏对她指指点点议论不休的。谢蓁果然不负众望地炸了,暗暗狡笑了一记才声音清脆的吐道:“皇上,臣女是被一条蛇吓得才失足掉进池子的。”

    万贵妃适时插话,作势轻蹙黛眉,“宫里怎么会有蛇,花草司的怎么做事的!”遂怯怯地唤了声皇上,像是怕极地微微依向皇帝,果不其然得了怜惜安抚,便听后者招了花草司的崔尚宫问话,得到的自然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回答,花草司的一日十次巡视,甚至这时节的在一些暗处撒了雄黄,不可能有蛇出没。

    “谢姑娘是看岔了还是见着昭王就丢魂了?”王莺莺拿帕子掩着唇嗤嗤笑道,作是玩笑般打趣,却是把众人往后者引了想。

    “我又没那什么怯远怯近的病,看得清楚,那是十寸长的一条黑蛇,三指粗。”携着火药味儿的话连宋显珩一块损了进去。

    除了宋显珩稍是一噎外,众人都是呵呵呵,没人敢驳她的,却也没人信。

    王莺莺不禁更是得意,戏耍似地说道,“这要是换了我遇见,一定吓得闭眼睛,哪还能瞧那么仔细了。”暗指她编谎话。

    当下又是一阵低低嘲笑,都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谢蓁的脸不知是被晒的,还是急得,绯红延至耳根,因为少了妆容作怪,反而添了几分猖狂的冶丽来,宋显珩这一想法冒出当即觉得一定是刚才进水了,然下一瞬,就瞥见谢蓁脸上划过一抹不怀好意,愈发留神起来。

    “哼,你当我没查么,这蛇是御膳房用来做食疗药膳的,一共有两条,据说还是一条雌的一条雄的,如今雌的那条不知所踪,雄的那条躁动也不见了,听说动物嗅觉灵敏,但凡接触过的都会有气息留下,估摸是替那条雌的寻仇去了。”谢蓁睨着王莺莺阴渗渗一笑。

    王莺莺被那笑骇得挪后了半步,“你……你瞎胡说什么!”遂察觉自个势弱,忙是挺了挺腰身,只是到底是修炼不到家的,皮肉微微的颤抖出卖了她此刻紧张害怕的情绪。

    谢蓁扬了扬好看的眉梢,“蛇可最有灵性了,也不知道那条逃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拔了毒牙的,要是咬着人怕是要命,就一口先是麻麻的,反应慢的都不知道自己被咬就那么稀里糊涂——啊!那黑乎乎是什么!!”

    她陡地指着王莺莺脚下一块地一声惊叫,当即把一众姑娘家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仪态窜逃,而本就做贼心虚的王莺莺也是哇的一声叫的,只是这叫的有点难看,一张脸因惊吓扭曲到一块,还嚷嚷着别咬我,别咬我,那条雌的没死,被她让人扔到宫外那条河里了,话一落,突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再一看谢蓁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得逞,忽然觉得坏事。

    “王姑娘方才不是说我看错了么,你又让人扔那条蛇做什么?”谢蓁挑着嘴角,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一副小人得志模样,可偏生这小模样又怪撩人的,说到底可能是颜好的关系。

    原先站在王莺莺身旁的那些姑娘是最快回过神来的,当发现脚下根本没什么东西才发现上了谢蓁的当,整了整凌乱的仪容,对谢蓁怪是咬牙暗恨。王莺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扫视着地上,见什么都没有后愤怒地抬眸对上谢蓁,正听了她发问,一时哽住。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拿蛇吓我,莫说有毒没毒咬着我了,今个我跌进池子里不会水,要不是昭王好心搭救,岂不是连命都没!”事关身家性命,谢蓁正怒发难,直喝道。

    “不是我,我……我没有!”当着皇上皇后还有昭王面儿她哪里敢认,硬赖谢蓁诬赖她,反正谢蓁臭名昭著在外,多一桩不多,还拉着原先就跟谢蓁有嫌隙的几人,一唱一和,都是说王莺莺无辜。

    到最后竟还歪到是谢蓁自个弄了条蛇吓自己,好让昭王英雄救美,直把谢蓁给气笑了。

    “是我让司膳房的小太监拎个装了蛇的食盒来吓自个,然后还把那小太监杀人灭口了?”谢蓁反问。

    王莺莺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还死人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还真可以好好查一查,看到底是我做的,还是有人贼喊捉贼,冤枉好人来的!”谢蓁陡地沉了面儿,饶是涨了几分气势,怪唬人的。转头就冲了皇上嘤嘤,“皇上,您堪比青天,要为臣女做主啊!”一点没忘哪个才是能说话定的了事儿的。

    “咳——咳咳,朕,朕一定做主。”就是不知做的哪个的主,正要着人仔细去查查,就听得身旁王皇后柔柔开口道,“皇上明鉴,莺莺年岁小又自幼被宠坏了,然而本性单纯,决然没有害谢姑娘之心,应当只是女孩间的赌气失了分寸。”心里显然是作了定夺的,皇宫里秘事不少,被掩埋的真相也不少,但若是真有心想查的,也并非查不到。

    十五岁的小孩,巨婴嘛——

    谢蓁刚在心底吐槽完,就听神助手万贵妃幽幽叹息了一声,附了怜悯,“王家姑娘是姐姐的侄女就得这般疼爱,可怜谢家的这丫头一出生就没了娘,受了委屈都没处评说的。”

    王皇后的脸色微变,眸光匿了几许暗色。

    皇上听了万贵妃的话,对地里黄的小白菜谢蓁倒是真生了几分怜惜,“行了,这事是莺丫头设计在先,领抄录静心咒千遍的惩罚消一消戾气。谢蓁,你觉得如何?”

    “皇上英明。”谢蓁期期艾艾叩谢,演了个全套苦情小白菜,得了万贵妃一记赞赏眼光。

    而王莺莺这下是真怕了,不停落了眼泪,凄凄求情。

    王皇后就这么个侄女,平日里亲得很,一听受那么重的罚便显得脸色有些不大好,皇上侧过去觑了眼,微是皱了眉头,低低予了她道,“还不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臣妾知错。”王皇后亦是低低回道。

    旁人听不到万贵妃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生了几分得意,也就更满意谢蓁这枚棋子。

    经了这么一插曲,皇上在随身太监的提醒下开了宴席。

    宫里本就是个规矩多的地方,谢蓁守着规矩也罢,偏生对着一桌美食又不能大肆朵颐,简直难忍,最后受不了这压抑的寻了机会离席出去透气。

    谢蓁也没敢走远,有宫娥跟着,就坐了附近一处亭子歇歇,然后就叫一声清咳给吓飞了魂,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才看到黑漆麻无的廊檐下竟显出一道颀长身影来。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谢姑娘亏心事做多了?”宋显珩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个人,只是嘴巴先于身体一步,开了口。

    谢蓁无言地瞪着他,分明是这人故意吓人在先,阴暗觉得此人是在为那媒婆王报仇来的,毕竟都是一挂的。嗬,可她偏生也是吃不得亏的主儿,看这人风清玉朗地站了月下,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愈发浓重,就很想……

    “王爷,没想到你竟为了我寻来,这般私会,真是让人家很娇羞啊!”睫毛扑扇,姿态矫揉造作,外加横飞媚眼,却是忘了少了之前妆容加持,无法达到预计效果,果然在看到昭王只是小小退了一步后,谢蓁才恍惚记起这遭,没有了浓厚脂粉的掩饰,脸上的愕然惋惜有点明显。

    宋显珩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她此刻所想,挑了眉梢,“你若是再以那幅尊荣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就把你溺死在随便哪条河里,反正你失足惯了。”

    “……”说的……好像……失足妇女似的。

    宋显珩没理会某人的凌乱,只是觉得堵了一天的郁气在见到那表情后忽然烟消云散了,折身回了宴席。

    而后不久,谢蓁也耷拉着脑袋回去,只一进门就再一次收到了注目礼,看得谢蓁毛毛的,余光瞥见宋显珩略是高深的眼神,直觉没什么好事发生。

    “谢家丫头回来的正好,昭王举荐了个小游戏热络气氛,你来替着念念规则罢。”皇上一眼就瞄见了方才嘴甜乖巧的谢蓁,召唤了道。

    谢蓁只好硬着头皮近前,昭王,小游戏,下意识就觉得不妙,待拿起时微微松了口气,对上宋显珩无波无澜的眸子,扬了那么一丝挑衅。当她是原主那么没文化么……

    “涴鼍——”这俩字虽然生僻了些,可好巧不巧谢蓁偏偏是认得的,音同玩脱,却不知拼在一块是个什么意思。谢蓁随即朗声念了出来,可话音刚落,原本热闹的宴席倏然寂静无声

    风卷落叶般萧冷。( 就爱网)

    谢蓁穿越前喜欢历史,顺带也研究研究文字什么的,算是肚子里装了点墨的,却刚刚遭遇了学习生涯的滑铁卢,有人指着涴鼍告诉她这俩字儿念酒令,她惊得差点没把字题给吃了!

    谢蓁在皇上怜悯的眼神里被示意回了坐席,再看底下一众或鄙夷或嘲讽的眼神,很想把字题甩她们脸上告诉她们这俩字儿在她的世界就是念玩脱好么!

    最后——她还是不负众望地玩脱了,面对那一个个明明认得却被念作旁的字儿,谢蓁开始深深的怀疑自己前十八年的人生。在这个朝代她所识得的字,念法不同,意思更是南辕北辙,一下沦为了文盲。

    也因着这出,在汇集名门贵女的宫宴上,当着天下至尊的面,谢蓁可算是将面子里子都跌在了泥地中,以至于后来散了宴乘坐谢府的马车回去时耳畔都似乎还能听见悉悉索索的笑声和私语。

    刚下了马车,在谢府门口候着的阮姨娘就带着丫鬟婆子迎了上来,周到体贴的问道:“蓁蓁,今儿累不累?宫里头的几位娘娘都可安好?”

    谢蓁仍沉浸在打击中,听着这一连串的问话更是头疼,紧抿着唇不吭气,脸色沉沉。

    阮姨娘见状才发觉谢蓁这身衣裳和出门之前的不一样了,立即将目光投向了跟在后头一道回来的谢文褚。

    谢文褚自觉是庶出身份,去之前又被阮姨娘在耳边唠叨了入了宫几日要谨小慎微,这一日也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而谢蓁在宫中是个什么作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立即使了眼色,好叫自己这亲娘别去招惹这位姑奶奶,要不然少不得要受牵连波及。

    可阮姨娘这十多年来自诩摸透了谢蓁的性子,未作理会,反而是叫自己女儿谢文褚先回去,她则是亲自送了谢蓁回凝香苑。

    只等进了屋子坐定,阮姨娘才重新开口,语气中带了几分怜爱和宠溺,也不去问谢蓁这一日宫中情况如何。阮姨娘是个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方才问了一遍谢蓁见她没答就已然记下了这桩,再不可能去问第二遍。所以,这会只是叫身边的小丫鬟去取了厨房温着的血燕盏来。

    “这是前儿我让娘家兄弟去明洲一带刚收的新燕盏,熬了喝最是清润养颜,蓁蓁,你日后就早晚各吃一盏,等快用完时再让我送来。”

    阮姨娘动作轻柔细致,双目含情的望着谢蓁,弄得谢蓁自己都要以为这阮姨娘就是原主的亲妈了。可她心情不美丽,没有那个心思去应付这些人,索性挂着一张死人脸,理所当然的装起生气来。

    到了傍晚,有婆子来通禀,说是今个老爷早回府,让小姐先去书房老爷要亲自的考核功课。

    谢蓁吃了那碗燕窝原本就想早些入睡,可谁没想到竟等到这么个话,一时又生气又懊恼。考核功课?谢蓁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左磨右磨了一阵谢蓁才慢吞吞往谢元的书房去,谢元正侧对着门,面前的案几上隔着一盆青花瓷盆,盆底几块各异的鹅软石,三四丛小水草晃晃悠悠,并不见里头有鱼。

    “来了?”闻着声儿,连头都未抬,自然也就瞧不清楚神色。

    谢蓁苦着一张脸要开口,却叫谢元摆了摆手,示意作罢。后拍了拍手,移步转入了书桌前,“行了行了,过来让爹问问你这阵子学问做得怎么样了?”

    谢蓁撒着娇道:“爹,女儿今日刚参加了宫宴,又是磕头又是请安,现在两条腿都站不直,不如……不如等改天您再问罢?”

    谢元脸色一沉,朝着她的腿打量了两眼,“胡闹!”这才稍稍拔高了声量训了一句,立即又放缓了语气,“过去那边坐着回话就是。”

    谢蓁忐忑地坐下,这才好好瞄了她爹,要说原主样貌能如此出挑可见是基因好,面前男子中年俊朗,不怒自威,携着金戈铁马般的冷肃气息,却在对上谢蓁目光时化为柔和。

    谢元从书架上选了几本,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正题,开始了问答。

    “《子说》第十二话说的是什么?”

    “……”

    “……那把《青山志》第一卷的开篇背一下。”谢元自认为降低了要求,毕竟这已是入门了。

    谢蓁仰着脑袋,随着她爹的问题,已经是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她那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幼小心灵在她爹的目光下再次碎成了渣渣。

    这下换作是谢元无言,将手中的书籍啪嗒一声阖上,无奈着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是宫里头发生那些事无巨细的都传入了他耳中,他也完全没想到女儿竟无知到这一地步,难怪在宫里闹了笑话。思及那画面谢元觉得脑门的青筋在鼓鼓颤动,看着谢蓁也着实是恨铁不成钢。

    “看来真是平日纵得你太过,竟……竟……”

    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他那宝贝女儿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也并非以往的大哭大闹,反而是抑制着的小声抽泣,小肩膀一耸一耸,四目相对,一双杏眸烟雾朦胧,可怜极了。

    “……”谢元拧眉,实际神色里已有一丝慌乱,暗暗思忖是不是自己方才口气重了,还是神色过于严肃吓着人了,倒是把之前抽查的事儿给搁了一旁,饶是笨手笨脚地递了帕子,板着眉眼,携着几分无措道:“莫哭,莫哭了。”

    谢蓁拿着那块素色方帕攥在手里,一下哭得更伤心了,她自己的老爹手汗重,也是身上常带块手帕的,跟这个一模一样,可是自己中二逆反老是让他生气动怒,后头得了病没熬到她高考人就去了。她那老爹身材有些发福,是个和气的胖老头,跟眼前的谢元比起来,完全是两种人,可这二人目光里的慈祥疼爱却是相同,连脸上那无可奈何的表情都如出一辙。谢蓁一时被触动心底,更加戚戚然。

    “爹,我错了。”谢蓁哭得发晕,也就没顾一下抱住了谢元的腰身,嘤嘤认错,只是对的是哪个就只有谢蓁自己知道了。

    谢元略有些僵硬地把手搁在了谢蓁的脑袋上,最后安抚地揉了揉,彻底软和了语气,“也是难得见你服软的,想必是真知错了,也好,爹给你请了位师傅,往后可得好好学。”

    谢蓁闻言猛地一顿,方才狠狠哭了一通,骤然停下来时抽噎声不断,脸上惊愕表情定格,师——傅?想她十二年埋头高考这才解放了一小会,又要念书?开玩笑!还是一对一的师父教课?打死不要!

    “爹……”谢蓁挽着谢元的手臂试图用撒娇来化解自己这磨人的事。

    谢元这回却是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

    谢蓁稍稍脑补了往后被师傅逼着做规矩,没有半点自由,穿越来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真是悲从中来,哭出来越发凄厉,直央着父亲改主意。

    谢元揉了揉自己被魔音侵袭的耳朵,他是最了解自己女儿性子,她不想的东西总有千千万的法子让你顺着她。可今日宫中的事情也点醒了自己,宠溺过了终究是害她的。

    思及此,谢元硬了心肠,饶是谢蓁如何撒泼耍赖他在这事上都不能再有半点退步。最终,寒了寒脸色,“师傅已经为你请回来了,明儿一早就过去。”话音落地竟然稍稍偏转了头,似乎已经摆出了姿态不想再听半点不肯或是不愿的话。

    谢蓁耷拉了脑袋,也瞧出事情并无转圜的可能,抽噎着可怜巴拉地盯着谢元看,老实应了声是。暗暗思忖还好古代没有数理化这种妖魔物,她就不信凭她历了高考炼狱还能应付不了这些!

    谢元略不习惯地干咳了一声,还是安慰了下他这伤心过度的女儿,“放心罢,新来的师傅好处的很,你们还能玩到一块去。”

    谢蓁想了想和白胡子老夫子手拉手愉快玩耍的画面,不禁抖了抖身子,对上对她寄予厚望眼神的谢元,干巴巴地呵呵了两声,飘出了书房。

    等回到自个苑子,赶了闲杂人等出去,谢蓁毫无形象地把自己投向了床,泄气地叹了声,随即想起自从遇见宋显珩起,她就没一件顺心事,哦对了,她落这境地还有那人的功劳,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在脑海里鞭起了某个小人儿。

    “小姐小姐。”玉瓒的唤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看她捧着一摞书籍,额角无意识地跳了两下。

    “小姐上回不是说无聊让奴婢找些话本看么,奴婢买回来了,您看。”玉瓒噙着害羞的小眼神献宝地搁了她眼前,含蓄隐晦道,“字儿少,还有注解。”

    谢蓁看着上头儿童读物似的画风,无语凝噎,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她家丫鬟……属插刀教的罢?( 就爱网)

    初五,教学师傅到的日子,谢元先前就吩咐人把竹语堂收拾了改作学堂,十多张雕花描金书桌错落有致摆放,椅子倒是高高低低似乎是量身定制的,谢蓁到的晚,还悠闲地用了个朝饭,故一进门就收到了一票注目礼。

    跨进门的谢蓁险些一哆嗦,好歹没崩了人设,面无表情地寻了后面最有利的位置坐下,扮着不痛快的,那些个弟弟妹妹自然也就没一个不识趣敢上前打扰。

    谢家是百年世家,以谢元这支风头最盛,谢老太太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谢元是镇国将军,威风凛凛,偏生小儿子谢晋却是纨绔,成日游手好闲,但是活得讨巧,不止能哄得老夫人开心,还能让谢元容着他养着他也是本事,故此一直未分家。

    将军府谢元那房共有四位姑娘,一位公子,除了排行首的谢蓁是嫡出,余下都是庶出,二姑娘谢文褚和三姑娘谢文清是作旁听当助教的,比谢蓁小两岁的四姑娘谢文香倒是来正经念书的,而另一边坐着的小公子谢宗轩才四岁,纯粹就是来图个热闹的。

    而谢晋那房子嗣要单薄许多,谢陈氏系出名门,拢共就纳了一个妾侍,还是她的陪嫁丫鬟,不管谢晋在外头怎么胡闹,在府里却是这位陈夫人说了算的。丈夫不争气,谢陈氏管不住大的,自然抓小的抓得紧,大儿子进了翰林院做内阁学士,庶子谢宗廷与谢宗轩年纪相仿,过来一道熏陶熏陶。嫡出姑娘谢蓉和庶出的谢霏同岁,金钗之年,活泼灵动。

    谢蓁坐着扫视了一圈儿,最后落在左手旁舔着绿豆小棒冰的谢宗轩身上,感觉智商被拉到了同一水平,怪内伤的。谢宗轩对上大姐的目光,黝黑的葡萄眼儿眨了眨,从书桌兜里摸出另一支湿哒哒快要化了的棒冰,伸着短胳膊费劲儿递了过去,以为她是看着自己馋的。

    这绿豆小棒冰还是谢蓁让厨子做的,煮得软烂的绿豆加了牛奶和冰糖用模型压出长条的形状,在冰窖冻硬了后拿出,底下有个小木棍可以拿着不脏手,一下成了风靡将军府的夏日解暑圣xzmao)

    沈梨妆因着教学的缘故便在将军府安顿了下来,就住在离竹语堂几步远的浅云居,转一个折角就是谢元的书房。谢元聘人的时候就晓得沈姑娘爱看书,特意允了她进自个书房去挑书的权利。

    七月初七眨眼即至,末伏已临近尾声,天气却依旧炎热。沈梨妆在乞巧节的前一天给众人放了假,道是好好过节,而谢蓁却知她是去会情郎了。

    要说谢蓁在看到沈梨妆的那刹会那般吃惊也是有缘由的,毕竟在书里沈梨妆可没有入过将军府,沈梨妆幼年与宋显珩青梅竹马,父亲因眉山一案被牵连斩首后二人分别,后京城再聚。一个是如花美眷,一个是月台谪仙,堪称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双,一路携手打怪虐配角,而沈梨妆那不同于一般女主矫揉造作的洒脱个性,又聪慧机灵,在追文时谢蓁可是天天表白的,如今见到真人心情更是激荡。

    可陡的一想自个身份,谢蓁又蔫了,沈梨妆亲身上阵入将军府为的只怕是她父亲那桩,而她又不能跟父亲明言,着实憋了一肚子纠结。

    “小姐,二夫人回来了,还带了陈公子一道,现下在老夫人那,请小姐一道过去用午饭。”玉瓒撩了帘子进来通禀。

    谢蓁虽然好奇古人怎么过乞巧节的,可早早听说要斗一天巧,什么投针穿针的,手残星人谢蓁企图低调地窝一天,但显然不可能如愿。至于那个陈公子,再看玉瓒眼神晶亮的模样,大抵猜到来的是哪位陈公子了,新科状元陈孟阳,有才有貌,温润如玉,是京中多少姑娘家的梦中情人,谢陈氏这个时候把人领过来……倒值得玩味。

    既然是在老夫人那摆宴的,谢蓁自然不好不去,便起身作势前往,却又被玉瓒拦住,示意了身上穿着的那身,谢蓁低头瞧了瞧,并没见什么不妥的。

    “小姐,今个可是乞巧节……”

    所以呢……谢蓁打着宋显珩的名号得以重见天日后,渐渐随着自己喜好穿衣打扮,怎么舒服怎么来,刚说了一句不用,就听着玉瓒碎碎叨叨说着今个一早二姑娘如何如何美的,三姑娘如何如何巧的,四姑娘最是夸张,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挂了身上,小姐一定不能被比了下去巴拉巴拉……

    四姑娘——谢文香?谢蓁想到轩哥儿说的,挑了挑眉,要说这谢文香跟原主的性子还是有几分像的,可惜却没原主那个受宠命,但敢犯了她头上,真是自己撞到了阎王面前。这么一会儿晃神的功夫,玉瓒就已经手脚麻利的把她拾缀出了样儿。

    柔顺黑发绾成风流别致云近香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拔花石榴花荆枝笄,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玛瑙手镯,腰系丝绦,上面挂着一个香袋,整个人显得入画般耀如春华。

    “走罢。”谢蓁草草扫了一眼,见没太出格的,就随了去。

    玉瓒高高兴兴地跟上,还没步出门口,就差点撞上突然停下来的主子,只听谢蓁又回头吩咐道,“把那喜子带上。”

    谢蓁说的喜子是乞巧节前一天放进小盒里的蜘蛛,待到天明看蜘蛛结的网,网越密寓意今年巧多,玉瓒应景地给她备了一个,却让她想到了更好的用处。

    刚迈入枕霞阁便听着一声声笑语不断,等谢蓁进去,果然瞧见了不少作精心打扮的,视线稍稍在谢文香身上停顿片刻,移向了祖母,被她老人家拉进了跟前坐,只见老夫人右手旁还坐了一名典雅温婉的贵妇人,瞧着是生面孔,便猜是刚回来的谢陈氏。

    谢陈氏见了谢蓁也吃惊不小,大抵还是妆容变了的缘故,却是呵呵笑道,“我这才离开几日,这都大变了样儿了。”

    “好看,我们家蓁蓁怎么样都好看。”老夫人出了名的护短宠溺,张口就接。

    “老夫人,我可正要说呢让您给抢了!”谢陈氏嗔道,仔仔细细打量起谢蓁来,原先不觉,现下看着当真是惊心动魄,思及她今个的目的,暗暗觉着这戏能成,浮了笑意在嘴角。

    “姑娘家的爱漂亮,又爱听人说,这不,前两天昭王说她这样好看,她就一直这副样子了。”阮姨娘附着笑解释。

    谢蓁听着不得不服她的说话艺术,明明是挤兑,还能编排成这样,倒是保了她的面儿,便也傻呵呵笑着。

    沈姨娘蠕动了两下唇瓣,到底什么也没说,这会要是再说她弄的妆好看,只怕挨人嫌了。随即瞟过女儿,稍稍称心了些,哪有她女儿好看,谢陈氏娘家哥哥厉害,陈孟阳是独子,又是青年才俊,能入了眼也是不错,遂给了谢文香一记眼神暗示,让她待会可得好好表现。

    谢蓁到了没一会儿,就见两道颀长身影结伴而来,俱是风流雅致之流,前面的男子身穿一件鸦青色广陵锦袍,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涡纹宽腰带,一双桃花眼风流佻达,向老夫人问安过后,便同谢陈氏作揖唤了姑母,便是陈孟阳了。而后的谢宗骐与他站一道,容貌不输,只是气质更显沉稳,寡言了些。

    谢蓁打量陈孟阳的同时发现对方也在打量着自己,倒没有那种被审视的感觉,点到即止,谢蓁扯了扯嘴角,看着那抢眼的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浮了古怪笑意。

    随着人到齐,老夫人领着一众坐下用饭,谢蓁的位置正对另一桌的陈孟阳,而她旁边的不知何时换成了谢文香,她瞟了一眼明显心思已不在吃饭上的谢文香,心底暗笑,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席间谢陈氏有意无意地撮合,拿了点趣事来说,谢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虽然十五在古代是要嫁人的年纪,可她还不想那么稀里糊涂就嫁了,虽说嫁了能给男主省省心,但事关一辈子,谢蓁觉得还是慎重的好,故此留意了两眼,在心底按了个待定便没再关注了。

    饭毕,丫鬟们撤了碟子,换上了茶水点心,坐着一道聊会儿天,老夫人有午休的习惯由戚妈妈扶着进去休憩,谢陈氏同几个姨娘说话,一边眼神溜向小的们,给了陈孟阳一个眼神暗示,后者专注喝茶似乎是故作不见。

    谢蓁逮了机会,稍稍用力就拧开了盖儿,将装了喜子的盒子偷偷放了谢文香身后,谢文香全副心思都在对面的陈孟阳身上,忙着暗送秋波,谢蓁得手也就更容易,见喜子爬了进去,正要收回手之际,却突兀地对上一双别有深意的桃花眼,不知看了多久。

    “……”谢蓁饶是镇定地收回了盒子,望了别处,末了还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打定主意那人要是多管闲事,她就——打死不认。

    陈孟阳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谢蓁,就像几年前第一次见时,只不过那次是血盆大口,这回却是清新绝俗,甚至……还要好玩了些,思及她被自己发现时那瞠得圆溜溜的眸子,像极了只受惊的兔子,只不过这只兔子与温顺搭不上边,倒是怪凶残的。

    这般想着却是没有捅破。

    不一会儿,谢文香便觉得身上痒痒的,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谢蓁等了一会儿见陈孟阳没什么反应,暗暗一咬牙,将盒子‘不小心’掉了地上,原本就没拧紧的盖子滚到了另一边,里头空荡荡的并无一物。

    众人随之一惊,瞧着眼熟的,是拿来装喜子的,随即便听到谢蓁一声惊呼。

    “咦,我的喜子呢?!”

    虽说是寓意喜气的,可也改不了那是个可怕动物的事实,姑娘家的都怕,纷纷视察,看会不会沾了自个身上,而谢文香只觉得身上似乎更痒了,在椅子上克制不住地扭来扭去,这一模样又遭了谢陈氏,阮姨娘等不满,毕竟还有男子在场,着实不文雅。

    谢蓁在众人那儿扫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了谢文香身上,脸上一喜:“别动,玉瓒,快帮我抓住它!”

    谢文香闻言如遭雷击般僵硬,吓得眼圈一红哇的哭了起来,一边像得了羊癫疯般抖着,在谢蓁让她镇定的呼声中几乎是夺门而出,临到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四仰八叉,毫无姑娘家的形象可言,随即又是跌跌撞撞地爬起哭着奔去自个苑子。

    望着那道消失无踪的背影,谢蓁眼底狡黠晶亮,又让玉瓒拿了盒子跟上去把她的喜子平安带回来,似乎是真喜欢那只喜子带了身边的。

    众人觉得谢蓁凶残之际也没个觉得是故意,当是意外,谢文香倒霉罢了。

    谢宗骐与陈孟阳当然不怕那什么喜子的,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前者反而对谢文香离场的方式皱了皱眉,颇是不喜庶妹如此失礼,余光瞥见母亲一直投向这边的目光,眉头皱得愈发深了,目光顺着移向坐在他右手旁的陈孟阳,还记得两人来之前的约定,心下怅叹了一声,酝酿了一阵也只好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作势要喂向陈孟阳。

    “夜里有庙会,蓁儿妹妹要随我们一块去吗?”

    陈孟阳的话和谢宗骐的动作几乎是同时,随即那颗剥了皮儿的葡萄就被谢宗骐摁在了某人反风流脸上,啪叽一声,好像捏碎的是某人似的。反复无常的小人!“……”谢宗骐当即负气站了起来,甩袖离开。

    谢蓁作为被点到名的那个,看了眼陈孟阳,再看大哥离开的方向,蓦然打了个激灵,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