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黑色鳞片在这时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变得安静起来。它们紧贴在卡西亚的身体上，如同一片片黑铁板甲样，全是焊接在躯体上面。冷色的白月光下，第一次发射出了明亮的黝黑光彩。几分钟前的重击，似乎没有怎么影响到他们。原本粗糙的表面看上去更为光滑，成了工匠们仔仔细细一块块打磨和上漆的精美艺术品，更加精致漂亮。
从卡西亚的头部开始，黑鳞开始减缓隐入下去。或许终究是卡西亚自身的基础和力量不够，想要维持他们的形态，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头发稀疏的脑袋首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在尖锐体刺消失的那一刻，卡西亚就感觉到了夜风的寒冷来。当然与那份寒冷一起的，还有全身各处越发强烈的疼痛感。
“时间完全足够了。”卡西亚嘴唇动了动，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声音从开始到结束都未曾传出喉咙。
步伐在其后变得更加困难，战甲机体半蹲，越来越多的蒸汽灌入动力管道和各阀组，脚下机械臂的震动也变得更加频繁。它很想抬起来，将站在上面的卡西亚摔落下去，只是整个机体的动力系统都在刚才辉管巨大的能量下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差分机也完全停止住了。重新启动后的战甲，其中有太多的机构需要蒸汽和电力带来的能量，超蒸汽压缩装置的负荷工作状态在差分机重启后，已经被自动锁死。奥维利亚想要再度不顾损伤程度，启动它的临界状态，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脚将身旁的推杆踩到底，显示的压力数字也完全不能让奥维利亚开心起来。她这时脱掉了身上穿戴上的各种传感设施，按下控制板上的某个按钮，掏出了手枪，再度一脚踢在面前那面防弹玻璃上面。
只传来“咚咚”的声音，这面玻璃的活动机构好像在刚才的电流贯通作用下，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奥维利亚脸色更加难看，她看向玻璃嵌在机体上的部分，那里原本是一堆减震用的橡胶垫，防止机体运动中的震动破坏这面防弹玻璃。但此刻，橡胶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熔融冷却后的金属液体，彻底锁死了驾驶室唯一可以打开的部位。
“电笼周围的钢铁也融化了些吗。”奥维利亚判断到。驾驶室以及可以看做核心部分的差分机和自带的辅助机构，周围都有一个圆形的防电流贯通的网络罩子。一项战甲必有的防护机构，保护在经由触电的攻击后，战甲仍然可以在其后重新启动，具备基本的战斗和逃跑能力。因为对付钢铁机器，除了各种气动武器外，根据它们的特性，电力一直也是他们的天敌。只是辉管内的电力堪比暴雨中的惊雷，战甲自带的防护措施远不及飞空艇。且在设计之初，设计者也不会去思考敌人会用一根辉管的能量来对付一架战甲机器。
两者的价值从来不是对等的状态。或许在战甲刚被设计，且加入使用的时候，会具有超过辉管的价值。因为初期投入的研发，以及那种时代的工业水平和制造一些精密零件所带来的综合代价所致。但现在时期，对帝国军方，以及四方势力来说，沉淀了几百年时间的技术，以及越来越便宜的钢铁以及基础合金，已经让战甲成了流水线式的生产。当然其中被保护起来的适配差分机，以及各种辅助设施，如同温度感应装置，还有超蒸汽压缩装置，价格确实不小。只是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重复利用，并且想要破坏他们，要绕过的阻碍太多了。
不知道为何而来的惊慌开始占据奥维利亚的身体。她不清楚这种心情到底来自哪里，这具战甲是家族专为她制造的产物，驾驶室的防护能力甚至可以硬抗下机体自带的三角组合枪管的攻击很长时间。
一旁完全没有将目光看过来的卡西亚身上，除了一件破烂的裤子外，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自己确实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位，只要不出去驾驶的话。奥维利亚有这样的想法，但对方的举动一直都出乎她的预料。最开始鳞化状态已经让她觉得惊讶了，再到其后的吐息，确实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攻击。这种东西，即便在在家族里面，以她现在的身份阶段，也未曾有过任何接触。她可以肯定自己得到的资料绝对没有出现错误，这个男子还处在手术二阶段初期。只能将原因归结到军部学校给予的天才名号上面，聪明的人好像除了一些特殊的癖好外，都不会做一些没有目的性的事情。奥维利亚认为现在的卡西亚就是这种情况。
摈弃掉脑袋里面越来越多的混乱想法，奥维利亚不在去想那个那个男子到底想干什么了，即便现在的举动有什么特殊含义，但自己眼睛所观察到的情况也绝对不会有错。和这具机体一般，两者的情况都不会好。
逐渐镇定下来后，奥维利亚迅速查看了机体的完整情况，手指开始在几块控制板上飞快动作起来。她主动切断了左侧机身上两条机械臂的动力输出，将超蒸汽压缩装置此刻不多的动力全部注入到那条不久前因为“起火”而沉寂下来的机械臂上。
吐息破坏了它上方的另一条手臂，当时融化的金属液落下来，冷却后将它的活动结构给完全粘结住了。上面的巨大散弹枪也因为支架损坏，不能再进行精确的攻击，并且也有枪管本体被弹飞的危险。只是奥维利亚现在顾及不了更多的情况，弗里托的死亡便是其中之一，她心里害怕那个男子再作出一些超出她认知和想象的举动来。
停歇下来的机械臂上，凹凸不平的合金板困难展开，装载了巨大散弹枪管的平台往上升起，一些烧毁的软管和阀门缝隙间开始冒出蒸汽白烟。在扭曲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音中，机械臂开始强行扭断一大片冷却后的金属液，想要将那节倾斜向下的枪管口指向左肩上的卡西亚。
奥维利亚已经想尽办法，停止了机体上的大部分功能，将本就不足的动力全力供给向那只机械臂。结成块的金属很坚韧，机械臂上短暂时间内便多次打开了阀门卸除内部积压下来的高压蒸汽。活动机构左右来回短促运动，想要加速金属块的疲劳失效。内部的润滑也被蒸发得接近干渴，一簇簇火花在那里喷溅出来。声音更加刺耳响彻起来，奥维利亚也紧盯着那里的情况，这时突然同时按下数个按钮，蒸汽急速灌入到活动机构里面，于一道“嘣”的声响下，机械臂挣脱开。但扭断金属就用去了太多的动力，没有紧接着得到动力补充，机械臂随即落下，砸在地面上。
脸上开始露出笑意，最困难的一步已经完成，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些等待超蒸汽压缩装置运行的时间罢了。四五秒后，奥维利亚压下按钮，握住操纵杆，开始往上缓慢提起机械臂。
卡西亚这时偏过脸，上面的鳞片已经隐逸到了下颚的位置。额头上面全是鼓起的血管，以及不多的汗水。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有着极强的忍耐能力，但在越发明显的疼痛感已经开始冲击着自己的精神意志，并影响自己的动作了。并不是承受不住，而是当大脑接受到这些疼痛信号后，所作出的本能保护反应。看做最终会想尽办法来保护自己生存下去的本能自私或许更加好，任何生物都有的基本属性之一——趋利避害。
军部学校一直都将自己的学生称为未来帝国的钢铁杀戮机器，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个生动形象的比喻，至少是在“机器”这两个字眼上。身体在手术后，好像不知不觉间就被安装上了类似行程锁死机构样的东西，疼痛作为他们的绝对性信号，在此刻终于开始发挥不合时宜的作用了。
僵硬的动作让卡西亚没有多余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这也是他没有将逃跑作为第一选项的原因。心里知道鳞化状态有时间限制，并且现在的情况下，也只有在此状态才具有一定的行动能力。等到鳞片完全隐逸进身体里，大概仅是爆发出来的疼痛感，就能让大脑将自己的肢体锁死下去。
距离头部仅有不到一两米的距离，卡西亚这时稍微抬起左手，鳞片擦过巨型单刃剑，外侧被破坏殆尽。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身体的自愈效果好像也因为现在的状态，下降了太多。没有得到自身的有效治疗，成长出来一层止血的薄膜状物质，好像便是此刻的极限。
下意识咬紧了牙齿，卡西亚用右手将那里的薄膜从肩膀处一直划到手背位置，鲜血顺着那道伤口重新溢了出来。而一旁，机械臂上的散弹枪借由平台已经完全升起。前支架毁坏，让枪管往下倾斜了一个角度。但只要可以将手臂提升到足够的高度，对准且打中卡西亚也是能做到的事情。
动力一直都不怎么充足，从超蒸汽压缩装置发出的声音便能判断。笨重的机械臂艰难往上抬起，靠着活动机构一上一下爬升。若不是在其中有一个锁紧结构，可以在机械臂提升到一定高度过后，将之固定住，不往下回落。奥维利亚几乎不可能靠着现在的动力去提升手臂。但利用的便是这个点，战甲的结构，以及其中各元器件的功能作用，每一项都被她牢牢记在心里了。
提升速度比卡西亚还要慢上一点，奥维利亚心里的惊慌在这种缓慢的动作下，好像渐渐得到了无形的安抚。比较两者的情况，奥维利亚怎么也想不出卡西亚可以做出何种威胁到她生命的事情。
开始专心操纵那只机械臂，奥维利亚利用着每一份微薄的高压蒸汽，期望可以更快地用那把散弹枪击中卡西亚。只要可以将之打飞，离开这具机体周围，她自己就能长足的舒缓一口气来。
远处传来的重卡奔驰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奥维利亚这时才想起叶捷琳好像并未死亡，与之相互对应，自己这边的人也应该足足剩下大半才对。但此刻周围的安静让她心里升起了警觉，以及一种从黑暗里传来的惶恐感。和叶捷琳队伍一起消失的，好像还包括自己的人。
清楚地记得自己未下达撤退命令，即便是运来这具战甲的那些技师们，她也要求等待火车那里。即便是察觉到这里的战斗早已经接近尾声，推进过来的途中要小心翼翼，以免遭遇敌人的埋伏，但这谨慎所消耗的时间，未免有些过于长了。
强制压下心中升起的不安，奥维利亚一点点将机械臂提升到机体的头部位置，温度感应装置打开，卡西亚暗红色的身影投射到她的眼睛里。站在头部位置，脚步已经停下，唯一活动着的部位，好像只有那只左手。
好奇和警惕一同升起，奥维利亚趁此机会抓紧修正机械臂的角度，将枪口瞄准卡西亚的身体。
注意到一旁正在做细微调整的机械臂，卡西亚同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还未走到头部大洞前，他便闻到了混杂焦糊的血腥味道，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和所看到的确实一样，资料未知的战甲，除了组成它们的钢铁框架，里面还有很多未知的东西，如同此刻眼里结着一层碳化表皮的不知名生物组织。
焦化的表皮在蠕动和膨胀中裂开，露出穿插着线路和钢铁柱的红色血肉，持续渗出鲜血和粘稠的组织液。靠近洞口，卡西亚稍微往里面探进去一些身子，用于浸泡标本的防腐化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些血肉好似具备基本的生命力与简单的生物属性，在卡西亚探进身体的时候，膨胀着欲挣脱束缚的它们本能向机体内部收缩了。只是徒劳挣扎，卡西亚留着鲜血的左手狠狠向着它们刺去，没有任何防护的血肉被指尖锋利的角质层轻松破开。随即左手臂大半截陷入带着温热的血肉中。
卡西亚立即加速自己心跳的同时，左手用力握紧了拳头，拉扯的肌肉纤维让伤口再度扩大，未愈合完全的细小血管破裂开，鲜血从划开的伤口处大量流出，灌进了这些生物组织中。不知道多少的剂量才能达到预计效果，直到感觉脑袋中出现了眩晕感，卡西亚才抽回自己的手。这时，上面的角质层也开始消失，受伤的暗红色指尖露了出来，鳞片也退化到了脖颈，肢体上的力量无多。
身体从大洞中拉出来时，卡西亚放下一桩重要的事情般，吐出了一口气。自己的血液里面究竟还剩下多少稀释的龙类血液，没有明确的数据。但那些抽搐起来的生物组织已经显示出了他最终想要得到的结果。
“若是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战甲的探测部分就是靠这些东西来实现的。”卡西亚看着身边的不断挪移细小位置的机械臂想，“无论是龙类组织也好，沾上一点关系的也好，不是也罢，都是经过了人为处理。若是直接接触到龙类血液，后果大概都不会怎么开心吧。”
想起来这里前，自己曾注射进去稀释龙类血液的萨诺斯和其私军副队长的反应。一点点剂量而已，身体反应就非常明显了。想要从中恢复过来，也需要几天时间才行。这已经足够，失去了探测辅助机构，这具机体的战斗力便失去了一半。加之弗里托也死了，接下来即便奥维利亚还能再度驱使战甲战斗，也只会成为被攻击的钢铁块头而已。
卡西亚原本想着自己没有机会逃走时，就靠着手掌里埋入的固态红水银炸弹。这时那时没有可以有效破坏角质层的方法，且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使用它好像也失去了意义。
移动着脚步，卡西亚一步有一步地躲开指向他的枪口。但速度很缓慢，双腿僵化，不能弯曲，挪动的速度并不可观。机械臂的动作与他同步，同是缓慢地挪动着。战甲背后也一直喷涌蒸汽，破坏的管路让其内部的压力提升不上来。
奥维利亚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操控的动作越发平稳。借由温度感应器，战甲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死角。但让她感到熟悉的警报声再度响起，温度感应图闪烁一下消失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危险信号进入到她的眼睛里，驾驶室的右上角同时传来越发剧烈的震动。
那是战甲接近全面失控的标志，奥维利亚来不及考虑卡西亚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失去了视野的她立即按下发射按钮。
火焰从上方席卷而下，瞬间将她面前的玻璃窗覆盖。刺耳扭曲声从火焰中传来，单个支架完全不能抵抗巨大的后坐力，散弹枪管扬起脑袋，随后崩断了枪膛处的支架，倒飞了出去。
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攻击，一半的炽热钢铁颗粒洪流击中了卡西亚的身体，将他带飞到了半空中。
嘴巴里还能冒出大片血沫，突然觉得自己的情况或许还不是非常糟糕。有些想笑，卡西亚不知道此刻这样的状态下，为什么会生出如此的想法。月光洒在他身上，地面出现一个飞速移向远方的阴影来。想闭眼休息一下，但耳边的风声，以及鳞片渐渐褪去的皮肤所感觉到的寒冷，让卡西亚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身体活动不了，不能调整落地的姿势，以减少冲击。偏过脸看着下方向后移动的景物，卡西亚认为以自己现在的体重，即便可以减缓一点冲击带来的伤害，但就这般没有任何防护的落在地上，除了被活活摔死外，不会有第二种选择了。
风声中挤入重卡轰隆隆奔跑的声音，随即正当卡西亚回想着一些往事的时候，叶捷琳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卡西亚！卡西亚！把身体铺平，我来接你了！”
身下，数对飞速转动的轮胎带着一辆重卡在地面上冲撞奔跑。驾驶位置处，叶捷琳从窗口探出了脑袋，吼向半空中的卡西亚。
“索塔冈你来驾驶！开到卡西亚的落点那里去，可以利用车厢上的敞篷。他好像不能活动了，没有缓冲摔下来绝对会死。”叶捷琳话没说完，双手便放开了方向盘。她从窗口爬出去，来到车厢盖了一层暗绿色防雨布的顶棚上。下面是一层网状钢铁结构和铁皮，可以提供一点抵抗力量。
索塔冈摇摇头，他看得出来叶捷琳身上的疯狂。以手术者过两三百斤的重量，这般落下所带着的冲击力，仅靠敞篷子是完全不行的。没有多说什么，他握住方向盘，加大了主阀门的蒸汽输出，让重卡更快地驶向卡西亚完全不受风力影响的抛物线落点。
半蹲着站在车棚上，叶捷琳稳定住身体，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快要落下的卡西亚身上。重卡在其后突然停下，惯性力量让它往前滑行了很远，轮胎铲开大片泥土时候，索塔冈踢开车门，也飞速翻身上了重卡之上，和叶捷琳一起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移动到了卡西亚的身下。两人的双手同时完全张开，好像一张网，准确地接住了卡西亚。
“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不清楚卡西亚的体重，落下的冲击比他们想象的要大非常多。只是都没有松开手，肩膀处传来的撕裂疼痛让两人的脸色出现一阵暗红，那里的皮肤在短瞬间已经裂开，鲜血喷到卡西亚的身体上。他们这时立刻蹲下，靠着前屈的膝盖和大腿来分担一部分冲击。
身下的车厢敞篷当即全部往下凹陷，双脚深陷其中。下一刻，脚掌便接触到了车厢的钢铁底板，猛烈的反冲作用自下而上传来，两人的骨头全部“咯咯咯”响起来。疼痛汇集的电信号一同冲击着他们的大脑。膝盖在这时彻底弯曲而下，直接跪在底板上。叶捷琳脸上的涨红色即刻消失，转为一片苍白，鲜血从紧咬的牙齿里溢出来，全部洒在了卡西亚的脸上了。
巨大的动静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除了重卡吃下砸落的力量后，正在逐渐减弱的上下起伏动作。
“索塔冈，怎么样了，手臂还能不能动？”叶捷琳问，鲜血还在从嘴唇那里滴落下来。她任由自己的手臂压在卡西亚身下，本想抽出来，只是手臂现都已脱臼，肩膀处裂开的皮肤下，露出的白色肌腱也说明着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的两条手臂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情况比你好一点罢了。”索塔冈笑笑，他身上的伤势要比叶捷琳轻很多。此刻血液流下染红了他的手，但伤口下是鲜红色的血肉。他抽出自己的手臂，自己抵着身边塌陷的敞篷子接上了脱臼的骨头，“还好上来了，否则以卡西亚这样的体重，等下这辆重卡拉走的就只是两具尸体了。”
不知道是夸赞自己，还是感叹叶捷琳的大胆，索塔冈站起来平复了冲击而受到剧烈震动的身体，连忙给卡西亚打入两人身上所有的镇定剂后，才几步跨到车头上，翻身下去。其后蒸汽从几对轮胎边冒出来，重卡立即调转了方向，爬上不远处的道路，驶向远方夜色下闪烁着微光的工厂聚集地。不到一分钟，重卡的红色尾灯也在茫茫夜色中模糊起来，彻底被黑暗吞噬掉了。
破烂的重卡顶棚在行驶中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音，卡西亚身体上的黑鳞已经完全褪去了，展露出来的皮肤一片暗红色，没有完好的地方，除了一颗不怎么具有头发的脑袋。身体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口，里面噙满血液，浸润着压在身下的叶捷琳的手。
他睁开眼睛，眼白充满了血丝，瞳孔减缓地规律性膨胀收缩着。裂开的嘴巴边缘，血沫止不住往外冒，叶捷琳想要去擦擦，只是她的身体也不怎么听从指挥了。
“回去之后，应该想办法减减体重了。否则不久，绝对能赶上胖子的体型。”叶捷琳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在片刻后从思绪中拉出这样的话。
感受不时打在脸上的温热血滴，卡西亚的眼睛里映入叶捷琳那张沾染着些许血液的脸，头发因为上面的血液，很多粘结在了一起。但和他不久前想象的一样，确实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有这样的、、、想法，但减不下来了、、、”风从裂开的脸上灌入，让卡西亚的话很模糊。本来想笑笑，只是全身的疼痛感让他失去了基本的触觉，自己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已经没有明确的概念了。“大概是很痛苦的表情。”卡西亚想。
“再等一点时间，就能到达一个临时集合点。柏塔应该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是医生，可以处理你身上的大半伤势。”叶捷琳接着说，话很轻，也好像是在自责，“我们明天就从这里离开，直接回到军部学校，其后你要接受更加全面的治疗才行。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信息上的缺失也好，小心程度上的不足也好、、、失去你这样盟友，我心里至少会难过很久的。并且、、、”
叶捷琳将看向车尾的视线收回，再度看向卡西亚的脸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卡西亚已经闭上了眼睛。突然升起一阵慌乱，直到感觉微弱的呼吸显示着身旁这个男子的确还活着，叶捷琳才再度松了口气，紧接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重卡在十来分钟后停在一处工厂的仓库前，柏塔与另外一支队伍已经等在那里。卡西亚被搬下重卡，送到了临时组建起来的简易医疗室中进行紧急治疗。治疗药物并不多，但还好这里的工厂有常备一些医疗上的基础设施。柏塔从晚上开始给卡西亚进行手术，直到第二天天色稍微放亮一点，才完全结束。
“飞空艇船票已经连夜定好了，航线直达马诺马，可以不用担心时间上的消耗。”看到柏塔拖着倦色出来，等着的索塔冈这时带来一个能算是好消息的消息，“礼车就在外面，你们即刻就出发吧。工厂那里我会过去一趟，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不久后通讯机器联系便可。等到处理玩这里的事情，我会赶去马诺马。期待在那里与你和卡西亚的再次见面。”
叶捷琳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她在自愈上并不在行，肩膀和膝盖上都还缠着绷带，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等到伤势完全恢复。站起身，剩下几个队员抬起了卡西亚，一同坐上外面的礼车，驶向了机场方向。
到达时出了太阳，光线很温和。叶捷琳勉强动了动手指，打开窗户，让阳光照了进来。一些落在旁边卡西亚的脸上，或许感受不到了，上面是一层密密严严的绷带，只留出鼻子与眼睛的部位出来。原本没有伤口的脑袋上，也在柏塔进行手术的期间，那里的皮肤同样裂开了，露出白生生的骨头。
伤势比眼睛所见的要严重太多，如柏塔所说，她能做到的只是延缓伤势全部爆发的速度，以及它们破坏这具身体的程度罢了。
在重卡上昏迷过去后，卡西亚就一直没有醒过来。除了身体上因为疼痛为下意识的抽搐动作外，完全就是一具真实状态的尸体。
叶捷琳将目光从车窗外移向卡西亚，只能再度叹了一口气。
有索塔冈的人在中间操作，叶捷琳等人的登船程序非常顺利。是一条隐秘的专用通道，一直都是为这里的帝国机构官员临时所使用。索塔冈可以调动，也说明着他的关系网络。
飞空艇在不久后起飞，进入到万米上的高空，稳稳向着马诺马飞过去，开始大约两天的行程。航行了约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后，索塔冈那里传来通讯，他和柏塔已经悄悄来到昨晚的工厂那里了。不出意外，很大一圈范围都被拉上了警戒线，里面停满了帝国防卫军和特别行动部队的车辆。正在拿着照相机拍摄现场的图片，这座工业城市的最高官员也在里面。和着各机构部门的管理者们一步步走在那片满是坑洞和弹壳的道路两边。具体谈些什么，索塔冈已经全无兴趣，他现在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前去马诺马的时间会往后拖长一两个星期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情，可能还会上报到地域性的帝国管理机构那里去，到那时，我想要重新拿回五台小型化的超蒸汽压缩装置，必定得耗费很多时间与更上层的那些麻烦的人周旋。”索塔冈的话里带着遗憾，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那些东西并未遭到破坏，听说是在凌晨被拆下来运走的。”
“但并没有见到那具战甲，地面上一点残骸也没有，除了数量巨大的弹壳外。不知道是撤退了，还是离开了这里。尸体也都装进了尸体袋中，现在还在一具具辨识和做相应的记录。你还能接受到我的通讯申请，也就说明奥维利亚他们同样丧失了大半的行动力，不能提前守在机场那里等着你们了。但请小心，两周后，期待可以在马诺马再次见到你们。”索塔冈最后说，叶捷琳应声挂断了通讯
“麻烦还未消失，我自己也得加快速度了。”她看了躺在床上的卡西亚一眼，走向了房间的窗户边，注视着外侧飞空艇身下那层厚厚的云自言自语。
、、、、、、
飞空艇从机场上方升起，藏青色的躯体落下一大片阴影在周围的建筑之上。几盏红色与蓝色的信号灯交互闪烁着，等到地面控制台那里传来准许起飞的反馈，这才在升力装置的带动下，缓慢爬升，不久后它在云层上撞开一个巨大的破口，最终来到既定的航线上。
“这样的举动，还不如直接搭乘上那艘飞空艇。”依耶塔摸了摸脸上快要消失不见的伤痕，在一旁说话，将骇的目光从车窗玻璃后的天幕上拉了回来。
没有立即回答，骇示意驾驶座上的莱尔可以走了。
“上高速道路，先去另外一座城市，然后再乘坐飞空艇返回马诺马。”
“那样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依耶塔小姐。”骇这时看向依耶塔说，“昨晚的行动连同莱尔都未曾过去，也是基于这原因。否则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脱离了家族，谁都不会好过。我想你对着这种感受会有很深刻的理解。”
“当然。”依耶塔冷声回答一句，“但或多或少已经习惯了。只是即便奥维利亚死了，我能重新得到的资源也非常有限。同期人员里面，除了奥维利亚外，家族还有很多优先人选。你清楚，这条路上，失败一次就意味失去了以后所有的机会。”
“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了。”骇并无想要安慰的意思，他知道，对于依耶塔来说，这些话在此刻只会显得更加刺耳。
“但卡西亚先生已经完成了鳞化的手术开发，这确实令人感到惊讶。”话题被骇牵引向另外一方，“不知你有什么看法，依耶塔小姐。昨晚你可在一旁看到了最后的结果。”骇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几张照片，是从不同方向照下来的关于那具战甲的照片。
用很好的观测设备捕捉到的，只是因为晚上的环境因素影响，看上去依旧非常模糊。唯一可以辨识得清清楚楚的事物，就只有聚焦下的大半被染红的战甲机体了。
“没有什么看法，要是说‘谢谢’，却是有的。至少那是卡西亚创造给我的机会。”依耶塔回答，靠着柔软的座椅，注视着礼车前方的建筑不断绕到自己身后。想起在狙击镜里所见到的景象，依耶塔不想过多去描述，也下意识认为那种景象的详细细节还是少一些人知道好一点。
与骇和他的队伍来到这座城市是在两天前。信息收集在有序进行，正在城市另一侧的依耶塔接到讯息，随后坐着礼车来到那片满是硝烟味道的空地时，战斗的确已经快要结束。
给重型狙击枪装上特殊弹药，依耶塔通过狙击枪瞄准过去，正好看到倾斜的散弹枪枪口喷出大篷火焰，将战甲机体上的卡西亚淹没。随即一具全身布满黑鳞的身体冲出火焰，飞在半空中，朝着远处坠落下去。
等到火焰转眼间消散在空气中，依耶塔再度捕捉到了战甲机体的全貌，状况要比她想象中坏很多。损毁的小半边机体，以及全部失效的武器系统，让她有了想要立即压下扳机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依耶塔知道驾驶室那层防弹玻璃的防御能力，离得接近一千米的距离，特殊狙击子弹的威力即使并未衰减，但想要仅靠着一颗子弹就打碎那面玻璃，击穿奥维利亚的脑袋，并无实现的可能性。
她想要等着奥维利亚从驾驶室里出来的那一瞬间，再将子弹灌进那颗脑袋里面。但狙击镜中的奥维利亚明显遇到了麻烦，她那时异常匆忙地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拍下身边的紧急按钮。静静等待了几秒钟后，大量鲜血首先从机体合金板的缝隙间喷洒了出来。
依耶塔可以捕捉到驾驶室周围合金板上突然出现的细微震动，奥维利亚看见窗口上漫下来的鲜血，也放松了下。
“抑制管植入？”依耶塔这时猜测到，知道家族为奥维利亚制造了一套战甲，在任务前，她就花了一些时间查看了很多相关的资料与书籍。除去一些硬性的辅助机构可以靠着差分机来全部解决外，诸如温度感知这样的特殊功能，想要加强它们，帝国内部一般都会使用类第二类生物的解剖组织来实现。那是穿插了很多感应线和钢铁柱子的一种生物组织，可以看做一种很成功的机械与生物的结合体。
虽然靠着帝国的技术，可以将风险降到最小，但稳定性上一直存在着不足。因此机体长常备有数量不等的抑制管，以便在这些组织失控时候强制性嵌入其中。原理和手术相同，只是植入抑制管的顺序上改变了。
奥维利亚狠踹了几脚面前被金属液锁死的玻璃，但没能得到丝毫的反馈。她当即站到驾驶室一旁，拿着手枪倾斜一个角度向着玻璃射击。
狙击镜里跟着闪过几十道微光，直到依耶塔打完了身上带着的所有子弹，玻璃上也只出现几点白痕而已。而此刻，已经减缓消失下去的震动却突然变得强烈起来。
依耶塔敏锐的捕捉到这点，但还没等到她想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在那些合金板的缝隙间，浓郁红色的片状柔软物质就被强行挤压了出来。一团鲜红色的肌肉样组织物这时也带着大量感应线和钢铁柱体，从头部那个大洞里涌出。
随即，数块合金板在依耶塔的眼睛里开始膨胀凹起，短短几秒钟后，那里的铆钉与焊接部位在巨大的力量下直接断开，大片带着鲜血与组织液的血肉物质冒出，如同青苔一般，在机体的左半边躯体上铺展开了厚厚一层。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这些组织体仿佛重获了生命般。在它们剧烈蠕动，并将自身铺展向整个机体的时候，十几根抑制管陆续被挤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依耶塔能通过狙击镜感觉到奥维利亚身体上透露出的慌乱。停止了踢玻璃挡板的动作，奥维利亚这时找到身边推杆上的活动结构，扳下了上面的一个锁扣。不大的推杆上面打开一块小小的钢板，下面嵌着一个红色的按钮，当即压下。
下一刻，机体背部升腾起一片浓郁的蒸汽烟雾，于此同时，驾驶室周围的缝隙间，无数喷射状火焰和蒸汽混合喷溅出来。驾驶室在此刻巨大的推动力下，与周围精密配合在一起的钢铁构件摩擦出大篷火花，整个向着前方移动，想要弹离机体。但只前进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便失去了全部力量，近乎悬浮在半空中。
奥维利亚这是更加猛烈踢着前方的挡板，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让驾驶室摇晃下去。但那些越发膨胀开的血肉已经铺展开，很快蔓延至驾驶室周围。它们找到了上面的缝隙，如同闻到了什么气味般，开始朝着驾驶室内部疯狂挤入进去。奥维利亚本能的从这些东西身上感觉到了危险，她拔出战术刀，一面加剧脚上的力度，一面切开那些沾满粘液的血肉。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成效，切断的血肉已经开始堆积，很快占据了驾驶一角。随即那些血肉在依耶塔的眼睛里开始绞结融合在一起，等到奥维利亚想要做出举措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在那些血肉组织不断透过缝隙扩张进去的时候，奥维利亚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延缓它们填满驾驶室的时间罢了。而等待她的结局，便是在其后不久，成为这些融合组织的食物。
依耶塔完完整整地注视着这一幕，只是机体身后，突然从黑暗中亮起来的一片光点让她毫不犹豫地压下了扳机。骇队伍不久前引开的奥维利亚的手下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正朝着这里赶回来。
“人数好像变多了？”依耶塔脑袋里闪过奇怪的念头。她来到这里前，躲藏起来的骇的手下告知给她的信息里，奥维利亚剩下的人手只有二十来人。
没有多想，她退掉弹壳，再度给狙击枪上膛。狙击枪子弹穿过千米的距离，撞在防弹玻璃上。一块块巴掌大的白斑出现，接近十来发特殊子弹后，防弹玻璃上面终于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缝。
紧接着下一颗子弹到来，轰击在了裂缝周围。防弹玻璃上这时瞬间炸开雪花般的纹路，以着弹点为中心，裂缝一环一环扩展开，布满了整面玻璃。
驾驶室内，那些融合组织短时间内便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奥维利亚此刻顾不上其他，身体直接撞向面前裂开的防弹玻璃。但一颗子弹先于她一步而来，玻璃刹那间成了炸开的碎四射开，那颗子弹随即贯通了她的身体，继续前进。身后的驾驶室复合钢板几乎同时炸开一块大坑，金属碎屑飞溅，失去全部动力的狙击子弹已经变了形状，嵌在了那里。
奥维利亚也钉在了原地不动，左半边身子上被削掉了一个半圆，心脏变成碎片，那里的血肉成了弥漫在她周身的血雾。一根雪白的脊骨正勉强支撑着这具生命力迅速流逝的身体。下一刻，奥维利亚眼中的十字瞳孔散开，身体也失去平衡，向前栽倒，掉下了驾驶室，落向地面。
“呼”依耶塔看着奥维利亚落下去，吐出一口气来。但依旧放心不下，她再度瞄准奥维利亚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脑袋，想要补上一枪。扳机压下大半，子弹即将射出枪膛的刹那间，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微寒。脑袋下意识偏向一旁，随即她身前的夜空中，一道暗灰色虚影激射而来。
那是一把深灰色的长枪，枪尖将狙击镜切成两半，其后擦着依耶塔的侧脸飞过，击碎她脑袋边的一大束头发，这才深深插进地面中。
黑暗中同时跟来四道红色的椭圆形光圆，追着那把长枪的轨迹轰击过来。依耶塔这时立刻起身，飞速跑出不到四五十米，身后便传来火炮的爆炸声。
气浪扑打在身上，脚步在其后没有丝毫停留，依耶塔的影子眨眼间便了融进工厂中。接近十来分钟的急速奔跑后，依耶塔才走出那片工厂聚集区，来到一条大路边上。这时降慢了速度，她走向道路边停着的一辆没有启动的礼车，打开门坐上副驾驶座。
礼车立即启动，驶向前方。车内灯这时被打开，照亮了莱尔那张微白的脸。
“依耶塔小姐，骇少爷让我代为想你道歉。阿德莱德意外从其他地域来到这里，造成了奥维利亚的手下提前察觉过来，返回了工厂那里。”莱尔的话没有一点感情和温度，如同真正的机器，“他希望这没有对你照成什么影响、、、”
、、、、、、
昨晚短时间的记忆很快在依耶塔的脑袋里飞速重现了一遍。等到周围的景物重新对焦在眼睛里，礼车已经来到最近的高速道路附近了。
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依耶塔闭着嘴巴，看着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来的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点风景。
骇的嘴角这时往上拉起一点，脸上露出很淡的笑意。将照片放回口袋里面，他可以想象出一点照片上的景象，但并不完全。对此有很强的好奇心理，但没有等到依耶塔的回答，他好像也在一瞬间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心情了。
礼车很快驶上高速道路，混入不多的车辆里，片刻后失去了影子、、、、、
星期一，第二学年的第一次实践任务已经在两天前彻底结束，但军部学校依旧显得冷清。此次的损耗率比预测的要低很多，这让军部学校的管理者们感到了一丝欣慰。或者说成松了一口气会更加形象。两颗红星的来临预测让很多人都提前进入到了精神紧绷的状态，受到这种无形氛围的感染，军部学校的高层也感觉到了压力。好在这一次的任务统计结果还不错。
帝国军部已经开始逐步向学校的高层们施加压力了。并且不久前，除了圆桌骑士的补充议案被压下延期了，战前准备的通知经过帝国议会的商议，各大条款几乎全部通过。
军部需要快速补充新鲜血液，以及促使这些血液循环流通，让他们在短时间里适应帝国军方的内部规则与生活。实验性的第一批学生，其中的一些精英都可能面临被军部学校强制性提前毕业的决定。想要把他们培养成一名匹配相应军衔的合格军官来，并不像在学校里学习那么简单。花费的代价和时间将会更多。但从第一次观测到红星，直至现在，也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不到而已。过于短暂了，这是很多人的内心想法，但他们并无其他更好的办法来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孛锒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将那一堆文件看完，每一个字都没有落下。即将进入夏季，透过学校防护圆顶落下的光线更加充足了。他这时离开办公桌前，走到窗户边，站在了好不容易才能见到的一束温和阳光之下，点燃了一支烟，静静抽了起来。
心中早已经拟定好了一份名单，即便帝国军方那边没有下来命令，身为一个教练的责任，他依旧会以其他方法将一部分人从军部学校里面“踢出”。只是两者之间，一个为被动，另外一个为主动，。自然而然，所带来的结果也将会完全不同。
从上一次战争结束后不久，他便入职到军部学校。对战争有非常深刻的体会，那不是什么好事情，并且手上也带过十几批学生了，自然知道基础学习和普遍理论知识的重要性。过早进入到帝国军部里面，凭还未完全蜕化完的这些学生，除了被迫适应，彻底成为一具钢铁杀戮机器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结果。那里汇聚了帝国很多的精英，想要在其中坚持自己的意志行动，远比军部学校里面困难太多。
脚下已经落了一堆烟灰，孛锒再度踩灭一个烟头，抽出另外一支烟，正准备点燃的时候，房间紧闭的门被毫无动静的打开。希米亚抱着另外一堆文件走进来，将之放在了办公桌上。
“希米亚，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上司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基本的尊敬。你被军部学校辞退后还能继续在这里工作，是谁在其中帮忙，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孛锒并未生气的意思，语气还是带着粗狂和稳重感。这好像是思绪被打断，突然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来而临时脱口的话。
没有继续点燃下一支烟的心情了，孛锒看见希米亚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便觉得脑袋疼。他所擅长的事从来都不会是审阅这些文件。对他来说过于麻烦了。
“这在以后会变成日常，你需要尽快适应才行。”希米亚完全没有理会孛锒刚才的话，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说，“卡西亚在上午就醒来了，我想你应该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吧？不去看看，那群老教授们围着他忙碌了接近两个星期时间，很多隐秘资料都需要你的许可才能拿到。并且刚才麦格里副族长传来通讯，他希望你可以将卡西亚少爷的名字主动加入到帝国军部提前征兆的名单中。军部学校目前能给予他的东西很多，但也很有限。上一次事件让族长对学校内部的安全产生了怀疑。”
“我有自己的计划，也算是半个身子都站在你们那一方，这方面还请你告诉麦格里，不用担心。”孛锒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新的文件看了眼，随即摇了摇头，将之重新丢回了桌面，“倒是希米亚你应该多抽出时间来提升自己了。战前准备的文件已经发出来，在那之前，你还得渡过一次帝国内部的清算才能见识到你期待已久的战争模样。”
“与阿瓦隆合作，就是你自己准备？从那群老教授那里有知道一些情况，受到世界限制与红星的影响，植入进去的那颗眼球好像并不怎么稳定。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你就往返了阿瓦隆数次。若是危险性超过了预期，我认为还是提前终止合作计划为好。你的实力并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终止不了了，两个月前就已经和我进行了初步的同化融合。现在想要将这个眼球取出来，除非打开我的脑袋，切除这一片的脑白质才行。身在奇拉安第家族中，我想你对龙类的认知会更加熟悉一点。它们是什么东西，你非常清楚。”
孛锒说着在自己的脑袋上形象地面画了一个圈，标记出那片区域来。希米亚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她跟着孛锒离开的脚步，踩着高跟鞋“哒哒”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升降机带着孛锒和希米亚来到生物大楼的最底层。防护门打开，两人面前延伸出一条很长的空寂通道，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其中走动。作为生物大楼权限最高的一层，可以自由进出这里的教职人员本来就只占了学校的很小一部分。空气循环系统将这里的温度常年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范围里面，灯具的光也异常接近自然光线。
径直走向卡西亚呆着的房间，孛锒和希米亚在半路停下脚步。几个老教授接收到升降机传来的信息，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孛锒教练，有几天时间没有见面了。”一个老教授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全是兴奋的神采，这时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你是知道的，花了很多时间。检测出来的数据因为伤势的影响，波动很大。最近身体状况才稳定下来，数据也开始趋于平缓了。”几个老教授们将孛锒和希米亚引向另一个房间中。
“这里是详细的数据。”教授们拿起排满数字的几页纸张递给孛锒，“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里面的大部分数据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面，当做手术同化融合理应增长的数值便可。超过当前手术范围的那几项，你应该很清楚了。只是、、、”
教授的话在这里停下，他们在等着孛锒和希米亚将那些数据看完。异常的几项，在他们几人私下探讨的时候，已经用记号笔了画出来。
将记录数据的纸张放下时，孛锒和希米亚的脸面变得严肃。只是希米亚要显得沉重很多，在奇拉安第家族中，因为麦格里的影响，有关卡西亚的事情，她总是会，也是必须去思考更多的方面。
“保密问题可以放心，这方面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注意。这份纸面上的数据就是唯一了，检测机器被我们每人都清理了一遍，全是硬性破坏，即使是超级分析机也不要想找到残留下来的数据痕迹。”老教授说，“我记得上一次给他检测身体的时候，整体数据还没有这么惊人。就像一具拥有优秀蒸汽引擎的破旧礼车般，只要减缓一件件将那些破旧的零件更换升级，变成一辆漂亮的高级礼车来，也只是单纯的时间问题。”
“当然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遇到了感兴趣的事物，难题与未知反倒让这群教授们重新充满了活力。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而存活下去的。
“百分之五十的浓度、、、”孛锒沉思了片刻才说话，“不怀疑这份数据的准确性，但这个数字确实超过了正常范围太多了。按照手术的发展阶段，普通手术者的血液具有龙类的特性时，都是在过渡到第三阶段的时候。毕竟作为公认的指标，血液开始向着龙类转变，就是手术进入第三阶段的象征。”
“确实是这样，但既然被你们称为天才，普通规则当然不会再适用于他了。”教授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份数据上所承载着的重量，“我们预计他的血液已经开始对普通的手术者们照成危险。若是注入进身体里面，完全可以比拟很多生物毒剂。只是不知道是适应了的原因，还是那二十四根抑制管在中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要知道现在这种血液浓度并未对他的身体照成破坏就行了。”
“现在我们只能将这种现象归于巧合，数量过多的抑制管一方面压制住了他的力量，另一方面也起到了手术时植入他们的目的，保护了他的安全。但只是猜测，真正原因，我想连同本人也不清楚。”
随后去看了看卡西亚，头发长了一些出来，状况要比教授们描述的好很多。生物大楼里面拥有成套的完整精密医疗器械，在精心的治疗下，当卡西亚的自愈能力得到恢复后，伤势在外部治疗和自己的自愈中，身体在现在已经变得正常。再度观察和休息几天后，便能离开这里。
没有过多的交谈，卡西亚看上去确实需要充足的休息才行。孛锒和希米亚待在这里的时间不是很长，离开生物大楼，两人在半路上分开。
“带我转告麦格里，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你们的团长知道，她的行动不受人为因素的影响。随着帝国这个巨大机器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运转起来，现在保持沉默在一旁看着或许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也有三四十岁的年龄了，对应普通人来说，早已经不再年轻。”希米亚点点头。
直接回到自己的宿舍，希米亚看了看这件小小的屋子，才从书桌下拿出小型的通讯器，联系到麦格里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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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是炫目的灯光，几盏灯具交叉投下光束，任何阴影在此刻都无法隐入下去。
等到一名老教授将腹部才剖开的伤口缝合好，手术室的门正好被推开。几个送走孛锒和希米亚的老教授一脸笑容地走进来。
“虽然想不清楚你这样做的原因，才过去没有多长时间，上一次我们见面还是几个月前来着，但你看上去成长了很多。当然不只是这具身体上，嗯，还有脑袋里面的东西。知道从信息上保护自己，通常都是高级生物的一个体现之一了。”一个老教授关上门，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孛锒和希米亚对你并没有恶意，他们反而是在极力的帮助你。这点希望你要清楚。但、、、”
围在卡西亚周围的老教授们这时都露出笑意来，他们好像在为自己开脱，或是在心理上撇开一些关系，“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或是一个不为别人所知道的部分，对不对？我相信你很赞成这种说法。已经尽可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鳞化状态和再度使用龙类血液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们两个。我想有其他数据作为掩护，这点不算是秘密的秘密，应该可以再隐藏一段时间。”
“谢谢了。”卡西亚点头回答，他看了看腹部的伤口，将衣服放了下去。
“有检测到什么东西吗？”教授中算是老大样的一个老头问坐在卡西亚身边的另外一人，那个教授正在抽取卡西亚的血液，这是他们接下来时间的实验物品。一旁的架子上早已经排了满满十几管的血液，只是对这些老教授们来说，数量上好像还是不够。
“没有，切开皮肤用透镜仔仔细细看了里面，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名老教授将最后一管血液固定在架子上，偏过脑袋，反射性想要给卡西亚止血的时候，那里已经结出了一层褐色的膜。很像是凝固的血痂，但几个老教授见识的东西都非常多，他们清楚那是身体极强自愈的能力带来的效果。
“初步得出的结论，这些黑鳞或许有些特殊，手术第二阶段无论怎么去想，还完全不能支持完全状态鳞化的维持。即便是藏在皮肤下面，在平常时间里，也是需要消耗大量能量的。在其他手术者身上，鳞化手术开发完成后，那些东西在不使用的状态下，大半会融化分解在血液和身体的各处——脏器、肌肉里等等。剩下的基质，也可以理解成黑鳞的一层‘骨架’，通常会藏在皮肤下面，嵌进血肉中。为什么鳞化会这么困难，危险性也非常高，开发时间也都是以数年来计算，原因就在这里。它们不可能凭空出现，想要形成他们，需要一点点地积累——在几年时间里不断向身体中补充必要的物质，来维持它们的、、生长。”这些话明显是对着卡西亚来说的。
“如同制造一架机器，需要钢铁原料的堆砌，需要差分机的控制，以及其他很多适配的东西。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想要使用的时候能在几秒钟内长出来，不使用的时候，他们‘啪’的一声，消失不见。更加具体一点，就好像这机器的下面有一个收容柜，可以自由拿取。而你的体重之所以会超过目前手术阶段那么多，便是因为那一身黑鳞的存在。”
“只是，你的情况要特殊一些。”另外一个教授接过话，“你身体中的收容柜不是皮肤下的血肉，而是全身的骨头。当然，这都是我们的猜测。因为即使很深入的去检验了你的血液，甚至也剖开身体查看了你的各处脏器，我们依旧没发现那些组成黑鳞的成分来。”
卡西亚点点头，他听得很认真。原本回到学校后就有来到这里检查身体的打算，自己的大部分情况，他都告知给了这些老教授。他想要掌握关于自己身体的更加详细的信息。
“总之，对我来说没有坏处就行了。”
教授们商量好似的陷入沉默中。
“说不准，至少是现在。”很认真的回答，带着稳重与严肃，“若是遵循我们所了解的知识，这种情况在我们眼里可以被称为特殊情况，只是不那么乐观一点，将之看成迫不得已的缺陷，或许会更加好。”
“我们想你肯定也感受到了，虽然也只是通过数据与知识解析出来的一个结果，但鳞化状态后对你自身造成的伤害，的确是存在的。其他手术者并不像你这样，他们的鳞化手术开发已经可以完全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更加多的体力与存储起来的能量，要更加完全。”
“现在或许你也发觉了其中潜在的危险，但那只是表面。涉及到手术上的事情，特别与龙类沾上关系，很多事情都不能仅通过眼睛和数据去判断。毕竟第二类生物在生命等级上，的的确确要高出我们很多。这么长的时间里，靠着一批又一批的科研人员，我们所了解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以后需要注意，我们几个都对你的身体很感兴趣，并不希望你提前死去。作为交换，一些东西我们会按照你的要求隐藏下去。”
卡西亚表示感激，或许对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太了解了，但在鳞化状态上，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很好的考量。苏卡琉斯与巨鲸的方法的作用下，自己在战斗中，或是战斗后突然死去，他也完全可以接受。
“有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吗？你们知道，即使有上述原因，但作为军部学校的学生，或者说为了我自己，同样的事情不可避免。”
“暂时性没有。现在只是初步摸清了你的身体情况，想要找出一个好的办法，都需要时间。现在着手开始进行鳞化的手术开发，或许会是好的选择。你身体中已经经历过鳞化状态了，开发起来会变得非常顺利。当然，经过我们几个的讨论，最后认为你还是一步一步来会比较好。你可以通过提升其他方面，来让自己遇到危险时，不再去依赖鳞化。比如你骨头的硬度早已经超出正常范围几个级数了，选择几个需以骨头硬度为基础的手术开发，会更加节约时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你自己秘密的暴露性。”
“我会考虑的。”卡西亚回答，老教授们的话都不是随口说说。有详细的数据作为基础，并且也是军部学校的在职人员，很多学生的培养计划，以及最后的手术开发建议，他们全程参与其中。可以作为重要的参考，这便是卡西亚的想法。
、、、、、、
“叶捷琳小姐，你的申请下来了。”印象一直没有得到改变，秘书长嘉比里的声音听起来永远那么刺耳。
叶捷琳看向门前特意过来通知她的嘉比里，点头表示知道了，“感谢你过来这里。”
“不用感谢，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不单纯是通知你什么事情。”嘉比里走进来，带上门，“家族里长老，以及公司中的一群高层，通过了下一任族长的备选方案。你父亲作为族长的时间不多了。”
叶捷琳很平静的回应一声：“你在秘书长的位置上也待了那么久，也该随着族长一起起身了。”
预料到了这样的回答，如此回击对嘉比里没有任何作用。她坐到叶捷琳对面，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喝，“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叶捷琳小姐。我特意过来，是为了得到族长想要的答案。”
“曾经一直主动放弃家族里舒适生活，以及身份地位带来的特殊资源的你，现在为什么又要主动舍弃了那份傲气，或者说是‘倔强’，想重新拿回它们了？这就是族长，也是你父亲的问题。”嘉比里敲着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将叶捷琳看向窗外的目光拉了过来，“或许我多少明白一点，你一直想要受到家族平等的对待，以此来极力证明自己什么。当初没有依照你父亲和母亲的决定，去神学院，而是选择了军部学校是这样。资源上按照正常的家族资源比例和规则，对身份地位带来的东西表示抗拒同样如此。”
“当然，比较家族中的其他人，死得差不多的同期人员也好，还是前几期的人员也好，我对你现在取得的成绩表示赞赏。”
“非常感谢。”叶捷琳回以礼貌。
嘉比里这时开心的笑起来：“但赞赏是赞赏，叶捷琳小姐，也请你清清楚楚的明白一点，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聪明与天赋，以及重要的时间。你心里知道，你想得到的可不仅仅是我们的赞赏那么简单。你本可以将这些事情做得更加好，甚至趋近与完美状态，在接受身份地位带来的好处下。但族长也说了，‘时间不算晚，知道在什么时期做什么，也能及时绕过自己的性格，作出正确的选择，遵从自己的自觉性，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应该接受就接受，那不是什么坏事情。公平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适用。它带来的结果只会是拖累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好处。我们生来就带着高于大多数人的基础，但也要知道，我们一开始面对的，也和其他大多数人不一样。骄傲什么的，同样如此。按照商人的理解，那种东西没有一点价值。了解这点，就是你迈向权力的第一步了。”
“听说这次你的队伍损失严重？”
叶捷琳没有说话，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韦伯利家族想要调查，只需花费一点时间便可。
“我和你拥有一样的年轻面孔，但实际年龄，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叶捷琳小姐，你还是年轻了一点点，其中的关系仔细想想就能得到答案，有些东西也必须经过时间才能得到。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的想法，但请你代我，以及族长和你的母亲向他道谢。”嘉比里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不仅是族长，你的母亲和我都认为你以后会是一个很好的掌权者。和敌人正面交锋，从来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去做的。你能制造凝聚力，你能让别人对你奉献忠心，这才是最大的优势。”
叶捷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一张平静的脸。
说着嘉比里站起身，走到门前时，她偏过头，看向叶捷琳：“当然了，矛盾的集合与冲突，也正是你这样年龄女性的魅力与可爱的体现，可是非常吸引人的东西。”随即门被关上，但戏弄般的笑声还是传了进来，几秒钟后才彻底消失不见。
“或许吧。”叶捷琳这时才自言自语一句。不久后，她站起身，去往了家族的制造所那里。
制造所在韦伯利家族总部的西边，算是独立出来的一个区域，几乎将那里的土地全部占据了。和韦伯利家族其他高大的建筑比起来，制造所的性质让那里的房子显得都不怎么高，七八层已经是它们的极限。
很冷清的一片地域，叶捷琳没有乘坐家族内部的车辆前往，达到那里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
径直走向制造所的一个入口，上面用铆钉嵌合起来几个字“研发部门”。将自己的身份密码卡片插进卡槽中，等待了约有两三分钟，面前的巨大金属门才好不容易析开一个仅容许她通过的缝隙。金属门后方，一名穿着工装的男子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叠厚厚的文件，空气中能闻到油墨的香味。
男子点点头：“叶捷琳小姐，你好。你可以叫我费利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关于家族通过的那项申请，都将由我负责。”
“谢谢了。”叶捷琳回答，身后的金属门嵌合关闭起来。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好像也在此被阻断，因为空气循环系统，研发部里的温度其实非常温和。但在全部由金属包裹起来的空间里，实际感受到的只有钢铁自带的寒冷。
“东西维修好了吗？我记得受到的冲击并不大。”
“还没有。”费利克带着歉意回答，他知道叶捷琳询问的是什么。由特种软金属，以及熔炼了某种异常昂贵材料而生产出来的东西。作为韦伯利家族中的高级防御性物品，可以抵抗下航弹中心的爆炸威力，以及很多大口径的白金子弹，并有效削减一部分冲击力。但它是韦伯利军火公司设计制造出来的一种非卖品，很早开始，就只在家族内部流通。
“因为帝国内部局势的变化，公司上接到的订单多了很多。一些客户的要求需要重新去开发设计，时间上已经排满了事情。进行到了一半，预计再过三周时间，叶捷琳小姐你才能重新拿到银色袋子。虽然损伤并不大，标准航弹的攻击并不能对之照成毁灭性破坏。但想要完美修复它，很多细节上面便不能放过。毕竟作为最后用来保护自身的东西，不能出现一点错误。”
说话间，在费利克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中。叶捷琳拉开椅子坐下，费利克带着笑意将手上的文件分出来一半，推到叶捷琳面前。
“叶捷琳小姐，经过家族其他部门的协助，他们计算出了你从一开始进入到家族的培养计划中时，就一直没有使用的那些资源的价值。当然我们身体里都带着商人的性质，你的那份资源可以看做一种储蓄，乘以相应的利息后，最后得出来的具体价值数值非常可观。”
面前的文件可以看做最为常见的产品介绍书。韦伯利家族中，运行的规则与管理模式，绝大部分都遵从了商人间的交易性质。各不同部门之间，很多项目上的资金流通也遵循这种规则。在费利克眼里，叶捷琳现在便是他们的客户，拥有大量金钱的那种。
第一页便是叶捷琳自己一部分可动用的“资产”的资料，上面排满了详细的条目，右下角的位置，便是秘书长嘉比里口中所说的她“应该得到的部分”。
文件其后都是具体的价目表了，家族通过了申请后，可以购买到的一些对她自己解禁之后的高级制造物品。
手术一直都是四方势力中最为重要的点，为了防止家族成员过渡依赖武器上带来的优势，或者说是握有了大批量的强大武器后，逐渐变成家族身体上的致病菌，也或是韦伯利家族最为头疼的问题，内部人员的商品倒卖。依照身份等级的不同，作为帝国最大的军火公司，韦伯利特意针对上述问题制定了一套相应规则，用来防止类似事情的频繁发生。
叶捷琳借由自己父亲的权力，向家族提交的申请便是抛开身份等级的限制，以此来越过这套规则，得到一部分更为强力的武器，或是机械体。嘉比里虽然令人生不起喜欢，但叶捷琳也承认，那番话确实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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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满了空酒瓶，醇厚的香味充斥在整个宽敞的大厅中。阿德莱德一口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放下杯子后，他重新从第一页翻看手上那份厚厚的调查资料。从乘坐飞空艇到达那处工业城市开始，直到最后他再度回到家族中结束，期间所有可以经由人力与金钱得到的信息，全部转化成了铅字印在了这份资料中。
已经详细看了几遍，但阿德莱德还是害怕自己遗漏了什么。看到一半时，异常清脆的敲门声音回荡在了大厅中。随即闭合的木门被打开，外面些许昏暗的灯光随着一个男子的身影一同进到大厅里面。
“外面下雨了，算是马诺马即将进入到短暂夏季的第一场雨吧。”男子脸上带着疲倦，他把雨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面，拍了拍身体，让上面沾染的不多水珠落下，这才看向大厅尽头桌边的阿德莱德，“现在才回来，实在抱歉。即便有亚斯图斯的名头，但那边实际上也是三原色集团监管的地域，并且事情已经到了地域性帝国管理机构的手里了，想要获取一些资料，都必须走正规的流程。非常花费时间的无聊工作。加上寻找索塔冈的踪迹，也花了不少时间。但结果不怎么好，对方将超蒸汽压缩装置拿到手后，当即运走了，路线特殊，在铁路线繁多的那座城市，我们最终还是跟丢了。”
“感谢了，威尔奇总队长。”阿德莱德合上资料，在桌面上推开一个小空位，将之放下，“调查得怎么样了，我们当晚赶过去的时候，那群引开奥维利亚手下的人的身份？”
“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叶捷琳的人。”当初那几批极限地域的人陆续回来帝国，威尔奇进入到奥维利亚的联盟里，在其中作为总队长，算是管理着联盟里众多的成员。
“但我也不怎么确定。”说话间，威尔奇走上前，从身上挂着的深灰色袋子里摸出一叠厚实的照片，几乎都昏暗不清，也没有焦点。但在有限的光线下，还是可以勉强看清楚照片上的那些人的着装，“与当时协助奥维利亚小姐战斗的那些人所描述的一样，是不算特别的灰白色衣服与黑色长风衣。武器和弹壳的对比结果在一周前就出来了，我想你也得到了消息，完全吻合，即便存在误差，但用那些技术人员的话——都在很合理的范围里面，两者是不知名工厂中的同一批产物。”
“虽然现在所有事物都指向那是叶捷琳的人，但、、、”威尔奇没将话说完，他把照片递给阿德莱德，自己走到旁边的柜台边，拿了一个空杯子，打开下面的柜门时，才发行里面已经没有一瓶酒了。咂咂嘴巴，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喝掉一半。
阿德莱德仔细将每张照片看完，沉思了片刻，问到：“普诺那边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你应该有派人专程过去一趟吧。”
“迷雾一样的结果。”威尔奇摇摇头，目光在桌子上满满的酒瓶上巡视了一圈，好像是要找出一点残余的酒来般，“我们在那处工业城市里找到了奥维利亚小姐所使用的通讯机器，交由专业的技术人员解析，调取了里面不多的存储内容。从德尔琳失去联系，也就是死了后，便再也没有普诺的通讯记录了。”
“我们两者间的联系几乎都在德尔琳那里，时间很短，相互间的信任根本没有很好的建立起来。或者从一开始，德尔琳那边也只是想要暂时利用我们的力量，用来达成清理掉叶捷琳的目的而已。那边无从调查，普诺现在是否活着，也不知道。但应该是死了，从韦伯利家族内部人员那里得到的消息，普诺在任务结束后，没有回到军部学校，也未回到家族。倒是依耶塔还活得好好的，两者间的实力相当，但因为家族原因，不带其他感情，我还是认为依耶塔的实力要强一些。”
“这样啊、、、”阿德莱德喃喃道，“也就是说，骇并未完成我们之间的协议了？”
“现在看，确实是这样。只是根据情报，依耶塔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回到军部学校后，就进行了治疗手术，待了一周多时间才恢复大半。至于是否为骇造成的，我们现在不得而知。”
“你认为骇与依耶塔之间有多大可能合作？”阿德莱德这时询问威尔奇的判断。
摇摇头，威尔奇顺势喝完剩下的凉水，杯子放下的脆响打破两人间极为短暂的沉默。
他注视着阿德莱德的眼睛，想要从中得到某种信息。那双眼睛很深邃，藏下了所有的东西，以至于不露出一点光线。在里面，威尔奇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无论骇与依耶塔是否合作，他都不是我们应该去过多接触的人。现在是这样，以后同样如此。希尔家族的性质造就出来的一个怪物，我想，我们两个都不会对他有好感。”
等到阿德莱德点头，威尔奇继续自己的话。
“但在这次事件里面，我并未找到骇有过多参与进来的证据。他的人确实有到过那处工业城市，只是时间已是我们着手搜寻信息的三天后了。结合依耶塔回军部学校的时间，一切都可以吻合起来。并且、、、、”威尔奇的话停了一下，想到了其他因素，“虽然还没有举办正式的晚会，但阿德莱德你知道，骇也算是奥维利亚小姐的未婚夫。两大家族的人也都比较重视这件事情。按照我的理解，骇应该会处在中立位置，他不会去对奥维利亚小姐做什么，但在依耶塔的事情上，同样也不会尽自己的所有力量。”
“两边都有所表示。”阿德莱德总结性地说了一句。
“就是这样，两边都有所表示。”威尔奇复述，“但从现在开始，借由奥维利亚小姐的事情，撇清与骇的关系，对我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叶捷琳那边需要全力应对，一样是家族中极有天赋的人，经由最近的事情，我们这边还是落下了一截。”
一张感叹的脸，威尔奇想起那天晚上赶到战甲机体时所见到的情景，身上也散逸出压抑的气息来。
“战甲差分机存储机构里留下的摄像器照下的东西，家族的技术员们应该早已提取出来了吧？”威尔奇记起另外一件事，此刻问到。
“提取出来了，叶捷琳那边也有严重的伤亡，撤退的很匆忙。或许是认为奥维利亚那时还能操控战甲，才会在见到我们赶过去后，在远处利用狙击枪进行最后的攻击。差分机保存还算完好，那些存储下来的信息并未被破坏。”阿德莱德的话在此刻变得有些消沉起来，“但其中或许有其他什么重要东西，家族高层完全封锁了那些提取出来的信息。我也没有查看的资格，申请全部被拒绝了。”
“重要的东西？”威尔奇想不出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好像都在思绪中思考“重要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般。大厅也同时陷入安静，外面的雨声传进来，“淅淅簌簌”的微弱响声，不时夹杂着一两道虫鸣。
这时阿德莱德看了看自己的机械手表，时间指向晚上八时半。他抬起头，对威尔奇说到：“走吧，还有些时间。”
威尔奇站起身，和阿德莱德一起拿过门旁的雨伞，走出大厅，进入到被灯光渲染过的黑夜里面。雨下得不大，但伞面上依旧有明显的滴落声音，包裹着他们。
两人在亚斯图斯家族内部缓慢走着，并无享用着入夏第一场雨的意味。混杂的灯光下，整个亚斯图斯家族总部透露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氛围，建筑在灰茫茫的雨幕下沉寂不语，整个浸泡在其中，如同在吸取足够的水分一样。
只是雨停下后，亚斯图斯是否能从中破开什么重新焕发活力，还是如同被埋入地面下的那些枯叶般，彻底腐烂成为其他植物的养分。一切都不得而知，作为帝国曾经的国王家族，亚斯图斯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历史，的确要比其他四方势力多很多，也长很多。
“惨白的尸体一样。”阿德莱德突然说。
心情压抑，大概是受到了天气与阿德莱德这句话的影响，威尔奇想。他看一旁的阿德莱德，吐出一口气，感叹着问到：“阿德莱德，你认为奥维利亚小姐、、、、”
威尔奇好像有不喜欢将话说完的习惯。
“结果吗？”阿德莱德接上威尔奇的话，“我也不知道，一切还得看家族里那群快要成为墓碑的高层了。或许玫瑰与蔷薇骑士团的影响力可以给予一点帮助，只是最终会如何，我也不知道。”
“还是要看奥维利亚本人了，以她的性格，我想她也绝对不会愿意永远泡在营养液里面，成为家族中那群科研人员的实验体吧！”阿德莱德的话语很冷，“几年前，那时我们之间的协议约定，以及在决定自己到底去往哪里的时候，你没有忘记吧。”
威尔奇摇摇头，随即笑笑：“当然，仅是几年罢了。”他说，“我和你进入到极限地域外围，提升力量，以后成为利剑与弹头样的东西。而奥维利亚则留在帝国中，进入到神学院，作为指挥者。”
“决定好的事情，虽然也才几年，但我想应该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威尔奇复述，“受到家族的培养，在很早以前，我们便决定为这个家族倾尽力量。不仅是让亚斯图斯重回当初帝国建立时的地位与荣光，也是让国王家族应有的称号全部具备他们应有的意义。奥维利亚小姐本应该是这个帝国的公主，将来更应该是这个帝国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