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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书评区中有很多关于讨论女主的话题,争议很大,在这里,枪手只能跳出来说几句了,让大家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就整本书的大纲而言,本书女性角色不多,着重的描写的大概有两三个,其中一个大家都很清楚是清风了。而现在主要的争论也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关于她与李清的问题,枪手在书评区里已作了解释,就不再多说,在这里我想说得是清风的性格设定。

    早期的清风是一个水一般的女人,是属于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类型,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她会发生较大的改变,主要是处事的风格。她会慢慢地过渡成一个比较标准的政客和情报头子。至于怎样发展而来,随着枪手的更新,对她影响较大的几起事件将一一出现,大家会看到的。

    第二个女人其实枪手在前面的章节中已提到过,但很可能大家都没有注意,应当说她还没有正式出场。她与清风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如果说清风是水,那么她就是火。

    第三个女子则是草原公主纳芙,她在感情上不会与李清有什么纠葛,但她将给李清带来很大的麻烦,到底是什么麻烦呢?枪手也要卖关子了。其余的女子大都是龙套了,笔墨较多的会写一写茗烟。

    另外要说得是,枪手长于剧情的编织,而弱于人物形象的刻画,这里要特别感谢书友qqto

    同学,枪手下载猫的人物有脸谱化的倾向,后面枪手将着重解决这个问题,力争让大家在看到一个精彩故事的同时,也能对人物有一个深刻的记忆。

    再另外,枪手作品的剧情都不是无的放矢,后面的剧情在前面都有相关的伏笔照应,不是突兀而来,突兀而去。

    最后,希望大家喜欢,更希望大家能投票,能收藏,你们的支持是我创作的动力和源泉。

    鞠躬,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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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零零的山丘上,一面千疮百孔的大楚旗帜斜斜地矗立在顶端,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旗帜正中那硕大的楚字已不见了一半,被撕开的大洞宛如一张黑洞洞的大嘴,正肆意地嘲笑着什么.一名士兵跌坐在旗帜之下,一手紧紧地攥着旗帜,头垂在胸前,一柄长枪自胸口刺入,透体而过,深深地扎在地上,枪杆上的血早已变成了紫黑色,他已经死了很久.但却仍是不愿松开那面旗帜.

    环绕着这面旗帜,重重叠叠地倒下了不知有多少的尸体,显然,围绕着这面旗帜,曾经有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沿着山坡向下,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集在一起,死状千奇百怪,一直延伸到远处,草地早已变成暗红色,粗粗看去,在这片方园数里的草甸子止,敌我双方起码伤亡了数千人众.

    一只盘旋的秃鹫兴奋地发现了这个巨大的食物场地,带着尖厉的啸声俯冲而下,却惊起了正在地上撕扯着尸体的几只野狗,惊慌地四散奔开,隔了数丈之遥,却又不甘地回头,毛茸茸的头上沾满了鲜血,张开的鼻翼喷着粗重的气息,咧开的大嘴滴滴哒哒地流淌着混合着鲜血和涎水的液体,牙缝之间依然残存着丝丝肉糜.

    骄傲的秃鹫不屑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野狗,便径自地用它那弯曲而又尖厉的硬喙,狠狠地啄向眼中的美味,撕下一块,便仰起脖子,吞咽下去.

    或许是缘自地上生物对翱翔于空中生物的一种不知名的畏惧,几只野狗示威般地咆哮了几声,前爪在地上抓挠了几下,便偃旗息鼓,各自转头将利口对准了下一个目标,反正这里的食物多不胜数,犯不着去面对不可知的危险.

    一只野狗将尖尖的牙齿刺进了目标的大腿,这里的肉对于他们而言,是最有嚼头的美味,口里涌进来的温热的液体也许让这只野狗察觉到了什么,这口美食貌似与先前的有些不同,但却更让他兴奋,涌进咽喉的那温热的液体让他体内的激素瞬间上升了几个量级,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利齿合拢,便待甩头将这块让他更兴奋的美食撕扯下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蓦地在寂静地草甸子上响了起来,眼中的美食蓦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沾满鲜血的血糊糊的脸上,一双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野狗.

    野狗嗷地一声惊叫,松开大口,一个转身便奔逃开去,跑开数丈,却又停了下来,转头瞪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先前的美食,不远处那只巨大的秃鹫,受此惊吓,也是蓦地展开双翅,带起一股激风,腾空而起,在草甸上盘旋.

    野狗眼中的美食仍是带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转头四顾,眼中带着惊恐,不解,迷茫,嘴中却发出一阵阵呓语,却连眼角也没有扫一下几步之遥的野狗.

    或许是美食的不屑激怒了野狗,也可能是尚在咽喉中流淌的那温热的液体的美味激起了它的野性,更可能是今晚连接两次对它的不屑让它感到了羞怒,总之,这条野狗愤怒地咆哮了几声,突地狂吠着奔向目标,尖厉的牙齿在不远处尚在幽幽燃烧的火光映照下闪着寒光.

    接近目标,腾身而起,张开的大嘴对准了美食那因为抬头凝视夜空而暴露的咽喉,它对自己这一扑击甚是满意,甚至认为这是自己这一生最完美的一击.但它那浅浅的思想到此为至,眼中的美食抬起了手,手上有一柄闪着寒光的钢刀,正等在自己扑击的路上,野狗眼中露出惊恐的光芒,但却无力停下自己这一生中最为猛烈而完美的一扑,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飞鹅扑火般地向那道寒光扑去,它听到了钢刀入肉的哧哧声,然后,它眼中的光茫蓦地黯淡,身躯重重地从空中摔将了下来.

    也许,在生命的存活面前,尊严实在算不了什么,既然今晚已经被秃鹫践踏了一次,再来一次也许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这种站立的生物要比这些在空中的家伙更可怕.如果这只野狗还能思维的话,它一定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只野狗的死亡让其它几只感受了危险,它们远远地奔开,便连那不可一世的秃鹫也避了开去,虽然不曾离开这片食场,但每每低头撕扯上几口,便会抬头看看那跌坐在地上的人影.

    李清头很痛,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声地呻吟起来,然而比头痛更让他恐惧地是他不知身在何处,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看身周的情景,那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惨状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发起抖来.

    我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在做梦吗?不,不是在做梦,刚刚那喷在自己身上那温热的血液,还有身上的剧痛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脑中剧烈的疼痛便在这恐惧之中不知不觉地消失,一条条信息却在这时自脑中掠过,大楚,蛮族,战争,失败,死亡,转瞬之间,李清便明白了一切,然而他的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

    半轮残月,一地尸体,幽幽燃烧的残火不仅没有让这天地之间增添半分热度,反而让人更觉凄冷,袅袅上升的青烟被风瞬间吹散,消散于空中.

    空中的秃鹫,远处的野狗冷冷地看着远处那跌坐在地上的血人挥舞着手里的刀,指天骂地,从九天诸佛一直骂到十八层地狱,直骂得声嘶力竭,终于又无力地仆倒在地,兀自挥着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地面。感觉到这血糊糊的家伙对自己不会再构成什么威胁,秃鹫和野狗们终于又将自己的目标对准了食物,只不过在大快朵熙的时候,偶而抬起头,关注一下远处这个让他们感到既莫名其妙,又有些害怕的生物.

    仆到在地的李清呼呼地喘着粗气,嘴角冒着白沫,口干舌燥的他早已无力再去高声叫骂,失血过多的他再加上此时的情绪激动,身体已是虚弱之极.指天骂地的快感刚刚过去,生存的念头立时便涌上心头.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看样子,自己却是这乱世人了.李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疼痛主要来自两个地方,一是头上,另一处来自腿上,伸手摸摸头上疼痛的地方,一阵针刺般感觉立时传来,看来头上是遭到了什么重物击打的缘故.腿上却是被那该死的野狗给咬伤的.

    试着让自己站了起来,虽然身体摇摇晃晃,但李清却知道这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昏眩,只要止住了血,就不是大碍了.看着四周那些缺胳膊少腿,甚至脑袋都不见了的双方战士,李清不由大为庆幸起来,自己头上受了这一重击便昏倒在地,却是少遭了刀枪穿刺之苦了,若是挨了一刀,估计自己现在也就和地上的这些尸体一样,被这些野狗撕咬了.

    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简陋的软甲只是遮住了身体的几个重要部位,粗麻织就的衣裳已是破乱之极,苦笑一下,李清找到刀鞘,将刀挂在软甲的搭扣上,又从地上寻到一支长枪,权当作拐杖,草甸这一仗,大楚看来是大败亏输了,自己得早些离开这鬼地方,李清知道,蛮族穷凶极恶,眼下可能是追击逃走的大楚军队,回过头来,便会来打扫战场,这些死尸身上穿得皮甲,丢弃的兵器,都会被他们剥走,若让他们发现了自己,自己就得再一次前赴阎王殿了.

    秃鹫有些害怕这个摇摇晃不的人影,在李清趔趄着走了几步,似乎有向它靠拢的迹象,它便立时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周,径自落到了那小山丘之上,这里,也有无尽的美食.

    李清眯着眼看着那秃鹫,旋即目光便落在那面破乱的旗帜之上,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自己是大楚的一名战士,而且还是一名云麾校尉,一名低级军官了,总不能让自己军队的军旗落在对方的手上.

    拄着长枪,李清一步一挪地向山丘爬去,他要带走那面军旗.

    秃鹫非常不满意这个家伙的选择,居然又跟着自己来了,无奈地叫了一声,再一次振翅而起,远离了这块地方.却仍在空中盘旋不去,远处的野狗满意地吠了几声,居然有些像狼叫.

    站在那死也不肯松下手中旗帜的战士面前,李清深深地鞠躬,无论什么地方,勇敢而有信念的战士都是受人尊敬的.

    从旗杆上取下那面军旗,看着旗帜一侧,鲜红的常胜两上大字,不由叹了一口气,长胜长胜,现在却是大败了。将那面满是破洞的大楚长胜营军旗整整齐齐的叠好,小心地揣在怀里,再一次地环视了一遍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战场,李清拄着长矛,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走去,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孤单而凄凉.

    秋风呜咽,吹起一地的落叶,带着无边的萧瑟翻滚着飞向远处,暗黑的云层仿佛要压到地面,空气沉闷得似乎要爆炸开来,络绎不绝的难民拖儿带女,绵延不绝地向着大楚边境最大的城市定州奔来.草甸兵败,三万大楚边军崩溃,定州外围的定远,威远,镇远,抚远要塞数天之内皆失,将数十万大楚子民直接丢给了蛮族,蛮族疯狂的烧杀劫掠让无数的村庄变为废墟,处处尸横遍野,不可计数的丁口被抓走,焚烧村庄的黑烟遮天蔽日,整个定州外围一片愁云惨雾.

    此时,尚远离定州城的李清正盘腿坐在半山坡上,几天的逃亡让他精疲力竭,也让他弄明白了很多事情,看着山下络绎不绝逃难的人群,看到不时有溃兵或成群结队,或纵马呼啸而过,大家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定州城,那里还有坚固的城墙,还有数万大军,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抬眼望天,不由一阵苦笑,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附身于这个也叫李清的家伙身上,倒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前生的孽债,需要这世来还。眼下的自己,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能活着固然很好,但这个世道,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几天来,自己不停地融合着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断承着这具身体本来的遗产,要说这李清的身体倒是倍儿棒,比前世的自己要强多了,光是胸腹上那八块鲜明的肌肉,便是前世的自己梦想拥有,却又懒得去煅炼的家伙不可能得到的。而且这家伙的身世也颇有意思。想到这里,嘴角又咧开,腿上的伤又开始痛了,他妈的,也不知会不会得狂犬病,心里骂道。

    “校尉,我们走吧!”身后一个络腮胡子嗡声嗡气地道。此时,在李清的身后,已跟了数十个溃兵,这些人是李清一路逃难之中,聚集在身边的人,这帮人都不是善茬,有的是想抢劫李清身上的武器被李清打倒后投降的,有的是在李清组织伏击落单的蛮子时碰上的,总之,个个都是凶相毕露,敢杀敢砍的家伙。

    “走吧!”李清站了起来,蛮子的大军一直在外游荡,别看前几天碰上几个落单的蛮子,自己这伙人一拥而上,杀得痛快,但只要碰上大队人马,那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扔到里面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的下场。此时,能离定州近一步,便多一分的安全,毕竟,在定州,还有二万大楚边军镇守.

    此时的李清已顾不上考虑什么,活着是他现在的唯一的目的,至于其它,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混在逃难的人群中,周围难民敌视的目光也让他如坐针毡,那些愤火的目光中的痛恨让李清暗自担忧,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失去理智的难民便会一涌而上将自己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自己手里还拿着长矛,腰里挂着战刀,李清相信这些人一定会将自己灭了,这几天,便是睡觉,李清也要半睁着眼睛.但不堪入耳的辱骂仍不时地钻入他的耳中,对此,李清无言以对,他觉得这些难民痛恨他们这些军人是有理由的,虽然自己有些无辜。他们从自己微薄的收入中除了要上缴朝廷的赋税,还要加上定州的边税,而这些边税恰恰就是用来奉养自己这样的大兵的.

    拿了别人的供奉,自然就要保护别人的安全,但他们没有做到,想到这一点,李清有些羞愧,在这些辱骂声中,云麾校尉李清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李清周围的这些军汉们可不是这样想的,听到不堪入耳的漫骂,一个个脸露凶相,面目狰狞,"李校尉,他们欺人太甚!"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王启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是老子不拼命作战,老子刀下少说也死了几个蛮兵,但那又济得什么事,大军垮了,老子不跑,白白送死么?"

    精瘦的骑兵姜奎阴着脸,目光不时瞟着离他不过百来米的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那是他的座骑,前天被一群难民抢走了.那时他孤身一人,险被殴死,要不是武功还不错,那就死翘翘了。今天居然又看见了他的马,被那些难民系在一辆车上,充作挽马。

    "校尉,我是骑兵,马就是我的命,这么好的战马,居然被他们当挽马用,用不了几天,这马就废了."

    十几个大兵都聚在了李清的周围,"校尉,您下令,老子们干他妈的,这气老子受够了."一时群情汹涌,虽然是溃兵,但毕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这时聚在一齐,声势大涨,都期待地看着李清,只要李清一声令下,便要动手,难民虽然人多,但真要和这些聚在一起的战兵打起来,一见血,只怕难民便要一轰而散.那时便如虎驱羊群了.

    一个小个子溃兵不声不响地从靴筒里摸出一把短刀,刀刃贴在小臂上,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眼里凶光四射,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人群,似是在寻找下手的目标.这家伙叫冯国,也不知原先是干什么的,但看他握刀的手法,便知是个杀人的好手。

    这些大兵的鼓噪声让聚在他们四周不远的难民都警觉起来,看到这群眼中凶光四射的溃兵,难民不由胆怯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缓缓退去,片刻功夫,本来吵闹的大路居然安静了下来.

    李清猛地拔出战刀,众溃兵不由眼露喜色,姜奎更是抬脚便想奔向自己的战马.

    "都住嘴!"李清一声怒喝,在众溃兵惊愕的神色中,李清扬起战刀,道:"这些人骂得不错,我们吃粮当兵,本就是要保护他们的,我们打败了,让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有理由恨我们.谁敢伤害这些难民,老子劈了他.都给我老实点."

    众人默然不语,姜奎沮丧地收回了脚,他们都是多年老兵,常年在军营之中,军队里森严的等级已浸透了他们的血脉,虽然李清与他们不相统属,但按照战场纪律,溃兵,散兵必须接受所有他能遇到的比自己军职高的军官的统一指挥,否则,斩首无论.更何况这些天与李清相处下来,众人也都被他的胆略所折服,一路逃下来,居然被他们弄死了几十个落单的蛮子。

    李清将战刀刷地插回到刀鞘,心里却是庆幸不已,还好,这些溃兵还有那么一点点纪律和羞耻感,也幸好自己还是一个校尉,不然,今天就不好收场了,自己受了伤,而王启年等人却是好端端的,看他们几人的身板,真要单挑的话,自己不见得就是对手.

    看到这伙溃兵又偃旗息鼓,周围的咒骂声又响了起来,看着周围几人不断变化的神色,李清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场面,不禁对周围的难民也痛恨起来,妈的,你们能欺负一个溃兵,可这里有十几个,且都是见过血的,真要打起来,你们值个屁啊.

    "走吧,今天我们在这里受过的屈辱,来日找蛮兵讨回来."李清拄着长矛,向着定州方向走去,十几个溃兵变步亦趋地跟着他.

    此时的定州,已是全城戒严,草甸兵败,三万边军覆灭,让繁华的定州直接暴露在蛮族的兵锋之下,而定州,已有数十年未见战火了.本来繁华的城市显得死气沉沉,居民关门闭户,商铺歇业,街道上除了不时一队队跑过的军队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烟.

    "马鸣凤,你这个王八蛋."定州大营,一声怒吼远远地传了出去,定州军军主,萧远山气得发疯,整整两协六营,加上四座要塞,三万士兵,就这样葬送了,定州门户大开,自己多年殚精竭虑,苦心维持的对蛮族的战略优势就此葬送,自今日起,定州攻守易位.

    大楚军制,一军三协,一协三营,一营三翼,一翼三哨,一哨三果,定州军在萧远山五年的苦心经营之下,战力提高极快,但这一次作战却是情非得已,本来左协中协六营,加上四座军寨的驻军,三万人齐头并进,但左协偏将马鸣凤不听号令,率本部轻军而出,与萧远山的中协离得太远,被蛮族大单于抓住战机穿插包围击败,自己为了救他,又不得不将中协倾巢而出,这才中了蛮子的埋伏,大败亏输,这一仗,可说是输掉了自己五年来苦心经营的一点本钱,由不得萧远山不怒,"将军请息怒,马将军兵败,下落不明,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定州不失,才能论及其它啊."萧远山的首席幕僚沈明臣忧心忡忡.看着丢盔弃甲逃回来的萧远山,劝道。

    "马鸣凤,我要剐了你!"萧远山咬牙切齿,拔剑乱砍案几,几剑下去,已是将虎案剁得稀乱,余怒未消,扬手便将剑狠狠地投掷出去,擦着一名刚刚踏进大门的亲兵的头顶飞出去,将头盔击得不知飞到了那个旮旯.

    那亲兵吓得呆了,张大嘴巴看着萧远山,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什么事慌里慌张?"萧远山向那亲兵怒吼道.

    这一声怒吼总算将那亲兵的魂叫了回来,"将军,知州大人请将军过衙议事."

    此时的大楚王朝,早已非立国之初的大楚了,皇室已没有了当初的绝对权威,数百年来积累了无数的矛盾,也造就了无数的世家豪门,像定州将军萧远山,便出身于齐国公府,而知州方文山却又是来自豪族方家,眼下大楚各州基本把持在各世家之手,由皇室直接有效控制的州府屈指可数,可谓政令难出京城百里之外,许多州府里,百姓识得世家之命,却不知皇室之威,大楚已显暮色。

    定州兵败,会对萧家和方家造成什么影响?方文山不得不虑,其它世家会不会趁此机会发难呢?但现在的方文山显然是有更让他挠心的事,眼前的事已将他愁得将一丛美须扯断了数根,鬓旁凭添了数根白发,定州已成了战场前哨,但有二万定州军在此,守住定州料想不是问题,但已汹涌向定州城涌来的难民才是真正令人头痛的问题.

    蛮族在定州外围烧杀抢掠,这些难民来到定州城,不能闭门不纳,否则朝廷的御史一本参上,即便自己仗着深厚的背景,不见得能将他拉下马来,但灰头土脸却是必然,但将这十几二十万的难民放进城,如何安置他们却是极大的问题,不说别的,就是吃的,这么多人就是喝粥一天总也得几万斤粮,定州的义仓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已经陆续有难民抵达定州,想必就在明天,大股的难民潮就将涌来,方文山已将所有的手下都派了出去,设置难民营,粥棚,所有的衙役都上街,预防骚乱发生.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的方文山虽然又眼红肿,精疲力竭,但仍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与定州将军萧远山商议定州的防守问题.

    全身披挂的萧远山走进方文山的议事厅的时候,他刚将一名属吏打发出去,看到萧远山走进来,方文山迎上几步,"萧兄,未曾远迎,尚请不要怪罪,这几天我这里太忙了."萧远山拱拱手,"方老弟,你我之间就甭客气了."

    大楚豪门之间在当朝,矛盾已开始激化,相互之间经常拆台,但萧方两家却是一个例外,一是因为两家本是姻亲关系,二是两家萧家势大,方家势弱,一直是萧规方随,像定州,便是二大世家共同把持,是以两人倒是合作良好,一文一武,倒也将定州经营得井井有条,要不是这一次的大败,二人倒也称得上是文辅武弼,相得益彰。

    落座之后,方文山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问道:"萧将军,你一向用兵甚是稳重,这一次为何出了这么大的纰露?"

    萧远山苦笑一声,"方大人,你是知我的,但这一次却让马鸣凤害苦了,此次我让马副将作我偏师,与我齐头并进,那料得他居然如此狂枉,以左协三营兵力就妄想偷袭蛮族大营,轻骑而出,与我失去了倚伥,料敌不明,狂妄自大,让蛮族大单于集结主力击破,这才到致草甸大败."

    "马鸣凤?"方文山手一抖,又扯下了几根须子,

    萧远山愤愤地一捶大腿,"就是他,现在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假如死了,那也一了百了,但若活着回来,我定不饶他.我真是瞎了眼,挑了这么一个人作我的副将。"

    方文山沉思片刻,道:"萧兄,此事容后再说,文山今日请将军来,却是想问,以两万兵守定州,可有恙否?"

    萧远山点点头,"大人但可放心,两万定州军虽然野战不足,但守城却是绰绰有余,定州军镇,城高墙厚,险峻异常,想要攻克定州,即便蛮兵有十万之众,也难攻下,何况,哼哼,蛮兵从那里变出十万战兵来?蛮族举族动员,恐也只有十万战兵,却又要守老巢,又要防备他葱岭关外的室韦人,能有五万战兵来攻定州就不错了."

    "那我就放心了."方文山吁了一口气,虽然心中有所料定,但亲耳听到萧远山这员老将如此说,这才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如此我就只需安置好进城的难民就好了."

    萧远山点点头:"方兄放心,守城就由我来做,你只需让我后方无虞就好,草甸大败后,我已将分驻各处的部队集结到了定州,这些天,又陆续收拢了前方逃出来的一些溃兵,整编成了一个营,现在定州城内有二万三千余战兵,定可保定州无事."

    "如此,就有劳将军!"方文山站起抱拳一揖,"值此危难,文山与将军共担之."

    萧远山举手行了个军礼,"方兄放心."

    看到萧远山匆匆离去的背影,方文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案边,沉思片刻,提起笔来.

    人潮滚滚,看到定州城那高大的城廓出现在眼前,李清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三天来,他一直提心吊胆,如果在回到定州之前碰上大队蛮兵,那除了被宰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出路.腿上的伤早已结了疤,走路已是无碍,相比头上那依然肿起的大包,李清却更担心自己被野狗咬伤的腿,该不会得疯狗病吧,貌似这病是有很长的潜伏期的.

    城上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兵肃立于秋风之中,装上利箭的八牛弩闪着寒光自城垛间探出头来,巨大的床弩让人望而生畏,一叠叠的圆木垒于城墙之上,如果开战,那些擂木滚下来,收割得将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定州城门大开,两排士兵肃立,正在声嘶立竭地维持着入城秩序.

    "难民到城西难民营入住,士兵到城隍庙收容营报到."

    听到喊声,李清带着十几名溃兵,一路行向城隍庙.那里,一顶顶的帐蓬已支起,从战场上逃得性命的溃兵们正无精打采的在临时营帐前登记.

    "姓名,职条."一名军官提前笔,看也不看这些神色惨淡的士兵,喝问道.

    "李清,定州军左协常胜营三翼一哨校尉."

    常胜营?军官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你是常胜营的?”

    “是啊,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常胜营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啊!”李清一惊,一营数千人,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猛地想起战场上那纵横交错的尸体,眼眶不由红了,“我也是从死人堆里好不容易爬出来的。”

    军官点点头道:"好,回来就好,李校尉,你命真大啊,现在你到新建选锋营报到.

    李清一愕,"大人,我是常胜营军官."

    军官瞟了一眼李清,"李校尉,你是军官,难道不知大楚军制条例,常胜营已是全营覆灭,又丢失了营旗,依制,取消常胜营,永不再建,常胜营,已不存在了.速去选锋营报到."

    "营旗?"李清一愕,忽地想起自己怀中的那面旗帜/

    李清站得笔直,伸手从怀里掏出那面破乱溜丢的旗帜,一抖展开,大声道:"回禀大人,常胜营军旗在此,军旗在,依大楚军制,常胜营将重建,我是常胜营军官."

    四周忽地响起一片惊讶声,一直跟随着李清的王启年与姜奎也是愕然,想不到这个李校尉居然将常胜营的营旗带了回来.

    登记军官霍地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李清,他也是经历了草旬大战的,只不过他是定州主将萧帅的中军营,而据他所知,长胜营是奉命断后的,这些天,各营的溃兵都有,但就是没有长胜营的兵,想必已是全军覆灭,刚刚听到这人是常胜营的,已是让他惊讶,而现在,居然看到这人将营旗也带了回来,便更是震惊了,一般来说,营旗所在是敌方攻击的重点,也是敌方必要抢夺的战利品,全营覆灭之下,依然保存了营旗,在军中是很罕见的事情.

    "李校尉,请稍等."登记军官向身边的一名士兵低语几句,看着那个士兵飞奔而去,这才转身道"兹事体大,我无权作主."

    定州军大营,将旗已移驻定州城内,征辟了一家富户的大宅,原来的大厅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便成了萧远山的议事厅,此时,萧远山与一众将官正神色复杂地看众厅前站着的这名低级军官.

    三万大军溃败,长胜营奉命断后,虽然死战不退,但全军覆灭,丢失营旗,这将成为定州军军史上无法磨灭的耻辱,大楚立朝数百年,但在战时被成建制地消灭,将营旗丢失的事情也只发生过五次,而这五次的主角虽然日后都是战功累累,但终其一生,也未得封候拜公,究其缘由,便是因为在战时丢失了自己的军旗,即便日后定州军灭了蛮族,这仍然是一个污点将被史书所载,所以萧远山恨.

    展开在他案上的常胜营军旗破破乱乱,比一块抹布好不了多少,旗帜被撕裂成了几片,几片飘零的布条上被箭撕开的破洞宛如一只只睁大的眼睛,让他的眼睛一阵阵刺痛,仿佛看到在这面旗帜下,无数儿郎一个个地倒下,血与火的战场浮现在他的眼前,让这员久经阵仗的老将不禁有些头昏目眩.

    "将军!"看到萧远山有些失神,右协领军,偏将吕大临低声提醒,让萧远山从伤感中惊醒过来.

    "李清,很好,常胜营断后,全军覆灭,但却掩护了我定州主力安然返回,已是大功,你能带回常胜营军旗,让我定州军免遭失旗之耻,这里,本将要多谢你了."

    李清踏前一步,朗声道:"军旗为军人之魂,此乃李清本分,常胜营全军覆灭,李清苟活,不敢当将军之谢."

    萧远山点点头:"草甸之败,是本将用人失误,不是尔等士兵之责,你很不错.能在敌人重重围困之下保住营旗,你于国有大功,于定州军有大功。"转向帐中众将,"各位,常胜营军旗即存,依大楚军制,常胜营可重建,你们意下如何?"

    吕大临看了一眼堂上李清,道:"常胜营自然应当重建,不过大人,眼下从前线退回来的败兵已被重组成了选锋营,选锋营尚不满员,这常胜营......"

    萧远山嗯了一声,重组选锋营,已任命了选锋营主将等一系列军官,这时想从选锋营中抽人自是不行的,但观这李清,既能从战场上带回营旗,并从激战中保存性命,勇武是肯定的,先前问话,询问战场经历,此人回答有条有理,言语得当,显然不同一般武夫,假以时日,说不得又是一员得力战将,赏是一定的,但此人坚持要回常胜营,这就让人有些为难,看了吕大临一眼,选锋营主将吕大兵是他的弟弟,从选锋营抽兵吕大临肯定是不愿意的,要是从前,自可一言而决,但现下吕大临的右协已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却是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况且吕大临是自己的心腹,分量自也不是这低级军官李清能比的.

    心下计较停当,微笑着向李清道:"李校尉,你携回常胜营军旗,于我军是大功,当重赏,本将命!"说到这里,他微一停顿,李清已是明白,自己可能要升官了,当下翻身拜倒在地,

    "自即日起,云麾校尉李清晋长为振武校尉."

    云麾校尉是九品,而振武校尉是七品,只是从战场上带回一面破旗便连升两级,李清不由喜出望外,大声道:"卑职多谢将军."

    萧远山很满意李清的反应,"常胜营重建,将在此战之后,你是常胜营回来的,自当回常胜营效力,在新的常胜营主将任命之前,你便任常胜营左翼翼长."

    "吕参将!"萧远山看向右首一名将军,新任的选锋营参将吕大兵.

    "卑职在."吕大兵霍地起立.

    "你选锋营尚不满员,本将是知道的,但常胜营重建,各部都应鼎立支持,其它各营都要准备当前战事,不能抽人,你部目前尚不能形成战力,便支援常胜营三百人吧."

    吕大兵略微迟疑了一下,选锋营虽是新建,但手下可都是老兵,这些老兵只要稍加整敕,便可成一支强军,要他拿出三百人,可是真有些肉疼.瞄了一眼大哥吕大临,见大哥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反应,只得无奈地答道:"末将尊命."

    "李清,一翼编制为一千人,但现在实是没有这么多人,便先这样吧.你稍后与吕参将接洽吧."

    李清抱拳道:"多谢将军."又转向吕大兵,"多谢吕参将大力支持."

    吕大兵笑道:"本份之内,这里先恭喜李校尉荣升."

    接下来的军帐议事,李清一个新任振武校尉,常胜营左翼翼长,且是一个光杆的家伙可就没份参加了,从萧远山那里辞出后,李清不由满心鼓悦,这世道中,升官可是真容易啊.眨眼之间,自己便从九品爬到了七品了.还有了一千个部下,当然,眼下还只有三百人,但只要有了这名份,有了编制,还怕没有人么?

    李清喜滋滋地回到城隍庙,王启年,姜奎等人还担心地等待在那里,看到李清回来,呼啦一声便围了上来,"李校尉,怎么样?"

    李清笑道:"将军隆恩,现在我已是振武校尉了,将军允许我常胜营重建,我现在临时任常胜营左翼翼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左翼干活,不说别的,一个哨长果长我现在可虽有权任命的."同这些人一路同行了许多天,对他们也有了很深的了解,在大军溃败之时,这些人能杀出一条出路,逃得生天,没点本事还真做不到.

    王启年等人都是大喜,大败之余,众人都只为逃出一条性命而欢喜,对于前程,可是没什么想法的,但现在喜从天降,打了败仗,还能升官,这样的好事,谁人不干?当下一起抱拳,"敢不为校尉大人效死?"

    "好,好!"李清笑歪了嘴巴,不为别的,只为先捡了几个悍将而开心,"王启年,你现在便是我左翼一哨哨长了,姜奎,你便是我左翼第二哨哨长,冯国,你是我第三哨哨长.怎么样,等大战过后,你们一个云麾校尉是跑不了的."几人都是狂喜,这一下便成了正儿八经的军官了.

    王启年不用说了,看那铁塔一般的身材,打架定是一个好手,姜奎在李清刚遇到他的时候,便为了他的马术而惊讶,那么密集的人从当中,还能驱马逃出那么远,没两把刷子是办不到的,至于冯国,当时冯国从靴筒里掏出短刀,看那握刀的手势,李清便知这是一个杀人好手,没有相当的经验,是不会在准备动手前将短刀那样握住的.

    到现在,李清总算是将左翼的架子搭了起来,等从吕大兵那里领会三百士兵之后,左翼便算是正式成立了.

    城隍庙西侧,一个小小的营地立了起来,一面新领的旗帜迎风飘扬,常胜营左翼正式开营了,光杆翼长领着几个光杆哨长笑吟吟地立在旗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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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就是我的兵?"李清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三百名士兵,分明便是三百名伤号,耳边一片呻吟,眼前尽是血迹,有几个无声无息地躺在哪里,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是啊,是啊!"吕大兵一脸的笑容,"李校尉,你看啊,我选锋营刚刚草创,兵员严重不足,说实话,这些兵都是好兵啊,伤又不重,只要一养好,那就是生龙活虎一般,而且又都上过战场,见过血,啧啧,要不是大帅要我鼎力支持你,我可是真舍不得他们啊,现在只好都便宜李校尉了."

    看到吕大兵那笑眯眯的神情,李清恨不得立即一拳便将这张脸打成柿饼,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一拳如打出去,自己这个刚到手的振武校尉肯定便没了,说不定连云麾校尉也没了,立马便成一个小兵.

    "多谢参将了!"李清强迫自己堆上一脸的笑容,虽然是伤兵,但总算还是人吧,吕大兵说得倒也不错,只要他们能活着,肯定会成为好兵,但前提是能让他们活下来啊,这时代可没有抗生素,受了伤能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大.

    王启年,姜奎,冯国呆呆地看着正在入营的伤兵们,一大群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路呻吟不绝,更有几个是用担架抬着来的,李清去选锋营时带着的几个士兵此时全成了担架兵,便是李清,胳膊上也架着一个伤兵.

    "这就是我们的兵?"王启年盯着李清.

    "很长时间以内,他们就是我的兵了."李清闷闷不乐地道.

    "欺人太甚!"王启年一拳砸在桌上,将桌上的东西震得都跳了起来,李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老王,知道你劲大,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

    "可大人,大帅答应给我们三百兵的."

    "是啊,是三百兵,可大帅可没说三百伤兵不行的.吕大兵跟我们玩这招,我们都没处诉冤去.再说了,你认为大帅会为我们与吕大兵较真么?真要闹起来,大帅最多不过笑吕大兵小心眼,可我们就平添了一个仇家了,吕大兵可是吕偏将的弟弟,闹翻了,没我们什么好."

    姜奎道:"大人,这三百兵都是伤兵,我才去查了一下,轻伤的两百多,还有十几个重伤的,眼见是活不了啦,便是那两百多,也,也不知能活下来多少?"这几人都是老行伍,知道受伤意味着什么?

    李清点头道:"是啊,这是我们现在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如何能让他们尽可能地活下来.哦,对了,冯国,我让你去领的军械,粮食都领回来了么?"

    "大人,领回来,两百支长矛,一百柄战刀,一百面皮盾,一百石粮食,三百套军装,都搬回来了."冯国点头道,"大帅发了话,这些东西并没有克扣我们,很爽快地给了我们."

    "嗯,现在这批军械我们看来是暂时用不着了,你让先前的弟兄们先把自己装备好了,得有点精气神.姜奎,你去找医生,给弟兄们治伤."

    "是,大人,只是请医生是要银子的,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啊!"姜奎为难地看了一眼李清.

    李清愠怒地抬起头,"现在整个定州都成了战备区,我想我们常胜营有权征用本地医馆的医生吧,马上去找,弟兄们可等不得,就是绑,你也得给我绑我来."

    姜奎展颜一笑,舔了舔嘴角,"得令,大人,有了你这句话,我保证给你绑一个来."

    李清翻了一个白眼,转头对王启年道:"启年,你带人去将我们营地整理一下,来了这么多伤兵,别将营地搞得像垃圾堆,将伤员按轻重分营安置."

    "是."王启年转身大步离去.

    "冯国,你今天去武库,可听到了一些什么消息吗?"转头问呆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冯国.

    "大人,现在定州城里很紧张,都在传言蛮兵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中协里的三个营已全部进入了一级战备,听说连刚整编的选锋营也将被编入预备队,知州方大人还在动员轻壮,总之,现在定州是谁备打一场大仗了."

    李清撮了撮牙花,道:"蛮兵擅野战不擅攻城,我看定州如此险峻,只要蛮族的头领不是被驴踢了,就绝对不会来踢这块铁板."

    冯国笑道:"就怕那蛮族大首领蛮劲发作."

    李清哧地一笑,"蛮劲?冯国,你看这次在草甸,那家伙调度兵马,将马副将吃得死死的,以五万人马生生吃掉了我们三万强兵,是那种只懂蛮劲的吗?这家伙不简单的很那!"

    冯国眼睛一亮:"那大人是认为蛮兵是不会来啦?"

    "那也说不准,至少来定州耍耍威风还是可以的,反正现在定州军是不可能出城与他野战的."

    "嘿!"冯国两掌一拍,"那是,说实话,大人,与蛮兵野战真是可怕啊,不怕大人笑话,草甸一战时,看到上万战马奔腾而来,连地面都被马蹄震是抖动,我的腿都软了.我定州骑军不足,与蛮兵野战,的确不可取."

    李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步兵练好了,收拾骑兵那是易如反掌."

    冯国不信地摇摇头,正想反驳,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哗声,夹杂着一声声哭嚎,李清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走,去看看."

    两人大步出营.

    看到李清到来,王启年总算是看到了救星,大声道:"好了,好了,大人来了,你们有什么话直接跟李大人讲吧!"

    王启年现在很是狼狈,周围围着一大圈伤兵,地上躺着两人重伤号,正一人抱着他一条腿.

    "出什么事了?"李清警惕地看了一眼围成一团的伤兵,头皮有些发炸,莫不是炸营,哗变,不至于吧!

    "大人啊!我们虽然受了伤,但伤得不重,我们一定会挺过来的,求大人不要放弃我们."不等李清明白出了什么事,两条腿已被两个伤兵牢牢地抱住,头皮一麻,李清差一点拔出了腰刀.

    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双腿的两个伤兵,一个胸腹按了一刀,只是胡乱地用布条缠了一下,血水正从布破下渗出来,另一个一只眼睛没了,鲜血正从眼洞中往外渗出.

    "放开大人,你们想干什么?"冯国刷地拔出腰刀,厉声道:"想要造反么?"

    两名伤兵放开李清的腿,伏倒在地,大声哭道:"大人,不要杀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好的,我们还能为大人打仗."

    李清奇道:"谁要杀你们?"

    冯国猛地醒悟过来,伏在耳边低声道:"大人,我知道了,军中一般对伤势极重的伤兵都是补一刀,让他们去得痛快一点,免得多受罪,刚刚大人让王启年移营,这些重伤号肯定以为是要杀他们了."

    李清心一抖,"这混帐规纪是谁定的?"

    冯国惊讶地看了一眼李清:"大人,这是军中惯例啊,这些重伤号肯定是不能再上战场了,就算花钱救他们,多半也救不回来,为了不花冤枉钱,所以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补一刀了事."

    "放屁."李清骂了一声.蹲下身子,道:"两位放心,我李清怎么会杀害自己的袍泽呢,尽管放心好了."

    "那大人为什么要将我们这些人另置一帐呢?"眼睛受了伤的伤兵问道.

    "我已经去请医生了,将你们单独安置一营,是为了先救你们这些重伤号啊."李清和蔼地道.

    "大人说得是真的?"两人怀疑地看着李清.

    李清一笑,站了起来:"各位兄弟,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李清发下誓言,自今日起,无论各位受了什么要的伤,我常胜营都不会放弃各位,如违此誓,让我李清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所有的喧哗声随着李清的话语消失,整个营地安静无比,半晌,一个伤员猛地跪了下来,道:"多谢大人,愿为大人效死."随着第一个跪下,一个接一个地伤兵都跪倒在地,"愿为大人效死."

    李清摆摆手,:"大家都起来吧,听王大人安排移营,医生马上就要到了."

    有了李清的承诺,移帐便开始顺利的进行,按照伤势的轻重很快便分布到了不同的营帐,整个营内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原本哀声不绝的伤兵都竭力忍住疼痛,即使实在忍不住,也都是压抑着哼哼几声。

    李清挨个营帐地探视伤兵,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重伤员不说,即便是大多数伤本不重的人,伤口都已开始发炎,脓水从渗满血迹的绷带下流出来,李清知道,在没有抗生素的这个时代,伤品发炎基本就代表就这个人已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走出营帐,李清心情沉重,难不成自己刚刚接受了三百人,转眼之间就又要变成光杆么?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伤兵都能活下来呢?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如果能活下来,那可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啊!

    冯国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见惯了这些事情,知道现在的情形意味着什么,看着李清阴郁的脸庞,宽解地道:“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运道了。”

    李清咬咬牙,“总得想想办法才是,就这要眼睁睁地看着,实是不甘心啊!姜奎怎么还不回来?请个大夫也要如此拖它沓么?”

    正自心下埋怨,却见姜奎已是出现在视线里,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李清便知不妙。

    “大人,我,我有负所托,没有请到大夫!”姜奎低着头,不敢看李清有些愤怒的眼睛。

    “怎么回事?偌大个定州,居然找不到大夫?”

    “大人,不是没有大夫,而是几乎所有的大夫已被军队征辟。”姜奎道。

    李清不解地道:“那不正好么?你可以去向友军要几个来啊?”

    姜奎苦笑道:“大人,我去了,但没有人愿意答理我,好一点的说他们现在大夫也极其紧缺,实是抽不出人,好言拒绝了我,更甚的是有些营官根本就不见我,直接将我轰出来了。”

    李清不由色变,怒道:“这算什么?难道我们便不是定州军了么,我要去见大帅!”一甩手,便向外走去。

    姜奎一把拉住李清:“大人,大帅位高权重,岂是我们想见便能见的,再说了,现在我们常胜营已经散了,就这一点人,还都是伤兵,大帅岂肯为了这一点事就为难其它各营,现在大帅还要依仗他们来应对眼下的蛮兵呢。”

    李清顿时便泄了气,姜奎说得不错,萧远山是绝不会为了自己这伙残兵败将得罪其它各营的,一时不由气得牙痒痒的,要是常胜营还齐整,焉能受这种气。

    磨着牙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突地抬起头:“姜奎,定州就没有一个大夫了么?”

    姜奎耸耸肩,“也不是没有,倒还剩下一个,但我们肯定请不动。”

    李清气极而笑:“什么大夫架子如此之大,现在定州是军管了,请不动?请不动你不会给我架来啊!”

    姜奎惊道:“大人,这可不能造次,这个大夫是有来路的,而且本事极大,便是萧大帅和方知州也不会得罪他,你只要看看定州所有大夫都被军营弄走了,只有他稳若泰山,没有人敢去惊动他,就知他不凡了,要不然,那里还轮到我们啊?”

    “什么来路?医者应有仁心,现在我们这里要死人了,我们好言去请,难不成他见死不救么?”李清问道。

    姜奎苦笑道:“这个大夫叫桓熙,便是定州本地人,听说医术极高,洪武三年时候,皇帝陛下病重,太医束手无策,后来不知怎地,二皇子访得其人,便请去为陛下诊治,当真是手到病除,在京师月余,便令皇帝陛下又生龙活虎,陛下大喜之余,感念桓熙医术通天,便征其为太医院正,但他拒不从命,只是在京师开了一家诊馆。”

    李清冷笑道:“听起来倒是一个视荣华为粪土的人,不过他既然能开医馆,当为悬壶救世,为何不能来我军营诊治士兵?”

    姜奎摆手道:“他虽然开了医馆,但这诊费却是极高,出诊一次便需纹银百两,那一个平民百姓请得起他,所以他的病人无一不是非富极贵,在京师十数年间,所交之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便是他的弟子,如今也大都在太医院任职,他的儿子桓道临,更是如今的太医院正,他是今年才返回定州老家的,大人,你说这样一个人,我们敢去打他的注意么?”

    李清不由沉默,一听之下,他便知道这桓熙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鹰杨校尉,恐怕便是大帅,也不愿得罪他。

    妈的,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回望营帐,心下焦燥,又转了几个圈,道:“医生我来想办法,但现在,我们也要做点什么。姜奎,你和王启年从现在起,便在营里组织士兵,将伤兵换下的绷带都给我洗净,然后用开水煮沸,晾干后给士兵换上,以后凡是给士兵包扎的绷带都要照此办理。”

    姜奎奇道:“大人,这是为何?”

    李清也懒得解释这是为了消毒,当然他也知道,即便是解释,这些事情他也明白不了。

    “还用,尽量地搜罗一些海畜,宰杀后将肉切下来,趁着新鲜贴在那些已化脓感染的士兵的伤口上。”

    姜奎嘴巴张成了o形,“这,这有用么?”

    李清不奈烦地道:“做了便知道有没有用,你没有做,怎么知道不行。”

    看到李清发怒,姜奎虽满心不解,也只得下去照做,至于效果,他是全然不抱希望的。

    回到自己的营帐,李清满心地恼怒,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权小位卑,没有实力,要是手里有几千虎贲,中协的那些营官老爷们会这样埋汰自己么?他们根本就没上过战场,要那些医生何用?

    冯国凑了上来,“大人,我倒是有办法将这位桓大夫请来?”

    李清眼睛一亮,但旋即疑惑地道:“你有什么办法?”

    冯国阴阴地一笑:“大人,我们晚上去将他绑来,我就不信刀子架子他脖子上,他还敢不来?”

    李清眉毛一挑:“胡说些什么,这家伙来头极大,我也惹不得的,即便将他绑了来,勉强让他从命,但事过之后,他随便给我们上点眼药,以我们的身份,当死无葬身之地。”

    冯国笑着做了一个手势,“等事过之后,咱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他,现在定州兵慌马乱的,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李清心猛地跳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冯国,直看得冯国心里发毛,强笑道:“我知道这是一个馊注意,大人权当没听见。”

    “冯国,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我听你这口气,像是一个做绑匪的积年好手啊?”李清阴阴地道。

    冯国的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半晌才道:“大人,我从军之间的确是做土匪的,不过后来随着大当家的按受了招安,已经从良了。”

    从良?听着这话,李清不由大笑起来,“好好,从良,你说得好。”

    冯国惴惴不安地看着李清,却听到李清口气一转,“你说得也有道理,绑了来,嘿嘿,不错,不错。不过嘛,我们还是要去请一下的,说不定这桓大夫有济世之心呢,如果请不来,便只好绑了。”

    冯国一听大喜,不由摩拳擦掌地道,“绑人我最有经验了,以前在山塞的时候,便都是由我主持这事,大人,交给我好了。”

    无论定州怎么乱,总会有一些地方宛如世外桃源,不受其扰,也总有一些人云淡风清,仍自风花雪月,高卧吟唱,乐陶居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而名医桓熙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乐陶居拿现在的话来说,便是一个高级会所,好吧,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一个高级妓院,当然,这样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不是你有两钱砸下去,女人便会脱了裤子让你上的低档次青楼,这里的姑娘需要的不仅是钱,还要你有名气,有风度,能吟诗作画,弹唱俱佳,方才欢迎你进来,但能进来不代表你便能成为入幕之宾,还要看这里的姑娘对你瞧不瞧得上眼。

    所以,能来乐陶居的大多都是定州有名的士子才人,或是有名望的的绅士官员,而定州军的军官来这里的极少,几乎没有,因为要他们拿起刀剑表演一翻功夫容易,让他们来吟诗作对,那可就太难为他们了。便连定州军的主帅萧远山跟着知州方文山来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曾踏足这里,据传是萧大帅在那里很吃了一翻憋,气得狠了,但到底内情如何,除了几个当事人外,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今天乐陶居的知客看到几个穿着簇新军服的军官昂首阔步进来后,眼都有些直了。

    这几个人当然便是李清与他的部下了,两天来,李清几次前往桓府求见,却都吃了闭门羹,连桓熙的面儿都没有照着,今儿终于探得这老小子来乐陶居找东子,李清便决意要当个不速之客了,你家我进不去,这青楼老子还进不去么,将你老小子堵在楼子里,啊哈哈,说不定有些话更好说些不是?

    怀着恶搞心情的李清换上他刚下发的鹰扬校尉的军官制服,志高气扬地便踏进了乐陶居。

    “军爷,怎么有空来我们乐陶居啊,不知有何公务啊?抑或是来找那位大人?”知客迎了上来,笑容满面。

    李清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四下打量,这乐陶居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一个楼子,大厅里布置得素雅得体,也没有李清想象中的莺莺燕燕,反而幽静得很,透过厅里通向里间的帘子,依稀可见竟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园子。而迎上来的这个知客一身青衣,头戴儒生方巾,倒像一个学究。

    “没什么公务,就是闲来无事,听人说这乐陶居名气颇大,便来瞧上一瞧。”李清挥挥手,随口道。说话间,早就丫头捧上茶来,放在李清面前。

    知客微微一笑,原来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想来瞧个新鲜,却是不知这乐陶居的规纪了。

    “这样啊,不知军爷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我是第一次来,那里有什么相熟的姑娘?”李清笑道。

    “那可就有些难办了,军爷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纪,一般无人引介,我们这里是不接待的。”知客彬彬有礼。

    李清低头喝茶,脑子里转着怎么把话引到桓熙身上,他身后站着的冯国可就恼了,一个青要,恁大的架子,还要人引介,当自己是官衙啊。冷哼一声道:“好大的架子啊,不就是一个楼子么,大爷来便来了,还想怎地?”

    知客脸上笑容不变,嘴里可就不大客气起来:“瞧这位军爷说的,我们乐陶居是楼子倒也不假,但即便是知州方大人来了,也是客客气气的,当年萧大帅,可也是由方大人引介来的。”言下之意,你们的头儿来这儿都要守规纪,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想耍威风么?

    冯国的脸当下便涨红了,张张嘴,想说什么,李清一抬手,让他闭上嘴巴。

    “先前见桓爷来这里了?”

    知客脸色微微一变,“军爷认识恒爷?”

    李清干笑一声,“久仰大名,不知恒爷在这里与那位姑娘盘桓?”

    知客脑子里转了几转,实是闹不明白眼前的这名军官倒底是来干什么的,“恒爷正在见茗烟小姐呢。”

    李清站了起来,道:“那好,我们就去见茗烟小姐吧,顺便也正好拜见一下名满天下的恒神医。”

    知客先生张了张嘴,看着李清,不知说什么好,茗烟是他们这里的头牌,不仅美貌无双,而且精擅吟诗作对,弹唱俱佳,迎来送往的都是这定州的头面人物,这个军官不过是一名鹰扬校尉,居然张嘴就要见茗烟。

    “前头带路吧!”李清淡淡地道。

    知客愣怔了半晌,方才道:“乐陶居规纪,要见茗烟小姐,先要付百两纹银。”

    “啊!”这下不仅冯国,连李清都有些发楞了,“这么贵?”

    看到李清的神色,知客倒是渐渐地恢复了心情,“贵吗?不贵吧,而且付钱之后,我们只负责将客人带到茗烟小姐的楼下,见与不见,那可要看茗烟小姐的了,”

    冯国再一次地爆发了,“一百两纹银,还不见得能见到人?你们怎么不去抢啊?奶奶的,比蛮族还蛮横啊!”

    知客耸耸肩,意思是你们出不起银子就赶快闪人吧。

    李清心里也恼了起来,一个妓女这么大的谱,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啊,要不是为了赌桓熙,我鸟你个屁啊!沉着脸对冯国道:“付钱!”

    冯国骂骂咧咧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了知客,脸上是肉疼之极,这是他才刚刚领来的全营的军晌,这一下便去了五分之一。

    接过钱的知客也不废话,眼里只闪着两个字:白痴。茗烟岂会见你们这些大兵丘八,这百两银子摔水里还听个响呢。

    随着知客走进乐陶居的内里,李清才发现这里面果然是别有洞天,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假山流水,画廊小桥,翠竹苍松之间隐着一座座楼阁,不时有丝竹之时隐隐传来。顺着曲径小道,几人走到一楼朱红小楼前,知客道:“这里便是茗烟小姐的居所了,几位军爷却请稍住,我这便前去通报。”

    李清笑道:“请便。”便背负双手,饶有兴趣地欣赏起园内景色起来。

    楼内,桓熙斜卧在案几前,几上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温好的酒冒着微微的白汽,将醇美的酒香散发出来,一手支额,一手在案几上轻轻地敲着拍子,却是正在倾听着对面女子弹筝。

    门轻轻地被推开,茗烟的贴身婢女青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以目示意。茗烟目光一闪,手抚在琴上,音乐倏然而止。桓熙睁开眼,正坐而起,拍手赞道:“好,好,茗烟姑娘,一月不见,你的筝技又有精进,得闻如此雅音,老夫当浮一大白。”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又微闭双目,似在回忆。嘴里却仍在喃喃地道:“余音绕梁,余音绕梁啊!”

    青儿俯身在茗烟的耳边低语一阵,茗烟眼里闪过一阵惊异,目光瞄了一眼对面的桓熙,笑道:“桓公,却是有客来了。”

    桓熙不以为意,“哦,是谁啊?如是茗烟的老朋友,不妨请进来一同小饮几杯,共赏姑娘的筝音绝技。”

    茗烟娇笑道:“倒不是小女子的朋友,却是几位军爷,只怕是来找桓公的吧,倒是肯下本钱呢!”

    “找我?”桓熙一愣,脑子里转了几转,“是不是几个年轻军官,领头的是一个鹰扬校尉?”茗烟点头道:“桓公原来认识他们,那小女子这就请他们上来。”

    桓熙哼了一声:“可恼,当真是阴魂不散,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茗烟奇道:“难不成是恶客?”

    桓熙点头:“不错,这几日,这几个大头兵无日不在我府前聒噪,要让我去给他的兵治伤,真是笑话,我桓熙是什么人,竟被他当成是走方郎中么?不见不见!”

    “既如此,小女子我便替桓公打发了吧!”茗烟笑道:“青儿,你去告诉几位客人,按规纪,要见我需要作出好的诗词,抑或是能有精通音律,如果几位客人不能的话,便恕我无礼不见了。”

    桓熙大笑:“好,此计大妙,量他几个丘八,懂什么诗词音律,此翻定要灰溜溜地走了。”

    茗烟道:“小女子这里好打发,就怕这几人发恨,堵在乐陶居门前不走,桓公可就出不去了。”

    桓熙笑道:“正好,正好,只是不知茗烟可愿我为你付这缠头之资啊?”

    茗烟掩口笑道:“桓公休要取笑茗烟了,你是知我的。”

    桓熙失望了叹了口气。

    楼外,冯国一跳八丈高,“什么,作诗,有没有搞错?大人,这银子可算是扔到水里去了?”那知客在一边却是抿嘴而笑,一副本就是这样的神情。

    李情微微一愕之下,看着对面仰着小下巴一脸不屑地小丫环,心里冷笑道:“倒真是见人下药了。”

    “取纸笔来。”李清道。

    “大人!”冯国的眼睛瞪圆了,几个亲兵的眼睛也瞪圆了,知客的嘴巴开始变成o形,对面的小丫头青儿一楞后,倒是快手快脚地取来纸笔,笑道:“这位军爷,您可别写副打油诗出来哦!”

    李清理出没理他,转头对冯国道:“磨墨!”提起笔来,仰头沉转片刻,笔走龙蛇,顷刻之间,便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注:此词出自宋时严蕊,是一首风尘女子反抗压迫,渴望自由的诗词,在此借用。

    另:今天三章奉上,明天仍是三章。厚颜求票。

    诗,李清自然是作不出的,但要抄袭一首倒也简单,关键是李清的一笔字写得极好,标准的颜体,苍劲有力,厚重雄浑,大气脱俗,与当世流行的那种秀丽的笔法迥异,倒也颇为符合他的军人身份,提笔一气呵成,看看墨迹淋的纸张,李清满意地笑笑,看来某些技能并没有消失。将笔扔到一边,将纸张递给仍是一脸呆滞的青儿,道:“烦请小娘子将此送给茗烟姑娘,看看姑娘满意否?”

    青儿虽说是一个丫环,但长期在苟烟的熏陶之下,眼界自然是不差的,中然品不出这诗的好坏,但单这一笑字,没有长年的苦功,自是写不出来的。本以为轻而易举地打发了这几个大兵,但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李清,木然地接过纸张,身子发僵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内走去,浑没有了先前脚步的轻快。

    冯国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在一边跳着脚,每跳一次还“哈”的一声,连哈了四五声之后,李清终于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哈什么?安静点!”

    冯国终于清醒了过来:“大人,你读过-< 书海阁 >-,会写字哈?还能写诗?”要知道这些年大楚的武人虽然地位提高了不少,能认字,读兵书的的将军们可能不少,但要是说会作诗,只怕还真没有。

    李清又好气又好笑:“废话连篇。”

    冯国的眼睛里满是星星,几个亲兵也是一脸的崇拜,在大楚,识字而且有文化的人还真是受人尊敬的。

    屋内,茗烟正自调弄着筝弦,桓熙品着美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看到青儿神色古怪地进来,茗烟道:“那几位军爷走了没?”

    青儿摇摇头,将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小姐,那将军真的做出了诗呢!”

    “哦?”茗烟那双好看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边的桓熙也坐直了身子,“真做出来了?不会是远看像条狗,近看也似狗般的打油诗吧?”

    茗烟卟哧一笑,一边接过纸张,一边笑道:“桓爷太也刻薄,一位军爷,能识字已是很难得了。呀!”突地惊异地轻叹一声,眼睛已是看到了李清那与众不同的颜体字。

    “怎么了茗烟,莫非那丘八当真写了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桓熙理所当然地笑道。

    茗烟神色讶然,摇头道:“非也,非也,桓公,这军爷可当真与众不同,这一笔字大异常人,却让人觉得朴拙雄浑,大气磅礴,真是自成一家啊!”

    桓熙大为奇怪,他自是知道茗烟虽然沦落风尘,但才学过人,眼界极高,极少轻易许人的,看到对方凝香的眼神,讶道:“莫不成这丘八还当真是一个有才学的?那倒真是极怪,极怪。既是有才,怎地又去当兵了?”

    此时的茗烟却是已听不进去桓熙的话了,眼睛如痴了一般,只是盯着李清写的那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一字一顿地在写中默念着,脑子中却如电闪雷鸣,一幕幕地闪过自己这二十年的辛酸人生,一霎时之间,深深隐藏在心中的伤心便被这首词勾了出来,一时之间,泫然欲泣,珠泪盈眶,心中百感交集。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自己真得还会有这一天么?

    “小姐,你怎么了?”看到茗烟的异样,青儿大为惊慌,一迭声地问道。一边的桓熙却以为那校尉写了一首不堪的诗词来侮辱茗烟,以至于茗烟失去常态,当下怒道:“好个无礼的丘八,待我去教训他。”推案而起,便待出门。

    茗烟一惊,顿时从幻思中醒了过来,柔声劝阻道:“桓公且慢,不是这位校尉无礼,实是这首词写得极好,倒是一词写尽了我的人生,让茗烟有些伤感而已。桓公,实是对不起了,本来想为桓公挡驾,如今却是不得不见了。”

    桓熙听得对方如此一说,倒是甚为惊异,当下大笑道:“无妨,我对这军汉倒也真是有些期待了,能凭一首词便让姑娘动容的人,我还没有听说,正好一见。”

    茗烟微微一笑,“如此便怠慢桓公了。”转身对青儿道:“去请这位校尉大人上来。”

    李清踏上小楼二层雅间的时候,内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筝音,清丽的嗓音宛转百曲地唱着的正是他刚刚写就的卜算子,脚步不由一顿,听那意境,倒真是唱出了这首词内含的满腹心酸,无奈,心里暗道,果真如此,那茗烟即如此才高,却又流落风尘,看来也是一个伤心人啊。

    走进雅间,那曲也刚刚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茗烟袅袅婷婷地站起,矮身福了一福,“茗烟多谢将军赐词。”

    李清拱手道:“姑娘谬赞,在下官居鹰扬校尉,不敢当将军一称。”转身对着桓熙深深一揖:“见过桓公!”

    桓熙哼了一声,他自知这个小校尉今日的目标就是自己,几次到桓府求见无果,便来当恶客了,倒是料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吟诗作词,本想恶心他几句,但看在茗烟的面子上,却也不好恶语相向,免得茗烟轻看自己。

    看到桓熙神色不善,李清倒也不以为忤,早在意料之中。“几次求见桓公不得,却想不到今日在此偶遇,倒真是巧了。”

    桓熙哼哼道:“巧吗,真是巧了。巧得不得了。你叫李清吧,胆子不小,你知不知道,我一纸书信就能让你重新去当个大头兵?”

    李清道:“桓公的话,在下自然是信的,不过桓公岂是如此之人?”

    桓熙怒道:“我为何不能是如此之人,我便是如此之人。”

    李清哈哈一笑,道:“桓公医术盖世,且为人清逸高远,淡泊名利,若非知道桓公为人,在下是万万不敢三翻无次来叼扰的。”不着痕迹地捧了对方一下,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桓熙脸色稍霁,却仍是余怒不消,“你可知我的病人都是些什么人?寻常达官贵人都不是那么能轻易请到我,你居然要我去给那些大头兵治伤,哼哼,你当我是江湖游医么?”

    李清正色道:“医者,皆有悲天悯人之心,当行救死扶伤之事,这些人虽然身份低微,但都是为国为民,在战场上受的伤,桓公身为医者,而且是大楚杏林之首,焉能见死不救,让这些士兵流血又流泪么?”

    桓熙大怒,“你说我没有悲天悯人之心,了无医德么?可恨你们这些当兵的,在战场上不肯怒力杀敌,被蛮族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将无数百姓丢给无恶不作的蛮兵,我不唾你一脸已是你的幸运,居然还敢如此辱我?”

    茗烟见桓熙发怒,劝道:“桓公息怒,李校尉心悬手下兵士,言语失当,当非本意。”

    李清感激地看了一眼茗烟,拱手道:“桓公息怒,我并不是说桓公没有医德,但桓公将战败之责怪罪在这些士兵身上可也差了,这些伤兵都是在与蛮族作战时受的伤,要是他们不够英勇,早便忘风而逃,又何曾会受伤?”

    桓熙冷知道:“那你是说此战大败是你们萧帅的问题了?或者是那些将军们的责任?”

    李清立即闭口不答,这个坑桓熙挖得太大,他可不致于蠢得跳下去,要是他顺口说上一句,等到明天这话传到那些将军们耳中,自己这个鹰扬校尉立时便做到了头。看着得意洋洋的桓熙,他不由怒目而视,“草甸大败,非战之罪也!”他恨恨地道。

    两人都圆睁双目,瞪视对方,竟是毫不相让,这却让一边的茗烟有些急了,心到这李清也真是不会说话,明明有求于人,还这般针锋相对,难道就不会说几句软话么?这种刚硬的性格,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位这般剑拔弩张,却让茗烟我这房间里充满了兵戈之气了,不如让我为二人弹奏一曲八面埋伏如何?”茗烟打趣地道。

    今日第一章奉上,六点半左右第二章,十点第三章。

    作揖,求票求收藏,退场。

    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在茗烟的一翻插科打晖之下,终于有所缓解,李清在桓熙的一边坐了下来,面前也摆上了三两个小菜,一壶清酒。茗烟不愧是在风月场上打滚的人物,三言两语之下,便让两人仿佛忘了下一个话题,言谈甚欢起来。

    让桓熙惊奇的是,眼前的这个军汉谈起话来甚是儒雅,与他之前映像中的那些军人完全是两个模样,显然是受过正规教育的,甚至于说起风月话题,这家伙也头头是道,与他的身份完全不匹配,一时之间,桓熙都要以为眼前这小子定然是一名世家子弟,但深相一下,却又抛开了这个念头,那一个世家子弟会从军,即便是从军,那也是职位甚高,而且大都是一些清闲的职位,说白了,就是一些没危险,却又能捞到军功的,这些位子大都是给那些世家子弟度金而设的,如果他是一名世家子,又岂会从一名云麾校尉做起,这云麾校尉是最底层的军官,打起仗来便是冲在最前面的,死亡率最高的便是这些云麾校尉。

    酒过三巡,李清看到气氛也差不多了,便重新提起了话头:“桓公知我今日来此之意,还请桓公怜悯这些士兵甘苦,能随我去营中走上一遭?”

    事已至此,桓熙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小校尉了,自己是什么人?那可是能通天的人物,不说自己,便是自己的儿子,那也是当朝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个小校尉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强邀自己,没几份胆子还真不成。

    一边的茗烟因为得了一首好词,更重要的是这首词对自己的际遇,心情可谓是说得一清二楚,心下不免生起知己之感,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些才高八斗的才子为自己作词作赋,但却都是贪念自己美色,个个都想做那入幕之宾,只有李清感念自己身世,悲叹自己处境。当下也开口帮腔,“桓公医德,世人感念,定会帮李校尉解难。”

    桓熙哈哈一笑,“既有茗烟姑娘开口,看来我倒真是要走这一趟了。”

    李清不由大喜,长身而起,深深一揖到地,“常胜营三百余伤兵皆感桓公大德。”又转身对茗烟道:“多谢姑娘相助。”

    桓熙眯着眼笑道:“空口白牙相谢么,既要相谢,可得真心诚意,这样吧,你既然能吟诗作词,不妨再为茗烟姑娘吟上一首,以作谢资如何?”

    李清不由大感为难,先前为了要入这门,被迫抄上一首,这些事可一不可再,要是这名声一旦传出去,可不是好玩的,自己可不是吟诗作词的料。看看一脸促侠的桓熙,又看看满眼期盼的茗烟,忽地觉得桓熙分外可恶,有一种将他满嘴胡子揪下来的冲动。

    沉吟半晌,才咬咬牙,却再抄一首吧,以后打死也不做这种事了。“既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原地蹁了几步,开口道:“莺飞燕舞三月春,二八佳人色倾城。莫教先境幸得见,神仙莫不下凡尘。”

    诗刚一出口,桓熙已是鼓起掌来,“好诗,好诗,却比先前的好得多了,这才符合茗烟姑娘的姿容,先前的一首却是太过于凄凉了。”

    茗烟玉面含春,笑道:“校尉谬赞,多谢校尉了。”

    桓熙大笑道:“好,冲这好诗,我便随你去一趟也不冤了,李校尉,你当真是与众不同,我且问你,如果我今日定不从你,你却待如何?”

    李清微微一笑:“月黑风高夜,却正好是劫人掳掠天啊!”一听这话,桓熙不由脸色一变,一边的茗烟也是变了颜色,李清这是说桓熙若今日不从,那他就是将人掠了去,当真是胆大包天。

    桓熙脸色变幻数道,忽地大笑道:“有趣,有趣。既如此,我便还是老实地随你去吧。茗烟姑娘,今日这恶客搅局,来日再来听筝吧。”

    茗烟福了一福,“求之不得,李校尉得闲时请来常坐。”

    李清却连连摆手,“姑娘这里太贵,进门便要十两银子,我却是付不起的。”

    茗烟含羞道:“校尉以后来,却是不要分文,只求校尉常来便好。”

    桓熙一听可不干了,大叫道:“茗烟姑娘,这可不公平了,我每次来可是分文不少地。”李清一笑之下,已是拖了桓熙,迫不及待地便向外走去,任由桓熙大叫大嚷。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茗烟的眼神忽地蒙胧起来,“若得山花插满头,若得山花插满头,唉!”一声长叹中,小楼的门已是紧紧地关了起来。

    出得陶然居大门的桓熙对李清道:“你却先去,我回去略作准备,便来,你们安营在城隍庙旁吧?”

    李清狐疑地看了一眼他,道:“桓公,士兵们已是朝不保夕了,还是请桓公随我直接去吧!”看到李清的眼神,桓熙那有不明白的,顿时怒道:“怎么,你是怕老夫反悔么?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一言九鼎,说出去话岂有收回得道理?”

    李清此时那肯放他回去,真要让他反悔了,都没地哭去,陪笑道:“桓公说那里话?我岂会不放心,只是士兵们真是等不及了。”

    看着李清坚定不移的神色,桓熙叹道:“好小子,说给你听吧,你营中大都是外伤吧,三百来人,我便是不眠不休,也是看不过来的,我这是要回家去召集徒子徒孙们一起去啊,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放心,便让人持我的信物去桓府召人吧。”伸手从腰里拉下一面玉佩,丢给李清。

    李清大喜,递给冯国道:“快去,快去。”冯国一溜烟地已是去了。

    桓熙却随着李清把臂而行,行不多时,看到黑暗中一个接一个跃出来的士兵,桓熙不由赫然道:“你真准备劫我去治伤么?”看到那些打扮齐全的士兵,桓熙方知先前李清不是在说玩笑话。

    “得罪桓公了,我不是迫不得已么?”李清小心地陪笑道。

    桓熙无奈地摇摇头,这军汉,胆子也忒大了,要是他真劫了自己,在这定州,那可是一场大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