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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俭顿时黑了脸。

    这个责任谁能背得起?

    这种隐患是的确存在的,甚至哪怕不存在,房俊这个棒槌说不定都会搞出一出儿来让它存在……

    唐俭立马闭嘴。

    混了一辈子官场,自然知道何时趁胜追击,何时闭嘴装怂。他只是个民部尚书,既不是在场最大的官员,又不是关陇集团的旗帜人物,何必站出来吸引火力?

    反正他就只是两个字——没钱,至于其余的问题才不管他的事情。

    他可以避而不谈,但是长孙无忌不行。

    既然是关陇集团的代表,那就得为关陇集团的利益抗争。无论黑锅甩来甩去甩到哪里,最后都得甩到他身上来,政事堂里无论年长年幼,哪一个不是成精的角色?

    长孙无忌瞅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房玄龄,又瞅了瞅盯着房梁出神的岑文本,心中哼了一声,沉着脸说道:“为官之道,在于造福百姓,在于为君分忧。在其任而谋其事,不仅要有能力,更要有担当。稍有麻烦便不去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是想着如何推卸责任,如何对得起陛下的重托?”

    房俊黑脸也沉了下来,反唇相讥道:“说的倒是容易,东西两市房屋栉比商铺毗连,若是想要修葺维护何止耗费万钱?没有钱,你让本官如何消除隐患!”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你是京兆尹,那是你的事,某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若是相安无事便罢,若是东西两市当真出了问题,某就那你是问!休要诸多借口,你若是做不到,那就自己向陛下请辞,退位让贤。”

    气氛剑拔弩张。

    令人诧异的是,即便房俊被长孙无忌逼到墙角,房玄龄依旧一言不发,岑文本依旧看房梁,好似浑不在意……

    房俊怒极,气道:“这岂不是想要马儿跑,还得马儿不吃草?”

    长孙无忌冷笑:“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觉得自己难以胜任,那边急流勇退,自然安稳。”

    他心里也来了火气!

    如今六部尚书、尚书左右丞、中书侍郎等等官员尽皆在座,房俊这厮却是毫无顾忌的一再顶撞,真当老子是泥捏的?现在老子占据大义道理,即便是爹不也不能多言?

    真是个棒槌!

    房俊大怒,“砰”的一拍桌子,怒视长孙无忌道:“某还就不信了,修修房子修修街道凿几口水井,没有民部的拨款还就干不了了?只要政事堂给某一个承诺,东西两市之内任由京兆府自行处置,某便能将隐患一扫而空,以后再有差池,某愿意一力承担!”

    长孙无忌也怒了:“你给谁拍桌子?没大没小!东西两市任由你折腾?哼哼,想得美!若是你整日里只为了筹措钱财而肆意妄为,还不得搞得天怒人怨?你承担,你承担得起么?”

    房俊恼火道:“那咱就承诺所有举措绝对不超出大唐律的范畴,若有违反甘愿受罚!怎地,赵国公敢不敢将这些写在纸上,经由陛下加盖玉玺?”

    马周心中叫糟,也有些无语……

    你这个棒槌!

    说你傻吧,有时候沾上毛比猴子都精;可若是说你精吧,被人家三言两语就挤兑得掉进陷阱……

    没有民部拨款、不能加税、不能肆意摊派,你那拿什么来改造东西两市?

    单单东市就几百家店铺,西市更是加一倍达到千家,怕是百八十万贯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动静!

    便想要出言提醒……

    长孙无忌心中大喜,怎容许他人破坏自己的好事?

    当即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政事堂不管你京兆府怎么搞,只要不是肆意加税、肆意摊派这等违法大唐律法之举措,便全部同意。当然,若是你做不到,休怪老夫不讲情面,向陛下弹劾于你!”

    房俊被激得黑脸泛红,怒气冲冲道:“如此甚好!某愿立下军令状,就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若是某没有将东西两市改造完成,勿用赵国公多言,某引咎辞职!”

    马周叹息一声。

    太冲动了啊……

    房玄龄眼皮抬了抬,欲言又止。

    岑文本依旧是事不关己,走神。

    崔仁师皱着眉,琢磨着房俊是有持无恐,还是掉入长孙无忌的陷阱而不自知?

    唐俭则想着某非这房俊是要依靠自己的财力来改造东西两市?那可是上百万贯的巨款啊,这小子真是有钱……

    政事堂里人心纷纷,各怀机心。

    长孙无忌似乎怕房俊抵赖,会议尚未完成,便当着众人的面亲自起草了一份章程,言明两人约定之事,并且加盖了政事堂的印鉴,然后送到陛下那里加盖玉玺,便形成政事堂的正式文书,谁也不可抵赖。

    房俊也似乎要跟长孙无忌斗气,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而且意犹未尽的将大拇指伸进砚台蘸了墨,狠狠的摁了一个手印……

    *****

    “二郎啊,冲动了……”

    吴王府内,吴王李恪敲了敲茶桌,惋惜着说道。

    房俊没有回话,而是微微侧身,对着奉茶的侍女稍稍低首致意。

    因为奉茶的侍女……是长乐公主。

    昨日政事堂里的一幕早已传遍京师,引起各方关注。

    没人否认房俊的能力,能够赤手空拳在江南生生建出一个华亭镇,整顿一下东西两市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但是也没人看好房俊能够成功,毕竟东西两市的整顿要牵涉到大量的金钱。就算房俊阔绰到拿自己的钱来改造东西两市,还要防备有心人从中作梗,暗中阻挠……

    总之,绝大多数人都是众口一词,一致认为房俊这是被长孙无忌用激将法给坑了,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恪一向与房俊交好,闻听消息之后便急匆匆请房俊前来询问经过,确认了房俊的确已经签字画押立下“军令状”之后,不仅扼腕叹息,埋怨房俊糊涂!

    谁知他这边真心实意的为房俊着急,房俊却只是看着清秀如荷的长乐公主笑道:“殿下何以有雅兴前来吴王府做客?春寒料峭,殿下身子单薄,还是不要随意走动才好。”

    长乐公主微微抿了抿嘴唇,莹白的脸蛋儿有些晕红。

    因为放出骊山农庄汤泉池那件事,她每一次见到房俊都觉得极其不自然,脸上发烧……

    微微“嗯”了一声,长乐公主闭口不言。

    却也没有离去,就在一旁煮水沏茶……

    李恪倒是未曾察觉两人之间的小暧昧,毕竟打死他也不信房俊有那么的胆子敢对长乐做些什么……

    “你说说你这人,还当真是棒槌啊?都被人家坑了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再说房相也是,当时他明明就在场,怎地都不阻拦你犯傻?”

    李恪埋怨道。

    房俊心说,我能告诉你事先已经跟老爹都商量好了么?

    看得出来李恪的关心是真心实意,房俊也是感动,便笑道:“傻人只有傻福,说不定还真就叫某给干成了呢?”

    李恪嗤笑一声:“干个屁……”脏话出口,便感觉到一侧的长乐公主微嗔着瞪过来的目光,赶紧改口:“做什么梦呐?东西两市加在一起店铺超过两千家,面积有五个坊那么大,修葺维护得多少钱?一百万贯都不一定够用,就算你肯拿自己的身家往里填,也照样有人背地里做手脚阻挠你,不可能成的!”

    修葺维护么?

    呵呵。

    一百万贯的确不够,一千万贯还差不多……

    房俊抿了口茶,错开话题:“殿下今日似乎有些暴躁,心情不好?”

    李恪错愕一下,见到房俊不欲继续,只好叹口气,说道:“别提了,最近很烦。”

    房俊问道:“殿下有何不开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微臣开心一下。”



    “殿下有何不开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微臣开心一下……”

    李恪愣住。

    “噗!”

    一旁的长乐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到房俊看过去,微嗔着瞪了房俊一眼,怪他语气古怪胡说八道。

    “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大唐何曾有过这等风格的说话方式?

    即便是心如止水的长乐公主也觉得有趣。

    李恪黑着脸,不悦道:“调侃本王,是否觉得有趣?”

    房俊被长乐公主这一眼瞪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闻言笑道:“岂敢岂敢,吴王殿下英俊倜傥,乃是关中无数中老年妇女之偶像,微臣岂敢调侃?难道不怕出门便被邻家的老妪殴打致死么?”

    李恪大怒:“中老年妇女?!亏你想得出来,简直龌蹉透顶!”

    “三哥,房……二郎,你们慢饮,我去后宅找嫂嫂说话儿。”长乐公主起身,敛裾施礼。

    李恪嗯了一声,房俊则赶紧起身还礼,目视长乐公主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房俊明显看到长乐公主那刀削也似的肩头不停的抖动……

    这位殿下难道是忍着笑?

    房俊心情大好,坐到李恪对面,笑道:“殿下到底何事心烦?说来给微臣听听,说不得咱这个‘黑面小诸葛’能为您出谋划策一番,以解忧愁。”

    李恪无语:“以前怎地没发现你还有贫嘴的毛病呢?”

    “那是因为殿下被微臣的光芒所吸引。”

    “去你的,要点脸行不行?”

    二人吐槽几句,李恪拈着茶杯,叹息道:“长安居,大不易啊。”

    房俊无语,您是亲王啊,居然也会感叹生活维艰、家居不易?

    低头瞅了瞅茶壶中数贯钱一两的茶叶,虽然李恪府中的茶叶都是房俊免费赠送从来无需花钱购买,但是这样的生活水平怎地也只有一个“锦衣玉食”能够形容。

    您这样的还发愁,老百姓也就没法活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从心眼里鄙视李恪的矫情,房俊抬眼四处打量了一下,便起身来到书案前。

    书案上有研好的半池墨汁,顺手扯过一张宣纸,拈起毛笔蘸了墨汁……

    李恪脸都吓白了,一个翻身跳起,箭步窜到房俊面前死死拽着他的手,失声道:“二郎别闹!本王……愚兄不过是抱怨两句钱货短缺,何至于你便要写诗?”

    房俊愕然道:“心中偶得两句警示,故而欲与殿下共勉,为何这般惊慌?”

    李恪微愣:“不是写诗?”

    房俊道:“当然不是,写诗讲究一个意境和灵感,哪里能说写就写?”

    哥们脑子里的诗词又不是无穷无尽的,好钢用在刀刃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写出来?写一首少一首,都写完了以后还拿什么来装逼……

    李恪想的却是:别人或许讲究一个灵感意境,可是你需要么?你想写就写,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现如今关中权贵最怕什么?

    不怕年景不好粮食歉收,不怕皇帝发怒申饬罚俸,就怕房二郎写诗……

    这棒槌不骂人不写诗!

    以往那些《床前明月光》什么的猥琐之作尚且不说,单单那一首《卖炭翁》就让人毛骨悚然!魏王李泰一向强自隐藏本性,在人前露出礼贤下士温润如玉的姿态来养望,可是被房俊一首诗便将名声彻底毁掉,甚至有可能随着这首诗的流传而遗臭万年……

    再说前不久大理寺监牢里的那一首《有的人》,虽然文风辞藻简直不堪入目,体裁格制也是前所未见,但是那字字句句如箭如刀,鲜血淋漓惊天动地!将所有的世家门阀骂得那叫一个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除了那些不怕事大的文人墨客希翼与一首矿石名作的问世,谁特么愿意让房俊写诗?

    李恪兀自惊疑:“也不怕人?”

    房俊无语。

    原来是怕我写诗怕人……

    话说你吴王殿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吧?

    真是没自信。

    李恪这才说道:“千万别骂人,否则休怪本王翻脸!”

    房俊只好点头道:“真不骂人。”

    李恪松手,立于一旁看着房俊笔走龙蛇,依旧有些心虚……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

    “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

    “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

    “家门和顺,虽饔飧不济,亦有余欢;国课早完,即囊橐无余,自得至乐。”

    “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

    “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

    ……

    字迹圆润秀美,句句蕴含哲理!

    李恪越看越是精彩,越看越是惊叹!

    这字里行间流淌着为人处世的精髓,浸润着天地之间的至理!

    看似平淡,却字字句句响惊雷!

    李恪就觉得这篇文章简直比房俊所写的所有的足以名流千古的诗词歌赋加起来还要强上百倍!

    这已经不是文章,而是为人的准则,处世的圭臬!

    此乃人间之道!

    李恪激动得满脸通红,搓搓手,问道:“这篇文章以往从未听闻,可是二郎新近所作?”

    房俊厚颜点头:“不错,近日一直在构思,今日心有所感,便一挥而就,与殿下共勉!”

    心中却是唏嘘,自己自从刚刚来到大唐剽窃诗词歌赋之时的胆战心惊,到后来的良心不安,再到现在的理所当然,真的是越来越堕落了……

    只是“剽窃”这种事情好像会上瘾,剽啊剽的就剽习惯了……

    李恪大喜,叫道:“来人,快来人!”

    等到书房外的内侍婢女进来,李恪拉着房俊的手说道:“来来来,二郎请将这处稍作修改,填上几个字。”

    房俊不解:“填什么字?这已经是最完美的状态了,正所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李恪不理他的啰嗦,径自说道:“就填四个字:吴王家训!”

    房俊愕然:“啥?”

    李恪兴奋得满脸通红:“吴王家训啊!跟你说,这篇文章之中的为人理念实在是与本王之心意无比契合!本王要将它装裱起来挂在王府中堂,要吴王一脉世世代代谨遵此训,必然福泽绵长子孙昌盛!”

    房俊心想着家伙脑袋瓜子转得的确快,这本来就是《朱子家训》啊!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也很喜欢这篇家训,若是将之变成《房子家训》,岂不是又在时间留下一段佳话?

    可是看李恪现在这种状态,若是不送给他说不定立马翻脸,翻脸之后也得豪横的将这幅字占为己有……

    行吧,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送你吧。

    至于到底看得是哪个妹妹的面子……

    哼哼,反正你有好几个好妹妹……

    提笔填上“吴王家训”四字,而后上下打量,深感满意。

    这或许是穿越以来写得最好的一幅字,李恪这家伙占便宜了啊!不过占就占吧,谁让人家有几个好妹妹呢……

    书房里折腾的鸡飞狗跳。

    吴王府的仆人也都深知房俊乃是一代“文豪”,而且这篇文章殿下如此重视,怎敢怠慢?急急忙忙找来府中的匠人,小心翼翼的将这幅字吹干墨渍,连折叠都不敢,就捧着心肝宝贝一般捧到书房的外间,又找来木匠,现场作业,将这幅字装裱起来……

    李恪兴奋得不行,亲自给房俊斟茶倒水。

    房俊不理会那副字,问李恪道:“殿下当真缺钱?”

    一说起这个,李恪又愁眉苦脸起来……



    李恪当真缺钱。

    在唐朝,官员俸禄一般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常规实物待遇和特殊实物待遇几部分组成,相当繁杂。不仅如此,尚有其他待遇,如亲属免役、住房、乘车、受田、子孙享受优先入学和做官等优惠和特权。

    亲王是正一品官阶,每年有俸禄八十六贯、禄米六百五十石、人力杂役的补贴两百四十贯、一千两百亩职田的产出大抵一千两百余石……林林总总,名目繁杂,但是加在一起也不过五百余贯。

    当然,亲王的收入大头在封地那里。

    譬如封地的税收……

    大唐不是两汉,可以在封地内自成一国任免官员,甚至无视国法肆无忌惮的加税,而且封地内的税收征收之后还要上缴大部分进入国库,剩余的才是封地所有者所得,但是就这也依然是一个放大的数字。

    所以从封地的富庶程度便能看出一个亲王或者重臣的地位。

    所以说,一个亲王只要不招兵买马想要造反,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钱不够花这种情形的……

    当然,如果想要锦衣玉食奢华享受,那就只能依靠商业来解决了……

    偏偏李恪名下没有任何商铺买卖。

    他与别的皇子不同,他身上有着前隋皇家血脉,这不仅使得他在角逐储君之位的时候几乎断绝希望,更使得他平素行事必须谨小慎微。

    李二陛下是个宽厚的君王,但是一旦心狠起来,那可是谁都杀……

    李恪早就觉察到朝中有一部分人对他恶意满满,大抵是因为他的名声和才华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亦或许是如果太子倒台他的存在会影响到其他人登上储君之位……这其中就有几位嫡出皇子的舅父长孙无忌。

    关陇集团势大,在李二陛下登基之后几乎是遍及朝堂,李恪怎能不小心翼翼,不给别人留下一丝半点的把柄和借口?

    做买卖,那就得跟人打交道,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人与前隋没有瓜葛?随便攀扯几下,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故此,李恪从不经商,哪怕是东西两市中,亦没有吴王府的半分产业。

    在江南之时尚好,毕竟有下属的孝敬时不时的送来,这是拒绝也拒绝不掉的。但是回到长安,空有亲王爵位却无实权,日子自然拮据。

    王妃杨氏在江南病重之时便是靠着宫里不间断的送去药物补品,回到长安之后病体初愈,宫里的赏赐也减少,李恪这才陡然发现采买上品的山参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堂堂亲王,情何以堪?

    细听缘由,房俊沉默。

    半晌,他才说道:“殿下……是否谨慎过头了?”

    不经商、不收礼,这是想要与外臣划清界限,以免遭人无辜构陷,惹来杀身之祸。房俊不能说李恪做的不对,长孙无忌立储的立场无论怎么变,目标都在他的几位嫡亲外甥之中,面对有着贤名又有才干人望的李恪,逮到机会猝下狠手是很有可能的。事实上即便是李治登基之后天下已定,长孙无忌不还是照样逮着房遗爱等人的谋反案将李恪攀扯进去,三尺白绫缢杀于长安宫禁之内?

    无论你怎么做,只要你站在这里,就是别人眼中的障碍。

    当真想要除掉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躲是躲不掉的……

    李恪摇头苦笑:“谨慎过头?二郎,难道你还看不清这朝中态势?本王何止谨慎?简直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当初房俊的话语早已将李恪心中那点对于九五至尊的憧憬与希翼敲击得粉碎,意识到无论哪一天自己也不可能觊觎到那个位置,心里早已死心,一门心思的只想当一个“盛世闲王”。

    可是尊贵的出身却成为他的桎梏,哪怕他想要低调也低调不了,在别人眼中永远都是一个威胁……

    房俊瞅了瞅李恪,心说长得帅有什么用?亲王有什么用?

    比自己还憋屈呢……

    总算是知己好友,就这么看风景有些过意不去,给指点一条明路吧。

    斟酌了一下,房俊说道:“最近微臣要干一笔大买卖,殿下既然缺钱,那就筹集一些钱财,算你一份便是。”

    李恪苦笑:“你既然知道本王缺钱,哪里还能筹集出钱财来?”

    他自然知道这是房俊打算送钱给自己,而且定然是合情合理合法的送来,而且房俊有“财神”之名,能被他说成大动作那当然是一笔大买卖,利润必然惊人。问题是他如今囊中羞涩,哪里却筹集钱财?若是可以张口去借,那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

    房俊闻言瞪眼道:“难不成殿下还想要空手套白狼?微臣还真就没看出来,原来殿下居然如此无耻!”

    李恪无语,我是真没钱啊!

    他尚未说话,便听得身后一声娇脆的嗓音响起:“英雄气短,不过一时之虞,房驸马何以这般诋毁三哥?”

    李恪与房俊回头看去,却是长乐公主陪着一位宫装丽人娉娉婷婷自门口走进。

    那宫装丽人眉眼妩媚、身姿窈窕,一袭粉白色的宫装,满头珠翠容颜秀美,只是绝美的脸颊略显瘦削,脸色有些过分白皙。

    一股病美人的韵味流泻。

    房俊赶紧起身施礼:“微臣见过王妃娘娘。”

    正是吴王妃杨氏。

    杨氏敛裾还礼,语音轻柔:“二郎不必多礼,殿下时常在妾身耳边念叨您的丰功伟绩,现在更是高阳的驸马,都是一家人,切勿见外。”

    房俊就黑了脸,转头怒视李恪。

    时常念叨咱的丰功伟绩?

    哼哼,恐怕时常将咱的丢人事拿出来当笑话讲才是真……

    这分明是坏人名声啊!

    李恪也有些尴尬,夫妻闺房之内谁会宣扬别的男人英明神武呢?自然是捡取一些趣事来说,而房俊身上的趣事更是多不胜数,多数时候便拿他来说笑了……

    只是这个时候被妻子说出来,坦荡君子的李恪自然有些窘迫,打个哈哈,说道:“正如丽质所言,本王固然穷困,焉能随你这般诋毁?速速道歉,本王尚可既往不咎,否则定然治你一个藐视皇族之罪!”

    房俊翻个白眼,不理他,转身对长乐公主说道:“殿下不公平,吴王殿下想拿好处却不掏钱,您为何却要怪罪于我?”

    被他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长乐公主有些心虚,眼神有些游移,却又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咬了咬嘴唇,说道:“大不了三哥的本钱本宫替他出了,你尚有何话可说?”

    李恪连忙道:“丽质,万万不可……”

    吴王妃杨氏也拍了一下长乐公主的手背,微嗔道:“男人的事,咱们掺和什么。”

    那边厢房俊已经说道:“公主殿下如果兄妹情深、义薄云天,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为了表达在下心中的敬仰之情,殿下只需拿出一份钱财,便可获得两成股份。”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识相!”

    房俊腆着脸:“在下一向眼神好……”

    汤泉池子啊……

    长乐公主粉脸粉红,神情微嗔,秀眸圆瞪,怒视房俊。

    你眼神好?

    看见了就忘不掉了是吧?

    简直混账……

    房俊黑脸如花,面对她的目光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长乐公主顿时有些慌乱,垂下目光,睫毛眨个不停,心中小鹿乱撞。

    这个家伙该不会……就是趁机想要与自己有所交集吧?

    那自己代替三哥拿出入股的钱财,岂不是被他认为是主动接近?

    失策了……

    这家伙不知会不会得寸进尺?

    一时间,长乐公主心乱如麻。



    房俊心情畅快的离开吴王府。

    至于为何一份收了一份本钱送出两份利润还要心情畅快?

    嘿嘿,打死也不说……

    男人嘛,心里总是有点小秘密的。

    翌日来到京兆府衙门,独孤诚便将一份公文放到他的案头。

    看着上面红彤彤的几方大印以及下面己方私人印鉴,房俊裂开嘴巴,差点笑开花……

    独孤诚不解,再次看了一眼这份经由陛下允许的“军令状”,心说这明明是个大坑,为何这位棒槌跳了进去反而喜气洋洋?

    便问道:“府尹,这个……您打算怎么办?”

    谁都知道改造修葺东西两市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以及钱财,单单依靠京兆府是绝对负担不起的。“城管署”最近大力整顿东西两市,罚款罚得飞起……

    搞得商贾店铺天怒人怨叫苦连天,但是即便如此,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远远承担不起东西两市的改造修葺。

    满朝上下都等着看房俊的笑话呢……

    房俊睨了一眼独孤诚,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独孤诚心中狂吐槽:我就默默的看着你装逼,等到你哭的时候,咱再笑话你……

    未几,王玄策前来禀报。

    房俊挥挥手将独孤诚撵走,这家伙是关陇集团的人,虽然独孤家现在暧昧不明、立场不定,但是到底与关陇集团同气连枝,心里还是偏向着那边的,若是被他侦查到自己的意图,难免横生枝节,未免不美。

    独孤诚满腹疑惑的告退。

    本来房俊是打算让王玄策去吐蕃管理“东大唐商号”的青稞酒事宜,不过王玄策表现出来的能力令房俊甚为惊喜,难怪每一个穿越者都有收集名臣武将的癖好,实在是因为太好用了!

    便将王玄策前往吐蕃的行程延后,协助自己开展大计……

    将厚厚的一叠账册放在房俊的桌案上,王玄策说道:“府尹,卑职已然按照您的吩咐将东西两市的商贾店铺背景调查清楚,都在这上面记着呢。只不过其中有一些涉及到各个门阀世家的隐私,难免消息失真,不过大致上不会有太大的疏漏之处。”

    东西两市的商贾店铺何止千家?

    几乎牵涉了天下世家门阀士族豪强的绝大部分,况且这其中又有诸多交叉参股等等情形,想要捋顺头绪实在太难。王玄策能够从年前开始到现在的这几个月之内干出这样的成绩,实在是令房俊深感欣慰。

    大神就是大神,属性逆天,升级贼快……

    在衙门待了一会儿,房俊打道回府。

    所有的动作都得等待春暖花开之时方能施行,这个时候着急亦是无用。

    回到府中,去房玄龄的书房稍坐。

    房玄龄现在愈发清闲了,尚书省的事务大多不管,尽由手底下韦琮、裴熙载、李行廉等左右丞相机处断。没事的时候点个卯便或是回府饮茶读书或是去城外的农庄督促《字典》编撰,即便是有事亦是大多时候不发声,小日子过得很是悠闲,就等着哪天李二陛下开恩,准许致仕告老。

    爷俩闲聊几句,便扯到了“军令状”之上……

    房俊事先是对房玄龄有过交待的,自己的策略布局也详尽的解释过,房玄龄予以认可。只是房俊的做法着实有些“离经叛道”,房玄龄不免担忧。

    “如你所愿,长孙无忌入了你的毂中,三省一同下发了文书并经由陛下允可,你大可以撒开手大干一场。只是为父怎地觉得这法子有些冒失,若是筹集不出那么多钱财又当如何?”

    “父亲放心,世家门阀经营几百年,哪一家不是地窖里藏满了铜钱黄金、玉器珍玩?江南一隅就能靠着盐场筹集千万贯,何况是自古帝皇根基的关中?只会多,不会少的。”

    见到儿子信誓旦旦,房玄龄这才不问。

    雏鹰总有展翅之时,广阔天空到底要靠着他自己的一双翅膀去翱翔,为人父者就算是庇护一时,又岂能庇护一世?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去闯。

    若是现在出点纰漏受点教训倒还是好事,毕竟有自己在,能够为他担着一些,总比自己致仕之后人走茶凉无人看顾之时再吃亏来得好些……

    便索性不谈政事,聊起诗词歌赋来。

    人家房玄龄那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根底深厚,岂是房俊能比?让他写,他随随便便就能“写”出一篇篇千古名作,可是让他将将理论……

    这不是难为人么。

    聊了几句,房俊就一头大汗。

    正巧仆人来报太子殿下前来探视高阳公主,房俊赶紧借着由头落荒而逃。

    留下房玄龄无语摇头。

    就这么个棒槌,四书五经都一知半解,怎地就能写得出那一首首千古名篇?

    想不通啊……

    后宅,太子李承乾见到渐渐有些珠圆玉润的高阳公主甚是欣喜,询问了身体状况以及日常饮食,叮嘱她要注意身子,而后命随行的内侍递上了礼单。大多数都是李二陛下赐给高阳公主的一些补品,也有李承乾自己的一份。

    李承乾做人宽厚,自然不会缺了武媚娘的那一份……

    高阳公主很是高兴,与李承乾聊了一会儿,房俊进来与李承乾相见,她才起身避开,去嘱咐厨子准备酒席。

    二人落座。

    李承乾看着房俊埋怨道:“你不厚道。”

    这话是他跟房俊学得……

    房俊微愣:“微臣何时得罪了殿下?”

    李承乾一脸幽怨:“老三那副《吴王家训》现在已是传遍京师,字好,文章更好,足以警示后人,当做传家之宝。”

    房俊懂了,这是嫉妒了,嫉妒李恪有而你李承乾没有……

    “当时心有所感,一时才思泉涌下笔如神,就写了那么一篇,再想写肯定是写不出来的。”

    房俊敷衍道。

    那么经典的文章,你以为是大白菜啊啥时候想要就有?

    李承乾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免郁结,那篇文章当真是太好!

    “行吧,孤本来还想也求一副用来传家的,既然写不出,也不难为你。只是你带着老三和丽质赚钱,却将孤这个太子甩在一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李承乾今天好像跟房俊较上劲了,总挑刺。

    房俊无奈道:“殿下明鉴,吴王的情形您也是了解的,说得好听是谨小慎微,说得难听就是战战兢兢,亲王也不好当啊!殿下您心中自然是兄友弟恭、手足和睦,可是怎能抵得住旁人怎么想,怎么做?若是殿下与吴王易地而处,微臣一样会照顾殿下。可是您现在已然是储君,那就得老老实实的低调,微臣可以带着吴王赚钱,但是不能将殿下也拽上,那样性质可就变了。”

    这是真心话。

    懦弱的李承乾是当真处事心软宽厚仁爱,李恪则是风姿飒飒至诚君子,这两人更值得交往。

    相比起来,李泰肥头大耳看似随和实则奸狡,李治青春正太却心思太重整日卖萌,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况且还有谁能比房俊更清楚这两人的品性?

    单说李治,看上去似乎一副唯唯诺诺兄友弟恭的模样,坏事都是武媚娘领着许敬宗李义府之流干得,他这个皇帝约束不力有连带责任。

    但是李治当真如此无能么?

    绝非如此。

    用不着那具体事例来论证李治的能力,你只要翻一翻史书就会发现,但凡是李治想要干的事情,最终就没有一件是没有干成的!

    李二陛下的一干儿子当中,若问房俊最佩服谁,那就是李治!若是问他最想要远离谁,还是李治!

    如果评论贞观朝谁是最厉害的“心机表”,房俊不会投武媚娘的票,而是会投给李治……



    别看史书将李治夸得跟多白莲花儿似的,心机绝对深沉!

    几个哥哥纷纷落马,皇位最终轮到看似最不可能的他的头上;依靠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击败魏王李泰坐上了皇位,但是忌惮于关陇集团的强势,借由“废黜王皇后,改立武媚娘”事件,一举将关陇集团连根拔除,就连长孙无忌都遭了殃……

    李二陛下死后,李治即位。

    对于几位兄长他是怎么做的呢?

    “车服羞膳,特加优异“!

    这也是李二陛下之所以将皇位传给他的原因之一,“如果立李泰。太子就是可以用诡计可以求得了。让李泰立为太子,则李承乾、李治都要死;李治立太子,李泰、李承乾可无恙。”

    而结果呢?

    魏王李泰死于郧乡,吴王李恪被房遗爱谋反案牵连,缢杀于长安宫禁之中,蜀王李愔因李恪同母弟之故而被连坐,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之后又被改封涪陵王,死于流放之地。

    若是李二陛下地下有知,怕是得哭着活过来……

    没有深沉的心机城府,能够做到这些?

    开什么玩笑……

    唯有李承乾顺利当上皇帝,大唐才可以保证政权顺利过渡,不至于因为内耗而拖延发展的步伐。

    他房俊亦可高枕无忧……

    李承乾懦弱仁慈,但是却不傻,在储君之位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心智稳定,自然不会干傻事。再则身边的狐朋狗友都被房俊自作主张的将江南受益尽数献给李二陛下之后渐渐疏远,也不会昏头涨脑的做出一些低于智商下限之下的事情。

    房俊几次三番的提醒,他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动不如一静,就老老实实的待着,熬着日子,啥时候他老子殡天,他啥时候上位……

    摇摇头,李承乾说道:“孤已经令东宫署官详细核算过,留下了足以应付一年的财货,余者尽数让人给你送来,以备不时之需吧。”

    虽说房俊在李恪那边嚣张的说是要带着李恪赚钱,但是在李承乾看来,东西两市的休憩整顿定然是要房俊自己拿出钱来填补的。房俊固然有钱,但是自己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故此将东宫的财货拿出来支持房俊。

    房俊心头微暖,笑道:“殿下好意,微臣心领。只是殿下毋须担心,微臣有的是捞钱的法子,东西两市的修葺整顿自然不在话下。”

    三省六部以及皇帝那边都下发了文书,东西两市之内随他怎么搞,那怎么可能捞不到钱?

    李承乾愕然道:“怎么捞钱?”

    房俊傲然道:“一个官员所必备的素质当中,能否捞钱是很重要的。干事情就得花钱,无论民间亦或官场都是一样,否则即便是胸有千条妙计又如何施展呢?事情谁都会干,但是能不能捞钱干事情,这就是能吏和庸者的区别。不会捞钱的官员,当不好官。”

    李承乾:“……”

    好歹我也是太子啊,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捞钱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虽然他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更知道房俊所谓的捞钱不是揣进自己兜里,可是这听着就是别扭……

    圣人的微言大义呢?

    礼教的君子如玉呢?

    做官不是就得清廉如水、公正平直吗?

    太市侩了……

    李承乾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环佩叮当,武媚娘带着两名侍女走进来,奉上香茶。

    李承乾丝毫没有摆太子的架子,白脸上堆出和蔼温煦的笑容,对武媚娘说道:“武媚娘乃是巾帼英雄,孤即便是身处禁宫之内,亦曾在当日听闻武媚娘的赫赫威风,当真是不让须眉。二郎能有这般贤内助,当真是令人艳羡。孤与二郎情同莫逆,不分彼此,以后若是娘家有何需要帮衬之处二郎不便出面,武媚娘自可来寻孤,孤定然不会推辞。”

    这番话由太子之口说出来,可算是给了武媚娘莫大的颜面。

    须知她可仅仅是房俊的侍妾!

    但李承乾就是对这位能内能外的奇女子大为钦佩!

    能在家中遭遇危机的时候挺身而出,宁愿不要妇道名声亦敢跟堂堂礼部尚书对阵,最厉害的是将令狐德棻挠得满脸桃花开,令狐德棻还得奉送巨额赔礼……

    放眼关中,谁家女子有这般能耐?

    即便是房玄龄现在对武媚娘亦是和蔼宽厚,几乎将她与两个儿媳一般看待,绝不当她只是一个侍妾。

    家族历经挫折之时,多得是深闺妇人哭哭啼啼随波逐流,有几个能挺身而出悍然应对?

    武媚娘的所作所为,值得这份尊重……

    武媚娘浅浅一笑,敛裾施礼道:“多谢殿下关怀,只是妾身娘家之事岂敢劳烦殿下?自有二郎处置。”

    李承乾哈哈大笑,对武媚娘的应对得体更是满意。

    等到武媚娘领着侍女离去,李承乾叹息道:“当真是羡慕二郎啊,家中有漱儿和武娘子这等贤内助,夫复何求?”

    房俊眼皮一跳……

    还夫复何求?

    哥哥,您大抵是不知道这两位的本性是如何之操蛋……

    一个轰轰烈烈追求爱情向往自由不惜送给丈夫一顶大大的绿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誓要成为骑龙的那支凤凰,甚至将所有的男人征服成就千古唯一女帝之宏图霸业……

    也就是哥们我,身披穿越光环手执日月脚踩七星,换个人来,你瞅瞅能不能hold得住?

    非得被这两个娘儿们撕碎弄残了不可……

    *****

    又是一年春闱时。

    长安城内各方士子云集,车马辚辚人马喧嚣,平康坊的青楼楚馆更是紧急借用购买四方名伎,生意较之平素繁荣何止一倍。

    醉仙楼的雅室之内,一众青年团团围坐,自有名伶唱曲、红袖添酒,年青人放得开玩得欢,时不时一句笑谈引起室内哄笑阵阵,怪手入怀惹得少女娇呼声声……

    闹腾了好一阵,忽而一人道:“这醉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居然连后院那么多院子都客满,真是扫兴。这雅室虽然精致,可到底四周尽是熟人,玩得不畅快。”

    众人就笑起来。

    所谓的“玩得不畅快”,大家自然深明其义。

    若是在后院那些院子里,玩得兴起之时自然拽着怀中娇女推开隔壁的屋子兴云布雨一逞兽欲,可是在这雅室之中,四周多得是熟人,难免拘束。

    有人笑道:“你当你是房二啊?人家一来,就算是客满这醉仙楼也得轰走一伙人,给人家腾出地方来。”

    说话这人二十许年纪,面色白皙俊朗,神采奕奕。

    话一出口,室内陡然一静。

    先前那人沉着脸,不悦道:“于立政,你提他作甚?凭白扫了兴致!”

    这人一张刀条脸,面色青白,正是孔颖达的儿子孔志玄……

    于立政乃是于志宁之子,与孔志玄素来交好,闻言笑道:“兄长何故对那房二有所偏见?说来小弟亦是好奇,令尊仲达公与房二交情莫逆乃是忘年之交,怎地兄长你却对房二这般不待见?”

    孔志玄气哼哼瞪了于立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本来孔志玄就对房俊无甚好感,那家伙可是不止一次撅了他的面子。等到房俊跟自家老爹关系日渐紧密之后,原本在老爹眼中还算是有出息的自己则隔三岔五遭到训斥,而房俊则成为老爹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提起房俊,孔志玄就是一肚子气。

    他没有回答于立政,而是斜睨着身边的两个青年,语气怪异道:“咱们这里比我不待见他的多了去了,对吧,高三哥,令狐老弟?”

    两个青年顿时一脸铁青……



    孔志玄此话一出,旁边两名青年顿时脸色铁青。

    这两人不是别人,年纪稍长者为高真行,年纪较小者为令狐铤……

    高真行被房俊掉断了腿,脸面掉了一地,日前家中产业“云雀楼”被人砸了,反而被京兆府罚了一笔巨款;令狐家更是凄惨,令狐锁被高阳公主当众张嘴打掉了满口牙,家祖令狐德棻更是被武媚娘挠得满脸桃花血肉模糊,事后还要掏出几十万贯的天价赔偿金……

    真可谓是同病相怜、患难与共。

    孔志玄这般说话,可谓将人家的短处赤果果的揭开再狠狠的戳几下,谁受得了?

    高真行脾气暴躁,怒视孔志玄道:“孔兄是想要看高某的笑话么?”

    令狐铤亦是脸色难看,愤然怒视孔志玄。

    孔志玄微愣,他倒是无心之言,只不过是平素刻薄话儿说得多了,没经过思索便说了这话。此刻微微后悔,但是满座高朋名伶汇聚,怎好低声下气赔礼道歉?

    硬梗着脖子道:“跟某耍什么硬气?若当真是条好汉,那就去跟房俊将颜面讨回来!若是没那个胆气,那就夹起尾巴消停着!”

    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武力值不如高真行,但是这种场面怎么能当瓜怂?

    高真行怒气勃发,“砰”的一声拍案而起,脖颈筋都迸起来,恶狠狠瞪着孔志玄咬牙道:“某吃了房二的亏自然会找回来,何用你这软蛋在这边聒噪?只要那房俊再敢出现在某跟前,某必定取其项上人头,一雪前耻!不过,若是你胆敢再满嘴胡言,信不信某先拧断你的脑袋?”

    孔志玄被他气势所摄,顿时一滞。

    可是周围这么多人,打死也不能怂啊!

    尽管心虚,他还是跳起来将脑袋像乌龟出壳那般向高真行面前伸去,嘴里兀自叫嚣:“来来来,你高老四杀人如麻是天大的好汉,今儿你就拧断孔某人的脖子试试,来来来,不拧你不是你娘养的……”

    高真行大怒,眼珠子都气红了,心说今儿豁出去就给你狗头拧断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当即伸出大手就掐住孔志玄的脖子……

    他身边的令狐铤先是一愣,继而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保住高真行的胳膊,叫道:“四郎松手,四郎松手!”

    于立政也慌了,赶紧上前拉架。只是脚下被凳子一拌,立足不稳,一下子跌入身边一个女伶怀中。那女伶娇呼一声,被于立政扑倒,顺带着撞翻了桌子,杯碟碗筷洒落一地……

    雅室里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高真行当真被孔志玄气得发疯,一双手死死掐住孔志玄的脖子,任凭旁人如何劝说拉拽就是不松手,誓要将孔志玄活活掐死!

    孔志玄力气哪里比得上牛犊子一般的高真行?

    脖子被死死掐住喘不过气,胸腔里一阵阵发闷,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掰开高真行的手指也做不到,惊骇欲绝之下双手一阵捣腾,将高真行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挠得鲜血淋漓!

    令狐铤大叫道:“四郎且住!吾等都见不惯房俊那棒槌,自当同仇敌忾才是,何以自相残杀?”

    高真行气红了眼,哪里肯听?兀自死死掐住孔志玄不撒手……

    那些女伶早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傻眼,待见到孔志玄两眼外凸额头青筋暴跳,高真行满脸是血形容可怖,顿时吓得失声尖叫,屁滚尿流向室外跑去,一边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惊得左右房间的客人纷纷骇然。

    起先这个雅室之中的大声喧哗便已经被左近客人听得清楚,分明是在咒骂京兆尹房俊。只是客人们也都不是傻子,敢在长安城中辱骂房俊的那会是一般人么?由得他们去骂,自己只当听个热闹。

    可是没过多久却传来稀里哗啦的打斗声,继而又传来“杀人”的惊呼……

    大唐立国以来吏治清明,尤其是近年犯罪率明显减少,出去边疆时不时的奏报歼敌多少、阵亡多少之外,人们已经好久没有闻听凶杀案的发生。

    尤其是这醉仙楼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产业,放眼关中,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闹事?

    顿时客人们大为兴奋,争相出来围观……

    醉仙楼二楼瞬间陷入慌乱,怎一个乱字了得?

    *****

    京兆府近日无事,又有一干能吏俱在,房俊自然乐得清闲。

    每日里陪伴妻妾,敦促王玄策与杜楚客密谋大计,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这日收到李孝恭的请柬,便骑着马带着一群家将部曲前往平康坊醉仙楼。

    走在路上的时候房俊还在心里琢磨,这李孝恭似乎每一回聚会都在醉仙楼,甚少在他的郡王府,不知何故?

    若是换做那江夏郡王李道宗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家中还有一位被自己破坏了吐蕃和亲从而消失在历史之上的“文成公主”,想必亦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的人物,唯恐自己英俊的外表潇洒的气质将闺女的芳心掠了去……

    心里琢磨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径直来到醉仙楼门前下马。

    早有小厮远远的迎了上来,点头哈腰满脸笑容。

    “吾家家主已然等候多时,房驸马请随小的来……”

    房俊跳下马背,将马缰交给跟上来的醉仙楼伙计,回头对身后的家将部曲说道:“某与河间郡王有事要谈,此间乃是郡王地头,尔等毋须随扈,自去取乐便是,所有花费记在某账上。”

    家将部曲们顿时一阵欢呼。

    现在长安城中风波不停,房俊尤其是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家将部曲们自然是一时一刻也不敢疏忽大意。谁知道有没有脑子坏掉的二百五不要命的想要刺杀房俊?

    高句丽人刺杀了一回,可是把大伙给吓坏了……

    不过此处乃是河间郡王的地头,谁敢在这位李唐宗室第一名将的地盘搞事情?

    安全自然无忧。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到了这烟花缠绵之地难免心浮气躁,此刻闻听房俊的言语,哪能不欣喜不已、心痒难挠?况且自家二郎有的是钱,能花钱也是出了名的,这次“公款消费”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房俊摇头失笑,看着这帮兴奋不已的家伙,叮嘱道:“不过耍乐归耍乐,可都给某悠着点儿,莫要待会儿双股发软上不得马,某就给你们绑在马屁股后头,拖着走。”

    众人哄笑。

    一群人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房俊进了醉仙楼的大堂。

    醉仙楼里无论是小厮、龟公、酒保、老鸨……见到房俊从大门进来,都是心理直发怵。

    无他,这位少爷每一次来似乎都没好事……

    人家到了醉仙楼自然是喝酒听曲风流快活,可是这位少爷每一次来都的打架。

    难不成醉仙楼的风水与房俊相克?

    不过没人敢给房俊眼色看,别说只是打架,就算是拆了这醉仙楼谁又敢多说半个字?且不说自家东主与房俊交情深厚、有着生意上的来往,便是人家房俊现在京兆尹的身份,那就是长安城的地头蛇,无论王侯公卿,谁敢不给面子?

    房俊不理会醉仙楼一干人等的谄媚表情,指了指身后的家将部曲:“好好招待,某自去后院觐见郡王。”

    醉仙楼的正楼乃是三层,一楼是大堂,其余为雅室。

    后院一幢一幢布局精致的小楼小院,那才是接待真正贵客的地方。

    房俊在小厮的引领下穿过大堂,向后院走去。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阵吵杂。

    隐隐有人在大叫“房俊那棒槌……”随后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

    但是这一声无比清晰的听在一楼大堂之中诸人的耳中。

    房俊顿时就黑了脸,停住脚步。



    卫鹰为首的家将部曲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呼呼啦啦”一群人向着楼梯冲去直上二楼,嘴里纷纷喝骂。

    “那个王八蛋敢辱骂吾家二郎?”

    “小瓜怂敢骂二郎,不要命啦?”

    “统统给我滚开!刚刚是哪个王八蛋骂人?”

    这一群凶神恶煞肆无忌惮的冲上二楼,将围在楼梯处看热闹的客人推开,寻找刚刚骂声的来源。

    楼下大堂里,房俊背着手,沿着楼梯上楼。

    醉仙楼上上下下尽皆无语。

    怎么这位每一次来都没好事?

    还真是相克啊……

    楼上,卫鹰一脚踹开一间雅室的门,大声问道:“刚刚谁辱骂吾家二郎?”

    话一出口,就被雅室之内的情形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披头散发一脸鲜血,正死死掐住另一人的脖子。

    闻听卫鹰之言,抬起那张鲜血淋漓狰狞可怖的脸,大骂道:“就是老子骂的,你待怎地?”

    卫鹰被他的惨样吓了一跳,下一刻怒从心头起,上前照着那人的脸飞起就是一脚。

    “去你的娘!给我狠狠的打!”

    高真行被孔志玄气得发狂,他先是受辱于房俊被打断腿,这已然是奇耻大辱,令他这个向来嚣张豪横最好名声的世家子弟羞愤欲死。现在被孔志玄揭开伤疤还狠狠的撒了一把盐,如何不怒?

    怒火盈胸,高真行是铁了心要将孔志玄掐死,除尽心头恶气!

    是以不顾旁人的劝说拉拽,只是红着眼死死的掐着孔志玄的脖子,感受着这个出口伤人的混蛋越来越衰弱的挣扎,心中快意阵阵。

    至于掐死孔志玄之后怎么办?

    一贯跋扈的高四郎根本就没想!

    反正孔颖达也不知这一个儿子,死便死了,难道还能让我抵命不成?咱跟皇帝陛下可是亲戚……

    等到有人语气嚣张的喝问是谁辱骂房俊,高真行尚未消竭的火气再次升腾起来。怎地,那房俊现在牛到这种地步,连骂一句都不行了?

    老子偏要骂!

    你还能怎地?

    他抬起头,大声说道:“就是老子骂的,你待怎地?”

    话音未落,就见到眼前一个大脚板迅速靠近,然后……

    狠狠的踹在自己脸上。

    经由这一阵折腾,哪怕高真行天生力大也消耗了不少力气,身边有全都是拉架劝阻的朋友,这一脚来得又快,居然丝毫未作出闪避,结结实实的穿在脸上。

    顿时一阵眼冒金星天花乱坠,头一仰,一股鼻血当场喷出来,掐着孔志玄的双手也下意识的松开。

    卫鹰一马当先,敏捷的冲入室内,破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吾家二郎也是你能骂得?找死!”

    身后的家将部曲纷纷跟进,围住倒在地上的高真行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房中的青年和一众女伶目瞪口呆。

    听了卫鹰的话语,谁还不知这是房俊的手下赶来了?

    这高真行当真是倒霉,骂人两句就被逮了现行……

    而且房俊的手下一进场就是一顿猛锤,招招到肉不顾头腚,打得高真行嗷嗷惨叫在地上打滚,连站都站不起。不论是屋内还是屋外,所有人都觉得眼皮直跳,心里打鼓。

    太狠了……

    与高真行同席的一个锦衣少年先是目瞪口呆,继而见到房家人围殴高真行下手颇重,这简直是要将人活活打死的节奏,只得忍着心中惊惧,张口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将人活活打死吗?京兆府还有没有王法?”

    这句话说完,四周陡然一静。

    那锦衣少年下意识的咽了咽吐沫,心想着房俊当真是豪横,难道打人都不能劝吗?

    然后一个身穿藏青色直缀,面色微黑、气度沉稳的青年背负双手,踱着步子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四周的同伴、女伶以及围观群众纷纷对他投来饱含同情的目光……

    锦衣少年有些发懵,下意识的缩缩脖子。

    他不认识房俊,不过见到周围人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被高真行辱骂的正主儿?

    房俊站在门口稍稍进来一些的位置,看看地上被围殴得嗷嗷直叫的家伙,瞅了瞅,这一脸是血的也看不出来是谁,不过卫鹰等人手底下有准儿,一听这惨叫声中气十足就知道没有性命之虞。敢当众骂我,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他看向那个在场唯一一个敢于出声质问的锦衣少年。

    黑脸带着微笑,就仿佛是晚饭之后遛弯见到了邻居家的孩子一般亲切:“你刚刚说……京兆府有没有王法?”

    锦衣少年心中一突。

    不知怎地,这房俊脸上明明是温煦的笑容,他却从心底升起一股森然寒意。

    下意识的点点头,强撑着道:“是呀,这般当众殴打他人,委实不妥……”

    围观众人看着这位相貌清秀的少年,纷纷露出惋惜的目光。

    有什么不妥的?

    他房俊打人,打亲王的时候也不妥,打大臣的时候还是不妥,怂恿百姓冲击道德坊更是不妥,可这个棒槌哪一样没干?

    这小伙子倒是一身正气,可惜啊,面对的是房俊,这回要惨遭蹂躏了……

    然而众人期待的房俊勃然大怒命人将这少年殴打一顿的情景并未出现,房俊甚至微微点头,一脸赞许的神色:“没错,这般殴打他人,的确不妥……那啥,卫鹰,尔等速速住手。”

    卫鹰等家将部曲一愣,不过房俊有命不敢违抗,当即纷纷住手。

    高真行宛如一只虾米蜷缩在地上,口中兀自发出“哦啊呦呵”的惨叫……

    房俊背着手,淡淡说道:“随意殴打他人是不对滴,本官身为京兆尹,自当尊法守法以身作则,哪怕此人无故辱骂于我,亦要依法行事,以德服人……”

    然后,房俊在所有人震惊意外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此人当众辱骂朝廷重臣,严重损害了朝廷形象,在公共场所斗殴,严重危害了社稷稳定……”然后瞅了一眼刚刚回过气的孔志玄,续道:“意图杀害他人,若非是本官阻止,只怕已然酿成惨祸……种种罪状,证据确凿,即刻押入京兆府大牢审理,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然否?

    我然你个脑袋!

    围观群众瞠目结舌。

    不过是打架斗殴而已,顶多也就是怕了你房俊两句,这就“严重损害朝廷形象”、“严重危害社稷稳定”、“意图谋害他人”……

    这些罪名若是当真落实,高真行怕是有两颗脑袋也不够砍?

    你这叫“以德服人”?

    再者说,你确定将人押入京兆府大牢,你这棒槌不会泄愤徇私来一个屈打成招?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想想而已,那个不要命的敢说出来?

    现在的房俊可不仅仅是棒槌,煽动百姓冲击道德坊将百年世家元家毁于一旦的事实让大家知道,这位是当真胆大包天、下手狠辣的主儿……

    四周一片寂静。

    房俊很满意观众的表现,看来自己棒槌、纨绔甚至是酷吏的形象已经初步建设成功。以后但凡谁想要招惹自己,怕是都得事先掂量掂量……

    能够避免一些路人甲乙丙丁的挑衅,总是令人愉快的。

    卫鹰等家将部曲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将蜷缩在地上的高真行薅起来,打算押送京兆府。

    高真行晃了晃脑袋,挣扎了几下,怒视房俊吼道:“房俊,你敢!不过是骂你两句,你就要循私报复下死手,真当我高真行是吓大的?”

    房俊一愣,仔细瞅瞅眼前这位披头散发一脸是血衣衫破烂的家伙……

    终于认出是高真行。

    娘咧!

    感情上回没打服你,还敢大庭广众之下辱骂于我?

    房俊瞪眼道:“身背数条大罪,还敢这般嚣张,你以为你姓龙还是姓赵?”



    高真行气坏了,心说你特么不认识我了?

    我就是被你打断腿的那个啊!

    他怒道:“老子不姓龙也不姓赵,老子姓高!”

    他自然不知道姓龙还是姓赵是个什么梗,至于龙傲天还是赵日天什么的……全都不认识。

    房俊喝道:“你爱姓什么姓什么,与本官何干?既然触犯了大唐律,那就得接受制裁!来人,速速将此獠押送京兆府大牢,任何人不得说情!”

    “诺!”

    卫鹰等人上前将高真行扭着胳膊往外拽,高真行兀自大喊大叫,声音凄厉,在配上他此刻无比狼狈的形象,那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足以令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直到卫鹰解下自己腰间的汗巾塞进高真行嘴里,这货才算是消停……

    房俊环视周遭,不悦道:“还看戏呐?行。来人去通知京兆府,将这雅室周围的客人尽数请去府衙协助调查,详细询问当时情况,拒不配合者……”

    话音未落,只听得“呼啦”一声,原本饶有兴致的吃瓜群众一瞬间便争先恐后做鸟兽散,眨眼之间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以及这间雅室之内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拒不合作者,以共犯之罪,与主犯同罚。”

    房俊慢悠悠说完,看着雅室之内诸人,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尔等既然与那高真行聚宴同饮,想必是清楚前因后果起始经过的,待会儿便一同去京兆府录取一下口供,不过奉劝诸位一句,要实事求是实话实说,若是颠倒黑白妄言粉饰……勿怪言之不预也。不知诸位可愿协助京兆府办案?”

    于立政扭头从窗户看了看楼下正被推推搡搡押着走出醉仙楼大门的高真行,再回头看房俊的时候,无奈点头。

    而那位锦衣少年则早已将脑袋点的犹如小鸡吃米……

    开玩笑,高真行、于立政这帮人在纨绔圈子里就已经是自己仰望的存在了,结果在房俊面前就像是乖宝宝一般随着便的折腾,自己若是反抗,岂不是找死?

    屋内的女伶们则齐齐望着房俊,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头光芒闪闪,纷纷咬着红唇恨不得扑上去将房俊生吞活剥咽下肚去……

    太有魅力啊!

    不仅文采风流,还有一种上位者睥睨天下大权在握的威严,偏偏还长相英武、体格健硕,这简直就是女儿家梦里都想要拥有的男人!

    哪怕不能天长地久,便是曾经拥有一度春风也是好的呀……

    便有胆子大的女伎依仗年轻貌美,水灵灵的大眼睛秋波频频,嗲嗲的说道:“瞧瞧房驸马说的是什么话?不提京兆府这等大衙门吾等不敢怠慢,便是房驸马您只要一句话,奴家还不是任凭驱策?”

    任凭驱策……

    这话有内涵。

    身边的一众女伎纷纷暗骂不要脸、狐媚子,就知道勾搭男人!

    虽然身入风尘,可好歹都是女儿家,有点矜持行不行?

    顿时,这些女伎争先恐后向房俊扔“秋天的菠菜”……

    “房驸马年青有为,正是女儿家钦慕的对象,怎敢拒绝房驸马的召唤呢?”

    “就是就是,莫说是去京兆府衙门,便是去房驸马的床上,奴家亦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不若房府尹先去奴家房中稍坐,让奴家聆听房府尹教诲可好?”

    ……

    房俊:“……”

    娘咧!

    居然被调戏了?

    他额头冒汗。

    一个女人面对男人的时候,会羞涩、会胆怯、会小鹿乱撞。

    三个女人面对男人的时候,会兴奋、会**、会明目张胆。

    一群女人面对男人的时候……

    那就是这个男人的悲哀,除非他能下狠手将这些女人统统人道毁灭。

    房俊当然不能这么干。

    所以他只能在一众莺莺燕燕娇笑着红着脸蛋儿的调笑声中狼狈而逃。

    徒留下于立政、孔志玄等人面面相觑,这样也行?

    吾等被房俊吓得战战兢兢犹如鹌鹑,这帮女子却能让房俊满脸通红狼狈逃窜?

    恨不生就女儿身!

    几人仰天长叹,心头满是惆怅……

    ……

    房俊出了雅室,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心中有些惊恐。

    若是再待一会儿,那些胆大妄为的女伎会否扑上来将自己摁倒?

    如若当真那般,自己是应当反抗,还是反抗不了无奈顺从?

    还是将这帮胆大包天不将京兆尹当干部的女伎统统抓起来治罪?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治罪,处以一个什么罪名呢?

    调戏國家乾部?

    房俊低头俯视身下,心中暗叹一声。

    这事儿若是放在上辈子,自己怕不是来一个扫荡群雌?

    哦,上辈子也不敢……

    陷身官场,太多桎梏,身不由已。

    房俊不由得仰天一声长叹:“吾要这铁棒何用……”

    ……

    醉仙楼后院小楼。

    李孝恭穿着一身常服,高大魁梧的身躯端坐在地席之上,伸手请房俊饮茶,随即无奈叹气道:“二郎何以这般嚣张?某这醉仙楼大抵是与二郎八字不合,否则为何每次二郎前来都要搞出一些意外。”

    李孝恭乃是李唐宗室第一名将,宗室之内能够与李孝恭相提并论的,勉勉强强也只有一个现在替陛下执掌“百骑”的李道宗……

    放眼关中,无论是世家门阀还是勋臣贵戚,哪一个敢在李孝恭的头上搞事情?

    醉仙楼是李孝恭的产业,即便是长安城内最“嚣张”的纨绔亦不敢在这里惹是生非。

    偏偏房俊每一次前来都搞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李孝恭也是颇多无奈……

    房俊凝神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难不成自己当真与这醉仙楼犯冲?

    人家到这里来都是寻花问柳,自己却好像除了打架没别的事……

    只能叹气道:“此亦非我所欲也,几次三番为郡王添麻烦,某心中亦是过意不去,还请郡王见谅。”

    李孝恭捋须微笑,甚为满意。

    虽然每一次出状况都非是房俊成心搞事情,但房俊能够说出这话,足以见到其对李孝恭的尊敬。

    能让这么一位棒槌尊敬,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可随即房俊便说道:“但是说实话,您这醉仙楼的风水或许的确应该改一改。不藏风不聚气,怕是看似生意兴隆,实则没有多少进项吧?”

    李孝恭愣住。

    什么藏风聚气的,李孝恭只当房俊是胡说八道,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个屁的风水局?

    但是剩下的话语却是半点不错……

    醉仙楼乃是长安一等一的风月场,没进项是不可能的。

    但是李孝恭为人豪爽,任谁来到醉仙楼玩乐都可挂账,一来二去的欠账倒是积攒不少,可现钱却越来越湿短缺……现钱投进去,换成一堆堆的“白条”回来,谁家也扛不住啊!

    偏生李孝恭又拉不下脸面去追债……

    恶性循环,生意自然好不了。

    李孝恭虚心请教:“二郎素有财神之名,江南船厂至今收获颇丰,本王甚为钦佩。不知二郎可有以教我?”

    对于房俊的赚钱能力,李孝恭心悦诚服。

    江南船厂投入虽大,但是利润更大!

    各种新式海船接连下水,因为优秀的质量加上先进的技术,早已经成为南方产量最大的船厂,所生产的海船已经达到市场所需求总量的七成以上。

    尤其是这种行业领头多带来的光环效应,令李孝恭甚为满意。

    房俊沉吟一下,捏着茶杯,缓缓说道:“这醉仙楼现在对于郡王来说,不过是鸡肋而已。”

    李孝恭疑惑道:“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这是《三国志》中杨修的话语,李孝恭自然知道。

    房俊点头道:“所以,壮士断腕吧。”

    李孝恭:“……”

    我又没中毒,断什么腕?



    以李孝恭现如今的权势地位,可谓已然达到宗室之中的巅峰,进无可进。他的追求也唯有在钱财之上方能得到那种不断进步的享受。

    可是为了钱财而保留醉仙楼,会被人误以为结交朝中大臣、世家门阀……

    非智者所为。

    李孝恭非是蠢人,房俊略加提点,他便悚然惊醒。

    点点头,李孝恭说道;“多谢二郎指点,老夫是身在局中,反而心头迷茫不见前路,差点误入歧途了!不过正好,老夫今日请二郎前来,亦是有事想要相商,如今倒是正好与二郎的建议不谋而合。”

    房俊问道:“不知郡王所为何事?”

    李孝恭说道:“听闻二郎与司农寺有过协议,要与司农卿窦静一同编撰《农书》?”

    “确有此事。”

    “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求二郎允许本王参与其中。不过二郎放心,既然参与那自然要做事。关中八百里秦川,各处道州府县的衙门、世家,便有本王来号召,并且将关中诸县作为《农书》成书之后的实验之地,如何?”

    《农书》是汇聚天下农务杂学而成的书籍,古之未有。所以即便编撰成书,那也需要一地来验证书中所归纳总结的农耕之术是否正确,能够增加粮食产量。

    最好的试探地自然是关中。

    但是房俊现在与世家门阀斗争激烈,而世家门阀又掌控着关中八成以上的土地,由房俊出面大规模的开辟实验之地,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李孝恭则不同。

    身为李唐宗室第一名将,谁敢不卖他的面子?

    只不过让房俊疑惑的是李孝恭的动机……

    “郡王何以对《农书》感兴趣?”

    “本王对所有的农耕之事全部没兴趣。”

    房俊有些懵……

    既然您老人家的志趣都在钟鸣鼎食、娇妾美婢之上,那您就敞开了玩儿,这大唐还有谁敢拦着您不成?就算是有闲的蛋疼的御史言官弹劾几句,李二陛下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降罪与你?

    李孝恭叹气道:“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

    房俊:“……”

    这位河间郡王这是害怕了呀!

    也难怪,对李二陛下登基有过鼎力扶持的关陇集团都因为利益相悖威胁到了皇权的稳固,而遭遇李二陛下的无情打击。何况他这个冲锋陷阵的走狗?

    以李二陛下的性情,“狡兔死,走狗烹”这种剧情不一定会发生,但是李二陛下之后呢?

    下一任皇帝是否还会允许他这个宗室之中最具有号召力的名将存在?

    所以,李孝恭这是要依靠编撰农书来提升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同时削减自己在宗室之中的影响力……

    高瞻远瞩啊!

    房俊佩服不已。

    以一个穿越者的眼光来看,李孝恭除了爱财之外,其实眼光和能力都算是非常不错了。

    而且他的爱财有怎知不是另一种“自污”的方式呢?

    若是当真如此,那已经不是“高瞻远瞩”了,可以赞一句“老奸巨猾”!

    可是李孝恭下一句就让房俊怀疑自己的判断。

    “二郎既然让本王断了这醉仙楼,那自然应当再给老夫指明一条发财的光明大道才是。否则这府中的姬妾美婢难道都去喝西北风么?”

    李孝恭之言理直气壮。

    房俊差点绝倒。

    您到底是有多喜欢钱?

    不是带着您建了船厂日进斗金么,还不满足?

    再者说我劝你停了这醉仙楼乃是对你好,你怎能翻脸就赖上我呢?

    自古爱财者,无耻多矣……

    房俊摇头叹气,不过深思之后,点头说道:“说起来,近日还真就有一桩大买卖,利润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郡王有没有魄力?”

    李孝恭顿时双眼放光,语气坚定:“魄力?本王最不缺的就是魄力!尤其是在赚钱这种事情上!快说说是何买卖,若是再来一个江南盐场那般的生意最好不过了!”

    一提起盐场,李孝恭就有一种“时不我与,嫉恨如狂”的烦躁!

    那是多大一笔利润?

    最厉害的还是可以世世代代的经营下去,与国同休!

    偏偏自己离的太远,却是一分一毫都未曾分润,如何能不扼腕叹息?

    房俊说道:“当然比不得盐场那般疯狂,但是也足够丰厚。”

    李孝恭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提升,急切道:“速速说来听听!”

    能被房俊说一句“丰厚”,那就绝对是丰厚!

    这等机会,李孝恭绝对不会错过!

    房俊想了想,说道:“此事尚在谋划之中,暂时还不能泄露半点风声,还望郡王海涵。不过倒是可以稍微交待一下,郡王若是想要参与,投入多少钱财尚在其次,您的主要任务就是抗住关陇集团,往死里扛!”

    李孝恭倒吸一口凉气!

    抗住……整个关陇集团?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为难,而是狂喜!

    房俊这小子办事地道,一向是投入大产出大回报大!

    死死抗住整个关陇集团这得是多大的风险?搞不好就得身败名裂!一半人相抗也扛不住,恰好他李孝恭就是堪堪能够扛得住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这么大的风险,就意味着汇报绝对丰厚!

    这位战场之上的无敌统帅舔了舔厚实的嘴唇,盯着房俊问道:“稍稍透露一下,收益会有多少?”

    这个倒是不妨,房俊想了想,说道:“起码不会低于两百万贯!”

    “干了!”

    李孝恭狠狠一拍桌子,连到底干什么都不问,便径自表态:“不管干什么,只要不是造反,那就算老夫一份儿!”

    房俊尚未说话,便听到一人说道:“这怎地还说起造反了?王兄要干什么大事,非得要算上一份儿?”

    二人同时扭头。

    房俊微微诧异,谁人能擅自进入李孝恭的房间?

    李孝恭则面色阴郁,隐隐有雷霆凝聚。

    真当老夫老了,提不得刀杀不动人了,手底下就敢胡乱应付,居然敢不经请示便将人放入自己谈话的房间?

    不过等到看清楚来人,那股子怒气瞬间消散,摆了摆手,说道:“原来是承范,来来来,这边来坐。”

    房俊亦赶紧起身见礼,口中道:“下官见过江夏郡王。”

    来人呵呵一笑,抱拳道:“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二郎且坐便是。”

    此人正是江夏郡王李道宗。

    年颇为好学,敬慕贤士,从不以势凌人,在唐初宗室之中,只有他和河间郡王李孝恭最受时人的称赞。

    武德二年,李世民率军自龙门关乘坚冰过黄河,屯兵柏壁,与刘武周主力宋金刚军对峙,并同固守绛州的唐军形成犄角之势,进逼宋金刚军。

    李道宗时年十七岁,第一次随李世民冲锋陷阵。

    李世民登玉壁城观察军情,回头问李道宗:“贼人恃众想邀我决战,你认为该怎么办?“李道宗答道:“刘武周乘胜,其兵锋势不可挡,正好应当用计加以摧败。况且乌合之众不能持久,如能坚守壁垒以挫折其锐气,待其粮尽力屈,可以不战而擒获其众。“

    后来刘武周军果因粮尽连夜退走,唐军追至介州,一战而胜。

    唐军夺回河东要地,对巩固关中,尔后争夺中原具有重要意义,初出茅庐的李道宗功不可没,展现出非凡的军事天赋!

    随后,李道宗参与破刘武周、赫战功,与李孝恭一起被称为“宗室双雄”,并称为贤良之将。

    李二陛下更在去年说出赞誉之语破王世充、灭东突厥、吐谷浑等诸多战役,为大唐王朝开疆拓土立下赫:“当今将帅,惟李绩、道宗、薛万彻。”

    作为大唐的皇亲国戚,李道宗犹如汉朝的卫青和霍去病,征战四方,功勋显赫,所立下的功绩绝对不在名震后世的侯君集秦琼尉迟敬德等人之下。

    当然,房俊之所以对李道宗如此关注,其实只是因为这人有一个宝贝女儿,历史上嫁入吐蕃成为了文成公主……



    历史是有惯性的,它就像一辆自山顶呼啸冲下的战车,哪怕前面有突如其来的山洪岩石,照样碾压而过。

    但是任何惯性都是有极限的。

    当山洪肆虐、岩石挡路,这辆战车再是如何势不可当,也还是会在不断的阻力作用下进入岔路……

    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因为人在变,河也在变……

    由于房俊的亂入,大唐的历史已然面目全非。

    侯君集谋反提前,太子李承乾没有受到太多瓜葛,反而将长孙冲牵连进去;武媚娘依然自荐入宫,却没有得到李二陛下的宠幸,反而被赐给房俊为妾;齐王李佑被李二陛下调回京师,已经没有在青州造反作死的机会……

    文成公主进藏给大唐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边境安宁战争停止。然而却也为吐蕃带去大量的农业、冶铁、医术等等先进技术,为吐蕃以后的强盛提供了基础。

    还是那句话,和平是打出来的,从来都不是依靠女人换来的,哪怕睿智英明一世人杰的文成公主,也不能缔造出两个国家的永久和平。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利益一致,哪怕是百世宿敌亦会握手言和;

    当利益相悖,哪怕是兄弟之邦亦会兵戎相见!

    现在,世上只有江夏郡王李道宗的女儿李雪雁,没有入藏和亲的文成公主……

    房俊不觉得譬如文成公主那样的人杰消失掉有什么不好,大唐是注定要威服四海凌驾八荒的,要蓄养起大唐男儿胸中的热血豪情,就得让脊梁骨挺着,不能依靠一个女热去祈求和平。

    和平,只在男儿的热血之中!

    *****

    李道宗相貌英挺,颌下三缕黑髯修建得干净整洁,身高背厚气度温和,很有魅力的一个帅大叔。

    由父观女,那位素未谋面的郡主李雪雁必然亦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不然亦不会被选中成为和亲吐蕃的公主,更不会深受吐蕃赞普的宠爱,在赞普死后手执吐蕃大权……

    三人落座。

    李道宗笑道:“二位刚刚可是下了某一跳,怎地就说到造反之事?虽然天下皆知王兄和二郎对陛下的忠诚,但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难免横生波折。”

    李孝恭不以为然:“说说又怎么了?这天下是李家的,某难道还会造自己家的反不成?至于有心人……除了你这个一天到晚在陛下面前打小报告的人,别人才懒得多事。”

    李道宗苦笑道:“小弟怎地就打小报告了?若说打小报告,李君羡那小子比某强多了……”

    李君羡执掌“百骑司”,本职工作就是专门告密一百年……

    房俊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道:“下官正与郡王谈一笔生意,不知江夏郡王可有意否?”

    李道宗一愣,旋即失笑道:“某倒是忘记了,你们俩一个是财神,一个是财迷,凑在一起自然要谈及商贾之事……却不知是何生意?说来听听,某虽然不好货殖之道,但是若能跟着二位富翁小赚一笔,倒也殊为不错。”

    房俊道:“八字刚有了一撇,具体计划尚在筹划之中。”

    李道宗无语:“和着你就是空手套白狼,就像把某诳入毂中?”

    李孝恭在一旁道:“知足吧,也就是你江夏郡王的名头还值俩钱,若是换做旁人,就算哭着喊着求入伙我俩都不耐烦多瞅一眼。”

    李道宗无奈:“某还得感谢你们不成?”

    李孝恭欣然道:“正是如此。”

    李道宗沉吟一下,转头看向房俊,问道:“是哪个行业?”

    他信任李孝恭,但是也不能人家说一句就笑呵呵的往坑里跳……

    房俊淡然道:“这个行业怕是江夏郡王您没听过,不过下官以前操作过,获利是无需担忧的。现在不能大张旗鼓的公开,还望您见谅,不过有一点可以透露,一旦事成,长孙无忌、褚遂良在之流当会如断一臂,痛彻心扉。”

    为何要拉拢李道宗?

    一则李道宗乃是与李孝恭齐名的宗室名将,深受李二陛下重用,在朝中的威望人脉尽皆不凡。有李道宗和李孝恭这两尊大神抛头露面,自己可以安全的躲在后面,不用在将来直面关陇集团的怒火。

    他不怕关陇集团,但是能够摆脱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再则,李道宗跟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关陇集团有宿怨。

    虽然同为关陇集团的一份子,但是李唐皇族因为皇权而天然的与其他家族分割开来,在现如今皇帝陛下打压关陇集团的关头,李道宗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对关陇集团施加打击。

    就像原本的历史上随着关陇集团支持的李治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胜出之后,对李道宗胡乱攀扯一个罪名便斩草除根那样一般……

    李道宗果然目光灼灼,当即便应允道:“若是当真如此,便算上某的一份。出钱出力,二郎随时指派便是。”

    这位猛将兄到底与长孙无忌等人是何宿怨,怎地到了这般不死不休之境地?

    长孙无忌得势,一反手就将李道宗拍死;现在李道宗有了机会打击长孙无忌,毫不迟疑的赤膊上阵……

    有故事啊。

    李孝恭在一旁哼了一声,说道:“那长孙阴人的确不是东西,替他家三子长孙濬求娶雪雁不成,居然翻脸便向陛下建议赐予雪雁公主之爵位,前往吐蕃和亲……小肚鸡肠,莫过于此。”

    房俊愕然,原来还有这码事?

    那就难怪了!

    当朝红人长孙无忌向李道宗求亲不成,自然认为李道宗看不起他,被视为奇耻大辱,一心想要将李道宗摁在地上摩擦;而李道宗的女儿被长孙无忌暗中唆使李二陛下嫁去吐蕃和亲,谁家的宝贝闺女愿意嫁到山高地远贫瘠荒凉的吐蕃去,终生父女不能相见?

    现在虽然李雪雁没有被敕封为文成公主,也没有嫁入吐蕃和亲,但是李道宗与长孙无忌彼此之间的仇怨已然产生,都不会放弃打击对方以泄心头之恨的机会。

    房俊心中暗喜,如此一来李道宗更不留余力的硬怼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集团,冲锋陷阵担当肉盾吸引关陇集团的怒气值,李孝恭在一旁站脚助威观敌掠阵,这两大宗室名将足以令关陇集团阵脚大乱。

    自己则可以躲在背后优哉游哉……

    真实太完美了。

    李道宗斜眼睨着一脸正经的房俊,微哂道:“怎地,是不是觉得有某在前头替你抵挡关陇集团的火力,就算是落入了你的毂中?”

    房俊心中一惊,都是人精啊……

    赶紧说道:“下官怎么干如此想?江夏郡王在战场之上勇猛无双,在朝堂之上亦是公正宽厚,实乃下官敬仰之偶像。下官人小力薄弱不经风,江夏郡王既能够替下官分担火力,又能一雪前恨,正是各取所需,得偿所愿也。”

    想要诳谁是不成的,没有傻子。只有实话实说,反正大家互助互惠,皆大欢喜,犯不着藏着掖着。

    李道宗看向李孝恭,揶揄道:“都说次子乃是佞臣,小弟先前还多有不信,现在看来,阴险狡诈、油滑世故早已远胜其同龄人,即便是朝中砥砺多年的官油子,也不遑多让啊。”

    房俊顿时黑了脸,骂人也要在背后啊,你这样当面骂人有意思么?

    李孝恭则呵呵笑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他是对手,自然希望他蠢一些才好对付,可现在算是战友了,当然是越奸诈越油滑越好。”

    房俊无语。

    你们两个家伙这是合起伙来嘲讽我么?

    正事谈完,便闲聊起来,李孝恭问李道宗何以到醉仙楼这边来,可是有事?

    李道宗也笑起来,说道:“本来想要进宫的,可是刚巧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晋阳公主不慎烫伤了脚,陛下正大发雷霆呢。小弟可不敢去触陛下的霉头,便到这边来闲坐片刻,却不想兄长与二郎再次,倒是巧遇了。”

    房俊顿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兕子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