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又何尝不知道房俊单人匹马的上去,说不好一个照面就得被长孙冲一箭射死?
可是身为臣子,便当尽忠职守!但凡有一丝希望解救长乐公主,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如履平地,哪怕是刀斧加身亦要从容面对!
房俊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看着李君羡、独孤谋,以及京兆府众人,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某此次一去不归,明年今日,诸位可得备上好酒到某的坟头,请某好好的喝一杯。”
众人无语。
想要宽慰两句,可是又哪里有宽慰的词语?
去了便是九死一生,不去却又不行……
“二郎,珍重!”
这一次,包括李君羡、独孤谋以及京兆府一众下属没有称呼房俊的官职,而是亲切的称呼了一声“二郎”。
“算是诀别么?”房俊哂笑一声,吸了口气,大喝道:“长孙冲,你家二爷爷来会会你!”
挺直胸膛,大步向山顶走去。
长孙冲选得这一处藏身之地很是巧妙,山坡陡峭,时不时的有嶙峋怪石横出,厚厚的松针腐叶之下多有碎石深坑,一脚踩下去便有崴脚的危险。
这样的山坡易守难攻,即便是守不住亦能从容撤退,敌人想要从山脚下发起进攻难度相当大,总会留下充裕的时间布置撤退。
如此看来,长孙冲也不尽然是个草包,起码《尉缭子》想必是读过的……
山风凛凛,吹得房俊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
房俊本想昂首挺胸的上山,不论长孙冲有何打算,最起码也要以一种慷慨激昂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以往老子能拎着你狠揍,到了今日就算是赴死,老子照样挺着胸抬着头,无所畏惧!
可是上山本来就难以挺胸,再加上脚下的山坡崎岖,一不留神就踩到腐叶下的碎石上,好几次都差点崴了脚。顿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质了,猫着腰瞅着脚下的路寻找着落脚的地方,有的地方甚至要手足并用才能通过,吭哧吭哧的爬山……
越向上,松林越密。
待到房俊爬到山坡上松林边缘,便见到一身宫装的长乐公主反剪双手被两个黑衣死士押着,两个死士各有半边身子藏在长乐公主身后,谨防山下射来的冷箭,一柄雪亮的横刀搁在长乐公主修长白皙的玉颈上,只需稍稍用力拖动一下,锋利的刀刃便会切入长乐公主细致洁白的脖颈,隔断动脉……
“喂喂,刀子拿远一点,好歹也曾是尔等的少夫人,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你们就不内疚?”房俊喘了口气,指着两名黑衣死士喊道。
两名死士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手中这位殿下还真就是自家少夫人。虽然依然跟少主和离,但是此番少主潜回長安将长乐公主劫掳过来,不就是打着要与其远走高飞的心思么?
这万一手一抖,将长乐公主细嫩的脖子隔断了……
想到这里,握刀的那个死士手中微微一松,雪亮的钢刀便稍稍离开一些距离。
“搜搜他的身,将他给我带过来!”
长孙冲的声音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松树后响起。
大抵是害怕房俊藏了什么诸如强弩火器之类的武器,所以长孙冲甚是谨慎,知道此刻亦不露面,唯恐被房俊突施杀手,报仇不成反对暗算……
房俊心中透亮,还以为长孙冲是发了疯打算与自己玉石俱焚,此刻长孙冲表现得这般谨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怕死!
只要怕死就好办,怕死就有畏惧,有畏惧就有破绽。
就怕脑子一根筋,见到房俊就想着一刀宰了大家全都活不成……
又有两个黑衣死士自林中钻出,想着房俊扑过来。
“给我站住!”房俊立在原地,戟指大喝一声。
两个死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房俊冲着长孙冲藏身的那株大树喊道:“长孙冲,别说兄弟不给你活命的机会,我此次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将长乐公主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交给陛下。至于你是死是活,与我全无干系,我房俊也用不着你的项上人头来邀功请赏!所以你若是识相,立刻将长乐公主交给我,而后你自可离去,我保证山下所有的兵马即刻撤回長安!自此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跃,天涯海角尽可去得!”
长孙冲怒道:“放屁!吓唬谁呢?就算你有千军万马,这终南山沟壑纵横山脊连绵,想要捉到我亦是大海捞针,只要长乐公主在我的手中,你能奈我何?”
房俊嘿嘿一笑:“长孙冲,你是不是以为背靠悬崖大军便无法包围只能任你离去?你可曾记得,我在骊山山顶制作的那一个热气球?”
提起骊山山顶,长孙冲目眦欲裂!
正是那一次房俊实验热气球,自己联合侯君集等人密谋作乱,却不妨失败侯君集被杀,自己侥幸逃脱却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而后自己撺掇山越人将房俊团团围困在牛渚矶,却依旧被他成功逃脱!
那可是几万人!
就算是几万只狗也能将房俊咬死吧?
可是房俊一夜之间弄出几十上百的具装铁骑,硬生生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不过恼怒之余,长孙冲亦是陡然一惊。
那如何不记得那可以高高飞上天去的热气球?
若是千军万马在地上搜索,天上有热气球高高的飞着监视着地面……
就算是终南山山高林密,自己这些人也无法轻易脱身吧?只需熬的十天半月,哪怕捉不到自己,自己也被逼着成了在山里逃窜的野人……
长孙冲心里正自惊惧,身旁的两个高句丽武士见到他一听到“热气球”便一脸惊慌,赶紧问道:“长孙公子,热气球……乃是何物?”
长孙冲无奈道:“乃是一种可以随意如飞鸟一般飞在天上的东西,还可以搭载数人,居高临下的观察地表情形……”
“嘶……”
两个高句丽武士倒吸一口凉气,大唐果然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居然还能造得出这等神奇之物?而且听到长孙冲解释,两人也不蠢,顿时便明白了长孙冲的担忧……
这特么天下飞着地上追着,自己这些人岂不是要成为活靶子?除非能变成老鼠打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长孙公子,依我看,不如就依了这个房俊所言吧……”
“就是就是,让他率领大军远远的退走,然后我们赶紧逃命吧。”
原本以为有着身后这道悬崖可以从容逃脱,可是现在情况有变,他们两个岂会甘心埋骨他乡、魂断异域?
“不行!”
长孙冲咬着牙,目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此人乃是我生死大敌,我与他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今日非得要将其性命留在此处不可!”
高句丽武士急道:“可是杀了他,吾等如何脱身?”
长孙冲怒道:“没用的东西!尔等难道忘记来时大莫离支是如何交代尔等的吗?到了大唐,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某的指挥,不许抗拒!”
两个高句丽武士也怒道:“那也不代表吾等可以任你指派,最终将性命毫无价值的留在大唐的土地上!吾等乃是大莫离支的家臣,就算是死,也得是为大莫离支而死,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谋逆不成亡命天涯的丧家之犬!”
长孙冲差点气疯!
书籍典册上不是说高句丽武士各个悍勇、漠视生死的么?
怎地自己遇到的就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难不成自己遇到的是假的高句丽武士?
可是此刻不是争论的时候,哪怕将这两个胆小鬼处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强自忍着怒气,长孙冲低喝道:“给我住嘴!待我看看这房俊是否当真能够退兵,而后再作计较,如何?”
这一次两个高句丽武士倒是从善如流,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若是被这人哄骗了岂不麻烦?这边咱们将长乐公主放了,那边他却尽起大军追捕,天上还有会飞的球,那可就完蛋了!”
房俊这边正自狐疑,怎地半天不见长孙冲说话?
他却哪里知道,这边差一点就发生了内讧……
久久不见长孙冲说话,房俊心中狐疑,暗暗提高警惕。
这小子该不会是酝酿什么阴谋诡计吧?
向长乐公主那边睨了一眼,距离大概有十几米,哪怕自己刘翔化身博尔特附体,也不可能在两个死士反应过来之前将长乐公主从他们手中抢过来……
后臀伤处一阵阵针刺一般的疼痛,想来是结痂的伤处被剧烈运动撕裂。
再疼也只能忍着,还是得稳住气……
而另外两个黑衣死士站在原地有些懵,少主怎地还不说话了?到底要不要搜房俊的身?
这时长孙冲的声音方才响起:“将他们一起带回来!”
两个黑衣死士当即上前,一人去搜房俊的身,另一人冷不丁狠狠一拳打在房俊肚子上。
“嗷!”
房俊闷哼一声,身子虾米一般弯了起来。
此人力气甚大,这一拳打得房俊整个胃部都痉挛起来,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仔仔细细将房俊身上搜一遍,没有发现匕首火器等危险物品,这才掏出绳索将房俊双手反剪到背后,结结实实的绑了,推搡着向松林中的茅舍走去。
山下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待到见房俊被绑了,尽皆默然不语。
怕是凶多吉少……
心中也都对房俊愈发敬佩。
按说以房俊的身份地位,就算长乐公主遭遇不测,大抵也不过是被一撸到底充军发配,毕竟不是房俊的直接责任,陛下总是要顾忌房玄龄的感受,不至于当真将房俊处死。
可现在房俊明知落到长孙冲手中九死一生,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单刀赴会,这就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似李君羡、独孤谋这等层次的官员亦都多多少少听闻过房俊与长乐公主的绯闻,当初那一篇《爱莲说》可是至今依旧在天下各处传唱不休,受到名仕大儒的喜爱追捧……那么房俊这般不惧生死的前去营救长乐公主,到底是因为以死偿报君恩,还是为了私情生死不渝?
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是无论怎样,能够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确是需要钢铁一般的胆魄!
……
房俊被推搡着与长乐公主擦肩而过。
他忍着胃部剧烈的痉挛痛楚,抬起头看了一眼长乐公主,露出一口白牙展现出一个充满阳光的微笑,想要给长乐公主一点心理上的慰籍,不要太过害怕悲观。
毕竟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皇室公主陡然落到这般境地,惊慌失措是在所难免的。而长孙冲就算再是喜爱长乐公主,房俊也不认为长孙冲能够将长乐公主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一旦长乐公主反应过激,很可能导致长孙冲痛下杀手。
这么一个丽质天生国色天香的美女若是就这般香消玉殒,想想都遗憾得很……
可是房俊好心好意的给出去一个笑容,却被长乐公主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眼皮一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房俊差点气炸!
有没有搞错?哥们连命都不要了来救你,就换来你一个白眼?
这女人有病啊!
房俊忿忿不平,可长乐公主心中也极为恼火!
陡然见到房俊单枪匹马的上山来,若说长乐公主不感动自然不可能。虽然正是因为自己替房俊作证这才导致长孙冲嫉恨如狂悍然将自己劫掳,但是长乐公主施恩不望报,并非是因为遭受诬陷的是房俊才这么做,而是心中的正义感促使她不能隐瞒下去。
房俊呆在山下指挥大军猛攻或者包围,这是他做好的选择。
可他偏偏就当真一个人上山来……
以长孙冲心中对房俊的仇恨,有了杀死房俊的机会怎能放过?
可是房俊刚刚的一番话却让长乐公主气得不轻……
什么叫“想杀就杀别墨迹”?
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给个白眼都算是轻的,若不是境况不对,长乐公主都恨不得咬死房俊……
这个棒槌!
两人一先一后被押解到茅舍之前。
一直躲在大树后的长孙冲见到房俊被押过来,那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原本长孙冲对房俊就仇深似海,现在更“坐实”了长乐公主与房俊有染,愈发不共戴天!
此刻见到房俊,当即便将腰间佩戴的横刀给抽了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就要给房俊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房俊吓了一跳,这小子怎地多日不见,变得这般生猛?
赶紧大叫道:“住手!你杀了我,山下大军即刻便会攻山!”
长孙冲闷不吭声,一门心思就想宰了房俊再说!
可是别人不干……
两个高句丽武士赶紧一左一右拉住长孙冲,苦劝道:“长孙公子,先不急……”
“就是就是,还是先稳住山下的大军,从长计议。”
长孙冲被两人拽着,挣脱不得,怒道:“你俩个蠢货,听他胡说八道?此间有长乐公主在此,那个敢杀上来?”
房俊赶紧说道:“来的时候我有交待,若是我每半炷香时间不曾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代表长乐公主与我皆已毙命,要他们再无需顾忌,只要一股脑的攻上山来给殿下与我报仇……”
长孙冲咬着牙骂道:“放屁!尔等莫要听他胡说,待某先宰了他,照样可以挟持长乐公主远走高飞!”
他不信房俊的话,两个高句丽武士却信了……
“长孙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反正此贼已然落入吾等手中,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只是不急于一时而已。”
“就是就是,吾等还是先弄明白那热气球到底能不能再天下追踪吾等,再杀不迟。”
长孙冲勃然大怒:“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等说了算?”
一个高句丽武士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您说了算……只不过咱们离开高句丽的时候,大莫离支可是有交待给吾等万分重要的任务。现在任务尚未完成,吾等可不能白白的死在这里!”
另一人符合道:“就是就是,况且此地三十余勇士,你们长孙家的死士可是只有七八个……就算吾等皆是草包,可若是长孙公子将吾等尽数斩杀之后,是否还有余力脱出重围、逃出生天?”
他话音一落,本是站在一处的黑衣死士顿时分成两伙,彼此提防,泾渭分明。
长孙冲气得差点把一嘴牙都咬碎!
真想手起刀落将这两个高句丽棒子的狗头剁下来!
前隋三征高句丽,尽起百万大军,兵分两路水路并举浩浩荡荡杀入高句丽领土,最终却大败亏输狼狈而回,自此中原皆传说高句丽勇士悍不畏死,除非将其屠尽,否则莫能征服!
可是怎地轮到自己这边,却是两个贪生怕死之辈?
你们高句丽人的勇气呢?
那渊盖苏文亦是高句丽之枭雄,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怎地这样一个枭雄居然会調教出这等无能油滑之家将?
真特么见鬼了……
可是正如这两个混账所言,此刻若是自己执意杀掉房俊,那必然导致这个本就貌合神离的团队顷刻间分崩离析。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想要杀出重围难如登天。
况且从这两个高句丽人的懦弱胆小看来,一旦时机不对,甚至都会在自己的背后举起屠刀,将自己的人头作为换取他们活命的机会……
长孙冲压着火气,恨恨的瞪了房俊一眼,说道:“先将他押进茅舍之中,务必不能使之逃脱。”
“不行!”高句丽武士阻拦。
长孙冲怒道:“又怎地?”
“长孙公子,由此贼上山开始,好像半炷香时间已经到了……”
“就是就是,赶紧押着他到树林边向山下喊个话,万一山下那群傻蛋以为公主殿下和他都死掉了,不管不顾的攻上山……岂不是完蛋大吉?”
长孙冲鼻子都快气歪了:“行行行,速去速回!”
两个高句丽武士押着房俊到树林边转了一圈……
“山下的人听着,这边情况良好,某与殿下尽皆安全,尔等稍安勿躁,要严密监视!若是每隔半炷香没有见到某,那便是说明某已然与殿下一同遇害,尔等再也无需顾忌,只需立刻冲锋将贼人尽数斩杀,为某与殿下报仇便是!”
房俊被反剪着双手,站在树林边冲着山底下的大军扯着脖子大声喊话。
他本来疏忽了这一点,刚才灵机一动才想起来这些电视里经常会出现的桥段,有了这一层牵制,想必长孙冲再想宰掉自己就得好生考虑了吧?
刚刚还有些懊悔没有事先想到这个主意,结果这两个“欧巴”居然如此善解人意,亲自押着自己到了这里,光明正大的喊给山下的大军听……
两个高句丽武士虽然脑子不是那么灵光,却也不傻。听到房俊的大喊,这才陡然醒悟这番押着房俊露面,岂不是帮了他的忙?
其中一人恼羞成怒,猛地一拳狠狠擂在房俊后背,喝骂道:“汉人奸诈!信不信一刀就宰了你?”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将吾等当傻子耍不成?简直欺人太甚,不给你点厉害你以为我们好欺负?”说着,手里挥舞着刀鞘一挥,正中房俊额头。
房俊本就被一拳擂在后背差点背过气去,脚步踉跄,这一下刀鞘躲闪不及,顿时额头鲜血迸流,眼前金星乱跳,一头栽倒在脚下厚厚的腐叶之上。
两个高句丽武士被房俊给爽了,很是有些恼羞成怒,当即围着房俊一阵拳打脚踢,嘴里“给似给”“卡修狗”“王八蛋”“兔崽子”中外结合乱七八糟的咒骂着……
房俊拧着脖子躲过踢向自己脑袋的一角,吐了一口血沫子,喘着气笑道:“杀了我?呵呵,你们两个蠢货信不信若是当真杀了我,就算你们有命逃回高句丽,你们哪位大莫离支也会活活的扒了你们的皮?”
“哎呀,真当我俩是傻的吗?在咱们大莫离支的案头,就有你房俊的画像,大莫离支天天恨不得吃你的肉,还敢跟吾等说出这种谎话?”
一人冷笑。
另一人点头道:“就是就是!南部傉萨、王室宗族高惠真被你所杀,大莫离支的心腹爱将黑齿常之给你所俘,大莫离支恨不得掏了你的心肝!”
前一人回头怒叱:“能不能别说‘就是就是’?”
“啊?就是就是……唉,最先学会的汉话就是这句,这不习惯了嘛……”
原来是渊盖苏文的手下……
房俊喘着粗气,面露不屑:“一听这话,便知尔等即便是渊盖苏文身边人,也不过是最低等的奴仆杂役之流,卑贱得很。”
“放屁!吾等乃是大莫离支最信任之心腹,否则何以派遣吾等前来大唐协助长孙冲?”
“就是……那个啥,吾等是大莫离支心腹!”
房俊嘲讽道:“得了吧,骗鬼呢?你等只知道渊盖苏文将我的画像放在案头,却并不知道这其实乃是疑兵之计,正好借此传出去我与渊盖苏文不和,是以就算是我私底下跟渊盖苏文有说明交易,也没人会信……”
“你与大莫离支有交易?什么交易?”
房俊吐了口带血水的吐沫,随意说道:“你们以为渊盖苏文何以能够收买拉拢高句丽朝中各部大臣,坐视他杀掉荣留王,并且立荣留王的侄子高藏为王并摄政,兵权国政皆由渊盖苏文独揽?”
两名武士一惊,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
“跟你们说吧,渊盖苏文所有的丝绸、纸张、玻璃生意,全都是某通过海路给他运过去的。某之前曾担任沧海道行军大总管,所有大唐水师皆在某麾下,这一点尔等不会不知吧?”
房俊顺嘴胡扯……
倒是往高句丽贩卖了不少奢侈品,可是每一样的价钱都要高于市场价的一倍!渊盖苏文为了保持自己强大的经济实力,不得不从“东大唐商号”高价进货,而后垄断整个高句丽再以更高的交钱卖出去!
亏得渊盖苏文没在这里,若是亲耳听到房俊这么说,非得气死不可!
“东大唐商号”从他哪里所攫取的暴利,早已令渊盖苏文忍无可忍了好不好?
可是这两个武士哪里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
渊盖苏文的确是通过丝绸、竹纸、玻璃的买卖迅速攫取大量金钱,以之收买拉拢高句丽朝中重臣,这才发动政变将荣留王干掉,坐上“大莫离支”这个职位,当上了摄政王……
难道眼前这个年青的大唐高官居然是大莫离支的贸易伙伴?
这若是此人死在自己手中,回到高句丽面见大莫离支之后……
扒皮?
扒皮都是轻的!
以大莫离支的残忍冷酷,恐怕扒皮之后还得拆骨……
房俊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心底狂喜!
娘咧!
都说棒子一根筋,诚不我欺哉!这两个蠢货有些动摇了呀……
打铁要趁热,他又说道:“想必不用我说,尔等亦应当知道在渊盖苏文眼中,某与长孙冲哪一个更重要了吧?定然是长孙冲在高句丽的时候没提过某的名字,否则渊盖苏文必然就地将他剁碎了喂狗,又岂会派你俩万里迢迢的来到大唐?”
一个武士脱口说道:“那是自然,长孙冲不过是答应要联络大唐军中将领,在唐军东征的时候泄露行军路线给大莫离支……哪里比得上你重要的?”
房俊想心里大骂,长孙冲这个窝囊废居然是要当汉奸?
真真是该死!
他甚至在想,历史上隋唐两朝都在国力鼎盛的时候东征高句丽,却又是不约而同的铩羽而归,前者导致帝国崩溃,后者则令李二陛下郁郁而终……
难不成这当中便真的有世家门阀与高句丽暗通款曲,达到削弱帝国中枢的实力,使得皇帝不得不倚重于世家门阀来安抚天下?
若是从这个动机来分析,那还当真说得通!
否则何以解释隋唐两朝数次东征高句丽这个弹丸之地而不可得的情况?要知道无论是隋炀帝亦或是唐太宗,那都算得上是文韬武略的主儿,论能力绝对在历史上的皇帝当中排在前十,怎么可能就拿一个区区的高句丽没办法?
房俊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于掩埋在历史迷雾当中的真相……
两个高句丽武士满脑子浆糊。
他们觉得房俊的话语可信度并不高,但是却不敢忽视那少许的可能性。渊盖苏文现在虽然执掌高句丽军政大权,但是明里暗里的对手依然不少,形势岌岌可危。
若是这个房俊当真暗中与渊盖苏文有着大宗交易,自己两人反而再次将其杀掉,那么渊盖苏文赖以维系的经济支柱就会瞬间崩溃……
没有了海量的钱财,谁还会听他的话?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觉得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就算是自己的命丢了,也不能坏了大莫离支的大事!
反正要杀房俊的乃是长孙冲,那个被戴了绿帽子嫉恨成狂的小白脸报仇与否,与他俩有什么相干?
想来想去,好像房俊死不死的,还当真就不重要……
就算是被这个黑脸的小子给骗了又有什么大不了?顶多被人骂一声蠢货,被人耻笑几天,若是坏了大莫离支的大事……百死莫赎也!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打定主意,一人抽出刀子上前将房俊绑手的绳索隔断,冷着脸道:“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速速离开此地,下山去吧!”
房俊看了看恢复自由的双手,有些懵。
……这就行了?
房俊有些理解不能。
究竟是我具有希特勒一般蛊惑人心的潜力从未被发掘,还是这两个棒子的智商早已堕落在海平面之下?
居然胡说一通,就把我给放了……
房俊站起身,揉了揉被绳子捆得不通血脉的手腕,想了想,说道:“某不能走!”
两个高句丽武士瞪眼,怒道:“不走?那长孙冲早已恨你入骨,设下这个局就是要让你明知道送死也得来,你以为他能放过你?”
“就是就是,吾等宁愿被你骗了,也不能冒着破坏大莫离支大事的风险宰了你,你怎的还不知好歹,反而不走了?”
房俊一摊手,无奈道:“某有什么办法?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若是不能将长乐公主殿下完好无缺的带回去,皇帝就要杀某全家,将某凌迟处死……所以,二位不如助某一臂之力,将长乐公主殿下也一起救出来?”
两个高句丽武士面面相觑。
特么的,都说汉人奸诈,今日不仅见识到了,更见识到了汉人另一项能力……
这脸皮到底是什么长的,怎地这般厚?
若是放掉房俊倒也罢了,毕竟长孙冲也不能拿他俩奈何,可是反水协助房俊救出长乐公主……这可就为难了。
*****
整座長安城彻夜无眠。
东市的大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烧得人心惶惶、一片喧嚣。但凡在东市之内有产业的,无论有没有被这场忽如起来的大火波及,全都在家对房俊破口大骂!
世家门阀们之所以在三司推事之时对皇帝妥协,一则的确证据不足无法将房俊定罪,二则亦是希望房俊赶紧回到京兆府主持大局组织救火,毕竟现在的京兆府除了房俊没人玩得转,最重要的还是即便放出了房俊,他身为京兆尹已然要为这场大火负责。
可谁能想到房俊居然如此光棍?
他将整个东市封锁起来,只是确保大火不会伤及人命,对于那些被火焰席卷付之一炬的货值店铺不屑一顾,绝口不提救火之事。多家被大火波及的世家前去京兆府讨要说法敦促其赶紧救火,却皆被告知目前京兆府的衙役兵丁尽在追捕劫掳长乐公主的凶徒,想要救火实在是人手不足,有心无力。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
世家门阀哪怕满心愤懑,亦是无可奈何。
货值再多、损失再大,难道还能比得上长乐公主殿下的性命安危?就算心里那么想,可也绝对不敢说出来。不管私底下关陇集团也好江南士族也罢甚或是山东世家跟皇帝斗得如何热火朝天,最起码还是要在明面上保持对皇帝的足够尊敬。
你们京兆府没人手,咱们可以理解,毕竟公主殿下的安危是头等大事。那么咱们自己组织人手救火总行了吧?
可是等到各家组织起来的救火队赶到东市,却发现东市的几条出入口尽皆被封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世家门阀怒了!
大火滔天你们京兆府视若无睹也就罢了,我们自己救火也不行?
京兆府给出的答复更绝——与货值想必,人命更重要。为了各家各户的人身安全着想,京兆府绝对不允许未经专业救火训练的业余人员进入火场……
这一次各家各户的仆役下人们偷着乐了。
这年头救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消防车没有高压水枪,更没有防火设备,只能是靠着人力拎着水桶一趟一趟往火场里头浇水,危险太大。
相似这般规模的大火,想要扑灭没有十几二十条人命怕是无法扑灭……
家主们高高在上,动动嘴皮子这些仆役下人就得赴汤蹈火,现在前头有京兆府拦着,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世家门阀的大老爷们彻底无奈。
只能眼泪巴巴的瞅着冲天而起的火焰一阵猛似一阵,自家的货值被熊熊大火席卷,付之一炬,化作飞灰……
心中对于房俊的愤恨简直倾尽三江之水亦难以扑灭!
京兆府的确除了房俊没人玩得转,房俊一回来便一手遮天,他说不许救火,那就谁也不许救……
仇富的心理任何时代都会存在,只要还有阶级的区分、还有贫富的差别,那就永远不会消失。
与世家门阀顿足长叹心如滴血相比,寻常百姓则是乐见其成……
在漆黑的夜晚,夜风吹拂着火焰。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一间间店铺之间,无数货值被火焰席卷!
百姓们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内心深处大叫着:烧吧!将这些为富不仁的家族统统烧光,将这些压榨穷苦百姓得来的货值统统烧光!
烧吧,让大火来得再猛烈一些吧!
熊熊大火似乎听到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呼唤和胜利的信心,它们欢快的跳跃着飞舞着,它们在大笑,它们深信黑暗遮不住火焰,是的,遮不住的!
火焰像是疯狂一般跳跃,将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席卷,燃烧在自己的深渊里!
令狐家,令狐德棻凭窗而立,负手看着远处映红了天际的大火,一张老脸上满是肉痛之色、愤怒之情!
房俊可恶!
此次东市大火,损失最惨重的怕就是他们令狐家,不仅数间店铺货邸被烧得干净,便是货邸被别的商家存放的货值亦是付之一炬。自身的损失倒还能够承受,但是即将赔付给别家的损失简直让令狐德棻觉得是在割自己心头的肉!
那可不仅仅是被烧掉的货值的价值,还有连带的赔付给别家商户因为毁约等等多连带的损失,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令狐家十数代累积,方才有今时今日之殷实家底、显赫地位,难道就要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等到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尚有何脸面去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后世子孙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一手断送了家族底蕴的祖宗?
怕不是逢年过节的,连二斤猪头肉都没人给自己摆上……
身后脚步声响。
令狐锁的声音响起:“东市货邸那边的杂役趁乱逃回来了。”
令狐德棻神情一凝,赶紧问道:“情形如何?”
自从大火燃起,东市那边便被京兆府封锁,外人不许进去,里边的人想要逃出来也尽皆被控制起来,至今城内只能看到东市大火熊熊火焰冲天,但是到底如何情形却一概不知。
“孩儿已经将他带来了。”令狐锁转身对着门口招招手。
一人快步入内,到了令狐德棻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砰砰”的磕在地上,几下子就鲜血迸流,口中悲呼道:“家主,小的有负您的信任重用,万死莫赎其罪……”
令狐德棻认得此人乃是东市货邸那边的一个管事,心中正自焦躁,却见此人这般作态,令他更是心急如焚,顿时飞起一脚将此人踹翻在地,怒叱道:“有话快说,与货邸之中的货值相比,你这条狗命算个甚?”
“是是是……”
那管事赶紧翻身爬起,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渍,疾声说道:“那火燃得极快,小的正自熟睡,等到被伙计叫醒,火势已然铺天盖地,根本就救无可救!几间货邸之内的货值尽被焚毁,店铺也烧得精光,连房子都塌了……”
古代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最是怕火,大火烧掉了房梁,整座房子便会坍塌下来,砸倒四周的墙壁,变成一片残垣断瓦……
令狐德棻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一下,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摇晃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令狐锁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令狐德棻的手臂,这才没有让他倒地。只是令狐德棻下意识扬起的手不巧打在令狐锁的脸上,疼得令狐锁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他一嘴牙被高阳公主致使人打得没剩下几颗,连饭都吃不了只能喝汤,牙床子被碰了一下,钻心的疼!
尽管已经做了做坏的准备,但是当听到情形比自己想象的更糟,令狐德棻还是感到接受不了。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怎么就一经发现便火势蔓延不可控制,迅速席卷了十数间商铺?
最最重要的是……
为何偏偏自家的货邸成为了重灾区?
长孙无忌一行车马出了明德门,便沿着大路径自向南,奔着终南山而来。
马车颠簸,又是一路疾驰,长孙无忌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簸了出来。待到临近山脚,长孙无忌终于坐不住了,叫停车队,从马车上下来,跟随从部曲要来一匹战马,翻身上马。
正欲前行,便听得身后蹄声凌乱,扭头看去,却是自己府中的管事追了上来。
“家主,二郎刚刚返京,现在已经赶赴东市查看火情,看看家中产业是否被波及。闻听家主赶赴终南山,特意打发小的前来报备一声,家中自有二郎照看,还请家主照顾好自己。二郎言道:夜冷更深,请父亲多添衣物,大兄之事若不可为,还请当机立断,毕竟父亲才是长孙家的根基……”
长孙无忌坐在马上静静聆听,抬头望了远处的長安城一眼,心中顿觉踏实。
固然因为嫡庶之别使得他对长孙涣并不待见,但是值此长孙家风雨飘摇之际,却还是这个庶子挺身而出,安抚大局,长孙无忌怎能不老怀甚慰?
只是一想到长孙涣素来与返京亲近,更是房俊指名由其来掌管长孙家在“东大唐商号”的股份,心里边一阵不舒服。
“某知道了,回去告诉二郎,让他好生看顾家业,某去去就回。”
“喏!”
那管事应了,调转马头,打马返回長安城。
長孫無忌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城内烧得通红的火光,深吸口气,叫道:“武槐!”
“小的在。”
一个黑衣青年策马自后阵行出,来到长孙无忌近前,在马上施礼道:“家主有何吩咐?”
这青年二十岁许,一张方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肩宽背后孔武有力,身后斜斜背着一张大弓。看那大弓的长短和弓弦的粗细,最少亦是一把三石弓!
一把弓的弓力如何计算?
方法便是是把一把弓固定在墙上,然后往弓弦上挂重物,等弓完全被拉开时,弓弦所悬挂的重物的重量,就是这把弓的弓力。唐朝一石大约在一百二十斤左右,三石弓便是三百六十斤。
一般来说,古代的一石弓便已是已经是强弓。
唐朝武举考试规定,射长垛用一石弓,骑射用七斗以上弓。
能够使得动三石弓,且不说此人箭法准头如何,单单是这份臂力便已经是千里挑一,放在军中,必然是勇冠三军!
长孙无忌沉声道:“待会儿上山之后,你便与吾等分开,远远的辍在后头。等到见了房俊,便伺机将其射杀,而后自行逃离。若是不慎被捉……”
说到此处,长孙无忌微一沉吟。
那武槐已然接口道:“若是落入官军之手,某即刻自戕,绝不拖累家主。”
长孙无忌默然,继而一叹,道:“某亦舍不得……尔自幼便被某收养,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父子。只是今日形势险峻,那房俊自刑部释放,犹如猛虎出柙,必然对长孙家心怀恶意。现在大郎犯错,劫掳长乐公主于山中,房俊定然是要将大郎除之而后快。为了大郎……某亦不得不如此。”
那武槐一脸感动之色,在马上抱拳道:“小的若非家主收养,只怕早已成为野兽裹腹之物,哪里活得到今天?心中早已决定为家主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长孙无忌欣然道:“很好!若是你能够逃脱生天,以后某自会为你举荐一个武职,娶妻生子,再也不复奴仆之身份!”
“喏!”
武槐精神一振,当即应诺。
“出发!”长孙无忌打马,当先而行,身后随从部曲呼呼啦啦紧紧跟随。
到得山道之旁,那武槐便飞身自马背上跃下,紧了紧后背的长弓,猫着腰健步如飞的消失在道旁的树林之中……
*****
两个高句丽武士一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房俊鼓动道:“大莫离支给尔等的任务,应当是协助长孙冲收买大唐军中将领,待到唐军东征之时好暗通消息,对不对?”
两人点头。
房俊继续鼓动如簧之舌:“那么你们看,长孙冲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劫掳大唐公主,意图杀害大唐官员!你们说说,这是你们大莫离支要他做的事情么?”
两人摇头。
“杀了我还有大唐公主,对你大莫离支有好处么?”
两人摇头。
“长孙冲根本就是因私废公,借着你们高句丽的力量来为他自己报仇,对也不对?”
两人点头。
“所以啊,你们只是协助长孙冲,而不是受他的驱使鞭策,现在你们正应该拨乱反正,劝阻长孙冲回到他应该干的事情上去。大唐东征在即,若是长孙冲这般只顾着私事,你们大莫离支交给你们的任务能完成吗?没有军中将领给你们暗中报信,你们以为高句丽能够抵挡得住大唐横扫天下的无敌雄师?”
两人彻底晕头……
这人说的好有道理啊!
咱们来大唐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有任务在身,现在长孙冲让自己这些人又是劫掳公主又是要杀掉眼前这个高官,这明显是“不务正业”啊……
两人尚未考虑好怎么办,树林中长孙冲已然喝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速速去两个人看看,可莫要出了意外才好。”
便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跑来。
两个高句丽武士只得说道:“此事体大……先让吾等考虑一二,暂请委屈一会儿。”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不过放心,不论如何,吾等绝不害你性命便是。”
房俊也是无奈,眼瞅着都给策反了……
只得说道:“非但不能害我,便是长乐公主也不能有闪失,否则就算我活着,可长乐公主却死了,我照样还是没命,皇帝陛下会将我千刀万剐……”
“行了行了,啰嗦!”
一人上前,嘴里抱怨着,将那条断掉的绳索在房俊手腕上缠了几圈,松松的打了个绳结,便推搡着房俊转身向树林中走去。迎面见到一个长孙家的死士,那人诘问道:“何以这么久?”
一个高句丽武士翻个白眼:“撒泡尿不行呀?”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管天管地……这句汉话怎么说来着?”
“管天管地,还能官人拉屎放屁。”
“对极对极……”
那长孙家的死士不疑有他,便催促两人赶紧将房俊押回去。
茅舍之中,长孙冲看着面前的长乐公主,眼角跳了跳,问道:“某一直想不明白,想来目光清高的殿下你,何以看得上房俊那个棒槌,不顾他是你的妹夫,更不可能和你有收买未来,却甘愿委身于他?难道……就因为我长孙冲不能人道?”
长乐公主气得俏脸通红,怒道:“我没有!”
长孙冲却是根本不信,心中笃定长乐公主与房俊有染,反正李唐皇室的作风问题向来靡乱,长乐公主便是有样学样,也尽可以学会了……
他一脸狰狞,咬牙切齿道:“可是哪能怨我么?是李承乾!是李承乾那个窝囊废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是李承乾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要弄瘸他的腿,所以我要篡逆,就是要让他坐不了皇帝!现在又多了一个房俊……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向长乐公主的嘴巴伸出去。
长乐公主大骇,挣扎着后退,惊叫道:“长孙冲你要干什么?你疯啦!”可惜双手被捆,很快便被长孙冲制住,将那块手帕紧紧的塞进长乐公主的嘴巴里,又拿来绳索将长乐公主的双脚也牢牢困住。
长乐公主恶心得干呕几声,却看到长孙冲已经站起来,从衣袍下取出一柄匕首,狞笑着说道:“既然你水性杨花不堪寂寞,那某就让你亲眼看着那姦夫被某杀死在你的面前!”
长乐公主双目圆瞪,惊恐的看着长孙冲。
门外传来脚步声,长孙冲喝道:“将房俊带进来,某有话问他!”
说完这句,他便一闪身躲到门后,手里紧紧的攥着匕首。
那两个愚蠢的高句丽武士既然阻止自己杀掉房俊,那么他就突施辣手,先将房俊宰掉……
屋外。
一个高句丽武士撇撇嘴,低声道:“此人不愧是大唐的世家子弟,惯会指使人……”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不过管他作甚?吾等是奉了大莫离支的命令前来办事的,为了大莫离支的大事,权且忍他一忍便是。”
而后对房俊说道:“先进去,等会相机行事,看看有无机会劝阻长孙冲放了你和长乐公主。”
房俊只能点头。
他自然不会将长乐公主留在此地自己下山去,不然当初上山来又是为何?
一人推开茅舍简陋的木门,一人推着房俊进到屋里。
一阵冷风顺着推开的木门灌入小小的茅舍,吹得挂在屋梁上的马灯摇摇晃晃,灯光明灭不定。
房俊踏足进去,第一眼便见到长乐公主被捆住手足,嘴里塞了破布,正蜷缩在角落里。不过她并非安静的待着,而是拼命的挣扎,纤弱的身躯宛如一只离岸的鱼儿翻腾蹦跶,嘴里虽然说不出话,却“呜呜呜”的用力嘶喊着什么……
房俊有些懵,心说殿下您这是玩什么呢?
不过目光寻梭到长乐公主娇躯之上,却被用力挣扎之下所展露出来的玲珑浮突吸引得暗暗吞了口口水。他很清楚,这个看似瘦弱纤细的妞儿照样有料,该挺的挺,该翘的翘……
及至与长乐公主的目光交汇,房俊从中看出了……无尽的惊恐?!
房俊有所警觉,心中陡然一紧。
就在此时,身后风声骤起!
房俊愕然转身,便见到一个身影猛地向自己扑来,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刺入房俊小腹。
“去死吧!”一声疯狂的嘶吼在耳畔炸响,长孙冲狰狞的面孔带着狞笑、血红的双眼充满大仇得报的畅快,出现在房俊的面前!
房俊只来得及收腹吸气向后急退,却是慢了一步。
下腹处已经传来刺痛,冰冷的刀刃入体……
濒死的恐惧激发了身体内的潜能,房俊大吼一声,双膀一较劲,手腕处本就捆绑得不结实的绳索顿时被他挣开,一只大手探出铁钳一般抓住长孙冲握着匕首的手,另一手紧握成拳,照着长孙冲的面门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茅舍的木门被一脚踹飞,随着冷风灌入的是两个高句丽武士惊恐的大叫!
“长孙冲,你疯啦?”
两人顾不得其他,岂能让房俊这个大莫离支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如此死在长孙冲手中?纷纷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死死拽住长孙冲的两条肩膀,厉喝道:“住手!”
长孙冲匕首刺出,便觉不妥。
他倒是心中充满快意,锋锐的匕首将会夺去房俊的性命,用房俊的鲜血来洗刷掉自己的耻辱!
可是匕首刺出,却没有预想当中的利刃切肤的畅快,然而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再次用力一捅,方才艰涩的刺入寸许……
怎么回事?
长孙冲心中疑惑,紧接着木门被踹开,他心中一惊有些慌乱,及至房俊挣脱绳索……长孙冲目眦欲裂!
他怎么挣脱得开绳索?
难不成……是那两个高句丽武士已经被房俊策反,想要联手置我于死地?
长孙冲心中大骇,想要脱身,却发觉握着匕首刺出的那只手被房俊的手死死的攥住,连手骨都快要被捏碎了!紧接着,房俊扬起一只拳头,照着他面门砸来!
长孙冲想要躲闪,却发觉两条胳膊被两个高句丽武士拽住,心中顿时愈发相信是三人密谋想要杀死自己……
“砰!”
容不得长孙冲多想,房俊的铁拳已经狠狠的砸在他的面门。
“嗯……”长孙冲一声闷哼,脑袋如同被铁锤砸中,强大的惯性使得他头部向后一仰,眼前一阵阵发黑,喷出的鼻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
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长孙冲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来人救我”,便萎顿在地,晕了过去……
匕首拔出,房俊赶紧伸手捂住伤口,触手之处一片温热,鲜血流淌。
两个高句丽武士都快吓傻了,急忙问道:“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死啊!”
房俊脸色有些白,咬牙道:“别管我死不死,赶紧拦住那些长孙家的死士!”
茅舍外脚步杂乱,显然长孙冲的呼声已经将长孙家的死士招来!茅舍狭窄,若是被那些死士围困在此,一顿乱刀就能将三人剁成肉泥!
两个高句丽武士这才惊醒,一人反身想要出去呼唤自己这边的人手,却被门口陡然出现的一刀差点辟成两片,惊怒连连,大叫道:“来人,来人!这些汉人疯了!”
长孙家武士尽皆悍勇,见到长孙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个个顿时红了眼,不顾生死的冲杀进来,将长孙冲护在身后!
外头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正一片懵然的高句丽死士急忙赶来,双方战到一处。
茅屋之内本就空间窄小,长孙家的武士拼死护住长孙冲,高句丽武士则想要杀出去到空旷处,顿时刀光翻飞,乱战一团。打斗中不知是谁一刀劈碎了马灯,灯芯和灯油落在地上铺着的茅草上,“蓬”的一下着起了火。
房俊蹲着身子摸到了长孙冲掉落的匕首,一手捂着小腹,反身将长乐公主死死护在身后,抽空隔断长乐公主手上脚上的绳索,见到火势太盛,急忙揽住长乐公主的腰肢,奋力向后一跃……
“砰”
木板松枝编成的墙壁被他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两人滚地葫芦一般滚出茅舍之外。
长乐公主张口刚刚发出尖锐的惊叫,便被反应快速的房俊死死捂住小嘴,低声怒道:“闭嘴!别把人引来!”
现在长孙家的死士和高句丽人乱战一团,尚未顾及到房俊和长乐公主这边,若是长乐公主尖叫出声,必然将两伙人同时引来,搞不好就是一顿乱刀!
房俊一手捂着长乐公主的嘴,发现另一手的匕首居然不知掉落在何处,只得探出去揽住长乐公主的腰肢,拖着她在地上缓缓的向后蹭,尽量不去吸引到别人的注意。
只要远离起火的茅舍,松林阴暗茂密,便多了逃生的机会。再者只要山下那帮人不是愚蠢至极,见到山上起火也必然会冲上上来!
只是冷不丁的,手掌心忽然一阵刺痛。
“嘶……”
房俊倒吸一口冷气,一紧揽住长乐公主腰肢的手臂,俯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怒叱道:“你疯啦?”
却是冷不防被长乐公主在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娘们儿脑子有病还是怎地?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咬我……
他看向长乐公主,却正好见到公主殿下一双秀美清亮的眸子倒映着茅舍的火光,闪闪发亮煜煜生辉,更充满着愤怒!
“放开我!”
长乐公主咬着牙,娇叱一声。
房俊忍着怒气:“你以为我愿意搂着你还是怎地?还不是你这个婆娘累赘!现在是你能大呼小叫的时候吗?一旦将那些死士引来,说不定就将我俩乱刀分尸!”
听到乱刀分尸,长乐公主吓得娇躯一颤,嘴里却依旧倔强的说道:“那两个高句丽人不是被人给策反了吗?那就跟你是一伙的了,怎么还会杀你?”
房俊快被这个女人气疯了!
平时看着挺精的啊,怎地关键时刻却说这等傻话?
“我不过是骗了那两个蠢货而已,万一那两人醒悟过来,岂不是要恼羞成怒?”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俊见她不语,也不敢再次揽住她的腰肢,只是伸手拽了拽她的宫装裙摆,示意赶紧先躲到松林之中方是上策。
长乐公主认可他的想法,点点头,两人也不敢站起来吸引注意,便趁乱在铺满腐叶的地上慢慢向不远处的松林爬过去。
蓦然,长孙冲的一生惊呼响起:“公主呢?房俊呢?一群蠢货,速速给我去找!”
山脚下,李君羡、独孤谋等人望着山坡顶上燃起的火光面面相觑。房俊分明都已经被捆起来了,这把火又是谁放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要不要冲上去?
李君羡和独孤谋彼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犹豫……
若是这把火乃是与房俊有关,是房俊特意制造出来的机会,自己等人没有趁乱冲上去,那就是坐失良机,很可能房俊最后的下场凄惨无比。
若是这把火只是一个意外,是凶徒不小心引燃的,自己等人贸贸然的冲上去,很有可能令凶徒紧张害怕,从而狠心对房俊与长乐公主下手……
真正的真相只有一个,一旦应对失误,就将面临极其严重的后果。
怎么办?
独孤谋咽了咽口水,一狠心,说道:“长孙冲虽然胆怯龌蹉,但是素来行事小心谨慎,断然不会这般引燃大火,若是某所料不错,这场火必然与房俊有关……咱们杀上去!”
无论选对选错,总归是要选一个。
此间职务最高的便是他跟李君羡,决定权必须由他俩来定夺,哪怕明知选错的结果不堪设想,可终究还是得选……
独孤谋的话正中李君羡的心思,他亦知道此时万万犹豫不得,是对是错容不得太过考量,当即点头道:“正合吾意!你带头从正面强攻,某带一队人从侧面迂回,首要目标……是保护长乐公主殿下的安全!”
独孤谋抿了抿嘴,默然点头。
二人都是战将,懂得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得雷厉风行,绝非是推诿责任的时候。
只是说出“首要目标是保护长乐公主”这样的话语,心中却颇为不是滋味……
可是也没办法,房俊、长乐公主二选一,他们怎么能不选长乐公主呢?
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即便是身后一众京兆府的人手,亦不敢有不同意见……
两人调拨人手就待要攻山,忽闻后阵一阵杂乱喧嚣,独孤谋怒斥道:“大敌当前,谁敢鼓噪生事?速速给某擒下,军法从事!”
一名斥候自后阵快速跑来,听到独孤谋的话语吓了一跳,赶紧施礼说道:“启禀大帅,非是吾等鼓噪,而是赵国公刚刚赶到……”
“长孙无忌?他来干嘛?”
独孤谋皱眉,奇道。
长孙冲此刻正在山上劫掳了长乐公主,长孙无忌却又连夜赶至……
“赵国公言道,陛下有旨,命他赶来此地劝阻长孙冲投诚,确保长乐公主殿下的安全。”斥候恭声答道。
李君羡哼了一声,不悦道:“早干什么去了?若是殿下刚刚收到劫掳的时候他便出面申饬长孙冲,那长孙冲岂敢不听他的话,弄到现在这副样子?”
抱怨归抱怨,可是长孙无忌亲至,自然还是要迎接的……
两人只好放弃立即攻山的打算,齐齐奔向后阵来见长孙无忌。
……
长孙无忌骑在马上,身边随从部曲簇拥维护,抬头看着山坡顶上燃起的火光,心中百味杂陈。
劝阻得了长孙冲,只怕陛下亦不会放过长孙冲一条活命。
劝阻不了,那么长孙冲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最后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陛下就是存心让自己前来亲眼看着长子的悲惨下场么?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
这个逆子……
现在他只希望武槐能够不辱使命,射杀房俊以消他心头之恨,更为长孙冲报仇!
李君羡和独孤谋快步来到长孙无忌面前,施礼下拜。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问道:“山顶是怎么回事?何以燃起火光?”
李君羡便将到此之后的情形说了,并道清楚二人的猜测以及打算。
长孙无忌略一沉吟,冷声道:“胡闹!长乐公主乃是千金之体,岂能承受一丝半点的凶险?尔等若是此刻于战阵之上,当机立断自是应当。可惜此时非是战时,对面更非是敌寇,万一大军攻山引起凶徒惊恐,进而对殿下不利,尔等如何承担这罪责?”
李君羡和独孤谋默然不语,心中却忍不住腹诽。
怎么就不是敌寇了?
先是劫掳了长乐公主,而后又劫持了京兆尹,哪一桩哪一条都是死罪当中的死罪……
不过长孙无忌爱子心切,两人倒是也能体谅。
独孤谋说道:“既然如此,便请赵国公定夺。”
刚才是他俩作为最高长官发号施令,现在长孙无忌亲临,指挥权自然要交到长孙无忌手上,何况长孙无忌还身负陛下旨意,要劝降长孙冲……
长孙无忌当仁不让,一挥手道:“全军戒备,切切不可轻举妄动,先行派出斥候查探一番究竟再说!”
李君羡和独孤谋对视一眼,心说这不是贻误战机么?
两军对阵,最紧要的便是杀伐决断,这般先行派遣斥候探听虚实,跟游移不定有何区别?只是长孙无忌官职大爵为高,二人也不敢反对,当即派出斥候上山打探。
长孙无忌凝望山顶的火光,面沉似水。
虽然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可终究是自己的亲儿子,怎能亲手将他劝降,而后又亲眼见他身首异处?
为父能为你作的,也就只有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希望你能够逃过此劫吧……
*****
夜风阵阵,茅舍干燥,一旦沾染了火星便迅速燃烧起来,火势很猛,将方圆十丈之内照得通亮。
长孙家的死士见到长孙冲人事不省,误以为是被高句丽所暗算,愤然发动攻击。而高句丽人在两名武士的呼喝之下也迅速冲上来加入战团,双方战在一处,根本没人有功夫去救火,火势很快将整间茅舍引燃,火势熊熊。
起先两伙人纠缠在茅舍附近,待到火势渐大,便下意识的远离茅舍。
长孙冲被房俊一拳打得昏厥过去,晕头转向好半天,才会一阵阵厮杀声惊醒。睁眼一看,自己身边的死士正跟高句丽人战在一处,高句丽人数多,但是长孙家的死士各个悍勇,一时间打得旗鼓相当,不时有人哀嚎着倒地。
长孙冲尚未明白发生什么状况,陡然发现长乐公主和房俊都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冲大惊,顿时喝道:“公主和房俊呢?速速去找!”
远处正撅着屁股慢慢向松林里边爬去的房俊闻言大吃一惊,顾不得隐匿身形,一把将长乐公主拽起来,叫道:“快跑!”便拉着长乐公主的胳膊向松林中跑去。
山顶的火烧得这么旺,山下的大军定然看得清楚,只要独孤谋和李君羡不是两个蠢货,自当懂得赶紧上来接应的道理。只要钻进松林之后转而向南,便可以顺着山坡下去,若无偏差,正好迎面跟上山的大军走个碰头,那就算是得救了……
然而他刚刚站起拉着长乐公主跑出去没几步,耳中陡然便听得前方的树林中一声弓弦响动。
“砰!”
沉闷的弓弦声令房俊魂飞魄散,怎地前方还有人埋伏?
未等他的念头转换,弓弦响处,一支冷箭自树林之中宛如来自九幽地府的催命符箓一般闪电飞出,挟带着呼啸的风声,势若雷霆!
耳畔响起长乐公主的惊声尖叫,房俊下意识的微微侧身,便觉得浑身一震,那支冷箭便已正中左肩,强大的动能使得他半转过身,“噗通”一声跌倒在脚下的腐叶当中。
即便此时,他亦未忘记长乐公主的安危,拽着长乐公主的手并未松开,连带着将长乐公主也拽倒在自己身边……
长乐公主惊慌失措,大叫道:“房俊!”想要将房俊扶起来,却发现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一支白羽狼牙箭颤巍巍的插在他的肩头……
一条黑影自树林当中宛如猎豹一般飞奔出来,速度虽快,却是落足轻盈敏捷矫健。
到得房俊近前,在长乐公主惊声尖叫当中,那人丢弃手中长弓,自腰畔抽出一柄一尺长的短剑,躬身向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房俊狠狠的刺下去!
李君羡和独孤谋望着山坡上松林之中燃起的火光以及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心中皆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上面必然发生了意外,虽然不知详情如何,可是这个时候最好的决定便是立刻率军攻山。这已经不是坐失良机的事情了,变故之下,长乐公主与房俊的形势危若累卵,绝对不能再等下去。
可现在指挥权已经被长孙无忌剥夺,长孙无忌安坐不动,他们心中再是焦躁亦无可奈何……
长孙无忌丝毫不去顾及旁人的心情,他就是要拖延时间,一则给长孙冲逃脱的机会,再则让武槐能够有充裕的时间去射杀房俊。他深信武槐的身手,即便是乱战当中亦可保住长乐公主的性命。
只要长乐公主不死,陛下心中即便再多不满,亦不会到达失控愤怒的境地……
不除掉房俊,长孙家以及关陇集团颜面何存?
所有人都静立在山坡下,抬头望着山顶的火光由盛转衰,各个忧心如焚。
未及,上山探听的斥候终于回来,禀告道:“不知为何,山上的凶徒起了内讧,正大打出手,只不过却未见长乐公主与房府尹的踪影。”
独孤谋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李君羡也顾不得长孙无忌的权威,抱拳道:“赵国公,下令攻山吧,若是再迟缓片刻,怕是殿下与房府尹凶多吉少!”
长孙无忌眼眸微微一眯,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君羡,哼了一声。
他怎会听不出李君羡话语当中的不满之意?
不过既然山顶未发现长乐公主与房俊的踪影,想必是武槐已然得手,武槐深知长乐公主在陛下心目当中的地位,必然不会对其下手,定是见到山顶形势混乱,杀掉房俊之后将长乐公主掩护起来……
想到此处,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长孙无忌便点头道:“既然李将军认为此时应当攻山,那就悉听尊便。”
李君羡闻言,差点鼻子都气冒烟!
你特么一上来就抢夺了指挥权,一再贻误战机且不说,现在居然一推二五六,将责任推在某的头上?
不愧是“长孙阴人”,真特么阴……
可是长孙无忌敢拖延,李君羡哪里敢?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下令道:“大军即刻攻山!一部正面强突,一部侧面迂回,皆在山顶之处汇合,谨防凶徒自后面的悬崖逃脱,但是更要注意长乐公主和房府尹的安危!快快快,进攻!”
“喏!”
兵卒们早已等的不耐烦,轰然应诺,在各自旅帅的带领下动若脱兔一般向着山顶冲锋!
李君羡和独孤谋各自拔刀在手,对长孙无忌说道:“山顶危险,赵国公便再次为末将等人压阵吧!”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只是说道:“切记,保护长乐公主的安危乃是首要目标,余者皆不足虑!”
这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哪怕是房俊的命也是可以牺牲的……
李君羡和独孤谋自然听得出长孙无忌言中之意,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骂。
“喏!”
对长孙无忌施礼,而后二人便随着大队兵卒向山顶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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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公主从未遇见过此等凶险局面。
虽然被长孙冲劫掳,禁卫被杀掉十之七八,但是长乐公主其实并未有太多死亡的恐惧。
毕竟与长孙冲夫妻多年,她深信长孙冲必然不会对自己狠下辣手,此番劫掳,定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事实证明,长孙冲劫掳自己一则是要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再则便是以自己作饵,迫使房俊不得不单枪匹马的前来营救。而后将其击杀,再从容沿着后面的悬崖逃遁。
终南山山高林密沟壑纵横,想要逃脱实在太过简单。
只是长乐公主未曾想到房俊实在是神通广大,居然刚刚上山,便将那两个高句丽武士策反……
若长孙冲不是蓄意想要不顾高句丽武士的反对先行将房俊击杀,因此阴差阳错的发现高句丽武士已经被房俊策反,岂不是要落入房俊与高句丽的手中?
长乐公主从未见过杀人,出去母后去世的时候之外,更从未见过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刚刚长孙冲那一刀狠狠的刺向房俊,长乐公主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房俊必死无疑。可离奇的是房俊除去小腹流血之外,居然好像没什么大碍……
难不成此人有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但是刚刚从松林中射出来的这一支迅若奔雷的冷箭,使得长乐公主意识到房俊也不过是普通人,刚刚能够逃过长孙冲的那一刀,必然是有着自己不清楚的蹊跷。然而在面对冷箭的时候,却全无用处。
及至释放冷箭的杀手自树林中猎豹一样窜出,手持短剑狠狠的向房俊刺去的时候,长乐公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甚至都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房俊将要血溅五步,丧命在自己面前……
然而下一刻,长乐公主再一次升起对于房俊诸般神奇之处的好奇心!
那杀手动作矫健迅捷,几个大步来到房俊倒地之处,手持短剑便向倒在地上的房俊狠狠刺去!
他自信自己刚刚的一箭就算要不了房俊的命,也足以摧毁他所有的抵抗力!三石强弓的威力配以自己的准星,他根本就不去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去观察房俊中箭的部位,只想着补上一剑,让房俊彻底的死透。
可是就在剑刃将要触及房俊脖颈的一刹那,杀手心中陡生警兆!
只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房俊猛然拧腰翻身,口中大喝一声,右手猛力一挥,一道黑影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杀手的脑袋。
变故陡生,杀手再是敏锐也未来得及反应,只是稍稍偏偏头,便觉得自己的额角处仿佛被一只铁锤击中。
“轰!”
脑中轰然一响,眼前金星乱跳,耳鼓之中传来一声木棍断裂的声音,继而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房俊中箭之后便倒地不起,便是为了麻痹杀手,并且顺手将地上一截枯木攥在手里。这一棍房俊卯足了力气,枯败的枯木固然承受不住大力而断折,杀手更是被一棍子敲晕在地……
不过房俊可不会犯杀手刚刚的错误,根本不管杀手真晕还是假晕,顺势便扑向倒地的杀手,双手攥住杀手握着短剑的手,猛一用力,倒转短剑根根的刺入杀手的心窝。
杀手当即毙命。
房俊喘了一口粗气,对着身旁的长乐公主笑了笑,而后在长乐公主惊诧莫名的目光当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房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肩胛处的羽箭随着他的动作没颤动一下,都像是刀子在剜肉一般的疼痛,疼得房俊冷汗直冒,脸色惨白。
长乐公主尚未在房俊逆转反杀的震惊当中回过神,便见到房俊握住羽箭的箭杆,微微用力,想要将羽箭拔出来……
哪怕再是没上过战阵、没经过厮杀,长乐公主也知道羽箭射入身体之后是不能硬生生拔出来的。每一支羽箭的箭簇上都带有倒刺,单单中箭并不致命,但若是这般硬生生的拔出来,倒刺便会带出一大块皮肉筋骨,这等创伤是绝对不可能治愈的!
这小子莫非是疼糊涂了不成?
长乐公主顾不得心中惶恐双腿发软,连忙上前一把按住房俊的手,惊慌道:“不能拔出来!”
房俊正咬着牙运着气准备抵受箭簇拔出的痛疼,冷不丁长乐公主扑过来按住他的手,便顺带着将羽箭也一起摁住。本就钉入体内的羽箭再一次深入了一些……
“嘶……”房俊疼得呲牙咧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张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国色天香的俏脸,心说这娘儿们莫非是要杀掉自己灭口?
不过随即房俊便极力压抑着嗓音破口大骂:“娘咧!你个婆娘要害死我不成?哎呦呦,疼死我了……都射进来了,不拔出来放在里头泡澡啊?”
“……都射进来了,不拔出来放在里头泡澡啊?”
房俊气得大骂。
长乐公主愣了一愣,继而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直到晶莹如玉的耳廓都染上一层红云,这才秀眸圆瞪,扬起纤手,狠狠的给房俊脸上来了以巴掌。
“啪!”
长乐公主羞愤不已,咬牙骂道:“龌蹉、下流、泼皮……”
房俊彻底被打懵了,甚至一时间忘记羽箭带来的疼痛……
“干嘛打我?”房俊脸上火辣辣的,愕然反问。
长乐公主怒道:“你说什么浑话呢?本宫是怕你拔出羽箭带出筋肉,好心好意的,虽知你居然……居然……居然说这么难听龌蹉的浑话!”
房俊一脸懵圈。
我说啥了?
这羽箭既然射进去了,那就得拔出来……
总放在里边算是怎么回事儿?
皱着眉毛细细思之,这话没毛病啊……
哪里就龌蹉下流了?
看着长乐公主羞愤不已的俏脸,好半晌房俊才回过味儿来。
和着是你自己想歪了吧?
房俊没好气道:“羽箭射入身体,不拔出来会感染的,你这小脑袋瓜子都想些什么呢?我看你才是心思龌蹉,好端端的一句话居然你那个联想到那方面去……”
长乐公主这才明白是自己无悔,顿时愈发羞愤,这能怪我吗?
是你自己说话有歧义好不好?
公主殿下咬着嘴唇,秀眸圆瞪,恨恨的盯着房俊!
房俊没心思跟她拌嘴,扭头看了看后面依旧打斗不休的两伙人,依稀看到长孙冲的影子正在四处寻找,只不过高句丽死士人多势众,时不时的将他缠住,这才一时间没有找到这边来。
但是若不能赶紧躲进树林,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
“你躲开一点,别喷身上血!”房俊皱眉呵斥,对着长乐公主摆摆手。
长乐公主咬着嘴唇,愤然瞪着房俊。
混蛋!
面对公主,你就不能保持尊敬吗?呼来喝去的,当本宫是你家的杂役奴仆还是小猫小狗?
房俊见到长乐公主一动不动,眨眨眼说道:“以往还未曾发现,殿下居然还是个倔驴脾气呀……什么纯情似水都是骗人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才是你的本性吧?”
长乐公主鼻子都快气冒烟了……
怎么说话的?
她羞怒之下刚想反驳,便见到房俊已经握住箭杆,咬着牙用力一拔……
一股鲜血随着羽箭拔出而喷了出来,正好溅在长乐公主的宫装裙摆上……
“啊——!”长乐公主惊呼一声,紧接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唯恐大声惊叫会将凶徒招惹过来。
房俊疼得额头汗水涔涔,把羽箭丢到一边,将深深刺入杀手心窝的短剑拔了出来,擦拭一下血渍,在自己的衣袍上割出一个口子,而后用力一厮,撕下一块步,用手堵在箭疮上,阻止鲜血流个不停。
而后一手捂着箭疮,一手握着短剑驻地,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穿着粗气道:“速速到林子里躲起来,不然被长孙冲找到就麻烦了……李君羡跟独孤谋这两个蠢货,真不知脑子是怎长的?山上这么大的火,居然这么半天都不上来……”
长乐公主赶紧起身猫着腰向松林中跑去,跑了两步发现房俊没有跟上来,回头观看,便见到房俊正喘着粗气呲牙咧嘴,一步一步的往这边挪……
长乐公主这才想起这人受了重伤,恐怕这副神情不是作伪,只得转回身搀扶着房俊。可她虽然看似高挑,实则纤瘦苗条弱质纤纤,房俊这么一个敦实的汉子如何搀扶得住?只得让房俊将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自己则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虎腰,向着树林走去。
房俊鼻端充斥着一股清幽的体香,使劲儿嗅了一口,顿时精神一振。美女似乎总是被老天偏爱的,长乐公主不仅秀发如云乌黑亮泽,便是体质似乎也异于常人,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身上又是汗渍又是污垢,非但不臭,反而体香清幽……
两人相互搀扶,身体自然零距离的接触。
房俊呼出的热气就在耳边萦绕,长乐公主蹙了蹙眉,耳朵痒痒的,便抬头瞪了房俊一眼,嗔道:“别在我耳边喘气,痒!”
房俊赶紧屏住呼吸……
不过这女人刀削一样瘦弱的香肩搂起来感觉当真不错……
进了树林,似乎没人发现他俩失踪不见。
长乐公主又渴又饿浑身乏力,只得找了一处被风的凹处,将房俊放下来休息。
拢了一下鬓角散乱的秀发,长乐公主这才发现房俊的伤势颇为严重……
先是被长孙冲匕首刺中小腹,继而被杀手冷箭射中肩胛,两处伤疮尽皆流血不止,再加上先前被父皇责打的臀处一直未曾养好,此刻亦是见到鲜血渗出……这人居然遍体鳞伤。
房俊喘息着忍着疼痛,打量一下四周,发现置身处乃是一处山坡上被雨水冲刷形成的深沟,里面堆满了腐朽的落叶和干枯的茅草,若非故意查看,一时还真就很难发现。
自己这个状况是不能再走了,若是不赶紧止血怕是一会儿就得因为贫血而昏厥。忍痛在四周捡了一些枯枝,在沟坎上斜斜的搭着,下方留出容下两人的空间。
让长乐公主先躲进去,他则脱掉外衣,平放在沟沿儿上,再将腐叶茅草堆积其上。等到他自己也钻进留下一条缝隙的枯枝地下,再用力一拽衣服,腐叶枯草便“哗啦”一下从沟沿儿上倾泻下来,将枯枝上方遮挡得严严实实,独留下方一处毫不气闷的空间。
夜晚昏暗,轻易发现不了地上的腐叶动过的痕迹,而此处凹沟里被腐叶在上面盖住,只要不是跳下来搜查,断然无法发现腐叶覆盖之下的奥妙……
做完这一切,房俊躺在沟底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长乐公主蜷缩在一角,尽可能的避免与房俊肢体接触,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只是夜晚本就阴暗,再加上头顶许多腐叶茅草遮挡了唯一的一点光线,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房俊……你还好吧?”
沉默良久,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问。
“还行吧,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只是如果独孤谋和李君羡那两个混蛋再不上来的话,微臣就得失血而死了……”
房俊的声音很是微弱,不复平素中气十足的模样。
顿了一顿,长乐公主轻声说道:“谢谢你来救我。”
房俊苦笑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之所以单枪匹马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一则乃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再则亦是因为长乐公主能够不避嫌疑的站出来为他作证。正是有了长乐公主的供词,房俊的一切手段才有了用武之地,否则那些世家门阀咬死了他乃是杀害长孙澹的凶手,他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亦无法施展。
不过说起作证,房俊就有一肚子的埋怨……
“殿下,你明明知道长孙澹非是微臣所杀,可是为何刑部大堂之上偏偏不肯证明这一点,而仅仅是作证那玉佩有两枚?”
长乐公主沉默了一下,说道:“本宫怎知你是不是凶手?没把握的事情,本宫岂能给你作证?”
房俊不满:“你肯定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否则何以站出来给微臣作证?你只是不愿说出真凶是谁,但是也不愿见到微臣遭人构陷被人栽赃,可是如此?”
长乐公主恼火道:“不是,本宫当真不知道!”
房俊还要再说,忽然头顶一阵脚步声响,吓得他连忙闭嘴……
“见鬼了,他们两难道还能飞天不成?那房俊明明被某刺伤,殿下更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逃得这么快,搜了这么一大圈都未曾搜到?”
赫然是长孙冲的声音出现在头顶!
沟底腐叶之下的两人赶紧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长孙冲语气之中颇为疑惑……
另有一人恼火道:“都怪那些高句丽棒子!简直就是一群傻子,被房俊三言两语就给骗的团团转,居然临阵反水!若非他们捣乱,房俊和殿下哪里有机会逃脱?”
便听得高句丽武士说道:“凭你们怎么说,那位美貌的公主殿下死活吾等不管,总之房俊不能死!”
长孙冲怒道:“他房俊说是你们大莫离支的盟友,你们便信?简直愚蠢至极!你们可曾知道,那房俊最是以中华正朔自居,认为天下的异族皆是蛮夷,无论突厥人、倭人、胡人、亦或是你们高句丽人,在他看来都是奴役驱策的低劣民族!他会跟渊盖苏文成为盟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沟底的房俊暗暗惊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居然是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
高句丽武士哼了一声,说道:“且随着你去说,反正房俊不能死。长孙公子你也莫拿这些骗我,说到底,你也不就是因为那房俊与长乐公主殿下有染,你想要杀掉房俊雪耻么?”
另一个高句丽武士立即说道:“就是就是,不过是自私作祟,可千万别坏了大莫离支的大事!长乐公主殿下天香国色,那个男儿不垂涎三尺,欲与其春风一度?人家既然已经与你和离,那边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算每晚换一个面首相会,又与你何干?再者说,依某看来长孙公子您面青唇白显然肾气有亏,那房俊却是器宇轩昂身形矫健,在床上之时必然龙精虎猛所向披靡,公主嫌弃你而贪恋房俊,亦是人之常情……”
房俊肚子都差点笑破。
这两个高句丽武士也是够蠢的,自己一番胡说八道,居然就将这辆二货变成自己的马仔了?居然处处帮着自己说话。虽然看不见上头的情形,但是房俊可以想象得出长孙冲此刻的脸色简直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肋下忽然一阵刺痛,房俊疼得差点叫出声来,猛地伸手一摁,便摁住了一只柔软纤秀的玉手……
却是长乐公主大抵是因为高句丽武士说的话难听,便迁怒于房俊,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房俊将长乐公主的玉手紧紧攥在手里,毫不放松。
长乐公主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不敢太用力,万一搞出动静被上头的人发现,那就完蛋了……
只能任其攥着自己的手。
沟底无一丝光线,看不清对方的神情面色,但是房俊似乎听到了低低的磨牙声……心中不由大乐,很想探手过去揽住长乐公主的腰肢,却是没敢……
头上“呛啷”“呛啷”一阵兵刃出鞘的响动,长孙家的死士纷纷厉声喝道:“放肆!”
“化外蛮夷,亦敢如此对公子无礼?”
“再敢胡说,割下尔等狗头!”
而高句丽武士这边亦是毫不怯阵,中外词汇层出不穷,骂成一团。
长孙冲忍着气怒道:“都闭嘴!”
众人这才停歇下来。
长孙冲说道:“山下的兵卒马上就要攻山,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自后山悬崖处顺着事先备好的绳索下去,而后径自向南,钻入终南山深处逃命!”
高句丽武士问道:“那房俊不是说有上面热气球吗?那玩意能在天上飞,吾等行迹岂不是尽在其掌握之中,能跑到哪里去?”
长孙冲气道:“那又如何?难不成还要留在此地被大军团团包围,坐以待毙?”
“那倒也是……”
“走!”
悉悉索索脚步声响,上头的人迅速远去。
沟底的两人暗暗松了口气,长乐公主觉得手掌一阵温暖,这才想起玉手仍然被房俊攥着……顿时大羞,猛地用力挣脱,张嘴便喝叱道:“你……唔!”
刚刚吐出半个字音,便有一只大手在黑暗中准确的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长乐公主大吃一惊,以为房俊是想要趁人之危占自己便宜,这家伙人品低劣,这种事情以前可是有前科的……
房俊捂住长乐公主的嘴巴,一手绕过去紧紧的搂住她柳条儿一般的腰肢,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嘘——闭嘴!”
长乐公主醒悟过来,赶紧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动。
没过一会儿,头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一人说道:“公子太过谨慎,难道房俊和殿下还会当真藏在附近不成?”
另一人沉声道:“谨慎无大错,若是房俊与殿下当真在附近,闻听吾等撤走之后定然会赶紧脱身,那边会被吾等捉着正着……”
“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二人不在附近……速速回去禀告公子,赶紧从悬崖下山去吧。否则一旦大军攻山,吾等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正是,走吧!”
两人低语几句,便联袂而去。
山林恢复寂静,唯有夜风掠过干枯的树枝发出呜呜的鸣响……
沟底,长乐公主被房俊紧紧的搂着,一动不敢动,心中对房俊的智谋甚为赞赏。若非房俊的机警,恐怕长孙冲的这一招“回马枪”就能将他俩逮个正着。
房俊此时已无再战之力,自己更是连刀子都提不动,下场不言自喻……
待到那两人走掉许久,也不见房俊松开自己,长乐公主微微有些紧张,完全陌生的男子气息充斥在自己的鼻尖,公主殿下浑身难受,头有些晕,呼吸也渐渐急促。
应该是提防长孙冲故伎重施,再来一次“回马枪”吧……
长乐公主心中这么想着,只能任由房俊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腰肢,静静的等待。
等啊等……
等到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人生、凌乱的脚步,长乐公主心中陡然一紧。
终于又来了吗?
房俊还真是有一点诸葛孔明的风采,料事如神啊!
可是随即,长乐公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速速全山搜索,不许遗落任何一处地方!”
“某带人顺着悬崖下去追击,这里边留给你了!”
“快去快去,某将这边仔仔细细的搜索一遍,若是没有发现殿下与房府尹,当立即赶去与你一同追击,就算翻遍整座终南山,也要将殿下和房府尹找到!”
“好咧!弟兄们,跟某来!”
一阵喧嚣鼓噪,人声鼎沸……
长乐公主眨了眨眼,这是……李君羡和独孤谋的声音吧?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轻声说道:“是我们的人诶!为何还不松手?”
房俊这才从美好的享受当中回神,话说长乐公主这窈窕纤细的腰肢搂起来……感觉太赞!
“是么?哎呀,刚刚都昏过去了,流血太多,没办法……”房俊随口胡诌,给自己搂着人家这么久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长乐公主微愣,蹙眉问道:“晕过去?你不是担心长孙冲的人再杀回来一次吗?”
房俊丝毫没有注意长乐公主语气当中的火气,也看不见她的神情,还在自吹自擂的吹嘘自己料事如神:“怎么会?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以长孙冲的智商,能够想到玩一招回马枪就算是难为他了,怎么可能还有第三次?”
长乐公主声音冷冽:“所以……你搂着本宫如此长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为了躲避长孙冲的死士咯?”
房俊有些心虚:“那是自然,不是说了吗,这流血流多了,难免就精神萎靡,有些晕晕的……”
还有上面不明白的?
这混蛋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趁机捞稻草!
长乐公主咬牙切齿,纤纤玉手伸出,在房俊肩旁上摸了摸……
房俊心中一跳,这娘们儿怎么回事,干嘛摸自己?
难道是被自己单枪匹马单刀赴会的精神所感动,打算以身相许?
这个那个,虽然这位殿下已为人妇,但是容颜秀丽、身子窈窕,肌肤更是莹白如雪、气质绝佳,若是能够春风一度解下一段露水情缘,闲着没事的时候打***啥的……也不是不可接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