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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玄策的急报送抵房俊手中之时,来自江南地区的第一批矿工已然随船抵达。

    实际上只要海面不结冰,冬季行船更快,加之朝鲜海峡有一道洋流顺着本州岛北部一路向东北方向流动,船速更快!

    大唐的矿工比之倭国四处劫掠而来的奴隶自然高明百倍,他们先是在发现金矿的地方挖掘勘探,然后在四周发现大批野生的葱和冬青,继而漫山遍野的寻找这两样植物,每隔上一段距离便打下坑眼勘探一番,没用几天便将整个金矿的脉络摸索了一个七七八八。

    这令房俊叹为观止,找到野生的葱和冬青就能发现金矿?

    然而事实令他不能不信,大抵是因为金银矿脉会使得土壤里含有微量元素,这些微量元素有利于特定植物的生长,这种解释还是很科学的。

    果不其然,那个胡须花白身板硬朗的老矿工告诉他,一般情况下,姜属植物下面很大概率有铜矿、锡矿,野生的葱下面有银矿,野生的冬青下面就有金矿……虽然不是百分百准确,有这些植物的地方不一定就肯定有矿,但是只要有矿的地方,上面肯定会生长这些植物。

    房俊叹为观止,老祖宗的智慧简直令他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而那位老矿工更是兴奋得直打摆子,这等规模的金矿在大唐从来未曾发现,不仅储量大,而且品质好,开采更是容易,只要掀开一层山皮再往下挖个洞,就是富含金子的矿石,只需稍稍冶炼,便能得到品相极佳的黄金。

    甚至还有一条银矿脉作为金矿的伴生矿存在,储量更是金矿的数倍……

    老矿工断定,这座金矿即便是将全大唐的矿工都招来,也足以开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

    房俊微微一哂,若非这般大矿,自己也不见得能够记住,若是只有三瓜两枣,自己更犯不上费这个劲巧取豪夺……

    找到矿脉就好办,不至于守着一个矿洞往地里掏,只要沿着矿脉多多打下几个矿洞,便可以同时开采,速度加快数倍。

    这是一笔泼天的财富,谁也不敢将其私吞,否则就算是他房俊亦要遭到灭顶之灾。是以他早已派人前往长安,将事情具体的情况写入奏疏之中,呈递给李二陛下御览。

    大唐皇家水师的组建是为了“东大唐商号”服务,现在发现这座金矿自然也得归于“东大唐商号”名下,李二陛下占据绝大多数的股份,房俊是第二大股东,其余关中各大家族也多多少少都有份。可以想见,这个消息传到长安,不知多少人欢欣鼓舞,做梦都是晃眼的金子……

    至于将如此距离分润出去,房俊一点都不心疼。

    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让那些世家门阀知道,跟着皇帝的脚步就有无数的利益,比之他们世代积攒下来的财富更多、更快,如此一来,就算皇帝的施政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只要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至于太过暴烈,他们就只能忍着。

    否则皇帝一怒,不带你玩了,那得损失多大?

    最关键是皇帝将你踢开,别家却依旧跟着皇帝攫取庞大利益,那差距很快就显现出来了。世家门阀之间相互攀结,却也相互竞争,你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家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用不了多长时间,所谓的百世门阀,地位也难免下降,甚至沦为二流世家……

    李二陛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厌恶世家门阀,却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手段,从不以激烈的方式去削弱世家门阀的势力,而是采取“科举入仕”这等比较缓和的方法。

    眼下世家门阀依旧是教育的获益者,“科举入仕”看似提拔寒门子弟,实际上还是世家子弟的学问更好、素质更高,所以对于李二陛下大兴科举的手段并不感到排斥,起码排斥的并不强烈。

    一张一弛,一进一退,再加上庞大的商业利益,使得世家门阀不得不乖乖的紧跟李二陛下的步伐,不敢也不愿撤出……

    采矿这种事情房俊玩不转,顶了天也就指导一下如何修建高炉能够更快的冶炼金矿,但是这种事自然有房家铁厂的工匠们去干,他这种身份也就是张张嘴,不用动手。

    受到王玄策的奏报,房俊差点欢喜得蹦起来!

    这小子果然是挑拨离间、蛊惑人心的好手,虽然现在大抵没了一人灭一国的高光表现,但是只凭一张嘴就使得苏我家分裂,导致倭国大乱,这份功绩可是比祸祸阿三大得多了!

    不过虽然飞鸟京那边形势紧张,苏我家面对数路打着“奉天勤王”旗号的封国军队岌岌可危,但是凭借王玄策旗下的千余精锐水师兵卒,守住飞鸟京保住苏我家还是很有把握的。

    别看当年圣德太子给隋炀帝的国书写着什么“日出处天子敬日落处天子”,看似嚣张得一塌糊涂,将自己跟隋炀帝摆在一个位置,将倭国与大隋亦放在同一层次,实际上唐军与倭兵的战力对比,大抵就是一个三十岁的壮汉面对一个未成年的废材……

    随便揍。

    不紧不慢的安排矿工四处开矿,将水师一分为二,一部分由苏定方带领驻守佐渡岛,严防对岸的后越国那个阿倍比罗夫玩偷袭,自己则带领主力南下,绕过本州岛与筑紫岛之间的水道,直抵难波津。

    等到自己抵达之时,想必北边的虾夷人一路攻城掠地,也应该攻打到飞鸟京附近,然后自己又可以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保住倭国社稷,成为倭人感激涕零的大英雄、最尊敬的国际友人,然后再狠狠的宰他们一刀……

    苏定方对这样的安排毫无质疑,倭国有什么好?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也没什么热闹可看,现在他眼睛里就只有佐渡岛,就只有金矿!

    军队靠什么养?

    军械靠什么造?

    辎重靠什么运?

    钱!

    所有的一切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兵员素质固然很重要,但是充足的国力更重要!当年大唐兵卒南征北战横扫中原,战力弱么?绝对不弱!可是面对颉利可汗率领突厥狼骑长驱直入直抵渭水之畔,却为何阻挡不住,甚至最后不得不含屈受辱签署城下之盟?

    国力不行啊!

    连年大战早已耗空了库府,军队没钱装备,士气低落,拿什么去跟突厥狼骑硬碰硬?

    等到过得几年大唐缓过来了,这才追着突厥人的屁股杀入草原,一举击溃突厥,活捉可汗……

    所以苏定方对房俊说:你去你的,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是哪也不去,就在这佐渡岛守着,只要我不死,佐渡岛就绝对不会丢!

    诸事议定,房俊率领船队浩浩荡荡沿着本州岛的西海岸一路南下,走的不紧不慢,沿途命令船队多多捕鲨,熬制鱼肝油给兵卒们食用。即便是大唐,因为生产力的低下,人们平素营养的摄取也远远不够,夜盲症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而鱼肝油正是治疗夜盲症的良药。

    以前房俊曾看过一部讲述倭人捕鲸的大型纪录片,其中详细介绍过鲸海的水文情况,西部海域有一条来自库页岛鞑靼海峡的寒流顺着北海岸南下,东部海域则有一条来自朝鲜海峡的暖流沿着本州岛、北海道的西海岸北上,由此形成明显的对流。

    海水通常以反时针方向流动,鲸海北部海域受到寒流影响,冬季结冰,南部海域则暖和得多,这也造成倭国照比同纬度的中国大陆内地气候更加温暖湿润。每年年底至次年初春,来自西北方向西伯利亚的季风会将北部的寒流吹得向南飘动,使得倭国诸岛多山的西部海岸持续降雪……

    而这个时节,正是捕鲸捕鲨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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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鲨鱼泛滥成灾,船队在海面上航行,后头便跟着一群群的鲨鱼等待觅食,将大块的鱼肉切碎了丢进海水里,便能透过清澈的海水见到鲨鱼群蜂拥而至,竞相吞食。

    箭簇做成夸张倒刺鱼叉,尾部拴着绳索,用船上的床弩发射出去,随随便便朝着海里鲨鱼群聚集的地方射下去,便能射中一条鲨鱼,然后用绞盘绞动绳索,任凭鲨鱼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射入内的鱼叉,最终精疲力竭被捕获到甲板上,等着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而其余鲨鱼并不会受惊逃跑,他们追逐着同类的鲜血,试图饱餐一顿同类的血肉,却争先恐后的被一一射杀。

    很快,海面上便荡漾起猩红的鲨鱼血液……

    甲板上横七竖八堆满了捕获的鲨鱼,鲜血流淌,腥气冲天。

    兵卒们提着短刃,利落的割掉鱼翅,然后将鲨鱼开膛破肚,鱼肝留用,其余内脏尽皆丢掉,然后将鱼肉切成细条,这玩意船上的兵卒都吃够了,得先用盐腌起来,到了岸上之后晒成肉干,煮汤、炒菜、蒸食皆可。

    鲨鱼肝是提炼鱼肝油的原材料,自从皇家水师成立那天起,鱼肝油就成为兵卒伙食的标配。这些兵卒长年累月在海上操练、远航、作战,营养的补充必须重视,否则减员严重。

    好在水师这两年连战连捷,影响力遍及大洋的每一个角落,可以说是大唐诸兵种当中最“阔绰”的一个,鸡鸭鱼肉时鲜青菜可着劲儿的造,每一次靠岸补充食物,都能引得陆军那些大头兵一个个羡慕嫉妒恨……

    水师的地位在民间非常高,几乎所有大唐男儿都以能够成为一名水师兵卒而自豪,水师的吃穿用度武器装备所有的一切都是竞相羡慕向往的存在,因此水师每日必须食用的鱼肝油便引得平民百姓甚至世家门阀趋之若鹜。

    鱼肝油的炼制非常简单,将鲨鱼肝切碎直接放在蒸笼上蒸,然后将蒸出来的浑浊的油水混合物静置一段时间,上层澄清的油便是鱼肝油。

    这甚至为水师开辟了一个开源的项目,鱼肝油虽然好,却不能当饭吃,房俊命人在江南雇了几十个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大力鼓吹鱼肝油的种种好处,能治疗夜盲症、帮助老人补钙改善骨质疏松、加速儿童骨骼牙齿发育……反正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然后在江南各处主要城镇设置了店铺,高价售卖。

    只是水师捕鲨的规模有限,做不到大量炼制,提高全民素质这等崇高的目标无法实现,只能将其当作奢侈品高价售卖,所得之钱财全部充作军饷,水师并不截留一分一毫。

    待遇提升,营养充足,操练勤奋,军械优良,士气高昂……

    水师内部形成了最好的良性循环,战力一再提升。

    骑兵、步兵等各个兵种固然羡慕嫉妒,但是水师本身条件特殊,不具有复制性,一众大唐名将看着水师日进斗金流口水,看着高昂的士气剽悍的战力红眼睛,却也无法可想。

    对于海外番邦来说,皇家水师就是无敌的存在,在南洋的诸般赫赫战果早已震慑群伦,甚至被民间渲染成战无不胜的无敌之师,所以当水师沿着本州岛绕了大半圈抵达难波津的时候,居然有倭国平民奴隶在岸上远远的朝着水师舰船叩拜……

    倭人低劣残暴,却又崇尚强者,由此可见端倪。

    难波津的码头尚有王玄策留下接应的兵卒,船队靠岸,房俊与兵卒下船,便被接到据此不远的天王寺。

    据说此寺乃是圣德太子修建,当年崇信佛教的圣德太子率领自己的忠实爪牙苏我马子与保守派的物部守屋开战,曾向佛祖的天兵天将四大天王许下宏愿,只要此战得胜,便为四大天王营建寺院、修筑金身,后来在苏我家的鼎力相助之下,果然将物部氏覆灭,佛教得以在全国流行,圣德太子亦遵守承诺,修建此寺……

    天王寺修建在难波津不远的一座叫做荒陵的山丘上,地势不高,四周树木成林溪水潺潺,景致甚为幽美。天王寺的中门、佛塔、金堂、讲堂呈南北向直线排列,这种伽蓝布局是模仿了当时中国的建筑风格,令房俊感觉颇为亲切。

    与全世界跳脱红尘不问俗世的寺院不同,天王寺有着更多的象征和政治意义。建立之初设置了四个院制,除了传法修行的道场“敬田院“,还设立了向病患施粥舍药的“施药院“、收容病患的“疗病院“和收容老弱的“悲田院“,几乎每一天,都有信众因为受益而对那位圣德太子歌功颂德。

    看着即便被唐军进驻依旧香火鼎盛的寺院,房俊甚为不满,这人来人往的安全没保障不说,香火缭绕的空气也不好,当即下令驱逐寺内所有僧人,每人发了几个馒头令他们另谋高就,然后封闭了寺院,充当临时的官署。

    至于之后聚集在山脚下码头上抗议的平民奴隶,房俊大手一挥,唐军棍棒交加,予以驱散,偶尔有那一二顽固不化者,隔天亦会被邻居亲朋发现莫名其妙的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初唐军还为此有些忐忑,毕竟这里可是人家倭人的地盘,如此蛮横跋扈万一激起民怨岂不是麻烦?

    可随机大家就释然了,预想之中的激烈抗争完全没有出现,面对武力剽悍作风蛮横的唐军,倭人低眉垂眼比兔子还乖,死了人连坑都不吭一声,然后将家中的米粮肉菜拿出来,卖给唐军赚取钱财。

    就连房俊也唏嘘不已,看着热情洋溢的难波津倭人,不由想起前世那一支具有传奇色彩的部队……

    第四师团是日军中的资格最老的师团之一,乃是由大阪的菜贩商人组成。

    第四师团按照编制那是响当当的甲种师团,主力序列的作战部队,下辖四个联队,配备了一流的武器装备,堪称日军“精锐“。然而它成立没多久,“窝囊废“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日军,尤其是第四师团的核心部队--第八联队,因为在日俄战争中屡战屡败,获得了“败不怕的八联队“绰号……

    后来第四师团划归关东军序列,正逢苏联与日本在中蒙边界的诺门坎交战,关东军调集军队参战,结果从海拉尔到诺门坎,第二师团走了4天,第四师团却整整走了8天,而且大量人员掉队。

    凑巧的是,第四师团先遣队到达前线的当天,苏日宣布停战……

    消息传来,掉队的第四师团官兵仿佛吃了大力丸一样迅速跟了上来,连留守的官兵也有不少“带病“赶赴前线,一边还在万分懊丧地抱怨居然没有机会打上一仗。

    所以返程的时候,齐装满员、精神饱满的第四师团成了日军中最威武的部队,而率先赶到战场的第二师团却丢盔卸甲、伤兵满营,士气萎靡……

    当时日军各部的临别致词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第二师团,战况较好时就说“武运长久“;情况不妙时就说“九段坂见“,然而第四师团的官兵告别时,却常说“御身大切“,这话寺庙意思?翻译过来,即“保重贵体“、“身体最重要“,或者干脆就是“保命第一“……

    第四师团散漫的军纪成为日军高层的老大难,即便是绰号“马来之虎“的山下奉文就曾担任过师团长,也拿自由散漫的第四师团没办法。

    日本投降时,第四师团正在泰国的曼谷附近休整,与其他不肯接受战败命运不时有士兵剖腹的日军部队不同,第四师团的投降与回国进行得异常快捷顺利。当全体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第四师团官兵出现在日本港口时,本土那些营养不良、形容枯槁的日本人都十分吃惊。

    统计下来,第四师团是日军南方军中战死最少、装备物资保留最完整的部队。

    美军对这个师团的评价是“爱好和平“……

    而第四师团也马上展现出这一“特点“来,回国后第二天,就有官兵跑到美军兵营前,整齐地摆开摊位,兜售起战争纪念品。

    再看看眼前这些兴致勃发不断推销土特产的倭人,房俊也算是叹为观止,由难波津进化到大阪,不变的却是大阪人民发家致富的永恒信念……

    如此热爱和平的人民,怎么能将刀刃强加于身呢?

    必须好好培养,让他们成为走遍倭国每一寸土地,将大唐的繁华富庶强盛无敌带给每一个倭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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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波津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河流纵横水道密布,本是一片优良沃土,而且气候温和极易粮食生长,但由于临近飞鸟京,成为各国使节商贾进出飞鸟京的必经之路,因此商业非常发达,靠近码头的城镇之内店铺鳞次栉比,来自各国的货殖琳琅满目,早已成为倭国商业的批发集散中心……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难波津人为何那般热爱和平了,唯有太平盛世方能经商赚钱,打仗什么的最讨厌了。

    至于境内的沃野良田……人口总归还是少了一些,大家都忙着经商做生意赚钱,谁有那个闲工夫去种地?

    于是,平原上最肥沃的土壤,倒是十之五六被闲置荒废,终年杂草丛生灌木嶙峋……

    房俊觉得这地方很不错,最重要的是民风实在太棒了!

    哪怕是大规模的在此殖民,你都毋须担忧民族对立的矛盾激化,最具有包容性的汉人和一心向钱看的难波津人肯定能够和平共处,成为大东亚各民族共同繁荣的典范。

    此时已然到了腊月,关中等地怕是早已大雪纷飞滴水成冰,但是难波津也仅只是树木枯黄满目凋敝,海水依旧清澈,河流依旧不息,天王寺周围的松柏依旧青翠,倭国的气候条件着实令房俊大感赞叹。

    若是没有地震海啸的话……

    买有刁民闹事,房俊也就犯不着大开杀戒,他始终认为征服一个民族不能仅仅依靠钢刀长矛坚船利炮,而是要从文化上予以侵略同化。

    这世界上还有比儒学更能够同化别人的么?

    显然没有,无论倭国也好,高句丽也罢,甚至是林邑国,都以儒学汉字为最崇高的知识,天然的亲近。只要稍加推动,适当的予以强硬的措施,将汉字儒学在这些地区普及开来,用不了百八十年,汉家文化将会根深蒂固。

    当倭人没有倭字、没有倭语,那还是倭人么?

    派出兵卒整肃一番市面上的治安秩序,将一些趁火打劫的地痞狠狠的杀了一波,整个难波津都安静下来。

    然后房俊才着手关注飞鸟京的形势……

    一路以来不停有王玄策的奏报抵达,房俊虽然人在海上,却也大致了解飞鸟京的局势。

    苏我摩理势弑杀天皇血脉,引起倭国公愤,多个封国联合起来“勤王”,实际上“勤王”之说根本不成立,天皇血脉被心狠手辣的苏我摩理势杀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有“王”让大家去“勤”?

    不过是借着个幌子发兵飞鸟京,打算诛灭苏我氏以便能够抢夺更多的政治资源而已,甚至个别野心勃勃之辈还打着“彼可取而代之”的小算盘……

    苏我家纵然再是强横,也不过是一家一户,在飞鸟京或许可以称王称霸,但是对于诸多封国的两万余联军,被打得丢盔弃甲一路逃窜,连苏我家的祖业飞鸟寺都给丢了,直接导致苏我虾夷在飞鸟寺中引火自|焚。

    苏我家士气暴跌……

    不过当联军攻至飞鸟京北边门户的甘樫丘和东山一线,自以为飞鸟京在望,杀入京中覆灭苏我家不费吹灰之力时,却遭到苏我家的顽强阻击。

    尤其是苏我家的甘樫丘山城,地势居高临下,建筑固若金汤,联军仰首而攻本就吃力,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唐军精锐,顿时死伤惨重。最要的命的还是每一次撤退之时,二十多名身着重装甲具的苏我家死士便会在唐军掩护之下衔尾追杀。

    这些重装步兵简直就是倭国兵卒的天地,缺少重兵器的联军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叛军”一筹莫展,刀枪砍在身上毫发无伤,箭矢射上去被蹦出去老远,除了被屠杀之外,毫无反抗之力……

    也幸好苏我家只有二十具重装甲具,若是再多一点,两万多联军根本就不够杀。

    不过重装甲具也有弱点,那就是机动能力太差,只要联军打定主意撤退,累死那些身穿甲具的死士也追不上……

    双方就在甘樫丘、东山一线展开激战,互有胜负,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据此地仅有十余里的板盖宫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却一直矗立在那里,始终未被联军攻克……

    然而这等绞肉机也似的战争局势,使得苏我家苦不堪言。

    诸多封国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人口比苏我家多出何止百倍?这边兵卒战死,立马就有后备补充上来,若不是这些封国之间各怀龌龊自有鬼胎,苏我家这点兵力老早就给消耗干净了。

    即便如此,苏我摩理势看着日复一日减员的部民战兵,急的满嘴燎泡,不停的催促王玄策赶紧调来大批军队击溃叛军,否则在这么消耗下去,苏我家的这点家底就耗没了……

    王玄策哪里管他是不是把人都耗光?

    大不了苏我家死绝了在扶持物部氏,物部氏完蛋了还有中臣氏,有了大唐在背后支持,那个家族不是打了鸡血一般拍着胸脯大叫:选我!选我!

    ……

    苏我摩理势对于王玄策的敷衍拖延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对于王玄策这种明摆着就是要消耗苏我家实力的手段却束手无策,这是他早就看到的局面,为了家族能够逆而篡取天皇之位,这些风险是必须要去承担的。

    他一方面指挥家族兵卒与联军血战,一面催促王玄策,也同时关注着难波津的动静,等到终于收到唐军水师登陆的消息,苏我摩理势立马派遣儿子苏我明太前去协商,务必使得唐军火速赶赴飞鸟京支援,若是唐军有什么条件,一律先答应了再说。

    至于唐军攻占天王寺驱逐僧侣,苏我摩理势完全视而不见……

    都特么要破家灭门了,谁还管那些成天除了念经什么正事儿也不干的僧人?

    苏我明太接到命令,也不管王玄策了,带了随侍骑着马火速赶往难波津,到了天王寺外,下马求见房俊。

    守门的兵卒询问了苏我明太的身份和来意,当即便入内通禀,未几,便出来告诉他房俊让他入内会见。

    丝毫没有刁难推搪,这倒是让苏我明太有些疑惑……

    按照王玄策一贯的做法来看,唐人就是要看着苏我家一点一点的消耗掉几百年累积下来的实力,哪怕有朝一日一不小心致使苏我家被击溃了,他们也并不在意。

    可是房俊现在如此痛快的答应见他,却是与一贯的做法不符……

    可此刻心急火燎的苏我明太哪里顾得上这些?

    就算是跪下哀求,也务必要求得唐军立即增援飞鸟京,否则他的天皇美梦还没做呢就得醒过来……

    急匆匆入内,在卫兵的引领之下直奔房俊居住的精舍禅房。

    沿途自有大唐兵卒全副武装的站岗戒备,看着一副副反射着阳光的铠甲,一口口插在刀鞘里的横刀,尤其是一个个虎背熊腰高大健硕的兵卒……令苏我明太眼皮子一阵乱跳。

    倭人恐怕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唐人。

    武器装备可以追赶,战略战术可以学习,但是这强壮威武的身躯……每个兵卒都比自认为悍勇强壮的苏我明太高出一个脑袋,一旦战场厮杀,就是不可逾越的力量优势,这怎么比?

    焦急的心态渐渐平缓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无边的沉重……

    到了精舍门前,苏我明太躬身施礼,一揖及地,朗声道:“倭人苏我明太,求见华亭侯。”

    这人看似五大三粗,汉话却是说得字正腔圆……

    “请!”

    屋内想起一个清越的嗓音,门口的兵卒用手虚引,苏我明太赶紧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那个一身青色直缀、浓眉大眼笑意盎然的年青人。

    苏我明太吸了口气,上前两步,再次鞠躬:“见过华亭侯。”

    房俊一身常服,随意的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且请安坐。”

    等到苏我明太依言跪坐在房俊对面,心里尚在琢磨着如何开口,便见到这位年轻的过分的大唐高官一脸和善的开口询问道:“本官刚刚安顿下来,足下便急匆匆的抵达,可见飞鸟京的形势不容乐观。有何要求,只要是本官能够帮得上的,但请直言,决不推诿。”

    苏我明太有些诧异,愣了一愣,没接上话儿……

    这般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可是与王玄策一贯的拖延敷衍之作风反差极大,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错愕,准备好的哀求之语好像变成了多余……

    这位大唐高官重信重义,真够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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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王玄策各种理由推脱折磨得苦不堪言的苏我明太,见到房俊上来就表态立即出兵,当即感动得不行。

    父亲与此人结盟,当真是高瞻远瞩啊!

    没有敷衍客气,没有默然旁观,一见面就说出这等大气豪爽之话语,定然是一位重信重义之人……

    苏我明太热泪盈满眼眶,这些天飞鸟京形势紧张,苏我家被各封国联军围殴,心里压力实在是太大,每天都不敢闭眼睡觉,唯恐一觉醒来联军已经破城而入,苏我家族灭人亡。

    “华亭侯仁义高风,卑下实感钦佩……原本侯爷远道而来舟船劳顿,应该稍作休整的,只是眼下飞鸟京岌岌可危,叛军随时都可能破城而入,还望侯爷提点部队,前往驰援,则苏我氏上下感激不尽。”

    苏我明太情真意切,既然这位华亭侯重信重义,那他也别玩什么矜持了,赶紧求援吧。

    房俊一副慨然之色,朗声道:“本官率领精锐部下万里驰援,本就是为了权力支持盟友,岂能贪图安逸,让盟友时刻遭受敌人攻击?自当全力以赴,鼎力相助!”

    苏我明太感动得心窝子都是热的,然后便见到这位年青的大唐高官剑眉微蹙,一脸为难,嗟叹道:“只是足下想必知道,这皇家水师乃是大唐皇室之禁军,受到皇帝陛下亲自统帅,虽然授予本官统御之权,但每逢战阵,定要事先密奏上报,得到皇帝准许之后,才可开战……”

    苏我明太瞪圆了眼睛,你特么又是占领佐渡岛又是派人前来结盟,现在就有千余唐军正在飞鸟京厮杀,而你现在告诉我每逢战阵都得跟你们的皇帝禀告?

    不过这个时候他就算一肚子不服,也万万不敢开罪房俊这个大救星,只得忍气吞声,问道:“那不知侯爷可曾向大唐皇帝禀告此次救援之事?”

    房俊一脸正气,道:“这是自然,否则擅自率领水师前来这难波津,便毅然违抗皇命,万一要是被御史弹劾,那可就是谋逆之罪!”

    苏我明太心急火燎:“那不知可曾受到皇帝陛下的旨意?”

    房俊在苏我明太失望之中摇头,叹气道:“长安距离倭国千山万水,关中又早已大雪漫山河道冰封,交通甚是不便,想来皇帝陛下的旨意还是需要一阵子的……”

    苏我明太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还能蹦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当然他也不傻,什么皇帝陛下的旨意他根本就不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事都得跟皇帝陛下请旨,那还打个屁的仗?贻误战机,再剽悍的军队也唯有败亡一途!

    他看明白了,眼前这个黑脸的华亭侯,是在讨要好处呢……

    这令他义愤填膺!

    说好的重信重义呢?

    啊?

    满口仁义道德实际锱铢必较,与那些海盗又有何分别?

    居然拿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敷衍于我……根本没必要啊,你想要啥,只说就好了!

    苏我明太断然道:“侯爷多虑了,倭国与大唐一衣带水,吾苏我家更是久慕天朝之雄伟壮阔几百年了,难道大唐皇帝陛下还能不愿见到苏我氏掌管倭国,成为大唐千秋万载的藩属之国么?还请侯爷即刻下令军队驰援,若是事后大唐皇帝陛下有何责怪之处,苏我家也必然会给予侯爷满意的补偿!”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形势紧迫,苏我明太干脆把话说白了,您赶紧的发兵,想要啥,就直说……

    房俊一听,这个人可以啊,有魄力!

    当下也不绕圈子了,直言道:“两军对阵,总要有兵卒战殁、军械折损、钱粮耗费,但皇家水师乃是陛下私军,谁也不能轻易造成损失,当然,若是有足够的补偿,那本官拼着被陛下责骂降罪,也不能坐视盟友遭受屠戮。”

    苏我明太忍着气,上身微微前倾,道:“不知何等补偿,才能令大唐皇帝陛下愿意问了盟友出战?”

    房俊倒也干脆,直接伸出两根手指:“难波津成为倭国通商口岸,倭国与大唐共管,所施行之律法由两国共同协商,而且大唐商贾在倭国经商,享受与倭人等同之待遇,不得驱逐迫害,此乃对皇帝之交待。倭国京内的矿山,大唐商贾有开采权,当然照章纳税是情理之中,此乃对大唐朝堂那些世家门阀之交待……这两个条件,只要足下答允,大军即刻开拔,荡平那些乌合之众,反掌之间耳!”

    “没问题!”

    苏我明太本不是个精明之人,他跟苏我入鹿差不多,勇武有余而谋略不足,根本不知道这两个条件一旦施行意味着什么,况且眼下火烧眉毛,就算他能弄明白,又哪里会在乎那么多?

    去特娘的倭国主权,老子都身死族灭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房俊大喜,不过表示大军开拔可以,但是抵达飞鸟京之后,双方要正是签署文书契约,而且必须加盖倭国天皇的玺印,方才正式生效,唐军才会参战,帮助苏我家抵御各封国联军。

    苏我明太并无异议,当即起身返回飞鸟京,找老爹起草契约,并且加盖天皇玺印。

    *****

    “什么?你这个蠢货!”

    当苏我明太回到飞鸟京,将房俊的条件说与苏我摩理势听,后者顿时暴怒,差点想要一刀宰了这个混账儿子!

    “这等条件也是能答允的?你可知晓这两个条件一旦签署,唐军之兵锋可在难波津随时威慑飞鸟京,倭国之内可随意唐人走动,各方腐蚀四处经略,国将不国矣!你我父子,将成为倭国的千古罪人!”

    不得不说,苏我摩理势还是有一点水平的,纵然私心贪欲令他做出逆而篡取之事,但是这等眼睁睁出卖倭国利益的行为,却天然生出抵触之心。

    然而苏我明太根本不管这个……

    他与老爹对视,理直气壮:“罪人?咱们守不住飞鸟京,不能名正言顺的当上天皇,那才是罪人!只要能够击溃联军,在大唐的扶持之下登上皇位,往后整个倭国操之于手,历史还不是任由吾父子书写?我们说谁是黑的,谁就是黑得,我们说谁是白的,谁就是白的!”

    苏我摩理势气得胡子翘翘,却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这话在理。

    一旦兵败身死,不仅他们父子妥妥成为乱臣贼子,整个苏我家都得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想想当初苏我虾夷的坚决反对以及其后刚烈的引火自|焚,分明就是绝不看好他苏我摩理势所走的路,若是最后落得个遗臭万年的境地,就算是死了,如何有面目在地下与苏我虾夷相见?

    事到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得寄托于唐军身上,不过对于唐军的战力没人给予怀疑,现在千余唐军便能够抵挡各国联军,只要唐军主力一到,所有的联军都是土鸡瓦狗一般……

    苏我摩理势没辙,只能捏着鼻子起草了契约,一式两份,并且命人将从天皇寝宫内搜出的玺印拿来,抹了红泥,加盖在契约之上。

    苏我明太连夜带着这份契约赶赴难波津天王寺,交付给房俊。

    房俊大喜过望,当即取来自己的官印和名章在一式两份的契约之上一一加盖,然后珍而重之的将其中一份收好,另一份则递给苏我明太,大唐与苏我家算是正式签订盟约。

    加盖了天皇玉玺,事后在扶持苏我家成为天皇,那么这份契约便是合理合法,谁也不能否认其合法性,除非其中一方悍然撕毁契约,否则就必须遵守。白纸黑字固然无法约束人们的道德与行为,但是只要有这份契约在,大唐就永远站在道理的那一方!

    只要名正言顺,两国开战都会士气百倍!

    既然收了好处,那就得干活儿!

    房俊立马召集军队,留下一部分严守难波津码头,自己则亲自率领三千精锐连夜出发,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越过数条河流一片平原,直抵飞鸟京!



    飞鸟京的局势已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各个封国组成的联军在甘丘下碰得头破血流,但是攻入飞鸟京平息苏我氏叛乱之后可以攫取的巨大的政治利益,让这些封国咬着牙根再一次增兵。王玄策指挥着唐军固然依旧勇猛严守阵地,但苏我家的兵卒却渐渐坚持不住,伤亡越来越大,若非依靠着甘丘和东山的有利地势,只怕早就溃败,被联军长驱直入……

    就在这等紧要时刻,房俊率领三千精锐抵达甘丘的东坡,与如火如荼的战场仅隔着一条山岭。

    然后按兵不动……

    望眼欲穿的苏我家全部傻眼。

    这说明情况?

    苏我明太都快疯了!

    盼星星盼月亮的将唐军主力给盼来了,结果距离战场一步之遥便安营扎寨,止步不前,这什么意思?

    丧权辱国的契约我都签署了,你还不知足么……

    苏我摩理势早已没了往昔的从容淡定,联军对飞鸟京强攻不止,随时随地都能突破防线攻入飞鸟京,届时倭国之大,苏我家却再无立锥之地,不仅家族传承断送,更要背负万世骂名。

    催促了几次,房俊总是各种各样的借口,苏我摩理势没辙,只得抛开激烈的战事,带了几名随侍前往唐军大营,求见房俊……

    刚刚越过甘丘的山脊,便见到山脚下一处开阔地上营建起了一座诺大的兵营,营帐簇新,排列整齐,四周围着营地挖掘了壕沟,引了附近河流的活水灌溉其中,兵营四角更建起了高高的哨塔,苏我摩理势一行人尚在数里之外,营地内便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一标骑兵奔出迎敌,迎面驰来。

    苏我摩理势不仅暗暗咋舌,唐军到此不过三天,居然就已经营建起如此庞大正规的军营,可见唐军必然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令人叹为观止……

    而面前疾驰而来的这一标骑兵更是威武雄壮,唐人本就高大威猛,这些兵卒显然又是精挑细选,各个魁梧健硕,骑在高头大马膘肥体壮的健马背上,身上的铠甲反射着日光煜煜生辉,远远观之,仿若天兵天将!

    等到了近前,自己身边这些骑着倭国矮小马匹的随侍顿时比人家矮了三个头……

    兵员素质差之千里,武器装备更是天壤之别,苏我摩理势不由暗暗庆幸,幸亏葛城皇子未能上位,这位皇子殿下之前曾在朝中商议要趁着大唐攻略高句丽的时候出兵狠狠的教训大唐一番,意欲挑战大唐天朝上国的威严,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若是当真出兵,面对两国如此明显的差距,恐怕一场打败绝难幸免……

    哪怕面对的只是唐军的斥候探马,苏我摩理势也不敢显摆他目前倭国执政者的身份,笑呵呵上前见礼,用流利的汉话问候,并且表明来意。

    唐军斥候显然早已得到命令,当即也不多问,只是冷冷的打量苏我摩理势以及身后的随侍一番,便调转马头,引着几人进了军营。

    整齐的营帐,干净的地面,偶尔有兵卒进出皆是身姿挺拔疾步快行,诺大的军营里出去不时响起的马嘶声,听不到一丝一毫混乱的杂音……

    唐军军纪之严明,可见一斑。

    苏我摩理势是见过世面的,现在更掌握这一个超级家族,手底下战兵渝万,最是能够体会这等军纪严明的军队可怕之处,只需将军一声令下,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照样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苏我摩理势心中惴惴,有些后怕,万一这些唐人被各个封国所收买,将矛头调转过来指向苏我家……

    幸好,幸好。

    中军大帐之内,苏我摩理势见到了这位名声响彻七海的大堂华亭侯。

    与自己孙子差不多的年纪,浓眉大眼肤色微黑,宽大的骨架使得他即便是坐在那里亦显得气势浑然犹如猛虎蹲踞,偏偏脸上神情祥和笑出一口白牙,又是那么的阳光灿烂……

    简朴的直缀,腰间坠着上品的玉佩,不似一个挥手可使得几万人慷慨赴死的王侯枭雄,倒更似一个返璞归真游山玩水的富家子弟。

    完全没有杀气……

    不过即便如此,苏我摩理势又哪里敢怠慢?

    只是看着这位大唐侯爵坐地起价的本事,便知道定然是一个狠角色,赶紧上前两步,也不顾双方年龄差了一甲子还多,一揖及地,恭声道:“倭国执政苏我摩理势,拜见大唐侯爵阁下。”

    他目前还没有丧心病狂的直接登基称帝,但若是战事继续这般不利下去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临到联军破城而入之时,大抵他说什么也得座上天皇的御座过一把瘾,哪怕只有那么一个时辰……

    当然,若是唐军能够助他驱逐联军,自然可以从容登基。

    迟一些早一些,又有什么分别呢?

    房俊坐在桌案后头,亦不起身,手里拎着筷子,欣然道:“中原有句俗话,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足下有口福了,来来来,快快入座,来人,给苏我先生添一副碗筷。”

    在他面前桌上,正中一个铜火锅,炭火正旺,火锅里的热水咕嘟咕嘟已然煮沸,四周桌面上摆满了瓷盘,各式菜肴海鲜皆备,还有几盘刚刚切好的薄薄的鲜肉。

    苏我摩理势心急火燎,哪里有心思吃饭?

    不过见到房俊一脸和善笑意盎然,也不敢贸然拒绝,只得说道:“那老朽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房俊哈哈一笑,道:“某就是个粗人,不必那么多的讲究,快快入席,天气阴冷,吃上一顿火锅祛祛寒湿之气,不仅是最上乘的养生之法,亦可一饱口舌之欲,快活似神仙也!”

    苏我摩理势心中无语,这个当口,你就是给我吃龙肉,我能吃得出味道么?

    不过还是依言坐下,旁边自有勤务兵呈上精致的白瓷碗筷一个玻璃酒杯,更取过一个盛装葡萄酒的坛子,给酒杯中斟了满满一杯带着青翠色泽的葡萄酿,一股馥郁的酒香钻入鼻孔,即便是心有牵挂,苏我摩理势亦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闻味观色,便知是最上品的葡萄酿,这等产于唐国的葡萄酿运到倭国,每一坛价值都在十贯以上,即便是苏我摩理势作为苏我家的族老,等闲也不能奢侈到自己在家中饮上一回……相比于富庶的大堂,倭国是真的穷。

    房俊一边将一个盘子中的海带放入火锅内,一边随意说道:“足下能够亲自前来,某深感欣慰,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上几坛子葡萄酿,亦算是某的见面礼。”

    苏我摩理势忙道:“多谢侯爷赏赐。”

    现在形势比人强,他纡尊降贵亲自来见房俊,早就做好了将所有的骄傲矜持统统踩在脚底下的打算,只要房俊能够即刻发兵救援飞鸟京,让他跪下叫爸爸都行……

    没过片刻,海带已然煮沸。

    这回房俊夹了一筷子切好的鲜肉放在滚沸的汤水里涮了一涮,待到肉色变白,便立即捞出,放到面前的碟子里蘸了蘸酱油和醋调制的调料,放到嘴巴里,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不停的点头,一副极其享受之神色。

    苏我摩理势从未见过这等吃法,心想既然见到了房俊,那也不必急于一时,这等大唐贵人享受的膳食他前所未见,不妨领略一番,便学着房俊的样子夹了肉涮了涮,蘸了调料,放入口中……

    嘶!

    那肉片薄薄的几近透明,颜色鲜嫩肥瘦均匀,经过滚沸的汤水涮一下便熟了七八分,放入口中咀嚼几下,一股浓郁的肉香充斥口腔征服味蕾,口感香醇至无法描述!

    贪婪的将肉咽下,苏我摩理势忍不住问道:“此乃何肉?居然香醇至此!”

    房俊夹着肉不停的狼吞虎咽,一边随口道:“昨日大军扎营,有但马国的蟊贼前来骚扰,麾下兵卒将之驱逐,追出百里才将其俘获,顺道牵回来几头膘肥体壮的黑毛牛犊,便宰了来吃,孰料肉质居然如此鲜嫩!足下也觉得口感甚好?那回头某让兵卒们再去一次,多捉几头回来,给你分两头。”

    “噗……”

    苏我摩理势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嘴里,刚刚嚼了两口,听到房俊这话,差点将嘴里的肉吐出来……幸好反应快,到了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黑毛牛犊?

    那特娘的是但马牛啊!

    倭国最优良的耕牛,你特么居然给宰了吃肉?你可知道即便是倭国之主的天皇也只是在这但马牛病死之后才吃上几口,平素哪里舍得杀掉一头?



    苏我摩理势脸都黑了。

    倭国多山少田,百姓耕作不易,即便是贵族亦是生活贫苦,从上到下都将耕牛视作宝物,杀牛的罪责比之杀了一个贵族都要严重,那是要连座三族的重罪!

    即便是天皇陛下偶尔馋了牛肉,也只能低声下气的跟大臣们商量,看看有无病死、摔死的耕牛,偷偷的打打牙祭——要知道,为了严格禁止宰杀耕牛,自圣德太子开始便有规定,即便是意外死掉的耕牛亦不能食用!

    结果现在房俊居然宰了好多头,还打着主意再去捉几头……

    最重要的,这可是被称为大和神物的“黑毛和牛”!

    苏我摩理势连忙将嘴里的牛肉咀嚼几下咽下去,麻蛋真香……

    然后正色道:“耕牛乃是人们最忠实的伙伴,焉能随意宰杀呢?据老朽所知,大唐亦是严格禁止宰杀耕牛的,还请侯爷悲悯农夫,不要再宰杀耕牛食用了吧。”

    房俊充耳不闻,自顾自吃得喷香。

    他倒也不是非得吃牛肉不可,在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年代,耕牛就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但是这里是倭国啊,有没有耕牛跟我有个毛的关系?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这牛可是但马牛啊!

    什么是但马牛?

    举世皆知的神户牛肉,便是来自于这种但马牛。

    当然,神户牛肉之所以成为与鱼子酱、白松露齐名的最顶级珍馐,不仅仅在于它的品种,更在于其饲养方式,不同的养殖环境、不同的饲养方式,即便是但马牛也不能称之为神户牛肉,而且后世的但马牛是经过改良之后的品种……

    可房俊上辈子没吃过据说一口就得几千块的神户牛肉,这辈子跑到倭国来,又恰巧距离神户不远,不吃上几口神户牛肉的祖宗,对得起自己么?

    不过这种但马牛品种的确不错,个头小力气大,饲养方便性情温顺,房俊早已命人挑拣十几头年青精壮的但马牛装船运回国去,单独繁殖也好杂交配种也好,绝对不能放过。

    苏我摩理势见到房俊不理他,心里忐忑,不敢再说,然后暗暗后悔。

    自己都特么山穷水尽了,还管他牛不牛的?

    得咧,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敞开了吃吧……

    结果,一旁的勤务兵惊诧的看着这位刚刚还义正词严要求自家侯爷不要杀牛吃肉的老混球,一双筷子舞得飞起,比侯爷吃的还快……

    最上等的但马牛,最极品的葡萄酿,一顿饭吃得酒足饭饱,心满意足。

    撤去饭桌,勤务兵泡上来一壶浓茶,再悄悄退了出去。

    两人对坐,房俊捧着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抬了抬眼皮,随意问道:“不知足下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你不知道?

    苏我摩理势心中郁结,有火也不敢发,只得说道:“眼下飞鸟京形势险峻,岌岌可危,侯爷既然已经率领大军抵达,还请速速发兵前往飞鸟京,襄助倭国击溃叛军,则倭国上下感念唐军之高义,自此以后唐倭一家,倭国甘为藩属,永世不忘大唐恩德!”

    他说的情真意切,房俊却是半个字都不信……

    论及世上最凶残、最龌蹉、最无人性之民族,有谁可以与倭人并论?

    这就是一群嘴上礼仪仁义满肚子男盗女娼阴狠暴戾的狼崽子!

    房俊放下茶杯,面上有些歉然,为难道:“非是某不愿发兵,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苏我摩理势不解:“您身为水师最高统帅,那还不就是您一声令下的事情?”

    房俊顿时不悦,道:“足下此言差矣,皇家水师乃是大唐皇帝陛下之私军,某不过身负区区管带之责,何敢说是最高统帅?这话若是传入长安那些御史言官耳中,少不得又是一顿疾风骤雨也似的弹劾,足下莫要害我!某此番前来飞鸟京,乃是感受于苏我家之名望,实际上已然算是违背了皇帝之旨意,回京之后必受重罚,其中之难处,不足道也!足下若是不能体会某处境之艰难,自以为给了点好处便一味的希望某能够发兵助你驱除叛军,那某就将那份契约作废,即刻返航,足下自生自灭即可!”

    “……”

    苏我摩理势一脸无语。

    我说啥了?

    眼下都火烧眉毛了,我催催你难道不对?

    不过他算是领教了这位大唐高官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脾性,刚刚笑容灿烂一脸阳光,转眼就是冷若冰霜一拍两散……

    “那侯爷您的意思,到底为何?”

    见到苏我摩理势服软,房俊嗟叹一声,为难道:“足下想必知道,这水师兵卒皆是招募而来,非是府兵轮番服役,所以这一旦有所伤亡,抚恤的金额着实太过巨大……可是某亦非是无信之人,既然契约已然签下,必定会出兵助你守住飞鸟京,要不这样,届时水师兵卒直接进入板盖宫,担当最后一道防线,即便最后足下不敌那些叛军,立即撤入板盖宫,某亦发誓将叛军击溃,必保板盖宫无忧,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苏我摩理势明白了。

    这是拿了好处,还不愿有伤亡!

    若是苏我家能够抵挡叛军,这房俊自然是坐享其成,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天大的好处;即便苏我家最终抵挡不住叛军,那也必然经历一番惨烈至极的厮杀,叛军损伤惨重,唐军以逸待劳……

    真特娘的好算盘!

    苏我摩理势气得咬牙,不过又能如何?

    万一这小子当真一拍两散,可就真把自己给坑死了……

    但谁让自己被贪欲所累,心心念念都是天皇到那个位置呢?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

    事到如今,不答应不也行。

    房俊一脸歉然,胸脯拍的嘭嘭响,指天划地立下誓言:“足下放心,届时某亲自坐镇板盖宫,若是当真不低叛军,某就是给你苏我家陪葬,亦不负当初之诺言!”

    *****

    当夜,唐军收拾军帐,连夜翻越甘樫丘,自两军对阵的火线之后插入战区,径直进入板盖宫,接管了板盖宫的防御,原来负责守御皇宫的苏我家战兵尽皆赶赴第一线战场。

    唐军训练有素,一夜时间已经完成布防。

    房俊一夜未睡,精神却甚是亢奋,站在大极殿前的台阶上,对左右言道:“倭人京师之布局乃是仿制长安,此殿乃是依照太极殿之规制仿造而来,然而只得其形,未得神髓。长安城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有里坊一百一十,居民超过百万。而这飞鸟京南北不过里许,东西只有里半,居民不足两万……瞅瞅这象征着国之中枢的大极殿,连太极殿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也不怪他这般蔑视飞鸟京,实在是太过寒酸。

    处处皆仿造长安,可是哪里有长安的半分气吞天下之巍峨雄壮?

    在房俊看来,甚至连新近建造的大慈恩寺都略有不如……

    “侯爷,咱们何必守在这里?不如开赴前线,就那些土猴子一般的倭人,哪里能挡得住吾等几个冲锋?”一个校尉一脸疑惑,显然对于守御皇宫有所不满,如此展示大唐健儿勇武之战场,未能临阵杀敌却要稳守后方,着实有些憋屈。

    房俊瞪了这人一眼,骂道:“脑子都是浆糊么?就知道打打杀杀,没出息的怂货!真以为待在这皇宫就没仗可打了?大错特错!瞧着吧,不出两天,苏我家的那群废物就得全线溃散,到时候这皇宫就是战场!”

    “不至于吧?瞧着那些僧兵各个精神不错,哪会如此不堪一击?”

    左右校尉尽皆不信。

    房俊哼了一声,道:“你真当那些倭人都是傻子?等着瞧吧,这帮鬼子阴险着呢,说不定就会干脆佯攻一阵,然后故意败下阵来,甚至直接将防线撤开一条口子,让联军直接杀到皇宫来,跟吾等决一死战。”

    “娘咧!这帮孙子太缺德了吧?”

    “那吾等猝不及防,可是上了大当!”

    众人大惊,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被算计了?

    “蠢货!”房俊抬脚踹了这人一脚,叱道:“既然某都想到了,哪里还会被算计?一个两个的都是木头脑袋,就不会转转轴?傻呆呆的干啥,都给老子行动起来,宫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然后抓住宫里的人严刑拷问也好,拿着铁锹掘地三尺也罢,总之,两天之内,必须把天皇的藏宝库给老子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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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兵将呆了一呆,继而恍然大悟!

    娘咧!

    怪不得侯爷非得要守御皇宫,这哪里是怕了联军,分明是想要借机将天皇的库房给搬空了……

    不愧是侯爷,太特么奸诈了!

    我喜欢……

    当即众兵将士气高昂一哄而散,有的前往四处宫门戒严,有的在宫内抓捕余下不多的宫人严刑逼供,有的干脆各处宫殿乱窜,将墙壁拆了,地砖撬起来……

    倭国的天皇有一个习惯,每一位天皇继任之后,都会营建自己的皇宫,很少会继续住在前任天皇的皇宫里。这虽然看似麻烦,不过只要想想倭国在平安时代之前的那些修建一回也花不了多少钱的简陋皇宫,也就不以为然了,不就是搬个家么,费得了什么劲?

    倭国的皇宫之所以简陋,其实并不是因为倭国穷,再穷也是一个国家,举国之力难道修建不起一座像模似样的宫殿么?实际上是因为建造技艺不行。

    几乎倭国所有的建筑技术都来自于“渡来人”,汉人、高句丽人、百济人、新罗人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与本土的文化所融合,倭国就是这么一代一代的进化。

    在此之前,纯正的倭人几乎就是愚蠢的代名词,啥也不会……

    而倭国天皇受到所有封国的供奉,又没有大笔的花销,因为有钱也花不出去,那么这些钱放在哪里?

    自然是卧榻之侧、皇宫之中。

    后世曾有一个传闻,裕仁天皇在战争最紧要的时候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拿出历代天皇的积蓄试图支援国库完成“八八舰队计划”,只可惜最终战争戛然而止,战败投降,“八八舰队计划”彻底搁浅,这笔钱也就没拿出来……

    且不论这传闻真假,天皇有私房钱这是肯定的,而房俊这一次之所以要求守御皇宫,就是瞧上了这笔钱。苏我摩理势弑杀皇族太过仓猝,事先既没有完善的计划,事后也没时间收尾,这笔钱未必便能落入他的口袋。

    哪怕最终没找到也没什么,总归是倭人的皇宫,值钱的物件儿必然不少,不至于空手而回……

    *****

    苏我明太一身浴血,刚刚击退联军的一次攻击,丢下打扫战场的兵卒便直奔其父位于距离板盖宫北门不远处房舍之内的“帅帐”,见到苏我摩理势劈头盖脸的便问道:“父亲,那些唐人到底搞什么?眼下那些封国疯了一般,咱们面对的敌人不下于两万人,这如何受得住?”

    苏我摩理势倒是老神在在,压了压手势,温言道:“稍安勿躁。”

    “……”苏我明太气极,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还稍安勿躁?

    “唐人无耻,我们给了那么多好处,结果就换来他们稳守后方,让我们在前边打生打死?”

    苏我摩理势淡定道:“唐人奸诈,不愿多增伤亡,让苏我家的战兵死士冲在前头,然后双方筋疲力竭皆成强弩之末,他在以逸待劳一鼓作气收割胜利……想得美!”

    苏我明太眼睛一亮:“父亲已有对策?”

    他对唐人怨气甚深,这帮家伙提条件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往后缩,无耻之极。可眼下联军屡次增兵,总兵力已然不下于两万,基本上附近十几个封国的精锐都调集过来,若是没有唐军,苏我家早已兵败如山倒。

    看唐人不爽却又没奈何,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苏我摩理势哼了一声,忿然道:“唐人自以为聪明,难道咱们父子就是豚犬一般的蠢物?明日叛军攻势必然更猛,届时你佯作抵抗,战况危急之时,稍稍放开一道缺口,让叛军冲过去……”

    之所以在有唐军参战的情况下各个封国依旧疯了一般发动攻击,所谋者自然是倭国无上尊贵之权力,与攻陷飞鸟京攫取倭国至高无上之权力相比,得罪大唐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眼下联军的目标既不是消灭苏我家的力量,亦非驱逐唐军,而是一鼓作气攻占飞鸟京。这是一个政治目的,一旦飞鸟京被联军攻陷,就意味着天皇的权力尽归其手,胜利已然在望,那些至今尚在观望的封国必然闻风而动,倒向联军这一边。

    届时全部封国不下于五万军队云集飞鸟京,就算有唐军参战,亦无法扭转战局……

    苏我明太到底还不是太蠢,稍稍思量便明白了父亲的意图,顿时大喜,转身就向往走:“父亲放心,孩儿定然安排妥当!唐人躲在后边打算以逸待劳,那就让叛军直接冲击他们的防线!”

    只要能够将唐军拖下水,就是目前最大的战略胜利。

    至于唐军是否能够抵挡得住联军的冲锋,苏我氏父子倒是不太在意……若是连唐军都抵挡不住,那苏我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果然,经过一夜修整,翌日凌晨时分联军再次发动疯狂的进攻,投入的兵力足有万余,除去一部分预备队之外,几乎将所有的兵力全部压上,在田野和房屋倒塌的平原上蚂蚁一般冲向苏我家的防线。

    说起来,联军也无奈。

    苏我家屠戮皇族的消息一经传出,各个封国的国守们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又是窃喜,震惊于苏我家胆大妄为觊觎国祚,愤怒于万世一系的天皇血脉或许就此断绝,窃喜与这等大家伙想干却不敢干的事儿居然被苏我家这一群疯子给干了……

    没啥好说了,抄家伙上吧!

    纵然苏我家实力雄厚权倾朝野,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土地辽阔的封国联合在一起,兵力足足是苏我家的一倍以上,而且“以有道伐无道”名正言顺士气高昂,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要攻占飞鸟京,大家排位位分果果,就算不能坐上天皇的御座,可是把持朝政监管天下,所获得的政治利益较之以往一个封国之地,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可谁也不曾料到,唐军居然派遣了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参战了……

    若说对大唐没有忌惮之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与有可能获得的巨大政治利益相比,致使这些封国咬着牙达成一致,速战速决,待到鼎定局势之后,若是唐人追究,大不了许给一些好处便是。

    唐军不远万里参战,难道不是苏我家给了好处?

    然而让各个封国没有想到的是,唐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过剽悍……

    仅只千余人,却犹如山岳一般巍然耸峙,任凭联军如何疯狂进攻,依旧安若磐石,雄壮的身躯、精良的装备、优越的战术,使得即便是数倍的联军,依旧丢盔弃甲死伤惨重,奈何不得唐军分毫。

    因为唐军的存在,致使联军一直未能攻破防线突入飞鸟京,眼下唐军又增派了数千精兵,封国的国守们意识到形势依然不妙,夜长梦多这句话倭人也懂,若是不能趁着眼下唐军立足未稳之际一鼓作气杀入皇宫,往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所以几家封国相互间商议一番,决定发起总攻。

    攻得进去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功不进去,那就当机立断立刻撤军,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封国缩起来好了……

    潮水一样的联军涌向苏我家与王玄策所部构建成的防线,虽然后者占据地利,但联军人数众多,苏我家的兵卒连番苦战减员严重,且士气低迷,王玄策所部只稳守自己的阵地,绝不主动出击,致使联军一时之间占尽上风,形势极为有利。

    联军也不傻,唐军剽悍,他们便将主力全部集中在苏我家这边,不要命的疯狂进攻!

    “少主,顶不住了!”

    一个随侍挥刀砍翻了冲到近前的一个联军兵卒,喷了一脸血,神情慌乱的冲着苏我明太喊道。

    苏我明太瞅瞅四周,联军已经潮水一般杀上来,苏我家的兵卒且战且退,已然无力抵挡,他一咬牙,大声命令左右:“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向我这边靠拢!”

    左右愕然不解,有人疾声道:“若是如此,我们与唐军之间的防线就有了一道缝隙,一旦联军突破……”

    “那就让他们突过去!”

    苏我明太断然大喝。

    左右兵将无奈,只得全部向着苏我明太靠拢,致使防线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缺口。潮水一般的联军瞬间便抓住了这个漏洞,蜂拥而入直接突破了数日以来无可奈何的防线,兴奋得嗷嗷大叫,向着板盖宫便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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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板盖宫的角楼上,可以俯瞰前方混乱的战场,清晰的看到苏我家的兵卒被冲开一条口子,联军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般自缺口之中冲出,径自向着板盖宫扑来。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整个皇宫,角落上、宫墙上的唐军弓上弦刀出鞘,即便是倒塌的宫门处也早已摆置了木桩搭建的拒马,严阵以待。

    房俊一身明光铠在阳光下煜煜生辉,独有的护胸镜像是两个铁胸罩,此刻卓立在大极殿的正门处,自高高的台阶之上透过倒塌的宫门望着涌来的联军,沉声下令:“拒敌于外,切不可让敌人冲入宫内,但所有兵卒不许追击半步,违令者斩!另外,宫内搜索的兵卒加快进度!”

    “喏!”

    麾下兵卒得令,将军令迅速传达下去。

    各自严守战低的唐军起初还有一些紧张,毕竟数千联军在一个相对狭小的地域之内发起冲击之时,那等气势还是蛮吓人的,可是等到联军出现在视距之中,看着那一个个草履赤足、衣衫褴褛,手里挥舞着棍棒刀枪各式武器的“农民军”,顿时宽下心来。

    就这等乌合之众,亦敢硬冲咱们的阵地?

    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七十步。

    弓手引弓搭箭,弓弦如满月,箭簇上扬三十度。

    六十步。

    “放!”

    “砰!”

    整齐划一的弓弦震动声宛如一声闷雷,数百支狼牙箭离弦而出,先是飞向联军头顶的天空,继而由于重力的作用下坠,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猛地扎入联军的冲锋阵列之中。

    射出箭矢,弓手看都不看前方的战果,弯腰自箭壶中取出箭矢,引弓搭箭,斜指天空。

    “放!”

    “砰!”

    又是一轮抛射。

    得益于平素刻苦的操练,数百弓手在一种特有的韵律之中始终保持整齐划一,一轮一轮的齐射犹如行云流水。

    联军自七十步冲至三十步,这段距离之间唐军已然射出足足五轮箭矢,然后重装步兵整齐的脚步缓缓上前,雪亮的横刀排成一线,严阵以待。

    漫天的箭矢犹如飞蝗,狠狠的扎进联军的战阵之中,缺少护具更缺少这等对阵经验的联军顿时吃了大亏,暴雨一般的箭矢迎着头飞射而至,“噗噗噗”箭簇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继而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嚎……

    即便是少许身披皮甲的兵卒,亦不能抵挡唐军强弓射出的箭矢,锋锐的三棱箭簇撕碎一些阻挡,无情的钉进躯体,甚至有些倒霉的兵卒被箭矢结结实实的射个正着,箭矢携带的强大动能促使箭簇射穿身体,透体而出!

    无论齐射,千余支箭矢,面对蜂拥而至的联军几乎没有落空,数百兵卒犹如秋后收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的倒地,痛苦哀嚎,翻滚挣扎,气势汹汹的冲锋顿时乱了阵脚,士气猛地受挫。

    督战的各个封国将领眼珠子都红了,张口结舌如遭雷噬。

    先前他们也曾对阵王玄策所部的唐军,但是由于缺少强弓,多是短兵相接,唐军固然强悍威猛很难战胜,却哪里有眼前尚未接战便已经被强弓射的死伤数百这一幕来的震撼?

    这仗没法打啊!

    然而箭在弦上不发不行,都冲到这里了难道还能撤退?

    各部将领纷纷抽出佩刀,接连挥刀劈了十几个畏敌不前临阵退缩的兵卒,大吼大叫:“冲!冲上去!到了近前他们的强弓便再无用处,他们只有千余人,咱们数万大军岂能不胜?再有退缩不前者当场斩杀,都冲上去!”

    联军只得硬着头皮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心里求神拜佛不让唐军的箭矢落到自己脑袋上……

    冲了十来步,果然见到唐军没有动用强弓,想来是距离太近强弓已经失去效用,顿时底气足了起来,挥舞着兵刃嗷嗷叫着冲向低矮的宫墙以及破损的宫门!

    面对如潮的攻势,唐军巍然不动。

    待到联军冲到宫墙低下,前边的人矮身蹲在墙角,后边的人踩着同伴的肩膀企图跃上宫墙,这才听到一阵密集的鼓声,身披重甲的唐军挥舞着手里雪亮的横刀,吐气开声,朝着冲到面前的倭人狠狠的劈砍下去!

    “杀!”

    千余人矗立墙头齐声暴喝,那等气势吓得倭人心脏一跳,然而更让他们绝望的乃是唐军手中的横刀。

    唐军制式横刀不仅重量更足,而且皆是新式炼钢发炼制的精钢,固然比不得千锤百炼的百炼钢,但是比之倭人手里的铁刀铁枪木棍,锋锐程度却是强出十个等级!

    有的倭人猝不及防被横刀劈斩,惨叫着跌落墙头砸在后来的同伴身上,有的反应快一些,挥舞兵刃格挡唐军的横刀,却往往被直接削断兵器,然后被一刀斩成连段,鲜血喷洒,内脏四溅……

    即便是冷兵器时代,更加优良的武器也足以使得胜利唾手可得,更何况眼下兵员素质、武器装备、战术策略全面占据绝对优势?

    片刻之间,宫墙下边堆积起厚厚的一层尸体,鲜血洒满宫墙,屹立墙头的唐军各个浑身浴血宛如来自地狱的魔神,杀气腾腾凶神恶煞!

    联军犹如一股汹涌的浪潮铺天盖地而来,却犹如一头撞在礁石之上四分五裂血花飞溅,顿时士气全无肝胆俱裂,呆愣愣的后退两步,任凭后边督战的将领如何驱策,再也不敢上前……

    督战的将领杀了几个溃逃的兵卒,也不得不收手。

    面对魔神一般的唐军,战斗力对比犹如云泥之别,就算全部冲上去不也是个死?

    幸好唐军并未主动出击,否则此刻联军心胆俱裂士气溃散,大抵一个冲锋便能尽数歼灭……

    联军也不傻,眼见唐军强悍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敢强攻?这还只是人家投入了一半兵力,若是三千人同时上阵,自怕自己这般早就完蛋了!几个将领碰头商议一番,当即率军后撤,直扑苏我家阵地的后背!

    反正唐军看着架势只想守住皇宫,对于追击什么的根本没兴趣,偷袭一下苏我家的兵卒,无论战果如何,然后就撤退吧。

    苏我明太正在这边幸灾乐祸呢,可谁知眼看着联军气势汹汹的冲向皇宫,一眨眼的功夫便碰了一个头破血流,然后居然放弃强攻皇宫,嗷嗷叫唤着朝着自己的后阵杀来……

    有没有搞错?

    唐人凶悍,就当我是软柿子随便捏是吧?

    他这边正指挥着兵卒抵挡正面的联军,这一下猝不及防,赶紧分出兵来护卫后背,否则被杀入阵中,那可就回天乏术了!只是如此一来顿时阵脚大乱,本就处于弱势,更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房俊站在高处观察着形势,见到苏我家陷入重围,不仅微微蹙眉。

    他不希望看到苏我家覆灭,一个分裂的倭国才是最理想的状态,一家独大绝非他愿意看到的,否则如何左右逢源敲骨吸髓,挑唆倭国陷入连年大战渐渐的消耗掉本就不多的元气?

    一个精疲力竭的倭国,一个流干了血的倭国,才能如同绵羊一般乖巧温顺,任凭房俊在经济、制度、文化等等方面予以改造,所谓的大和民族最终将被同化,古已有之的神道教一定要被佛教所取代,没事儿吃吃斋念念佛就好了,别动不动的就整什么武士道割肚子挖肠子,不环保……

    当一个民族被剔除了血性,文化上被强大的儒学所侵蚀,还有什么危害呢?

    只是眼下数百兵卒还在皇宫里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寻找可能存在的天皇宝藏,若是悍然出击拯救苏我家的兵卒,联军势必立即溃败,到时候大局已定,也就失去了偷偷侵吞天皇宝藏的机会。

    房俊叹了口气,着不用纠结,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就算天皇的宝藏再多,又怎能比得上一手扶持苏我家分裂倭国这个大局呢?

    再说所谓的天皇宝藏只是自己猜想,或许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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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苏我家的战地已然陷入一片混乱,联军前后夹击势如破竹,再不挽救,就救不会来了。

    房俊当机立断,大手一挥:“全军追击,击杀联军!”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脚步声响,有人大叫道:“侯爷,找到了!找到了!”

    房俊顿时精神一振!

    娘咧!

    还真有宝藏?

    当即改了主意,下令道:“前军出击,救援苏我家军队,后军、弓兵集合,等待运输宝藏!”

    “喏!”

    当即大军一分为二,墙头上的兵卒拎着横刀跃下去,踩着联军的尸体衔尾追击,与王玄策所部合兵一处,前去解救苏我家的部队,弓兵以及另一部军队则在皇宫之内集结。

    房俊大步流星,随着兵卒前往板盖宫南边苑池假山之下发现的一个石洞。

    这是兵卒们在拷问一个老宫人的时候问出来的,起先那老工人甚是硬气,一问三不知,急躁的兵卒剁掉他五根手指头之后,怂了……

    房俊对这等严刑逼供的手段甚为满意,倭人尽是贱骨头,你越是对他残忍冷酷,他就越是俯首帖耳,反之若是与其讲什么仁义道德,终要被其反噬一口。

    据那老宫人所说,此处乃是当初营建板盖宫之时便留下的密库,一向都是作为天皇收藏珍品之所在。

    不用说,这必然就是天皇的宝藏了!

    水师兵卒兴奋莫名,皇极天皇身为倭国之主,她的密库之中自然收藏了不少珍宝财富,这回要大大的发一笔横财!自家侯爷素来阔绰,这些财富定然拿出来一部分给大伙赏赐……

    等到房俊到来,自有兵卒用铁棍撬开假山底部的一道石门,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口,有石阶直通其中,光线太暗,看不到尽头。

    当下自有兵卒寻来火把,当先下到密库之中,搜寻一番没有发现暗器机关,房俊这才紧随其后,进入密库。

    这密库健在假山下边,旁边不远处便是苑池,也就是皇宫的御花园,不过设计倒也巧妙,数处通风口布置得甚是隐秘,内里并无潮湿之感,墙壁皆是用大块青石堆砌而成,摸上去甚是干燥。

    一条长长的甬道,地面铺着青砖极是平整,到了尽头便是一处诺大的空间,火把照耀之处,便见到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大半个空间,跟进来的兵卒们顿时一阵欢呼!

    如此之多的箱子堆得小山一样,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啊!

    房俊也很兴奋,赚钱再多,又哪里有抢钱来的痛快呢?

    当下道:“打开来看看!”

    便有兵卒磨拳擦掌的上去,将横刀的刀刃翻转,用刀背狠狠的砸在铜锁上,铜锁应声碎裂,然后掀开盖子一瞅,不说话,眼睛都直了……

    房俊上前踹了一脚,骂道:“没出息的怂货,没见过宝贝啊?丢人现眼!”

    然后伸脖子一看,卧槽……

    “赶紧的,都给老子撬开看看!”

    “喏!”

    一众兵卒噼哩叭啦将铜锁砸碎,挨个箱子检查。

    一刻钟之后,包括房俊在内尽皆傻眼,呆愣愣的站在密库之中,看着面前七倒八歪的箱子,一个两个说不出话来……

    “入他滴娘咧!这倭国天皇也太穷了吧?”

    “谁说不是咧?这么大的密库,好歹你也藏点金子珍珠什么,这这这……”

    兵卒们七嘴八舌,房俊气得上前一脚将一摞箱子踹翻,“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陶器、瓷器、甚至还有玻璃杯子碎了一地……

    娘咧!

    房俊差点气笑了!

    这么多的箱子里头要么就是陶器瓷器玻璃器皿,要么就是绫罗绸缎,也只有墙角那几个箱子里装着金灿灿的黄金,不过估摸着也就一两百斤……

    不是天皇太穷,实在是倭国与唐国风俗不一样。

    隋朝之前的瓷器工艺不行,彩釉的色泽受到矿物质的影响经常出现偏差,品相难看,也就这几年邢窑等地出产的白瓷好了一些。但是这等在大唐不算多么金贵的东西,到了倭国却是价值连城。

    至于绫罗绸缎……这年头的确是可以当货币使用,但问题是难道要将这些从大唐漂洋过海而来的东西在漂洋过海的弄回去?

    且不说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堂堂大唐“财神爷”丢不起这个人……

    倭国采矿技术极其落后,大多数技术都是“渡来人”带来的,与大唐日新月异的技术革新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即便倭国遍地都是金矿,身为天皇也只能在密库之中藏了这么一点金子。

    房俊叹了口气,挥挥手:“金子拿走,挑上好的丝绸带上,其余的一把火烧了吧!”

    真特娘的晦气!

    这特么还是一国之主的藏宝库?

    若是哪天李二陛下心血来潮将他房俊给抄家了,也远超这密库之中的财富几十倍不止……

    真穷啊!

    来时热血沸腾,回去垂头丧气。

    不仅仅是房俊,兵卒也个个没精打采的晦气模样,本想着偷了天皇的藏宝库发一笔横财呢,谁特么知道居然是个穷逼……

    出了密库,回到大极殿前,房俊看着远处混乱的战场早已没了兴致,下令道:“速速将这些联军歼灭,咱们撤退回到难波津!”

    “喏!”

    军令下达,早就憋得难受的水师兵卒纷纷精神大振。

    战场之上别说什么“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种话,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感到兴奋酣畅,因为那必然意味着巨大的伤亡和两败俱伤。

    刚刚的一番交战已经让水师兵卒体会到倭人的战力,似这等“虐菜”的局面,那才是大家喜闻乐见……

    唐军重新整队,盾牌手在前,重装步兵紧随其后,弓手、弩手压后,阵列严谨步履整齐,缓缓向着正与苏我家混战在一处的联军压过去,两千人黑压压一片宛如泰山压顶,气势雄浑。

    到得弓箭的射程,数百弓手引弓搭箭两轮抛射,收割了一波人头,然后又是弩手平射,劲弩如蝗,死人纷纷倒地,最后才是重装步兵自盾牌手之后杀出,虎入羊群一般冲入敌阵……

    联军试图阻挡唐军杀入己方阵地,纷纷冲上前去厮杀,但唐军如墙的刀林缓缓向前推动,行动之间刀光如练杀气严霜,锋锐的刀锋轻易的破开敌人的革甲切入身体,皮开肉绽筋碎骨裂,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整个阵列势如破竹一般向前推进,就好似一台行动的杀戮机器,但凡挡在面前的敌人,尽皆被凶悍的横刀绞碎!

    一直在倭国这片土地上与各个封国之间“菜鸡互啄”一般打来打去的联军,何曾见过这般泰山压顶一般血型杀戮的军队?

    先是发起了一阵冲锋试图阻挡唐军,但是百余人就好似碰上石头的鸡蛋一般血溅五步粉身碎骨,不可战胜的恐惧迅速在联军之中蔓延,等到唐军锐不可当的杀入混乱的战场,终于有联军抵受不住这股恐惧,发一声喊,丢掉手里简陋的兵器,或是穿着草鞋或是光着脚丫子的联军兵卒亡命奔逃。

    顷刻之间,面对苏我家占尽优势的联军便全线崩溃……

    战场之上自然不是想跑就跑的,盾牌手提着横刀掩护弓弩手衔尾追杀,距离远一些弓弩攒射,近一些便挥刀劈砍,苏我家的战兵缓过劲儿来,亦在苏我明太的率领之下配合唐军追击。

    这些苏我家的战兵死士被压着打了好多天,兄弟手足袍泽死伤无算,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敌军崩溃四散奔逃,自然士气大振打了鸡血一般疯狂追杀。

    联军也知道这般亡命奔逃难免被衔尾歼灭的下场,也曾试图组织死士断后抵挡追兵一阵,然而刚刚停下脚步,没等组织好阵型便被紧随而至的唐军一阵弓弩远距离射得哭爹喊娘倒下一片。到了最后哪里还有心思反击?无论将领还是兵卒,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撒丫子跑吧!

    自甘樫丘一线至天香久山不足十几里的距离,万余联军便被追杀殆尽……

    这一战不仅联军两万余人绝大多数丧命于此,苏我家更是元气大伤,这等情形正是房俊所喜闻乐见的,见到联军崩溃,当即指挥余下的千余兵卒搬了装着黄金的箱子,队列整齐的撤出板盖宫回到甘樫丘以东的营地,待到追击的部队尽数归队,便全军返回难波津。

    倭国的布局远未结束,他要在那里等着虾夷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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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围攻飞鸟京数日的联军被唐军如同兔子一般追得满山跑,然后砍瓜切菜一般杀个干净,所有苏我家的人都算是彻底服了。

    谁都知道大唐强大,谁都知道大唐水师纵横无敌,但是战力强盛至这种程度,却依旧让人难以置信,而且别忘了,大抵是因为联军太过弱小的缘故,唐军那种最具有震撼力的“震天雷”还只是在炸毁宫门的时候小露一手,若是用在联军身上会将差距拉大到何种程度?

    简直骇人听闻……

    苏我摩理势父子将对于唐人趁火打劫的那一点不满收起来深深的埋在心底,决定从此以后面对房俊的时候定要笑脸相迎、唾面自干,对方所掌握的武力实在太过庞大,既能帮助苏我家稳稳的坐上天皇之位,更能轻易的让苏我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着唐军整齐的退出的板盖宫,苏我摩理势告诉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好生笼络唐人,尤其是这个掌握了大唐水师的华亭侯,哪怕他看上你的老婆闺女,也要洗干净给送过去……

    苏我明太深以为然,表示定不让父亲失望,若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在将老婆闺女送到房俊床上的同时与房俊展开一番深入浅出的经验交流,就尺寸、体位、时长等等重要指标交换意见,定让房俊有宾至如归之感。

    苏我摩理势甚是欣慰,孺子可教也……

    一旁有苏我家的族人看着唐军撤退的鼎盛军容,感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军啊,不仅战力强横且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若是其余封国来援,临走之时不知道能将飞鸟京祸害个什么鬼样子,糟蹋女人不说,锅碗瓢盆都得顺手掳走。”

    苏我家父子深以为然,皆感受到大唐仁义之师的风范。

    然后便有人来报,说是板盖宫之南苑池处,有一假山之下的密库正冒出滚滚浓烟……

    苏我家父子先是一愣,苑池乃是御花园,怎会有密库?

    继而便是浑身一震,面色煞白。

    “不好!”

    苏我摩理势大叫一声,几十岁的腿脚飞快,蹭蹭蹭就跑到苑池假山处,看着那个黑洞洞冒着黑烟的洞口,顿时心脏如遭锤击,痛得无法呼吸……

    苏我明太随后赶至,心疼得直拍大腿!

    关于天皇有密库之事,苏我家的子孙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苏我摩理势父子一直未曾在族中担任重任,对于密库的具体位置却不知晓。自大极殿苏我入鹿被刺杀,到苏我摩理势屠戮皇族造成既定事实,再到联军围城苏我虾夷自|焚,一桩接着一桩的紧迫形势令苏我摩理势根本无暇他顾,却是将天皇的密库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却不曾想居然被唐人被发现了……

    只看这情形便知道,密库中的财富必然已经被唐人洗劫一空。

    你说你拿就拿吧,咱也拦不住,可是拿不走的留下来给咱们喝口汤还不行?

    真特么坏啊,非得还放了一把火……

    这密库定然有不少通风口,内里火势不小,从洞口冒出的滚滚浓烟闻着有一股丝绸布匹的味道,更是让苏我摩理势扼腕长叹,心疼不已。

    苏我明太怒道:“唐人无耻,此乃历代天皇之积蓄,更是倭国之财富,岂能全部搬空还放一把火?简直与强盗无异!”

    一众族人默然不语,刚刚谁说唐军是仁义之师来着?

    谁也不知道密库之内有多少财富,可既然是天皇的藏宝库,奇珍异宝又怎能少得了?看唐人走得轻装简从,并无多少辎重装备,显然只取了其中金银珠宝之类的珍贵物品,价值丝毫不比金银低贱的丝绸等物则弃之不顾,一把火烧个精光……

    苏我明太道:“父亲,不如追上去将珍宝讨回?”

    苏我摩理势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气得胡子乱颤,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法子呢?肉进了饿狼嘴里,你还想夺回来?可别在搭进去一只手……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眼下稳定大局要紧,早一日登上天皇之位,早一日昭告天下,方可断了许多人的念想,不然觊觎者众,指不定尚要弄出什么风波来。”

    他倒也想去讨回来,可是怎么讨?

    唐人之凶悍战力让他犹有余悸,万一将这群凶神惹恼了……得不偿失啊。

    财宝固然重要,但是与天皇之位相比,则微不足道。

    就当是额外付给唐军支援参战的报酬……

    这么一想,心气顿时顺当不少。

    可苏我明太却并未作罢,拉了拉父亲的袖子,在父亲疑惑的眼神中将其拉到一旁,低声道:“珍宝无所谓,可万一‘三神器’亦在其中……”

    “嘶——”

    苏我摩理势的三角眼顿时瞪圆了,一股凉气从尾椎升起,瞬间袭遍全身,如坠冰窖!

    他瞪着儿子:“不会吧?”

    苏我明太也冒汗了:“万一呢?”

    苏我摩理势彻底癫狂了,面色涨红大吼道:“找!统统给老子去找‘三神器’,哪怕拆了这板盖宫平了这飞鸟京,也得给我找到‘三神器’!”

    “三神器!”

    听到这个词汇,所有人都陡然色变!

    难道是“三神器”不见了?!

    周围族人一哄而散,疯狂涌入板盖宫各处宫殿房舍,发了狂一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

    倭国神话之中,天孙降临之时由天照大神授予琼琼杵尊“三神器”,与他约定世代统治倭国,这是天壤无穷神敕,是由天皇代代继承的宝物。

    “三神器”的存在,间接证明了天皇是神而不是凡人,是神赐予天皇的信物,自古以来受到倭国人民的顶礼膜拜……

    若是“三神器”落入唐人之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因为谁手持“三神器”,谁就是神的传人,就是倭国之主,难道让所有的倭人去朝拜一个手持神器的唐人?

    承载着倭人精神的神话彻底覆灭,这也意味着一个民族所有信仰的崩塌……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密库之中的浓烟也渐渐消散,整个板盖宫几乎翻了个个儿,却也未有找到“三神器”的消息传来。

    苏我摩理势呆呆的跪坐在大极殿的御阶之上,黑暗笼罩大殿,也笼罩了他的内心。

    如果说屠戮天皇血脉尚有可能通过篡改史书、颠倒黑白等等手段推卸责任混淆视听,用统一本州岛、发展民生造福万民来达到后世对苏我家的赞誉,那么丢失“三神器”,则成为他苏我摩理势永世也无法洗净的罪恶。

    没有任何一个倭人会原谅丢失掉神赐之物的罪犯……

    若是“三神器”当真落入唐人之手,就算自己跪地乞怜,也绝对讨不回来。

    哪怕自己坐上天皇之位,也必然招致所有国人的反抗。

    苏我摩理势烦躁的抓着所余不多的头发,心里无尽懊恼,屠戮天皇血脉之时,自己怎地就能将这等天大之事给忘记了呢?就算当时忘了,事后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将“三神器”找到呢?

    难道是天照大御神亦在天上看不得苏我家窃取天皇之位,以此等方式对苏我家降下惩罚?

    “父亲!”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我明太一路小跑进到大殿,因为殿内太过黑暗,脚下一滑差点跌了一跤。

    苏我摩理势精神一振,疾声问道:“找到了?”

    苏我明太气喘吁吁,摇头道:“没有。”

    “没有?那你来干什么?赶紧去找,立即去找,必须找回来!”

    苏我摩理势气急败坏,将身边一个玉珏狠狠的投掷于地,摔得粉碎。

    苏我明太吓了一跳,连忙道:“非是孩儿没有去找,而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父亲。”

    苏我摩理势已经陷入癫狂,声嘶力竭道:“放屁!还有什么是比寻找‘三神器’更大的事情?就算是我现在死了,你就把我放在这里不用管,也得给我去找‘三神器’!”

    苏我明太苦着脸,道:“父亲明鉴,只是那虾夷人兴兵反叛,已然一路沿着陆奥、武藏、伊势等国顺着海边杀到伊贺国,伊贺国由于国内兵力尽皆参加联军前来围攻吾家,国内兵力空虚,已经任由虾夷人长驱直入,现在虾夷人的兵锋已然距离飞鸟京不足百里,周围封国尽皆被唐人杀得大败,逃回去的兵卒寥寥无几,根本无法抵挡虾夷人……”

    苏我摩理势稳了稳心神,却依旧一脸不解:“虾夷人?”

    虾夷人不是在虾夷岛么,几时来了飞鸟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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