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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虽然入宫服侍李二陛下多年,但限于弟媳的身份,却一直未有封号,不能自称本宫,旁人亦不能称呼为娘娘,只能以夫人称之。

    杨氏虽然韶华已逝,却丽质不减,秀美的容颜未曾衰减半分,更平添了一丝微熟的风韵,仿若陈年的美酒,历久弥香。

    闻言,杨氏抿唇轻笑道:“房相何须客气?谁人不知这龙井名茶便是出自于令郎之手,房相近水楼台,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其中之道。”

    又是那个逆子……

    房玄龄愈发郁闷了,想自己堂堂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权倾朝野,被人提及的时候却总是“房二的父亲”,而不是提及房俊是时候说“此乃房相公子”,这种旁人态度的转变着实令房玄龄一时难以接受。

    既欣喜于儿子的成就,自己后继有人,又失落于儿子的崛起,使得旁人忽视了自己,那种滋味真是令一个父亲苦涩不清、酸甜难辨……

    房玄龄只得苦笑道:“夫人谬赞了,试问这长安城中,论起烹茶之艺,何人敢出于夫人左右?老臣在家之时,实在是耐不得这水温火候洗冲泡分的功夫,更多只是抓一把茶叶,胡乱丢尽茶碗之中以热水冲之,聊以解渴罢了。”

    杨氏听他说的有趣,展颜笑道:“那令郎岂不嗟叹于您暴殄天物,糟蹋了他的好茶?”

    “夫人只怕是看错了那逆子,那小子哪里有这么精细的心思?平素总是说饮茶之道在于心境,不在于茶叶,更不在于泉水,若心静平和,便是枯枝败叶,亦会如因甘霖,反之,便是琼浆玉液,亦是心中苦涩,全不知味。”

    李二陛下抚掌叹道:“当真是没想到,那棒槌居然是个真正的风雅之士。单单这一番感悟,便不是寻常人能悟得出、说得出,正如百事皆顺,粗茶淡饭亦食之美味,愁绪百结,山珍海味亦食不下咽一个道理。”

    杨氏亲手为房玄龄倒了茶,嫣然道:“房相有子如此,当足慰平生了,真是令人艳羡。”

    房玄龄恭敬的借过茶水,便也不客气,顺势坐到李二陛下身边,却不住的摇头苦笑。

    令人艳羡?

    不见得啊……

    最起码那混球不务正业的本事,就足以令人头疼万分。

    *****

    骊山农庄,房二郎又开始不务正业了。

    铁匠铺的砧板上,放着一柄剪刀……

    古代人,把剪刀称之为‘龙刀’,也叫做剪子、铰或铰刀。历史很久远。

    但是,汉朝之前的剪刀,和后世的剪刀形状不一样。没有轴眼儿,也没有支轴,就是把一根铁条的两端,锤炼成刀状,并磨出锋利的刃口。然后把铁条弯曲,是两端刀口相对。这样一来,剪刀不用的时候,就自然张开;使用时,在刀刃上一按,就可以剪断物品。

    到了汉朝,剪刀的形制才出现变化,渐渐的接近现代剪刀的模样,但大体上仍然有所出入,不太附和力学的原理,使用起来并不是太方便,而且铁质不佳,刃口不够锋利,对于那些深闺中弱质纤纤的小姐们来说,剪一些厚重布料之时,很是困难。

    “二郎,您让我们做剪子?这小玩意,能值得几个钱?咱们铁厂现在出的铁料质量越来越好,做剪子卖怕是得亏死!”王小二皱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老脸,一个劲儿的摇头。

    尽管对于自家二郎点石成金的本事深信不疑,但是这么一个家家户户都放在眼里的小东西,实在是没前途啊……

    “王二伯,这您可就不懂了!”房俊觉得有必要给自家的这帮文盲普及一下现代经济理念。“千万别小看这些小东西,正是因为不起眼,却家家都需要,你想想,哪一家哪一户能没有一把剪子?最少也得有一把,那些世家大族家里说不得得有十几把甚至十几把!你再想想,不说别处,单说这长安城里多少户人家?若是家家都买咱们一把剪子,那得卖出去多少?”

    王小二挠了挠头,踹了身边的大徒弟一脚:“二郎问话呢,你说这长安城里有多少人家?”

    大徒弟吭哧半天,脸憋的通红,稍稍后退了一部,问身边的师弟:“你比我灵醒,你说长安有多少人家?”

    小徒弟也憋了半天,“怕不是得有成千上万户?”

    房俊这个无语啊……

    “某只是打个比方,谁问你们准确的数字了?某跟你们将,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这玩意便宜是不假,但是销量大,而且利润高,可不比那些刀枪剑戟什么的赚的少!”

    一直蹲在房俊身后的席君买插了一句:“这是不是就是侯爷您常说的薄利多销?”

    房俊伸出大拇指,给席君买点了赞……

    不愧是大唐未来的名将,这见识、这悟性就是比这帮子文盲强的多,所以才说教育才是根本啊……

    王小二这个铁匠头子懂了一点,可还是有些疑惑:“但剪子这东西制作起来也没啥难度,漫天地下卖剪子的多了去了,人家为何全都买我们家的剪子?”

    房俊一拍大腿:“终于问到正经地方了!为啥买咱家的剪子?原因只有一个,咱家的剪子好哇!”

    “这个……好在哪里?”王小二有些忐忑的问道。

    似乎每一次同二郎谈话,他都觉得有些跟不上节奏,这让他跟自卑……

    房俊拿起那把剪子,用剪子尖在地上画出一个图样,看上去与这把剪子似是而非,形状有些出入,自然就是后世的剪刀样式。

    “你没看,这是我重新设计的剪子,较之这把旧式的剪子,剪东西更省力!而且你们也说了,咱家的铁料质量是关中最好的,那么咱们就用最好的铁料却打造最好的剪子,自然也能卖出最高的价钱!”

    房俊兴致勃勃,为自己又想出一个财源广进的方法而有些小激动……

    不过,王小二今天似乎专门给房俊泼凉水。

    这老汉愁眉苦脸的说道:“可是这价钱上去了,销量岂不就下来了?毕竟大多数人还都只是平民小户,这剪子若是卖的贵了,再好使买的人也不会多……”

    “哼哼,谁告诉你咱的剪子要以量取胜了?跟你说吧,咱们作坊出产的剪子,那就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咱们的主要客户,就是那些豪门大院深闺之中的小姐妇人,做工要精致再精致,铁料要优质再优质,刃口要锋利再锋利,价格要提高再提高,总是三个字:高端,大气,上档次!”

    房俊得意洋洋,这就是后世的高端营销了。这个年代相比也有这种理念,但是大抵没人会将这样高深的招数用在一把不起眼的剪子上……

    王小二身边的大徒弟板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吭哧吭哧说道:“二郎,那个你说的不是三个字啊,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是六个字……”

    席君买一下就笑喷了。

    房俊无语的瞅着王小二,一脸敬佩:“王二伯,本侯爷不得不对您表示敬仰,收了这么个徒弟您还能活这么大岁数,没有被早早的气死,您是好样的!”

    “呵呵呵”王小二不以为杵,抬手摸了摸大徒弟的脑袋,三十几岁的人了,像小孩子一般被师傅摸着,露出憨笑。

    “咱这徒弟心眼是少了一些,但也正因如此,实诚啊!这年月,找一个实心实意的人,比找一匹千里马都难!这娃子虽然笨了些,可心志专一,这整个铁匠铺子里,除了老汉我,手艺就数他最好!”

    房俊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每一个一千多年前的老文盲给上了一样生动的思想教育课。

    这话说的在理!

    或者正是这样有些笨笨的人,才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做人才能纯粹,待人才能厚道!

    房俊拍了拍大徒弟的肩膀,赞许道:“好样的,你师傅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等哪天他咽气儿了,你就是铁匠铺的主事!”

    大徒弟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

    王小二却气得直翻白眼,狠狠踹了大徒弟一脚:“你个怂娃,盼着老子早死是不是?没良心的混蛋玩意……”

    大徒弟吓了一跳,赶紧诚挚的说道:“这哪能呢,师傅,徒弟盼着您能活一千年……”

    “噗”

    “噗”

    房俊和席君买当场就笑喷了,千年王八万年龟,这可是老祖宗就传下来的话语。

    王小二自己也气笑了,又踹了一脚……

    无论任何年代,都讲究一个女子持身守正、矜持清誉,一旦抛头露面、与男子谈笑,哪怕什么都没做,亦会让大家误以为不守妇道,难免风评不佳。当然,后世那些动辄为了一个包包、几件装备亦可以约上一炮的淑女们,肯定会嗤之以鼻,讽之为封建糟粕……

    殊不知,当她们恬不知耻的吹嘘着解放人权的时候,却已然将人格与尊严抛进了太平洋,活得卑微如尘埃,在旁人的眼里,大抵她也只是一件高仿真的以供发泄的工具而已。

    洁身自好,从来都不会过时。

    只有那些冰清玉洁谨慎守正的女人,才会令人趋之若鹜,视若珍宝……

    大唐民风淳朴,风气豪放,却也不是没有限度的。

    否则房陵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亦不会被宗正寺勒令出家,避入道观之中。

    平民奴仆们为了生活,抛头露面亦是无可奈何,仓廪足而知礼仪,连饭都吃不饱,再去跟人家说尊严啊谨慎啊那显然有些过分,任何时候,生活才是第一位。

    但是那些真正的名门闺秀淑女名媛们,除了每年特定时间地点的一些社交活动之外,大多时候都是宅在家里,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是低调守礼、鲜有露面。

    平素来往的,亦都是身份平等地位相仿的手帕之交、闺中密友,有些才情文气的谈一谈时下最流行的诗词歌赋,写一写自己的心得感悟,但更多的仍旧是女子最基本的技能——女红。

    因为接近年关,不少世家门阀官宦豪门之间往来走动频繁密切,互相赠送年节之礼,闺中的女眷也得到难得的出府活动机会,彼此往来相聚,诉一诉离情别意,谈一谈喜忧哀乐,比一比刺绣女红,感情愈发亲密。

    这也导致短短几天时间,几样新鲜的物事便在这些名门闺秀之间迅速流传开来……

    英国公府的绣楼里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窗户纸早已掀去,换上明亮的玻璃,窗前的书案上文房四宝整齐簇新,一截红梅斜斜的插在一个莹白玉润的邢窑瓷瓶里,女孩儿的闺房里充盈着一股淡淡的温香。

    李玉珑端庄的坐在榻上,纤纤十指拈着针线,聚精会神的绣着一个荷包。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倾斜进绣楼里,洒在少女秀美的脸上,透出一股晶莹的光晕,肌肤上细细的绒毛泛着淡黄……

    大嫂王氏轻轻的走进来,见状,便调笑道:“哎呦,咱家珑儿妹子可真是够贤惠的,这还尚未成亲呢,便给未来的夫婿绣起荷包来了?”

    李玉珑闻言抬起头,娇俏的皱皱鼻子,俏脸升起两抹晕红,娇憨的嗔着说道:“嫂子瞎说什么呀,谁说是给他绣的了……”

    王氏是李绩的长媳,比丈夫李震小了四岁,如今也只有十八岁,出身太原王氏,是真正的名门闺秀。虽然已为人妇为人母,却仍保持着爽利活泼的性子,与小姑子李玉珑平素相处得很是亲近。

    这是故作讶然道:“天啊,难道妹子还有意中人?这可真是了不得,回头嫂子跟你大哥说说,干脆把杜家的亲事退了,将妹子的意中人招来入赘?”

    再是爽利活泼,那也是人妇,说话便随便许多,待字闺中的李玉珑如何是对手?窘得俏脸嫣红,跺脚不依,然后才发现一个少女跟在王氏身后,走上楼来。

    脱掉鞋子,踩着厚厚的波斯毛毯,目光有些惊奇的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布置。

    李玉珑看着这个秀秀气气的小女孩,奇道:“嫂子,这是你娘家的妹妹么?”

    未等王氏答话,略显局促的少女浮现一个甜甜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您是李家姐姐吧?您叫我玲儿就行了……”

    王氏这才说道:“这是嫂子最小的妹妹,今年刚刚及笄,不过已然定下了亲事,是韦家的长房嫡子。不过说起来,你俩的名字可真有意思,玲珑双壁,呵呵……”

    “是呀,那可真是有缘分呢,玲儿妹妹快过来坐。”李玉珑上前拉住王玲儿的手,亲热的拉到榻上坐下。

    王玲儿看了看地上花纹繁复色泽艳丽的毛毯,赞道:“这毛毯真好,又厚又软,花纹也漂亮!”

    王氏坐到妹妹身边,拿起彩漆炕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妹妹,笑道:“算你有眼里见儿,这可是波斯王宫里的大匠制作的御用之物,波斯那边的皇帝卧室里就用这个,据说一万贯也买不到!满大唐这种毛毯总共也没有十张,咱家公爹那里没有,我的房里没有,叔叔也没有,就只有小妹这里有一张……”

    “这是别人送的吗?真是太珍贵了呀!”王玲儿很聪慧,立即想到这是别人送给李玉珑的,可是谁能送来这么正规的礼物呢?真是挺羡慕的,李家姐姐也没比我大多少,就有人送这么好的礼物。

    李玉珑羞涩的笑笑,放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块珍贵的毛毯,据说是波斯那边过来的胡人特意送给房二哥的,一共只有四张。一张给了陛下,一张自己用,一张给了房秀珠,一张给了自己,就连房二哥未来的妻子高阳公主都没有,结果惹得高阳公主大发脾气,跑去将陛下的那张据为己有……

    在房家二哥眼里,自己和真正的妹妹一样吧?

    李玉珑有些温暖,又有些烦恼。

    眼睛瞄了一眼绣了一半的荷包,微微叹口气,明年冬天,就要成亲了呢……

    王玲儿少女心性,平素被家里管得很严,甚少有机会去别人家做客,这时候看李玉珑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很好奇,很羡慕,觉得似乎每一件都比自家的好。

    想那太原王氏与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等七族并列为五姓七族高门,世代尊荣,富贵已极,又怎会苛待自家的嫡女?不过是少女心性罢了,总是看别人的东西更好,自己也想要……

    撇过榻上的针线盒子,双眸猛地一亮。

    伸手将盒子里一柄精致小巧的剪子拿起来,奇道:“这是什么剪子呀,形状好像很奇怪呢……”

    这剪子较之平素使用的那种小了一些,形状也有些变化,但通体银白,有些繁复层叠的花纹,好似松木的纹路一般,煞是好看。

    王氏笑道:“这可是房家铁厂新近出产的剪子,用的是锻造宝刀刀剑的一等精铁,而且形式是经过房二郎改良的,用起来更趁手,也更好看。”

    李玉珑笑吟吟的将身边一块布料繁复折叠,直至叠了四五下才停止,然后用手抻着,“你剪一下试试。”

    王玲儿便张开剪子,轻轻剪下去。

    锋利的刃口轻易的剪开厚厚的布料,好似传说中的“游刃有余”一般,布料便一分为二。

    “哇,这么好用?而且不用太大力气,以往若是想要剪开这么厚的布料,会把手累得很疼!”

    王玲儿惊叹道。

    李玉珑唇角微微一翘,房家哥哥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呢?人家是个天才呀,不禁文能出口成章天下传诵,武能跃马擎槊开疆拓土,便是这奇技淫巧的小道,亦能精致漂亮传遍四方。

    少女的心思,微微有些荡漾……

    王玲儿把玩这这柄剪刀,越看越喜欢,便问道:“家里的管事为何没有采买来这等好东西呢?珑儿姐姐,难道这也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市面根本就没得卖?”

    王氏失笑道:“怎么可能?一把剪子而已,我听说房家铁厂在城里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专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等回头姐姐陪你过去逛逛。”

    王玲儿顿时欣喜不已。

    王氏却将目光瞥了一眼李玉珑,微微蹙眉,说起房俊的时候,小姑子的神情便有些奇怪,该不会……

    长安城里,松鹤楼。

    一大清早,太子殿下便遣人前来农庄,请房俊午间去松鹤楼赴宴。

    在旁人眼中天大的恩典,绝佳的接近储君的机会,房俊却不太情愿……

    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初唐皇位传承更迭之时所蕴藏的凶险,一个不慎,便是身死族灭的结局!

    李承乾、李泰、李恪……

    这几位在世人眼中最有机会承袭大宝坐享江山的皇子,无论你接近了哪个,最终的结局恐怕都好不了。从龙之功固然显赫体面,能得到巨大的回报,可“站错队”却是官场之上最最悲催之事。毫无疑问,以上这三位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无论选了哪一个,那么恭喜你,你选错了……

    有谁能想到最后会是李治这个现在还冒着鼻涕泡的小正太,能将几位才华出众能力卓绝的哥哥统统甩在身后,登上皇位?

    所以房俊的态度一直都是对几位成年皇子敬而远之,避免自己被扯进是非漩涡之中。皇权争夺的残酷,令饱受电视剧电影荼毒的房俊心有所忌,这是一场无情的战争,没有亲情友情,只有利益。

    房俊再是自信,也不敢自信到可以左右皇权的归属……

    只不过太子殿下相召,耍大牌视若无睹也说不过去,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天下第二人,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否则毋须御史言官弹劾他目无皇权,他老爹房玄龄就能给他再上一堂思想品德教育课。

    当房俊那辆骚包至极的四轮马车行驶到松鹤楼的门前,早有等候在此的东宫仆从迎上前来,陪着笑脸侍候房俊下车。现在这辆独一无二豪华至极的四轮马车,便是房俊的招牌,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沿着楼梯来到三楼,被仆从引领着进入一间雅室。

    松鹤楼楼高三层,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装修豪华雅致的同时,价格也贵的要死,而且很有特色的一层比一层贵,等闲平民亦或是小家小户,连门都不敢进……

    几乎成为权贵们的交际场所。

    雅室里,酒宴早已备齐,李承乾端坐主位,再无一人。

    居然是单独宴请咱自己?

    一进门,房俊心里就嘀咕一下。这明显是有事情要说啊……

    房俊有些挠头。

    先前他以为是李承乾召开个宴会,邀请三五好友饮酒作乐,过来凑凑趣也无妨。可是这私下里单独见面,那一准儿没这么简单,又包下了这么大一个包间,今儿怕是不好应付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都到了低头,难道还能甩袖子走人?

    别拿豆包不当干部,即便历史上的李承乾最终被废,也惨死异乡,可是既然能出现他房俊这么一个巨大的变数,谁知道历史的车轮会不会偏离原先的轨道?

    “殿下真是好雅致,让微臣受宠若惊。”房俊客气了一句,事实上,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李承乾既然身为太子,即便现阶段不受李二陛下待见,可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身边怎能少得了拥护者?现在却将所有人都撇开,只是单单宴请房俊自己,可见是如何看重房俊。

    “你我虽然分属君臣,但情深意厚,更何况不久之后你也成了驸马,都是一家人,毋须客气,来来来,快入座。”李承乾笑得很灿烂,居然站起身亲热的拉着房俊的手,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房俊心里一惊,刚坐下便问道:“殿下此言何意?”

    李承乾被他问的一愣:“你还不知道?”

    “微臣知道什么?”房俊一头雾水。

    “父皇已然和房相商量稳妥,待春闱之后,便为你与高阳完婚,怎地房相尚未与你说明?”李承乾奇怪的问道。

    娘咧!

    房俊顿时恼火了,自己作为成亲的当事人,居然一点风声都未收到,这事儿便已经定下了?

    不过转瞬间也冷静下来,特么这里是唐朝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房玄龄跟李二陛下商定就已经足够了,房俊同不同意并不重要,他只需到时候奉命完成任务就行了。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房俊郁闷到极点,因为新式剪刀反映大好而来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担忧。

    高阳这个臭丫头,谁敢娶?

    可是这话又没法说出口,难道去跟李二陛下说:您这闺女咱不敢要,一准儿成亲没几天就跑出去偷汉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汉子,是偷和尚……

    李二陛下会是何等反应?

    五马分尸都是轻的……

    娘咧!咱拼死拼活的挣功勋,想要以功勋换亲事,可是这李二陛下怎地好像越来越看好咱,这还非得将高阳嫁过来不可了?

    可是当初您可是委婉的同意了咱退婚的请求啊,皇帝就可以食言而肥、言而无信?

    但是话有说回来,天大地大李二最大,他就是翻脸不认账了,你能怎地?

    房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泛着绿光,他的人生将被这种鲜艳的色彩所覆盖,从今而后,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都将离他远去,生命再无其他颜色。

    好心塞……

    李承乾见到房俊有些走神,而且神情很诡异,怎么说呢……如丧妣考?

    呃,这有些过了,反正很不开心的样子。

    “二郎为何这般神情?难不成……不赞同这桩亲事?”李承乾关切的问道。

    “呵呵……”房俊不知说什么好。

    李承乾皱了皱眉:“你我虽然交情匪浅,但是孤也不得不说说你,且不说此乃父皇钦命,金口一开无可挽回,单单说高阳这丫头,姿容秀丽天资聪慧,更是不可多得的佳偶!二郎,你就知足吧!”

    “呵呵……”房俊嘴角一扯,冷笑一声。

    佳偶?知足?

    知足你妹啊……

    难道哥们要告诉你,这臭丫头不仅会在将来给咱戴绿帽子,甚至害得咱身首异处?

    反正这话题没法交谈,再谈下去,那就全是眼泪了……

    “殿下今日相召,不知有何要事?”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啧啧嘴,这所谓的皇家御酿口味能淡出鸟来,比之自家的葡萄酿都有所不如,而且怎么有一股子苦涩……

    见到房俊转换话题,李承乾也说起正事。

    “据闻,二郎曾私下里将储存于房家湾码头的一批淘汰军械,低价出售给敌国?”李承乾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从何处听到这传言?”房俊吓了一跳,那件事他自认做得几位隐秘,便是军器监里的那些官员,都不知道其中的详情,只是以为那批军械已然运往房家铁厂进行销毁,回炉另造。

    李承乾怎地能知道此事?

    房俊第一时间便将李二陛下的嫌疑剔除掉了,因为若是李二陛下对李承乾言及此事,不可能用“低价出售给敌国”这样的话语,自己处理那批军械,可是得到李二陛下首肯的!

    李承乾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别管孤是如何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既然孤知道了,那就代表还有别人知道!”

    这话有些绕,但是房俊听得明白。

    脑子飞速转了一会儿,房俊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沉声问道:“是长孙冲?”

    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自己和李二陛下,便是事件的执行者——神机营兵卒。

    刘仁轨和段瓒轻易不会出卖自己,因为他们亦不知道这批军械的准确去向,一旦说出此事,必将对房俊造成极大的凶险。依着交情,便是有人询问,这二人亦不会说。

    对于刘仁轨和段瓒的人品,以及三人之间的交情,房俊有这个信心。

    那么,能推断出这批军械是运往别国,而且想要借此打击自己的,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长孙冲!

    娘咧!

    你个小白脸,从哥们手里抢走神机营不说,还要玩斩尽杀绝?

    愤然一拍桌子:“长孙冲,老子跟你没完!”

    房俊对于神机营很上心,但是要说有多重视,却也不见得,充其量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可是被长孙冲从自己手里硬生生夺去,这令房俊很不爽,连带着对于李二陛下也有很大意见。

    当初见识到黑火药的威力,想要以此成立一支战力无敌的军队的时候,您能想起我,朝廷拨不出太多的银钱来组建神机营的时候,您能想起我,可是等到神机营在西域大发神威将突厥狼骑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您就想起您那女婿兼外甥来了?

    欺负人么……

    房俊虽然一直未曾表达过太多的不满与愤慨,但这股火气却一直窝在心里,憋得难受。

    面对李二陛下,他不能如何,也不敢如何。

    跟李二陛下讲公平?可省省吧,那就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龙,可以用一些小手段表示自己的愤怒,但是绝对不能明火执仗的对着干,那是自讨苦吃。

    可是长孙冲……

    你特么算是那颗葱?

    房俊眯起眼睛,琢磨着如何给长孙冲报复回去,老虎不发威,你小子真当咱是病猫哇?

    李承乾亲自给房俊斟了杯酒,劝道:“二郎,切莫低估这件事的影响。往轻了说,是倒卖军械贪赃枉法,往重了说,那就是里通外国阴谋资敌,放在旁人身上,全家抄斩夷灭三族都足够了!你说你怎的就那么糊涂,以你的身家,何必去走这般凶险的路径捞钱?到底还是年轻啊,看不到此事的性质,这可不是卖了多少钱的问题……”

    自从去了一趟骊山农庄,玩了一次刘玄德顾茅庐,被房俊那一番话语点醒之后,李承乾便对房俊心存感激。

    有私心的人,就等着看他这位太子殿下的笑话,等着他一错再错,直至丢了储君之位,万劫不复!

    没私心的人,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求离得远远的摆脱这个君权的漩涡,明哲保身。

    而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不能说没有超卓的智慧,亦不能说没有官场的历练,但是利益攸关、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看不清问题的本源,只是一味的心忧如焚,殊不知越做越错。

    有谁会直言不讳的告诫于他,应当怎么做?

    房俊!

    当自己琢磨明白那两首诗的隐喻含义,令他茅塞顿开,也冷汗淋漓!

    真的是好险!若非在房俊的指点下看透了这一层,自己岂不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惹得父皇的反感?

    所以,李承乾一直将房俊视为最忠实于自己的臣子!

    如今御史台里忠于太子的御史传来口讯,言及此事,李承乾便迫不及待的通知房俊。只是他最近行事愈发稳妥谨慎,唯恐书信这等实物落在有心人的手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才宴请房俊,当面提醒。

    同时,也向外界表明力挺房俊的姿态。

    这是我的人……

    两世为人,久历官场的房俊岂能看不透李承乾此举的含义?

    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感动。

    须知李承乾现在犹如坐在火山口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别看李二陛下似乎对于李承乾最近的表现赞誉有加极为满意,但这位帝王可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的想法轻易不会更改,但是更改了之后,想要变回来更难!

    可以说,实际上李承乾现在的处境并没有比以往强多少。

    这个时期,对于李承乾来说极为关键,不做不错,做多错多,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置身事外……

    “多谢殿下相告,只是此事非是如同殿下所想那般,微臣一心为国,可昭日月,毋须为微臣担心,殿下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房俊敬了李承乾一杯,说道。

    这件事他信心十足,将淘汰的军械赠送于虾夷人,可是事先请示过李二陛下的!

    有李二陛下的口谕在,他怕谁?

    爱谁谁!

    甚至,他倒是希望长孙冲能亲自跳出来,到时候自己也好狠狠的打打这家伙的脸,出一口恶气!

    他这边信心十足,李承乾却是心里没底,以为房俊并未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皱眉道:“你这人才气高绝不假,但是自信得过了头!孤不知你有何依仗,奉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房俊笑呵呵的点点头,想了想,觉得对李承乾说出这件事的内情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天下可是他老李家的天下,难道他还能出卖老李家的利益?

    正欲说话,却突然透过窗子上明亮的玻璃见到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房俊推开窗子,一股冷风钻进来,冻得李承乾一哆嗦,刚想开口埋怨,却见到房俊倚着窗口大喊:“喂,老刘!”

    街上的刘仁轨听闻有人喊自己,举目四顾,见到街对面的酒楼三楼的窗子大冷天的推开,房俊笑吟吟的对自己招手。正苦恼于落脚何处的刘仁轨顿时大喜,赶紧走了过去。

    *****

    “卑职……草民刘仁轨,参见殿下。”

    被膀大腰圆的侍卫引领着上来三楼,看到房间外面那一排气质森严的禁卫,心里便嘀咕,侯爷这是跟那个王公贵族吃酒呢?等到进了雅室见到李承乾,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跪地施礼。

    房间笑嘻嘻说道:“殿下,且容许微臣替您介绍一下,大唐未来的名将,刘仁轨!”

    此言一出,李承乾愕然,刘仁轨大囧……

    哪有这么介绍别人的?

    就算是真的有天大本事,你也得谦虚点吧?

    李承乾哭笑不得的指着房俊:“你这人,就不能正经点?”

    谁知房俊立马一本正经道:“殿下以为微臣是在开玩笑?这么跟您说吧,等到卫国公英国公这些将军老去之后,下一代的军中顶梁柱,刘仁轨必居其一!”

    贞观末期、高宗初期,大唐的名将屈指可数,除了薛仁贵刘仁轨席君买这些人,还有谁?刘仁轨固然成就未有薛仁贵显赫,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名将!

    刘仁轨一张老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无地自容道:“侯爷,莫说了……”

    他现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被房俊吹嘘到这等地步,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承乾看了看房俊,整了整头冠,亲手将刘仁轨搀扶起来,郑重道:“刘卿,平身。”

    刘仁轨激动得不能自己,这可是太子殿下啊,未来的大唐皇帝,亲自搀扶咱一个小小的大头兵?说出去,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房俊让刘仁轨入席,刘仁轨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不肯,李承乾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入座,这才勉为其难心情忐忑的坐了,却是如坐针毡。

    居然能跟太子殿下同席……

    老刘心情激荡。

    这不能怪刘仁轨没见过世面,亦或者卑躬屈膝,在这个封建王朝里,皇帝那就是高高在上神一般的存在,手执乾坤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谁能不惧?

    也就是房俊这等穿越之人,总是将思维停留在二十一世纪,未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时代,对于皇权缺乏必要的尊重和畏惧。

    当然,这也是李二陛下之所以对房俊另眼相看的原因。

    若是如同旁人一般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李二陛下显然懒得搭理,毕竟那样的臣子太多了,不差房俊这一个……

    房俊大量一番刘仁轨,奇道:“这大冷天,你不在军营里待着,满大街的晃悠啥?某刚刚见你还背着行李,怎么回事?”

    刘仁轨苦笑道:“卑职现已辞去军务,变成一介草民。只可惜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一时不知去何处落脚。先前曾想去农庄投靠于侯爷,只是脸皮有些薄,未能下定决心,不料却在此与侯爷相逢,便厚颜请侯爷收留了。老刘没多大本事,但是看家护院还做得来……”

    “等会儿!辞去军务?这话怎么说?”房俊蹙起眉毛,问道。

    松鹤楼里,房俊再一次拍了桌子,破口大骂。

    “娘咧!他长孙冲这是要作死么?就算看不惯我房俊,却又何必将神机营的骨干贬斥的贬斥,驱逐的驱逐?这可都是神机营的骨架,是战斗力的根基,没有你老刘,没有老段,他长孙冲自认为凭他那张小白脸娘娘腔就能玩得转神机营,就能让那些纨绔油条给他玩命?简直蠢不可及!”

    李承乾无奈的看着房俊:“休要开口骂人,要注意素质。”

    刘仁轨却是吓得肝儿颤,这可是有太子殿下在座啊,您就敢张嘴骂人,骂得还是人家太子的小舅子、表弟?啥都不说了,侯爷您就擎着咱一个字:服!

    房俊瞪眼道:“素质?素质个屁!他长孙冲有素质吗?怎么地,护着你家小舅子了?那神机营是某房俊一手创建,某领着大伙在西域跟突厥狼骑对着干,领着大伙舍了性命捞功勋,现在被他长孙冲这般排除异己胡搞乱搞,还不让某骂几句?”

    李承乾双手一摊:“孤哪里有维护他?只不过就事论事,人家长孙冲自有手段去执掌神机营,你不能因为跟你亲近的人被赶走了便说人家干得不好,有失公允嘛……”

    “哟呵,长学问了啊?公允?公允就是个屁!您这时候给咱将公允来了,当初陛下命咱将神机营交给长孙冲的时候,您咋不讲公允?陛下偏袒于魏王,将您差点逼上绝路的时候,您咋不讲公允?现在跟咱讲起公允来了,您可拉倒吧!”

    房俊忿忿不平,一点都不给李承乾面子。

    太子又咋地?太子也得讲理啊!你们皇家不讲理,还不许别人抱怨几句?太霸道了吧!

    刘仁轨早就吓傻了,这位侯爷是真的牛啊!居然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子这般说话?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了,房俊于自己有知遇之恩,且交情莫逆,等会儿太子殿下一怒而起,将门外那些侍卫召唤进来将房俊拿下明正典刑的时候,自己是护着房俊太跑,还是劫持太子殿下作为人质呢……

    李承乾哪里知道身边的刘仁轨已经目光不善在谋算要劫持自己,面对房俊的职责,只能苦笑连连。心里非但没有一丝不被尊敬的恼火,反而有些异样的舒爽……

    这舒爽让李承乾自己都吓了一跳。

    难道孤骨子里是个贱皮子,就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前耍混犯楞?

    可房俊越是这般不顾仪态,越是说明他心里对自己不当外人,否则怎能如此失态?

    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难以得到别人的真诚相待,就越是渴望友谊……既然房俊将他当做自己人,毫不掩饰心情,李承乾这样一个思想比较单纯、自幼没有朋友的皇子,怎能不高兴?

    尤其还是房俊这么有能力的人……

    房俊骂了一阵,火气发泄得差不多,李承乾也不着恼,笑吟吟的一个劲儿为房俊斟酒布菜,亲切的招呼刘仁轨自便,该吃吃该喝喝,不必拘礼。

    忿忿的放下酒杯,房俊对刘仁轨说道:“记得当初在码头那边,半夜将一批军械装船的事情么?”

    刘仁轨心里一跳,瞅了瞅李承乾,见到后者好奇的看过来,便知道这件事不必慢着,点头道:“自然记得。”

    那件事事后房俊曾跟刘仁轨深谈过一次,所以他记忆犹新。

    “跟太子殿下讲讲来龙去脉,尤其是那批军械的去向,不必隐瞒。”

    “诺!”

    刘仁轨仔细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向李承乾娓娓道来……

    李承乾越听越是惊奇,等到刘仁轨讲述完,好奇的问道:“虾夷人住在哪里?”

    “就在倭国北边的岛屿上,倭国占了虾夷人的地盘,又对虾夷人大肆屠杀和镇压,虾夷人对倭人恨之入骨,不共戴天。”房俊解释道。

    “据孤所知,那倭国不过是一处弹丸之地,国小民寡,不足为患。二郎何以如此大费周章,图谋于倭国?”李承乾有些不解,问道。

    弹丸之地,国小民寡?

    对于这等典型的天朝上国国大民骄的思维方式,房俊嗤之以鼻。

    正是这等弹丸之地、国小民寡的倭国,狠狠的盯着中华这头肥硕的大象,直至被他逮到机会,不知啃噬了多少血肉,差一点把这头大象给咬死!

    不过现在大唐兵强马壮国力雄厚,怎么可能将倭国放在眼里呢?事实上直到甲午之前,整个中华上国也从未将弹丸之地的倭国放在眼里,最终酿成大患,险些亡国灭种。

    或许,现在应该给未来有可能成为皇帝的李承乾、以及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的刘仁轨上一堂国家战略课程……

    想到这里,房俊放下手里的酒杯,沉思一下,问道:“殿下可知在前隋之时,倭国曾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觐见隋炀帝,递上过一本国书?”

    李承乾到底是被一群大儒教导出来的弟子,能力如何且不说,读书破万卷却绝对当得起,只是稍一思索,便笑道:“可是闹出了大笑话,惹得隋炀帝大为不满的那件事?”

    房俊点头道:“正是……”

    刘仁轨恍然大悟,接口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房俊大笑道::“不错!”

    李承乾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刘仁轨,有些意外。

    先前房俊虽然极力推崇刘仁轨,李承乾认为这刘仁轨当是一员虎将,毕竟换了是谁也得从刘仁轨这一张未老先衰的老农一般的脸上看出这个答案。

    可是此人居然能知道这件事,想来读过的书必定不少,非但度过,而且记性相当不错,不然如此冷僻之事,一般人看过便忘,只是当做一件趣事,谁会记得?

    说起这件事,当初在中原的确是个大笑话。

    大业年间,倭国向隋朝派出的第一个政府使团终于到达洛阳,使团首领叫小野妹子,很容易令人误解的一个名字,实则这人是个身高四尺的男人……

    这位使者称隋炀帝为“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并说他带一批佛僧前来学佛法,然后向隋炀帝递呈其君主的一封信,相等于国书。

    信的开头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这等语言结构,令天下哄笑,将倭国好一顿鄙视。

    不仅是这种奇葩的自称,在古代东亚地区朝贡体系中,只有中國的皇帝才能称为“天子”。因此,倭国书信把他们的最高统治者称为“天子”,令隋炀帝大为不快,而且“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也犯了隋炀帝的忌讳,说谁是“日没处的天子”呢?于是,便吩咐“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

    不过,此时隋朝正进行征讨高句丽的战争,也不希望增加树敌。但是,隋炀帝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在次年选派裴世清等十三人组团回访,并带回前所未有的关于倭国的完整和准确的消息。

    房俊相信,若是隋朝不亡,依着隋炀帝的心性脾气,搞不好真就能挥师渡海,将倭国给灭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中原人士从未将倭国放在眼中,在他们看来,一个弹丸之地、国小民寡、且不修教化的国家,有何足惧,何必放在眼中?

    房俊郑重说道:“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永远的强盛,总有天灾内乱导致虚弱甚至覆灭的时候,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可能永远的弱小,总有一天名将辈出国力强盛!如何才能让一个国家永远强盛呢?很简单,让它周围的国家,永远的弱小下去!”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盛极必衰,衰极必兴,这是千古不移的治理,国家亦是如此……一个国家想要强盛起来,那就必须要制定长远的战略,然后坚定不移的施行下去。国家战略,区分内外,内外有别,又相辅相成,一旦制定,那就不能朝令夕改,否则半途而废,那是浪费国家资源。”

    “依我看,对外的战略其实很简单,不能任由那些强大的敌国满满的衰弱下去,更不能放任那些弱小的国家一点一点的经营,终至强大起来!动用一切资源,运用一切手段,未雨绸缪,占据先机,去参与到敌国的内政之中,让那些强大的分崩离析内乱不休,让那些弱小的不得不依附于我,全盘掌握!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些,足以令我大唐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前世的房俊虽然官位不显,却也非是吴下阿蒙,兼且信息获取的方式多种多样,极具时效性,是以对国内外的形势了如指掌。

    老美自打立国之后,便奉行的这种政策,将这一套玩得很溜……

    将小国的政治金融牢牢掌握,让你生则生,让你死则死,岂敢不以老美马首是瞻,任凭驱策?

    对于超级大国,则联合被他自己控制的小国进行地缘上的包围,实施经济、科技等等全方位的制裁与压制,不断的削弱敌国的国力。

    这是一条大国称霸之路……

    以目前的大唐来说,完全有实力走这条路。

    当然,前提是必须扭转国人那种国大民骄不将蕞尔小国放在眼里的自大属性。自信是好事,但是自负却极易让整个国家的战略发生根本性的错误。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是利益攸关的对手,便是敌人。只要是敌人,无论强大还是弱小,我们都要一视同仁,时刻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房俊如是说。

    李承乾和刘仁轨被震撼得有些发呆……

    这种思想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国家关系的认可,但是咀嚼其中三味,却发觉真的很有道理。

    房俊又冷笑道:“去年不仅倭国来朝贡,尚有林邑、新罗、真蜡等国遣使来唐,朝见天子,说上几句漂亮话,称赞一番大唐盛世,口头表达一下忠心,然后每一次,陛下都龙颜大悦,赏赐大量银钱宝物一大堆好东西……”

    李承乾吓了一跳:“二郎,慎言!父皇如此,乃是向化外之民宣扬我大唐恢弘气度,怎地你似乎不以为然?”

    “呵呵,怎敢不以为然?只是现在才知道,一个国家的气度是要依靠这种方式来显示的……某在想,那些被大唐气度震得五体投地的蛮夷们,现在正在家里吵着嚷着再派一批使者前来朝贡,若我是蛮夷,我恨不得一年派遣十二波使者前往大唐,递交一本国书,磕上几个头,说几句好听话,每个月都让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感受到天朝上国的无上荣光,感受到来自于化外之民的忠心臣服,然后顺道带走有可能相当于整个国家财富的赏赐……这得有多划算?”

    房俊打开嘲讽模式,尽情的嘲讽,反正此间只有三人,李承乾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跑去李二陛下那里告状,刘仁轨更是自己的心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这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早在上辈子的时候,房俊就对于中原王朝这种好大喜功的朝贡体系啼笑皆非,这时候能在当事人眼前吐槽一番,那感觉相当爽快……

    刘仁轨深思片刻,默默点头,觉得房俊说的很有道理。

    那些财货都是百姓们的赋税,以之供养皇家,这理所应当、无话可说,可是仅仅是几个化外小国说几句漂亮话便大肆赏赐,这就有些不合情理。

    李承乾则无奈苦笑道:“你呀你呀,这脾气说明时候才能改呢?这事儿可不只是父皇如此做,自从汉朝开始,历朝历代不都是这个样子么?”

    “昔年匈奴占居了朔方,打得赢就冲过来,打不赢得到的好处反而更多,又是金银财宝又是公主和亲。几百年过后,我汉人被杀得十室九空,还被戏称为两脚羊,任由蛮夷宰刻。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还是是这样,要我说打了胜仗的还不如那战败者呢。几百年过去却连战略都毫无改变,皇帝的思维还是那个老样子,真不明白怎么好意思成天到晚的吹嘘说明堂皇盛世……”

    房俊今天很郁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话越来越多,也愈来愈无顾忌。

    李承乾对于这番话不肯认同:“这前后两者不同吧?那倭奴不过蕞尔小国,即便将来翻脸也不过是疥癣之疾,如何能与汉时的匈奴相提并论?”

    “疥癣之疾?”房俊斜着眼睨着他。冷笑道:“霍骠骑击胡千里封狼居胥,窦宪打破匈奴勒石燕然,那时我们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会遭匈奴屠戮?”

    “这个”李承乾语塞。

    倭国现在看上去很弱小很温顺,然而你能保证以后他们不是祸害吗?霍去病杀得匈奴血流成河天底下都认为匈奴人成不了什么气候,窦宪大破南单于将匈奴驱逐三千里,世人皆以为匈奴距离彻底败亡已然不远,不足为患。

    可是五胡乱华时,第一个举起屠刀的不就是那些匈奴人吗?

    房俊也知道,他此时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可以把他的声音传递出去,却不可能让李二陛下改变主意,这是长久以来以儒家为主导的统治阶层形成的世界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一个国家的政策,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而发生转变。

    除非,这个人是皇帝……

    可是要在大唐的贞观盛世造反吗?

    房俊既没有这个野心,更没有这个自信……

    只是面对现状,无奈的吐槽罢了。

    若是能对刘仁轨这位未来的名将产生一些影响,那就足够了。

    至于李承乾……这位连储君之位都未坐稳呢,话都不敢乱说,能指望他什么呢?

    房俊有些微醺,话头有些收不住,便又说道:“今日倭国以师法我,处处学习大唐,看似温良恭顺。我大唐朝堂上的那些腐儒尽是要仁德教化之言,可殊不知民间有一句俗语叫做:教会了徒弟饿死老师父。某并不是说我们就应该关起门来自以为强大,商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天下总是在不停的变化不断的展,吾等应该在不断发展的同时去教化整个世界,这没错。但这个教化并非是以什么仁德去感化!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冻得什么叫仁德?对于他们来说,只有铁与血才有效果!仁德只是辅助的手段,但绝不能拿来做教化的主导……”

    正说到这里,门外的东宫禁卫忽然进来禀告,说是房俊府上的亲卫有要事通禀。

    李承乾摆摆手让其将人带进来。

    来者是席君买。

    席君买一进屋,先是见到了刘仁轨,微微有些错愕,不知道这位为何出现在这里,然后便单膝跪地,禀告道:“侯爷,刚刚城南看守新房的卫兵来报,神机营突然将新房统统包围,无视留守卫兵的劝阻警告,将卫兵们尽数驱逐,将所有的新房占为己有。卫兵誓死不从,被围殴鞭打,已有多人受伤,伤势颇重……”

    他口中的新房,便是神机营驻地北侧的那一片野树林,房俊命人在那里盖起了房屋。

    “砰”

    一直白瓷酒杯投掷于地,瞬间支离破碎,残片飞溅。

    房俊大怒起身:“长孙冲,欺我房俊至此!”

    言罢,冲李承乾一拱手:“微臣定要那长孙冲讨个说法,现行告辞!”未等李承乾劝阻,已然起身离席,出门而去。

    刘仁轨毫无犹豫,当即跟随其后。

    李承乾顿时头疼万分,心里大骂:长孙冲搞什么鬼?

    想了想,并未跟着房俊前去,而是离席出门,径自回了东宫。

    这几人却不知,在他们刚刚离开之后,在隔壁的雅室里,一位身着锦袍的英武中年人亦愤然摔碎了酒杯,大骂道:“房俊此子,目无君上,该死!”

    隔壁的雅室里,三人共聚一席,成品字形坐定。

    只是光滑的木质地板上,赫然有一堆破碎的瓷片飞溅开来,那是一支酒杯的残骸……

    孔颖达与宇文士及面面相觑,看着面前愤怒的皇帝陛下,连连苦笑。房俊此子,还真是个惹祸精,只是吃顿酒罢了,何以满腹牢骚,非但将他们两个老儒生给骂了,便是陛下亦未幸免。

    看来今日这顿所谓的庆功酒,怕是喝不自在了。

    对于房俊的所言所想,二人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尤其是那番国家内政外交的前瞻性,说的很有见地。只是说到后来的对外政策,却是颇不以为然……

    对待外族就要施展铁与血的手段?

    哪里有这么简单!一味的弑杀,只会引起外族的抵触情绪,更加使得这些外族离心离德,不肯跟汉家一条心。唯有仁德之术予以感化,方才是正途,虽然过程缓慢一些,但一旦感化了这些外族,却可使得一心一意奉汉家天朝为正统,永不背离。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浓重的杀性……

    这令二人深感别扭。

    李二陛下想的却不太一样。

    李唐皇族的骨子里,汉家的血统并不纯粹,有着很浓郁的胡人遗传,这使得行事也与那些正宗的儒家传统有些相悖。对于房俊的这番言语,李二陛下大致上是予以肯定的,汉家强盛之时,小国自然要屈服依附,待到汉家衰弱,反口咬上一口,这有什么不对?

    满口仁义道德,并不能令那些化外蛮夷感化,因为他们的骨子里追求推崇的就是弱肉强食!

    只不过房俊那番对于朝贡体系的嘲讽,却令李二陛下大光其火!

    外国使节都是他接见的,赏赐亦是他颁布的,这本来是万国朝贺盛世雄风的最有脸面的事情,却被房俊这厮好一顿讽刺挖苦,好大喜功的李二陛下怎能不怒?

    眼看陛下如此恼火,作为牌友,孔颖达与宇文化及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极力为房俊开脱辩解。

    孔颖达捋着胡子说道:“那小儿任性妄为,亦不是一天半天了,不过性子本是如此,亦强求不得。好在只是年幼气躁,待到稍稍长些岁数,经历得多一些,自会沉稳下来,陛下不必着恼。”

    宇文化及亦说道:“虽然浮躁了一些,但是毕竟才华能力是极好的,单单这次的科举制度制定,便可见这小子的超强策划和组织能力,只要陛下稍加调教,来日必是国之栋梁,老臣为陛下贺!”

    两位老臣这一番劝解,李二陛下的火气才稍稍压制。

    实际上倒也没有多少愤怒,只是被一个小辈嘲讽了自己的施政行为,脸子搁不下而已……

    只是对于太子与房俊这般交好,心里有些想法。

    说了几句狠话,自己便转移了话题,皱眉道:“不知那神机营又弄出何等是非?”

    宇文化及闭上嘴巴,这关系到长孙无忌,说什么都不好。

    不过显然孔颖达不会去顾忌这些,老孔已然修炼到“半圣”的地步,身份超然,地位尊崇,从来都不怕得罪人。

    “这件事,其实是陛下欠缺考量。固然陛下有着自己的理念行事,并不是刻意的偏袒于谁,但神机营这般安排,确实是委屈了房俊,难免令其心生不忿,这是人之常情,可见房俊乃是真性情之辈。若是毫无反应,对剥夺神机营指挥权之事无动于衷反而大表忠心,那才是可怕,唯有大奸大恶之辈才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深深埋藏,因为他们所图更大。”

    李二陛下有些尴尬了……

    孔颖达这番话看似委婉,实则意思明确——您办错了!

    错了么?

    现在看来,虽然算不得错了,可起码也是不够稳妥。

    作为他最重视的一直部队,神机营的情况他自然要第一时间掌握,其内部的种种现状,确实令李二陛下堪忧,对于长孙冲也有所不满。

    只是剥夺房俊指挥权的命令是他下达的,帝王金口一开,那就是金科玉律,即便错了也不能认,否则威严何在?以后再有相似的命令,难保就会有人拿着今日的神机营说事儿,您当初能错,现在也能错……

    既然不能认错,那就得一错到底。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说道:“依某看来,那小子正是因为这次科举制度的策划筹备恃宠生骄,翘起了尾巴!”

    孔颖达呵呵一笑,不再争论。

    老孔都活成精了,怎会看不出陛下这等违心之言?再争论下去,那就是不给陛下面子,将这位至尊激得下不来台,那可就太愚蠢了……

    宇文化及岔开话题道:“这房俊可不是吃亏的主儿,刚刚显然也饮了不少酒,这要是和长孙冲起了冲突……”

    “随他们去!都是少年俊彦,平素骄傲惯了的,谁都不服谁!正好让他们打一架,都去去火气,亦能沉稳一些。等他们打完了,朕再挨个收拾!”李二陛下咬着牙说道,安然不动,等着收拾残局。

    孔颖达却颇为忧虑:“房俊那小子脾气太过暴烈,万一……”

    这半截话儿,意思再明显不过,恐怕长孙冲非是房俊的对手,万一闹得不可收拾,对于长孙冲这个神机营提督的威信可是大大的折损。

    李二陛下有些惊异的看了孔颖达一眼,这个一贯以古板冷淡著称的老学究,怎地对房俊如此看好?

    他可不认为执掌着神机营的长孙冲,会对付不了一个礼部无兵无权的房俊!

    *****

    城南,曲江池畔,神机营驻地北侧的野树林。

    当初房俊组建神机营,国库未能有充裕的财政支撑神机营庞大的开销,是以房俊与李二陛下商定,由房俊出资垫付,朝廷则将野树林这一带土地划拨给房俊,以抵偿房俊花费的银钱。

    而在房俊临去西域之前,便已经规划好这块地的用途。

    野树林中许多年头久远的古树并未砍伐,而是被房俊巧妙的规划,将其被一座座新落成的房舍包围其中,成为新房院落中的景致。是以,野树林的大致外貌并未发生多少改变,只是在其中依着地形、景观、树木等等自然条件,巧妙的盖了许多房舍。

    只是一个夏天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这些房舍全部竣工,只是完成了主体的建筑,算是半成品,入冬以后天寒地冻便全面停工,只待来年开春施工。

    这一片土地面积极大,因是荒地,李二陛下并未吝啬,一并赐给了房俊。

    现在一座座半成品的房舍散落其间,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仿若后世无人入住的“鬼城”……

    只是此时,原本冷落偏僻人迹罕至的野树林,已然被一队队兵卒包围。

    房俊赶到的时候,位于野树林的入口处,新近开辟出来的道路上,正有一队盔明甲亮的兵卒把守于此,不远处的路边,十几个人躺在雪地上,身边围着一群伙伴,吵吵嚷嚷。

    房俊在刘仁轨席君买的保护下,身后跟着几十名亲卫部曲,阴沉着脸脚步不停的走过来。

    到了近前,仔细一瞅,顿时勃然大怒!

    雪地上躺着房家派遣于此看守房舍的家仆,十几人各个负伤,身上鲜血淋漓,在寒风中呻吟哀叫,状极凄惨!

    房俊咬了咬牙,沉声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赶紧医治?来人,将受伤的兄弟速速送去城中最好的医馆,不惜代价,一定要全都治愈!”

    “诺!”身后便跑过来多名亲卫,想要上前将受伤的家仆搀扶起来,送去医治。

    一位神机营的校尉站出来,大喝道:“给老子住手!我家提督大人有令,这些豪奴公然对抗朝廷,死有余辜,就让他们冻死在这里,不得救治……”

    话音未落,这校尉便听到身后的同伴齐齐惊呼一声,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眼尾刀光一闪,手臂一凉,一条肩膀已被一刀斩断……

    抽刀,标前,劈斩,刀落手断!

    房俊脸色阴沉,动作干脆利落,下手狠辣无情,在那校尉尚在颐指气使之时,已然一刀斩断他的一条肩膀!

    肩膀落地,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雪地上,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所有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神机营的兵卒们,本来见到前任上司便心有戚戚焉,这位的脾气那可是大家都领受过的,便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可谁知道这位居然暴烈如此,只说了一句话,便斩断了一名校尉的肩膀!

    而随着房俊而来的亲卫部曲,在惊讶之余,却个个猛地兴奋起来,热血沸腾!这就是咱家的侯爷,管你特么是谁,敢在咱面前鼓噪,敢伤了咱们的兄弟,那就砍死你没商量!

    太剽悍了……

    一刀下去,身手分离。

    滚热的鲜血还在喷涌不停,除了这位校尉的哀嚎,现场却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席君买指挥着跟来的部曲,将受伤倒地的家仆搀扶起来,送去医治。这些受伤的家仆亲眼目睹了房俊大发神威,各个刺激得热血激昂,嚎叫道:“侯爷,给我等报仇!这帮王八蛋二话不说冲进来,见人就打,弟兄们给当场打死了好几个!可我们受命看守于此,便是死了,我们也得替侯爷守着这里,死也不退!”

    房俊冷着脸,点点头,沉声道:“速速前去医治,你们都是好样的,死去的兄弟,父母妻儿自有某来养护,活着的,待到伤好之后,准许尔等加入本侯的部曲!”

    一言既出,那些受伤的家仆各个欢天喜地,暗道这一顿打,挨得真值了!

    再有地位的家仆,那也是仆役,是贱籍。可部曲不一样,那是家住身边最却亲近的人,都是平民,战时随着家主上阵,可积累功勋博取功名!

    天差地别的待遇!

    待到这些受伤的家仆被送走,房俊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些昔日的下属,面无表情说道:“本侯知道你们只是奉命行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本侯编撰的操典里最重要的一条,所以不会为难你们。但是,这件事必须给本侯一个说法,你们谁能主事?”

    神机营的兵卒闻听此言,齐齐松了口气,谁敢给房俊作对啊?这位虽然已经不在神机营,但是余威犹存,见了他,大伙腿肚子都转筋,只想赶紧转身就跑。

    于是,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在地上打滚参呼声也渐渐衰弱的校尉……

    这人还能主得什么事?

    房俊无奈道:“去把长孙冲给本侯喊来,本侯亲自跟他说道说道。”

    无人敢动。

    虽说房俊余威尚在无人敢惹,但是长孙冲那也不是吃素的,比起手段的阴狠,那位甚至犹有过之!房俊处罚士兵,那是在你犯错的情况下,虽然不留情面,但大家都能接受,也都能心服口服。可长孙冲处罚士兵,那完全看心情,而且那些手段……想想都胆寒!

    长孙冲正是依靠这些酷烈的手段,震慑军心。

    远处,一标兵卒快速跑来。

    房俊瞅了一眼,便见到长孙冲在重兵护卫之下,趾高气扬的走来,便不由得冷笑一声,正好,省了哥们前去找你!

    神机营的士兵见到长孙冲前来,都松了口气,没人愿意跟房俊对阵,且不说房俊以往的积威,单单只说这位在西域领着大伙儿跟突厥狼骑对阵,那份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便让大家心里头堵的厉害!

    也唯有如同这位被斩了手臂的校尉这般后来被长孙冲调来的心腹,才敢在房俊面前耀武扬威的作死……

    气氛陡然严肃起来,充盈着一股子萧杀的味道!

    长孙冲早就等着房俊前来理论,他对房俊的性格极为了解,若是夺了这片野树林,或许房俊还能隐忍,但是打伤了他的人,却绝对第一时间出现!

    哼,真是愚蠢的家伙啊,为了这些贱奴的性命,宁愿一身犯险么?

    只是他实在是没想到,房俊一到场,便斩了自己心腹一条胳膊!

    长孙冲看着地上哀嚎的校尉,脸色一片铁青,瞪着房俊怒斥道:“房二,焉敢伤我军中将官?”

    房俊哼了一声,对长孙冲的指责嗤之以鼻:“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且问你,无缘无故打伤我的人,是何道理?打伤之后还不许医治,你是要让这些人死在这里不成?”

    “不过一些贱口奴婢而已,死便死了,那又如何?”长孙冲一脸倨傲。

    房俊怒道:“世人皆知,在我房俊眼里,从来都没贵贱之分,有的只是亲人和敌人!对亲人,我房俊解衣推食视若手足,从不肯轻贱一分一毫,对敌人,我房俊冷酷霸道绝不留情,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这一番话语气铿锵,气势昂然,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动容!

    神机营的兵卒想到在西域与突厥铁骑大战,房俊的那一句“不抛弃,不放弃”,宁愿延缓行军速度,增加行军负担,却执意将所有阵亡将士的骨灰带回来,一家一户的送到他们的亲人手里,使得这些阵亡在西域的士兵能魂归故土,落叶归根。

    房俊虽然严厉军纪,但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按律行事,从不徇私!

    他不仅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

    那些阵亡的将士,家属贫困潦倒者,现在都已经进入房家的农庄,即便不肯去的,也会时时得到接济,承受着房俊的照拂!

    这样的主将,谁敢不敬,谁敢不怕?

    房俊身后的部曲家将,则各个挺胸抬头,士气高昂!

    跟着这样的家主,那是吾等的荣幸,便是为其战死舍去这条性命,那有算得了什么?比之其他豪门的奴仆,我们更像是一个人那般活着!

    而长孙冲,则被房俊最后一句话吓得心里一个哆嗦。

    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这混蛋,难道已经知道我收买突厥人袭杀他的事情?

    长孙冲身后的一个副将忍不住了,上前几步,站在房俊的面前,历喝道:“大胆!居然敢在提督大人面前如此嚣张,简直不知死活!旁人怕你,我长孙济可不怕!”

    这人面色黝黑,比之房俊尚要更黑三分,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一身明光铠英武不凡,气势不俗。

    长孙济?

    大抵是长孙冲新近调来的长孙家子弟,帮助其掌控神机营。

    房俊尚未回话,他身后的席君买不干了!

    房俊同长孙冲对峙,他身份地位都太低,不敢贸然出声,否则不仅是不知规矩,亦是对房俊的不敬。大佬对阵,焉用你一个下人出头?

    可是现在这个长孙济冒出来,那就不同了!

    你特么算是哪根葱,敢如此语气对咱家侯爷说话?

    席君买年少气盛,早已忍耐不住,此时得了机会,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便从房俊身后窜出,手中的横刀瞬间出鞘,人未至,雪亮的刀锋已然死死的抵在长孙济的脖子上,锋锐的刀剑划破肌肤,渗出一丝血痕!

    “跪下!”席君买死死盯着长孙济,厉声喝道!

    长孙济都吓傻了,脖子上刺痛传来,让他魂飞魄散!可是对面这个面容青涩稚嫩的亲兵,那一双狠历的眼神有若毒蛇一般盯着自己,那目光冷酷残忍,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就只是一只猎物,长孙济敢保证,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脖子上的这柄横刀绝对会第一时间割破自己的血管刺入自己的咽喉,要了自己的命!

    可怜长孙济只是长孙家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时处在这等生死边缘的危险境地?

    都快要吓尿了!

    与长孙济这个风花雪月中长大的世家子弟不同,席君买可是在边疆战场之上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精锐斥候!那股子历经生死所磨砺出来的杀气,有若实质一般,将长孙济压制得死死的,不敢有一丝妄动!

    “跪下!”席君买再次历喝一声,手中微微用力,刀尖再次深入一分,长孙济脖子上的鲜血已然涔涔流下。.*M

    长孙济都快吓哭了,两股战战,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真的想跪下,什么脸面,什么尊严,都特么滚远吧!可是他不敢跪,他怕自己稍稍动一下,就会被眼前这个狼一样的小子误会,一使劲儿就把刀子捅进自己的脖子……

    这回,长孙济是真的哭了,眼泪汪汪的,可怜巴巴的君买,目光充满了哀求和乞怜。

    席君买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敢辱骂侯爷,老子就敢叫你死!

    周围的神机营兵卒都露出不耻的神色,这般孬种,也配成为神机营的长官?若是刘仁轨或是段瓒在这里……

    众人不由得直跟在房俊身后,却始终沉默的刘仁轨,齐齐黯然。

    刘仁轨被长孙冲扫地出门,段瓒留在营地,对长孙冲的命令充耳不闻,昔日神机营的两大战将,现在却与神机营分崩离析形同陌路,这不能不引起兵卒们的感慨……

    长孙冲在后面,自然长孙济的神情,想当然的以为长孙济是没有被对方将刀子架到脖子上而胆怯退缩,心里很是满意,不愧是我长孙家的弟子,有种!

    不过再是有种,形势也是自己一方被压制,这令长孙冲很不满。

    神机营三百多兵卒在此,居然被房俊区区几十人压制,这简直就是耻辱!

    长孙冲一张白脸冷若寒霜,手一挥,身后的神机营兵卒微微一愣,不过只是在稍微的迟疑之后,便举起手中的火枪弓弩,瞄准了席君买。

    长孙冲喝道:“房俊,命此人放下手中兵刃,乖乖束手就擒,听候神机营的审判,否则,某怪本官当场格杀!”

    上百只火枪几百把弓弩齐齐对着自己,只要一动,那就是乱箭穿心铅弹入体,被打成蜂窝的结局,可席君买却视如不见,神情如岩石般坚定,握刀的手如山岳般沉稳,就连眼皮都未跳一下!

    这是数次生死磨砺锻炼出来的镇定和无畏,冷静得令人胆寒!

    长孙冲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席君买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长孙济,仿佛择人而噬的野狼一般,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猎物,根本不管外界的变化,他只需要确定,能在临死前的一刻,拉上长孙济陪葬!

    这等人物,怎地被房俊笼络到身边?若是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何须为了掌控神机营废了百般心思,甚至不得不求助于家族,派来多位族中子弟?

    亦正是如此,令长孙冲愈嫉恨!

    不过,他显然不能将长孙济当做兑换的棋子,席君买不过是一介奴仆,而长孙济可是长孙家的直系子弟,瓦罐砰玉碗,这买卖可绝对做不得!

    深深吸口气,长孙冲面容稍微缓解,冲房俊说道:“让你的部曲放下冰刃,本官保证不予追究,放你等自行离去。”

    这在长孙冲自己已然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等同于服软认输!这么多神机营的兵卒,却不能拿一个房俊如何,足以令他恼火不已!

    可谁叫长孙济太过冲动,自己送上门去被人家挟持呢?

    这口气,不咽也得咽!

    房俊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席君买的肩膀:“放开他。”

    “诺!”席君买一句话也不问,利索的收回横刀,放开长孙济。

    长孙济早已是浑身大汗,勉力维持自己的镇定,唯恐稍有异动便被抹了脖子,这是威胁去除,紧绷的精神瞬间放松,身上的肌肉随之松懈下来,导致浑身一软,双腿麻,“噗通”便跪了下去……

    这一下实在是大出预料,所有人都诡异的孙济,不知此人为何下跪……

    长孙济羞窘得无地自容,以手掩面,连滚带爬的退回长孙冲身后。

    长孙冲恶狠狠的瞪着丢尽了脸面的长孙济,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必然好生教训一番这个蠢货!

    回瞪着面前的房俊,长孙冲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食言,指挥手下将房俊拿下……

    却不料房俊已然上前几步,就站在长孙冲面前不足一丈之处,抬手指着长孙冲,嚣张至极的说道:“现在,长孙驸马请给本侯一个交代,为何私自闯入本侯的地界,为何打伤本侯的家仆,然后,赔偿十万贯抚恤金。”

    长孙冲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这里全都是神机营的兵卒,十个打一个都足够了,你还敢跟我要交代?

    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长孙冲身边一个清秀的文士出言道:“此处乃是陛下赐予神机营的土地,用以弥补朝廷拨款之不足。新乡侯现已不是神机营的提督,却将此地据为己有,拒不交付,是否过分了些呢?”

    刘仁轨去,出声道:“张晋,莫要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当初神机营由侯爷初创,靡费大量银钱,朝廷财政拨款不足,尽是侯爷垫付,此事在神机营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陛下感念于侯爷舍家为国,是以赐予这块土地以示奖励,怎地到了你嘴里,却成了乃是神机营之物?”

    席君买亦冷笑道:“若是按你的说法,整个神机营都是侯爷的产业!”

    那张晋却毫不着恼,只是笑嘻嘻的俊,“这只是侯爷一家之言,还需到陛下面前,请求陛下定夺才是!”

    这人生了一张利嘴,巧言善辩,寥寥几句,便将本事铁板钉钉的事实搅得面目全非,好像房俊已经不再神机营,却仍然要占神机营的便宜一般。

    让陛下定夺?

    张晋料定,陛下能将神机营从房俊手中剥夺,转交给长孙冲,立场已然太过明晰,断然不会再此事上支持房俊……

    房俊深深人一眼,便再不理他,只是将矛头锁定长孙冲:“长孙驸马,房某耐性不够,脾气不好,莫要让某久等,给某一个交代,然后,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一瞬间,长孙冲清秀的面孔涨的通红!

    当着这许多神机营兵卒将士的面前,如此被房俊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孙冲大怒道:“交代?本官没有交代,更无须交代!你手下的奴仆,本官便是打杀了,你又能如何?此地乃是神机营所有,本官奉劝你一句,离开,否则本案必将你拿下,一起到君前对质,请陛下定你之罪!”

    房俊掏了掏耳朵,来,长孙冲这次铁了心的要打压自己的脸面。说来也令人费解,老子都特么将神机营让与你了,为啥还要阴魂不散的搞事情?

    房俊不再跟长孙冲废话,回头低声问刘仁轨:“刚刚长孙冲身边说话那人,是何来历?”

    刘仁轨心里一动,眼皮都没抬,低声回道:“是长孙冲的表哥,睦州刺史张琮的幼子,名唤张晋,他的母亲,是长孙皇后的姐姐。前些时日被长孙冲从右武卫调来,很是心机深沉的一个人,甚得长孙冲器重。”

    房俊点点头,张琮?没听过,不过好像长孙皇后同几个姐姐并非一母所生,彼此关系并不融洽,李二陛下对其也不甚待见,只是碍于亲戚的情面,稍有关照罢了。

    想了想,打定主意,对席君买小声吩咐道:“待会儿无论生何事,不许插手,给我盯紧了这个张晋,一旦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掌轻轻一斩:“懂?”

    “懂!”席君买赶紧点头。

    刘仁轨能力卓老成持重,席君买却心思缜密狠辣狡猾,干这种事情显然更合适。

    刘仁轨面无表情,权当没听到。

    房俊深深吸口气,然后,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转身一个箭步便窜出去,出闸猛虎一般扑向重重护卫中的长孙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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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俊突然暴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张晋刚刚正与房俊说话,是以站得最近,想要上前阻拦,被房俊当胸一个飞踹便倒飞出去十几步,一个屁墩坐在雪地里,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委顿于地,站不起来。

    见到房俊猛虎一般扑来,长孙冲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开枪,放箭,拦住他!”

    一边仓惶的大叫,一边扭头就跑……

    他真是吓坏了,房俊凶神恶煞的神情,简直就是要将自己干掉啊!

    护卫在长孙冲周围的神机营兵卒都有些懵,看着径自扑向长孙冲的房俊,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开枪?放箭?

    别逗了!神机营的兵卒基本都是来自于勋贵世家,都不是没见识的,房俊那是什么人?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的公子,皇帝陛下未来的女婿,堂堂新乡侯,这要是弄死了,那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甭管谁对谁错,房俊若是死了,那就必然要给个交代,问题是这个交代,谁给得了?

    当然,神机营的兵卒心底里也未尝没有等着看长孙冲笑话的想法。

    不怕没好货,就怕货比货。

    以前大伙儿跟着房俊,寻常军饷待遇都是大唐军中最顶尖的,整个关中报出来神机营的字号,甭管是十二卫还是各地的折冲府,哪个敢不给三分面子?人家房俊的字号,那是真的好使!

    况且,咱可不仅仅是在窝里横,出了关,咱照样横行西域!

    突厥狼骑牛不牛?前后两次几千人的大规模夜袭,都被咱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整个大唐的军队,谁敢不跟咱竖一竖大拇指,夸一声英雄了得?

    可是自从换了长孙冲担任提督,这军心士气算是彻底散了……

    全军最好的伙食没了,那一份补贴的军饷也没了踪影,训练也不专心了,军纪废弛,乌烟瘴气。这位长孙驸马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排除异己,大肆安插心腹,令这帮见识过铁血战阵历经过生死磨难的骄兵悍将们离心离德,军心涣散。

    看看眼前,就比较出来前后两任提督大人的差距。

    人家房俊就领着这么几个部曲,敢砍手,敢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敢无视几百人冲上去揍你,而长孙冲呢?周围站了那么多人,非但不指挥亲兵卫队将房俊拿下,反而吓得转身就跑……

    这也太怂了。

    神机营的兵卒们面面相觑,手里的火枪和弩箭比比划划,却没有一个人开枪放箭,就那么呜呜喳喳的瞅着……

    倒是长孙冲身边的亲卫没有人后退,一窝蜂的冲上来拦阻房俊。

    这些人要么是长孙冲从家中带出来的亲卫部曲,要么是他先后调来的心腹族人,有着统一的利益,自然不能坐视房俊威胁到长孙冲。

    只不过这些人自认在神机营中高人一等,等闲也不参加操练,火枪弩箭那是小兵才装备的武器,难道将来冲锋陷阵的时候,还要咱们冲在前面?咱们只要佩戴着漂亮的横刀便行了……

    这时见到房俊冲过来,这些人当即拔出横刀,拦住房俊。

    眼前当光闪闪,人影幢幢,房俊却丝毫不惧!

    矫健的身形犹如虎入羊群,径自冲入敌阵之中,手里拎着的横刀并未出鞘,当做一根棍子挥舞起来,“砰砰砰”狠狠抽在对手身上、腿上、甚至脑袋上……

    这一刻,房俊仿佛化身李小龙,出手如电,勇不可当!

    那些普通的神机营兵卒不堪伤了房俊性命,这些长孙冲的亲卫也不傻!刀枪无眼,这万一一个不慎把房俊给弄死了,这个大黑锅就得他们来背!

    况且这帮人心里也都知道,不过是纨绔少爷之间的意气之争而已,又非是生死搏杀,那么卖力做什么呢?

    两方都未下死手,那形势就一目了然。

    论起拳脚力气,放眼关中,还真就没有几个是房俊的对手!长孙家非是将门,这些亲卫部曲都是临时从家将奴仆中挑选出来,看似膀阔腰圆精神抖擞,实则都是绣花枕头,没甚用处……

    房俊拎着横刀一顿狠抽,直抽得这帮人哇哇乱叫,四散奔逃!

    长孙冲刚刚跑出了几丈远,回头一看,自己身边的部曲像是被饿狼驱赶的绵羊一般,吱哇乱叫抱头鼠窜,只是以眨眼的功夫,居然让房俊那厮硬生生给冲过来了!

    而那些神机营的兵卒,呜呜喳喳的挥舞着手里的火枪弩箭,叫唤得震天响,却没有一个人放枪放箭!

    长孙冲目眦欲裂,这帮混蛋,这是要反水造反?

    我特么也真是鬼迷了心窍,凭白招惹这个棒槌做什么呢?

    长孙冲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心知这若是被房俊捉到,还不知道遭受怎样的屈辱呢……没法子,跑吧!

    扭头刚刚跑出去两步,忽闻身后风声响起,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回头,后背便被什么东西撞上,一股大力涌来,脚下收势不住,步伐一乱,摔倒在雪地里。

    刚一抬头,便觉得眼前一暗,房俊已然追至近前,手里的横刀连着刀鞘高高举起,就冲着自己脑袋抽了过来。那刀鞘带起的呼啸风声,令长孙冲头皮发麻,悍然欲绝,下意识的抱住脑袋,魂飞魄散的大叫道:“饶命……”

    “砰”刀鞘就砸在眼前的雪地上,溅起一蓬雪沫冰屑,劈头盖脸的溅在长孙冲的脸上,吓得长孙冲死死的闭着眼睛,凄厉大叫。

    “啊——”

    房俊握着刀鞘,居高临下看着依然崩溃的长孙冲,满脸不屑。

    然后,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一只手紧紧抓着长孙冲的脚腕,就这么在雪地里将他拖着往回走……

    长孙冲死的心思都有,这是何等的羞辱?

    杀人不过头点地,房俊这等行径,简直是将长孙冲的面皮狠狠的剥个干干净净,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可是尽管心里羞愤欲死,长孙冲却半点都生不起反抗的勇气,刚刚房俊那股剽悍的气势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胆敢反抗,这个棒槌说不得真就敢把自己给宰了!

    在暴起的房俊面前,什么亲王皇子皇亲重臣,统统都是个屁,就没有这混蛋不敢干的事儿……

    长孙冲也只能像鸵鸟一般,死死的捂着脸,任由房俊拖死狗一般将自己在雪地里拖行。

    他的胆气,在就丧尽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房俊,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野树林里,白雪皑皑,树木林立,寂静一片,唯有呼啸的北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鸣响。

    房俊就这么拖着长孙冲,施施然来到神机营将士面前,冷言道:“你等速速退去,此间事与尔等无关,本侯自会将长孙驸马带至君前,请陛下定夺。只是,你们都给本侯记着,敢跟本侯犯浑的人,惹恼了本侯,就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公子,本侯舍得一身剐,豁出去性命也要干到底!”

    这话,自然是跟那些长孙家的亲兵部曲和同族子弟说的。现在自己将长孙冲挟持住,如无意外,这些人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报告长孙无忌,依着那老狐狸的性子,自己如此羞辱他的儿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房俊这番话,便是告诉长孙无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跟我犯浑,我就敢要你的命!

    无论什么年代,都是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敢舍了命跟你们怼到底,你们敢不敢?

    霸气测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