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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世上最好的生意?自然是用别人钱去赚钱;什么是世上最牛逼的生意?自然是根本不用本钱就能赚钱……

    房俊最近春风满面,意气飞扬。

    所有认购了盐场股份的士族,全都前来钱庄,递交了抵押之物,等候评估价格,然后签署协议。用尚未建成的盐场股份,便使得各家拿出产业抵押并且付出利息,整个过程房俊只是需要投入建设盐场,等于一分钱没出,便赚取了五百多万贯本金的利息,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惬意的事情么?

    五百万贯本金,月利一分,便是每月五万贯的进账。

    而钱庄反馈过来的信息显示,这些士族都是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会单单只是贷款购买盐场的股份。这么一笔巨额的款项购买了盐场的股份,必然导致各大士族府库空空,其他的生意如何周转?

    自然还是要贷款的……

    放着如此低廉的利息不贷款,难道要去跟别人家“九出十三归”的拆借么?

    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如此一来,售卖盐场股份的千万贯几乎全部放贷出去,每月进账十万贯。虽然这笔钱房俊不敢揣进自己兜里,但是对于穷嗖嗖的李二陛下来说,怕不是要美翻天?

    或许李二陛下哪天一高兴,自己这个侯爵说不定就变成国公了……

    *****

    海虞城县衙门前,房俊正与上官仪道别。

    今年春闱,上官仪大获全胜。虽然未曾夺得状元头衔,但是一手文章入了李二陛下法眼,直接提拔为弘文馆直学士。原海虞城县令萧铭以为官职被剥夺,房俊上奏请朝廷尽快派遣以为任事之臣前来继任。

    李二陛下自然知道海虞城与华亭镇紧邻,而华亭镇初创,一切都是从无到有,海虞城的支持至关重要。因此大笔一挥,将与房俊关系很好,曾在崇贤馆上下级同僚关系的上官仪钦点为海虞城县令。

    朝中一片羡慕嫉妒恨……

    谁不知道现在房俊在江南搞得风生水起,谁沾了边,谁就有无数的功劳等着去捞?却冷不丁被一个新科进士给摘了桃子,自然是诸多不服,弹劾之声不绝。

    但是在知道上官仪曾经担任房俊的属下之后,大家终于偃旗息鼓。明摆着这人如同房俊一般乃是陛下夹带里的私货,谁还敢不要脸去争抢?

    县衙门前,上官仪对房俊抱拳笑道:“下官新近到任,实在是千头万绪,未曾空出时间前往拜访大总管,已是心中惴惴。现在却有劳大总管拨冗前来,下官惶恐,感激不尽。”

    他本想将事情处理一番,稍稍稳妥之后再去拜见房俊,却不料房俊已经先行来拜访他,上官仪自是感激不已。已房俊今时今日之地位,以及在江南的影响力,放眼江南几人有资格让他亲自登门?

    房俊哈哈一笑,拍了拍上官仪的肩膀,眨眼笑道:“你我虽然分属上下,实则交情莫逆,何须这些虚词?本侯今日前来,就是给你撑腰来的,让那些不开眼的东西都看看,本侯就站在你上官仪的身后,谁敢与你作对,就是与本侯作对!”

    这番话,霸气侧漏,海虞城衙署上上下下噤若寒蝉。

    上官仪自是受宠若惊。

    须知房俊这一番话语,将会给海虞城的一干牛鬼蛇神带来无比的震撼,那些想要在自己面前耍些手段的家伙,怕是立刻就要偃旗息鼓,乖乖的配合。

    自己的工作将会立刻轻松无比。

    有人罩着,真特么的爽……

    两人寒暄几句,房俊刚欲告辞,边听不远处有人惊呼一声:“哎呦!这不是房大总管么?哈哈哈,今日张某有幸,不知大总管可有闲暇,咱们把酒痛饮,一醉方休?”

    房俊诧异的回头看去,之间不远处的街面上,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正缓缓驶来,此刻车帘撩起,一个粉雕玉琢的……汉子正坐从车厢里走出,到了房俊近前跳下马车,拱手笑呵呵的向房俊施礼。

    形容一个汉子,为何要用粉雕玉琢呢?

    实在是此人的形象……太过妖艳。

    一袭湖水绿的蜀锦长袍,用金丝纹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艳丽无匹。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不知是否抹了油,油光可鉴一丝不苟。俊俏的脸膛敷了一层粉,粉润莹白中带着淡淡的红晕,修眉朗目,倜傥风流,距离房俊尚有足足一丈距离,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至,也不知这人的衣物熏了多少香、身上敷了多少粉。

    得亏已是浅秋,否则必然招蜂引蝶,蔚为奇观……

    房俊瞅着这人眼熟,一时却是想不起究竟,只得微微拱手,“这位兄台,不知……”

    那妖艳公子“哎呦”一声,俊俏的脸上满是浮夸的失落,顿足道:“大总管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张忘,您不记得招股会那天了?在下可是响应您的号召,足足花了九十万贯买下了盐场的股份呢……”

    他这么一提,房俊顿时恍然。

    “原来是张兄,本侯眼拙,未曾认出张兄,失礼失礼。只是张兄今日神采飞扬、娇艳无双,与那日的装扮气质大相径庭,相差太大。”

    这人怎么打扮成这样?

    房俊嘴里损了一句,心里却是琢磨,难不成此人有断袖之癖不成?这打扮这气质,啧啧啧,肯定还是个“受”……

    张忘脸色一僵,自然听出了房俊的揶揄,就有些尴尬,眼珠儿转了转,心说你这什么意思?我一切正常好吧,说一句神采飞扬咱倒是认了,可什么叫“娇艳无双”?

    他自是不知房俊一直未曾坦然接受唐代的“审美风格”,对于簪缨子弟“插花敷粉”的爱好敬谢不敏。不过房俊口中的寓意他却是听出来了,这是在说咱是个兔子?

    张忘心里不爽,你才是兔子!

    不过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想了想,便向后招招手。

    身后他刚刚乘坐的马车内,便有两个千娇百媚、衣饰华丽的女子下得车来,走到张忘身后,眼眸却一直打量着房俊这边,秀眸如水,情意绵绵。

    显然,这两位女子是认得房俊这位威震江南的实权人物的……

    “哼!坦胸露乳,举止放荡,水性杨花,伤风败俗!”

    房俊身后传来一声轻哼,一个娇脆的语音低声咒骂。

    房俊嘴角一扯……

    聿明雪大抵是在山上闷得狠了,今日去找房俊想要弄点好吃的,正巧房俊出门,便兴致勃勃的跟来。不过鉴于这小妮子曾跟房俊演了一出“长街刺杀,义释凶徒”的戏码,被别人认出来不是太好,房俊便让她穿了一身男装。

    此刻的小丫头眉眼清秀精致,肌肤莹润如雪,好一个俊俏的童子。不过秀美微蹙,甚是厌恶的看着对面的两个浓妆艳抹光彩照人的女子眼波流转勾引房俊,嘴里碎碎念。

    张忘将两个美人儿叫出来,故意给房俊看,咱可不是兔子,您见过兔子玩女人的么?

    口中笑道:“今日乃是在下生辰,好友在一品楼为在下设宴庆生,不知大总管可否赏脸,前去饮一杯水酒?”

    房俊婉拒道:“原来是张兄生辰,稍后本侯命人补上一份贺仪,不过这酒就不喝了,本侯诸事繁杂,实在是抽身不得。”

    聿明雪嘴角微挑,很是开心。她可看不上对面那两个挤眉弄眼坦胸露乳的骚货……

    张忘见状,也不强求,客气两句,便登车离开。

    只是临走之时,那两个女子眼含秋波,对着房俊盈盈下拜,嘴角含笑,那一对胸前的丰盈着实令街上一众男子暗流口水,大饱眼福。

    聿明雪就又是哼了一声。

    房俊向马车走去,聿明雪紧随其后。

    房俊嘴角含笑,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嫉妒了?”

    聿明雪秀眉一挑:“本姑娘嫉妒她们?”

    房俊反问:“难道不是?”

    聿明雪不明所以:“为什么?”

    房俊瞄了一眼小丫头瘪瘪的胸脯:“人家胸很大。”

    聿明雪皱眉,低头,瞅到了自己的脚尖……

    小丫头刚刚发育,不过女孩子思想早熟,古今皆然,隐隐约约已经对自己的身材有了某种述求。

    闻言就有些着恼,咬着小白牙恨恨的瞪着房俊:“本姑娘很小么?”

    房俊很想说是,不过见到这丫头忿忿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一颤。这可是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可以百万军中斩将夺旗的残暴萝莉……

    便改口说道:“大有大的好,小也有小的妙。”

    “听族里的姐姐嫂嫂们说,男人不是都喜欢大的吗,难道还有人喜欢小的?”小丫头两眼晶亮,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个……”房俊尴尬了。

    难道要给萝莉上一堂生理课?

    房俊想了想,只好说道:“自然是有的。”

    小丫头锲而不舍:“大的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我特么倒是知道好处是什么,可是我怎么说?

    咱可是有节操的男人,怎么就跟一个小丫头聊起这样的话题?

    太污了……

    想了想,只好说道:“乳不巨何以聚人心?”

    小丫头神色有些不爽,偷偷看了看自己的小兔子,又问:“那小的有什么好处?”

    房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拜托,你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想要用套路害我?

    房俊没好气说道:“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聿明老头蹲在地上,眼睛紧紧的盯着不远处江边的巨大龙门吊,眼中精芒闪烁。

    一根极其坚韧的绳索绕过数个密密麻麻组合在一起的圆轮,在两名劳工轻松的拉拽之下将停靠在船闸内货船上的重物吊起。那货物被捆绑成固定的四方体,毫不费力的被吊起来,然后沿着门框式的横梁滑动,货物便从船闸内的货船上吊到岸上,直接放在一辆巨大的平板马车上,看上去足足上千斤的货物,被两匹健马轻松的拉走……

    滑轮这种东西,见多识广的聿明老头自然是见过的,甚至是一些杠杆的原理他也懂。但是将滑轮和杠杆如此巧妙的结合在一处设计出来的这种巨大的龙门吊,却实在当聿明老头叹为观止。

    “这是墨家典籍《墨经》当中记录的那种滑轮么?难道这房俊居然是墨家传人?”

    聿明老头震撼不已,小声嘀咕。

    墨翟和他的弟子们编撰的著作《墨经》中就有关于滑轮的记载。

    书中便曾详细提及滑轮的理论。

    中心轴固定不动的滑轮叫定滑轮,是变形的等臂杠杆,不省力但可以改变力的方向。中心轴跟重物一起移动的滑轮叫动滑轮,是变形的不等臂杠杆,能省一半力,但不改变力的方向。

    读遍诸子百家典籍的聿明老头自然读过这本墨家的典籍,因此他怀疑房俊就是早已失传几百年的墨家传人……

    否则如何解释房俊神鬼莫测的机关之学?

    须知墨家的核心可不是什么“兼爱非攻”,而是独步天下的机关术!若非墨家传人,以房俊的年纪,怎能在机关之术上有这等精深的造诣?

    在他身后卓然而立的聿明雷却是默然不语。

    似乎没听见叔祖的疑惑,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一会儿看看那高大的龙门吊,一会儿又看看在船厂那边出出进进不断测试数据的新式帆船,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脚下用水泥浇灌出来的固若金汤的码头……

    为何那小小的滑轮可以轻易的吊起重达千斤的货物?

    为何那新式的帆船在逆风的情况下以一种“之”字形的前进方式反而比顺风跑得更快?

    为什么一堆粉末一样的东西,在用水和沙子、石子搅拌之后,就能坚若磐石?

    聿明雷紧紧抿着嘴,他觉得有一扇门在自己的面前虚掩着,有些东西在门后露出端倪,却有看不真切,让人甚是抓狂。他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将门踹开,真真切切的看看门后那一个新奇的世界……

    不搞清楚这些东西,谈何无上天道?

    一老一少各自琢磨着心事,沉默下来。

    身后轻快的脚步响起……

    聿明雷微微侧目,便见到聿明雪快步走来,一张可爱的包子脸鼓起,神情不善。

    聿明雷随意问道:“怎么了,很不开心的样子。”

    只是问一句而已,他并不认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兄妹两个平素很是亲近,聿明雷对于傲娇妹子的性格可谓知之甚深。这丫头性子傲娇任性,绝非看上去那般粉嫩可人、青春秀丽……

    “哼!”聿明雪嘟着嘴,一脸恼怒:“都是那个房俊,看上去人模狗样,实则是个大混蛋、大色狼!无耻之尤!”

    聿明雷心里一惊,这语气……难不成是那房俊狼性大发,占了妹妹的便宜?

    顿时急问道:“那厮做了什么?”

    聿明雪捏着小拳头,忿忿道:“口花花,不知羞,禽兽不如!若不是他跑得快,本姑娘一拳打爆他的狗头!”

    聿明雷丝毫没有意外,他可是知道自家这个看似清纯如玉的妹妹实则是个暴力狂,即便是房俊敢招惹她,也定然照打不误!他着急的是房俊到底做了什么,让妹妹如此恼怒?

    这是正“思索人生”的聿明老头也被孙女惊动,闻言奇道:“房俊到底做什么了?”

    聿明雪小脸儿一红,有些忸怩,吱吱唔唔说道:“这个……那个……”

    毕竟房俊的话语太过下流,虽然刚开始聿明雪并未反应过来,未能洞悉其中深意,但是稍坐思索之后,自然明白了其中之猥琐下流!

    可这话让一个小女孩儿如何复述?

    聿明老头也急了,急问道:“你这丫头,倒是说话呀?是不是那厮非礼你?哎呀,就跟你说女孩子要自爱,要离男人远一些,你偏偏不听,现在吃亏了吧?”

    聿明雪只好说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说话……好难听……”

    聿明雷急得不行,这丫头怎地一点也没有以往的爽利劲儿,拖拖拉拉的?

    “他到底说了什么?调戏你?”

    被哥哥和叔祖紧紧相逼,聿明雪又羞又恼,顿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那厮说什么‘乳不巨何以聚人心,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呜呜,那黑小子耍流氓……”

    聿明老头啧啧嘴:“‘乳不巨何以聚人心,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嗯,合着押韵,明心见性,不愧是才高八斗的诗词圣手,此言当真是意味深长,韵味悠远……”

    聿明雪对老头怒目而视!

    这是当叔祖的能够说的话么?

    你到底是哪边的?

    聿明老头自知失言,顿时尴尬的咧咧嘴,做义愤状:“哼,此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口出调戏之言,着实该死!”

    聿明雷则撇嘴说道:“房俊虽然言语不检点,可是也不能将错处都归咎与他,若非你咄咄相逼锲而不舍的追问,他又如何能说出此等诚实之言?”

    聿明雪眼睛都瞪圆了,怒道:“聿明雷,你是不是我亲哥哥?”

    看着妹子都快哭了,聿明雷赶紧没立场的说道:“是是是,当然是!那房俊着实可恶,待为兄去揍打一顿给雪儿出气,如何?”

    聿明雪愤然道:“不行,太便宜他了!你去将他狗头斩下,让他再也说不出污秽之语!”

    聿明雷大汗……

    一句话就砍人脑袋?这个妹子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女,太狠了!况且那房俊虽然粗鄙了一些,但是这话说的也没错啊……

    “那个……揍得狠一点,行不行?杀人啊什么,要流好多血,太残忍了……”聿明雷只得小心翼翼的替房俊争取活命的机会。

    聿明雪不干,顿足道:“你杀不杀?”

    聿明雷尚未回话,脸色陡然变得非常精彩。

    一个声音自聿明雪身后响起:“什么杀不杀的?要杀什么?杀鸡么?呵呵,聿明姑娘当真冰雪聪明,本侯新近习得一种烹调鸡肉的方法,正想给聿明姑娘一展身手呢……”

    房俊带着一群水师的兵将视察军港的宿舍建设,谁知刚刚转出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宿舍,就见到聿明家的三人在说话,自然要上来寒暄两句。

    聿明雪豁然转身,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出现的“黑小子”!见到房俊一脸好像什么都没做过的无辜模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娇叱道:“刚刚你跑得快,现在却自寻死路,受死吧!谁要吃你的鸡……”

    娇小的身子箭步冲前,秀气的莲足一抬,一脚便踹在房俊胸口。房俊猝不及防,而且就算是防也防不住,被一脚揣个正着,胸口一闷,身子腾云驾雾一般倒飞出去。

    可是现在就是站在堤坝之上,这倒飞出去,便直接“噗通”一声落到了水里……

    苏定方、刘仁轨等水师兵将面面相觑,然后发一声喊,扑通扑通好几个人都跳进水里搭救房俊。大家可都是知道这小丫头看着弱不禁风娇娇怯怯,实则战斗力惊人,这一脚若是下足了力气,还不得把房俊踹死?就算踹不死,也得给呛死了……



    留在堤坝上的苏定方和刘仁轨相互瞅了瞅,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道理来说,敢袭击主帅,甭管他是谁,苏定方和刘仁轨定然第一时间冲上去将凶手拿下,若敢反抗,那就是格杀勿论!可是眼前这个娇小秀气的女孩子儿却是房俊的座上宾,是房俊每日里变着法儿要哄着的存在,怎么杀?

    可若是毫无反应,似乎又有些对不住房俊……

    两人正自纠结,房俊已经从水里爬上堤坝,一身官袍湿哒哒的滴着水,俨然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一爬上来,房俊便脸孔涨红着大怒道:“臭丫头,你疯了不成?”

    聿明雪毫不示弱,瞪眼道:“谁叫你口花花?就是该打!”

    房俊气道:“是你非得追着我问,现在反倒怪我?”

    聿明雪扬了扬粉拳,俏鼻微皱,恐吓道:“分明是你龌蹉下流,不是好人!再敢对姑娘口花花,下次还打你!”

    苏定方一脸猪肝色,刘仁轨紧紧抿着嘴,其他兵将亦都一脸古怪,憋笑憋得甚是辛苦……

    这姑娘,太彪悍了!

    房俊气得鼻子都冒烟了,大怒道:“你若不是女流之辈,本侯今日定然让你后悔说出这样嚣张的话!”

    “嗤……”聿明雪小巧的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圆润的下颌微微扬起,一脸不屑:“胡吹大气,就你这样的,本姑娘一个打十个!”

    房俊一头撞死在堤坝上的心都有了……

    还有什么是比被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如此嘲笑轻视不屑一顾更让一个男人感觉到羞耻的事情么?

    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他真的不是人家小丫头的对手……

    房俊不知怎么办了。

    上去拼命?

    肯定是拼不过的,聿明氏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超级家族总会掌握一些神奇的法门,虽然未必有飞花摘叶、御剑飞行那么夸张,但是锻体之术的确是精妙绝伦,能够充分发掘人体的潜能,战斗力惊人。

    若论及当时最神秘强大的家族,能够与聿明氏相提并论的,大抵也只有龙虎山天师府的张家……

    若是一个男人,哪怕他是战神下凡武神再世,哪怕明知必死,房俊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决一死战!男人的骄傲绝对不容许如此肆无忌惮的挑衅,即便是血溅五步、命丧当场,也得用自己的鲜血洗刷这个耻辱!

    可现在面对的一个小姑娘……

    但是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被鄙视了?

    还是当着自己部属的面前?

    房俊差点吐血三升!

    聿明雪虽然恼火房俊,但是此刻见到他脸色极其难看,额头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双眼像是快要冒火一般瞪着自己,顿时一阵心虚……

    这家伙虽然讨厌,可是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总是变着花样的给自己弄吃的,平素也是言听计从顺着自己。现在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小丫头抿了抿嘴唇,眼神游移不敢跟房俊对视。

    这时聿明老头看不下去了,喝叱道:“放肆!一介女流,居然对大总管动手,聿明家的规矩难道都不要了么?速速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

    聿明老头觉得孙女着实太任性,过分了。可是有实在舍不得罚得太重,只要让其回去面壁思过,赶走了事……

    “哦……”聿明雪乖巧的应了一声,垂下臻首,也不敢看房俊了,脚步轻快,“嗖嗖”就跑个没影儿……

    房俊咬着牙根,青筋暴跳,恨恨看着小丫头窈窕纤秀的背影,心里暗暗发狠:死丫头,给哥哥等着,迟早让你伏地求饶!

    聿明老头也是尴尬,自家孙女确实过分了,房俊不仅仅是帝国的侯爵,更是一路总管,麾下战兵过万、战船无数!被一个小女子这般欺凌,颜面何存?

    聿明雷已经苦笑道:“舍妹顽劣,少不更事,得罪之处,还望大总管海涵。”

    房俊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自己又能如何?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一棍撂倒……

    死丫头,且行且珍惜吧!

    *****

    华亭镇处于苏州之西,一直延伸到大海。

    只不过由于长江携带的泥沙在出海口处慢慢淤积,现在的华亭镇比之后世的上海要小得多,即便是长江口的崇明岛此时也只是几个矮矮的沙洲,至于对岸的南通,更是一片汪洋,尚未沉积成型……

    阳光普照,海浪滔滔。

    在华亭镇沿海的平缓地带,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池子早已修砌完毕。这种池子皆用红砖砌成,表面抹上一层水泥,干透之后不虞海水渗透,更能隔绝泥沙。

    这些水池都不深,却宽敞辽阔,此时池子里已经蓄满海水,远远望去方方正正的池子除了没有稻苗之外,就宛如江南各地春天的时候准备插秧的水田……

    被盐场雇佣的劳工皆是附近的平民,以往或是给大户人家做工,或是被士族雇佣,都是从事煮盐的营生。从盐场的规划、平整海滩、修砌池子,直到现在池子里蓄满海水,他们都从头至尾的经历过。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一池池的海水,仍然一脸茫然……

    “当家的,你说这池子到底是用来做啥的?”

    赵四媳妇迷茫的看着蓄满海水的池子,悄悄捅了捅丈夫的咬,小声问道。

    他家是第一批被镇公署招募雇佣的劳工,当初与镇公署签署“合同”的时候,听说要往“合同”上签字画押摁手印儿,差点吓了半死。

    一家子没有一个识字儿的,谁知道那“合同”上到底写些啥?家里倒是除了两件破瓦窑之外别无恒产,不至于被人谋财,但是赵家却有一朵远近闻名的花骨朵……

    别不是那个什么大总管看上了咱家闺女,想着法儿的骗咱们在卖身契上画押吧?

    直到镇公署的官吏不厌其烦的解释,才满心惶恐的画了押,摁了手印儿。不摁不行,人家可是大总管,听说还是位侯爵,老爹是朝中宰相,就算是看中了自家闺女,难道还有的反抗么?

    总不能为了丫头,就把一家子的姓名都搭上吧……

    不过在第一个月到期之后,那“合同”规定的工钱拿到手里,赵家上下才知道那位大总管没骗人,真的只是雇佣他们做工,并不是惦记上他们的闺女。

    但是他们更奇怪了,就这么一个池子一个池子的修砌,修好了打开闸口在涨潮的时候灌进来满满的海水,然后关闭闸口……这是要干啥?

    赵四拧着眉毛,江南少见的魁梧身材站得笔直,无法回答媳妇的问题。

    天知道修这么多稻田一样的池子是作甚……

    关闭闸口的活计很是轻松,根本不用大人出马,各家的孩子就能搞定。远处一群孩子将最后一排水池的闸口关闭,嬉笑追逐着在刚刚没掉小腿的水池里疯跑。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闺女,将葱花绿的纺绸裤子卷到了膝盖上,脚步轻快的在水池中奔跑,却仍旧被水浸湿了裤子,紧紧的贴在大腿上勾勒出一抹青涩纤秀的曲线,两只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腿踩着海水喷溅起晶莹的水花儿,洒下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正是赵家的闺女赵绣娘……

    赵四两口子看着跑过来的闺女,以及追在姐姐身后的皮小子,嘴角不自禁的裂开,露出幸福的微笑。

    一声突兀的低呼声,打断了这一副阳光下美好的画卷。

    “大总管来了,还有好多人同行!”

    赵四心里一颤,脸上变色赶紧对着自家闺女使劲儿的挥手:“绣娘,赶紧领着弟弟回家去,贵人们没有之前,不准出来!”

    秀气漂亮的赵绣娘一脸茫然,不过向来很乖很听话的她没有质问父亲的意图,而是娇脆的应了一声,便回身拉住刚刚打到她腰际高度的弟弟,匆匆跑回家去。

    赵四这才松了口气。

    据说那位大总管尚未及弱冠之年,不仅娶了皇帝家的公主,镇公署里更是收了好多美人侍妾,定然是个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若是被他见到自家绣娘,保不齐就起了歹心。

    这帮子纨绔子弟看上去人模狗样,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最不是东西……



    一群锦衣华服的贵人自远处缓缓走来。

    房俊一身青色直缀,未着官服,当先而行,孔颖达与聿明老头背着手走在他身边,一众购买了盐场股份的士族和商贾跟在后面,呈众星拱月之势将房俊围在当中,俨然后世的领导视察……

    由此可见,捧红踩黑、阿谀奉承,古今皆然。

    房俊一路行来,指指点点,介绍着盐场的种种设施,但是更多的则是向身边的的孔颖达也聿明老头解说着各种施舍的用途和。至于那些士族和商贾,带你们看看出了钱都买了些啥已经是够意思了,难道还有本大总管亲自解说不成?

    沿着海边的荒滩,无数的盐池鳞次栉比。

    盐池由上而下逐个挖低,落差为三寸左右,上下池之间开有池门,用以向下流水。盐池周围挖二面或三面大沟,称为盐沟,以备纳潮储水。向海一面的沟堤,开一水门,设闸以备启闭。

    涨潮时海水灌入盐沟,用戽子或水车汲取沟内海水灌入高卤台内,在池中沉淀泥沙;次日将高卤台内海水放入二卤台,再将高卤台汲满海水;第三日,将二卤台内海水放入三卤台,高卤台内海水放入二卤台,再将高卤台汲满海水。逐日依此类推,利用日光蒸发水分,提高卤水浓度,第三层卤台即为结晶池,至此海水已经基本处于饱和状态,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无需几日即可飘花结晶,数日后捞盐归坨。

    并不是所有的卤水都会结晶成盐,总归会有一部分剩余,而这剩余的液体称为母液,也称“苦卤”,房俊知道可从中提取多重化工原料,但是具体如何操作,他却是两眼一抹黑……

    来到一处结晶池前,房俊站住脚步,没有搭理眼前点头哈腰的盐场管事,而是将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壮实的汉子招招手喊了过来。

    赵四受宠若惊,这可是帝国的侯爵、皇帝否女婿,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赶紧小跑着来到面前,弯腰施礼:“那个……大大大总管,小的给您见礼!”

    房俊最是喜欢这样憨实强壮的汉子,扔到田里能干活,带到战场上又是个好炮灰……

    他亲热的拍拍赵四的肩膀,笑问道:“不必拘礼,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赵四差点跪了……

    大总管居然叫咱“兄台”?

    这家伙激动得打摆子,觉得口干舌燥,赶紧舔了舔嘴唇,才哆哆嗦嗦的回话道:“小的叫赵四。”

    房俊脸一僵,嘴角一抽:“呵呵……这名字好,这名字好哇……”

    幸好这里是江南,不是大城市铁岭……

    赵四觉得自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呢?这样一个威震江南的大人物,居然拍着自己的肩膀跟自己称兄道弟,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都说这位大总管是个大棒槌,杀人如麻凶残暴戾,可是眼前站着的这个年青英朗的小伙子英气勃勃待人和蔼,哪里有半分戾气?

    果然都是造谣啊,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该将自家闺女撵回家去,或者在大总管眼前转一转,被他看上眼,这辈子也能锦衣玉食,不至于嫁一个熬海煮盐的苦哈哈……

    房俊哪里知道自己的形象在赵四眼中迅速转变,已然成为“国民好女婿”级别的存在?

    他指着眼前的结晶池问道:“现在卤水浓度如何?”

    提起本职工作,赵四连忙收摄心神集中精力,恭敬答道:“回大总管的话,卤水浓度已将近十成,按照大总管所言的要求,用不了多久即可出盐。”

    房俊奇道:“这么精确?”

    没有专业的检测设备,单单以眼力观测或者用手来测验的话,怎么能将卤水浓度说的这般精确?

    赵四憨笑一声,说道:“小女顽劣,前日于盐池旁嬉戏,手中的莲子不慎掉入池中,却发现那莲子并不沉底,而是平浮于卤水之上,小的深感奇怪,便用莲子逐一实验,便发觉莲子若是在卤水中斜浮,为七八成卤,平浮于卤水面上则为十成卤。前日的那一池卤水本来已经有盐花浮现,只是夜间一场大雨,就将卤水的浓度稀释,幸好昨日天晴,一日暴晒,又达到了十成卤!”

    用莲子来测试卤水的浓度?

    房俊想了想,卤水的浓度越高,比重就越大,莲子便会浮在水面,理论并无偏差,买毛病……

    一个淳朴的农夫却能创出这等简便的测试之法,倒是令房俊大为意外。不过房俊的规矩一直都是“有功则赏有过责罚”,尤其是在发明创造这一方面,要想手底的工匠不至于墨守成规,而是不断的去发现、发明新式的工艺,提升产品的质量和制造速度,就必须有一套严格的奖励制度。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钱到了一定数量,连命都能舍,何况是发明创造?

    房俊欣慰的点点头,赞道:“做得好!来人!”

    身后自有华亭镇的官吏小跑着过来:“大总管有何吩咐?”

    房俊指着赵四说道:“赵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擢升为盐场的副管事。另外,更创出检测卤水浓度之法,赏钱百贯,以资奖励,并将此事迹传于华亭镇各个工坊、各处生产队,要大家好生学习、以为激励!”

    “诺!”官吏应了一声,牢牢记下。领导视察自然不会带钱在身边,回去在之后便会将赏钱送到这赵四手中。

    赵四瞪着大眼睛愣了半天,突然“噗通”一声跪地,“砰砰”磕头,喜极而泣道:“小的一介平民,所作皆乃分内之事,岂敢当大总管如此厚赏?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一百贯!

    即便是江南膏腴之地,这笔钱也能买下上号的水田五亩,起一座两进的宅院,或者在苏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置办下一处店铺门面……

    对于一个连煮饭都要数着米粒的穷困平民来说,不啻于一笔惊天巨款,可以令整个家庭瞬间发生质变,一跃而成为中产之家!可是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对于一个淳朴的农民来说,可不仅仅意味着喜悦,同时也有不可置信的惶恐……

    旁边一位商贾有些不耐,喝叱道:“既是大总管赏你,便回家偷着乐便是,何至于假惺惺谦让?耽搁了大总管的时间,便是你有几颗脑袋也不够赔!”

    赵四吓得一哆嗦,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顿首道:“是是是,小的谢过大总管厚赏……”

    房俊眉头一皱,瞪了那个商贾一眼。

    老子在这里“亲民”呢,正经营自己的形象,你特么横插一脚算什么?那商贾被房俊一瞪,顿时吓得战战兢兢,赶紧缩了缩身子,躲在旁人身后……

    房俊亲手将赵四搀扶起来,正容道:“本侯赏你,是因为你对盐场做出了贡献,这个贡献已经远远超出了你应当承担的职责范畴。咱们华亭镇荒滩处处,良田皆无,本侯自是锦衣玉食,可是要拿什么来养活大家?这里不仅仅是本侯的封地,也是大家赖以为生的家园!本侯自当与大家一起,将华亭镇经营成江南的明珠,家家户户生活无忧、安居乐业!本侯在此承诺,只要你们能将华亭镇当成自己的家,本侯就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同患难,共富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番话,在场的士族子弟和商贾固然是惊愕不已,那些本地的居民,则各个热泪盈眶,当即跪倒在地,大呼道:“大总管仁厚,大总管公侯万代!”

    房俊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既然卤水已经饱和,便开始耙盐,让本侯看看,何谓卤水入境,海盐胜雪!”

    “诺!”

    盐场的劳工齐齐一声大吼,神情振奋的一跃而起,冲入盐池!



    劳工们兴冲冲的冲入盐池,先是将池旁的阀门打开,任凭不会继续结晶析出海盐的苦卤顺着盐沟流入大海,池底剩下的便是混合着少量苦卤显得有些黏稠的盐粒。

    一根长长的木棒顶端是一块横过来顶起的木板,像是推雪一样在池底用力一推,已经结晶的海盐便被推起……

    被堆到一起的海盐含有苦卤,黏糊糊不点也不好看,但是随着苦卤渐渐流出,阳光照耀残余的一点点水分也随之蒸发掉,那一堆堆原本黑糊糊的盐堆便变得洁白耀眼。

    阳光照射,海盐胜雪!

    随着结晶池里的苦卤缓缓流干,池底残余的盐粒也渐渐晒干,像是秋后的苦霜、冬日的薄雪,莹白一片。劳工们顾不得心里的震撼,用毛竹大扫把将池底剩余的一层海盐扫起来归到一堆一堆的雪白盐堆一起,然后再用簸箕装到一种与以往有所不同的独轮车上。一车一车的的海盐被运到结晶池后面抹了水泥地面的空地上,轻轻松松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座洁白胜雪的盐山!

    等到最后一车海盐被推出盐池,堆到盐山上,劳工打开结晶池上方的闸门,已经经过沉淀过滤而且晒了好几天的卤水再次流入池中,再过个一两天,就又是一池海盐。

    等到一切工序完成,所有人劳工们擦着汗水,士族商贾们张着嘴巴,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座在阳光下反射着洁白光芒的盐山!

    这……就出盐了?!

    大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古以来,熬海煮盐早已有之。

    农户们或是自己熬盐,或是给世家豪族熬盐,都是全家上阵辛辛苦苦的上山砍柴火,下海挑海水,每锅最多只装得下三十斤海水,烟熏火燎的熬干了,只得一斤不……

    当地的农户还好一些,除去苛捐杂税再加上自己家也得吃一斤,辛辛苦苦每月也剩不下多少。而且海水腐蚀性大,铁锅的铁质又不行,铁锅熬的次数多了,一不小心就会烧穿锅底,这又是一笔昂贵的费用。

    至于那些替世家豪族做工的劳工们,则更是苦逼,辛辛苦苦的熬出盐来也不是自己的,被烟火熏得眼睛坏了、被海水跑得手脚生疮,最后也仅仅能换回一点裹腹的食物,全家都吃不饱……

    可是再瞅瞅眼前的一幕,海滩上挖些池子,太阳底下晒晒,人下去用耙子退、用扫帚扫,轻轻松松就弄到这么一座盐山,怕不是得有几万斤海盐?

    劳工们想起自己以前的辛苦,真是欲哭无泪;忽而想到以后有了这么好的方法,可以轻松获得海盐,虽然盐并不是自己的,但是如此轻松的营生又能顿顿吃上饱饭,却又都是欣喜若狂。

    而那些士族商贾们,则整体傻眼,目瞪口呆,心中五味杂陈,可谓酸甜苦辣百味惧生,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欢喜自然是欢喜的,如此轻省的制盐之法,比照房俊当初承诺的产量只会多不会少,这笔投资自然大赚特赚。

    但是懊悔不甘者也大有其人!

    海盐的产量的确是不少,这笔买卖做得值了,即便是在“钱庄”里借贷了大笔款项,每月每年要缴纳数额不菲的利息,也还是大有赚头。

    可问题是如此简单到极点的晒盐之法,自己此前怎地就未曾想到呢?许多士族和商贾熬海煮盐的历史几乎都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祖宗那辈儿上,若是从那时便知晓这种晒盐之法,这么多年下来,得积攒下何等惊人的财富?

    最令大家忿忿不平的在于——就特么在海边砌几个池子,灌满海水然后等着太阳将海水晒干,这么一个傻子都能制出盐来的法子,这个可恶的房俊居然就将上千万贯的财富揽入怀中?

    特么抢劫皇宫也没有这个来得快啊……

    房俊看着那如山的海盐洁白胜雪,心中志得意满、豪气顿生!

    每一块盐田以盐沟为分界,长宽各在一里左右,占地面积大概有半平方公里,被分成无数的沉淀池、蒸发池和结晶池等。此地处于远离长江出海口的地方,是华亭镇延伸在海中的一处犄角,四周一马平川无遮无挡,夏日里风力强劲,易于海水蒸发。只是受到江南梅雨季的影响,在这一时间段产量受到影响。

    即便如此,根据观察记录,现在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在晴天里每一天都能蒸发海水0.2毫米左右,一块盐田可蒸发海水两万吨。海水中含盐比例大约是百分之三,即可产出海盐三百吨。

    没有参照物,房俊也不知道唐朝的重量一斤与后世相差多少,就照一斤计算,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一石既是一斛,为一百二十斤,则一块盐田每天可出产海盐五千斛……

    自然可不能每天都是这般阳光普照海风呼呼,除去阴天下雨和冬季气温低蒸发慢,一年怎么样也可以产出三四十万斛海盐。

    当初房俊承诺的是每块盐田年产海盐十万斛,现在看来,房俊的计算出了失误,产量远远高于预期。

    是不是吃亏了呢?

    房俊可不是这样想。

    无论到了什么时代,食盐都是和粮食一样最为重要的生存基础。没粮食人会饿死,没盐吃也照样活不了!盐不仅是重要的调味品,也是维持人体正常发育不可缺少的物质。

    食盐调节人体内水分均衡的分布,维持细胞内外的渗透压,参与胃酸的形成,促使消化液的分泌,能增进食欲;同时,还保证胃蛋白酶作用所必需的酸碱度,维持机体内酸碱度的平衡,和体液的正常循环。

    人不吃盐不行,吃盐过少也会造成体内的含钠量过低,发生食欲不振,四肢无力,眩晕等现象;严重时还会出现厌食、恶心、呕吐、心率加速、脉搏细弱、肌肉痉挛、视力模糊、反射减弱等症状。

    可是自古以来,食盐的官营除了让国家财政富裕之外,并未能让更多的百姓吃的上盐,官盐太贵,流通在民间的大多是私盐。而唐朝早期并未施行食盐官营,百姓却大多吃得起盐,盐价可始终不高,说明百姓能不能吃得起盐,跟是否由国家专营并无关系。反而由于国家的垄断致使盐价暴涨,苦了百姓……

    什么样的方式才是最正常的?

    毫无疑问,是竞争!

    竞争可以提升产品质量,可以降低产品价格,可以直接让百姓收益!

    食盐的产量越多,自然价格越便宜,老百姓才能都吃得起盐!

    于此想必,一些钱财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更别说房俊本来就打算将这块利益让给皇帝和江南士族商贾,以此来分化江南士族的联盟。

    有心眼灵活的人,估算这一大堆如山的海盐,已经大抵计算出每年一块盐场可以得到的收益。

    心情振奋之余,也对房俊愈加敬畏。

    这倒不是敬畏于房俊点石成金的手段,而是房俊给皇帝创造的财富。在场的士族商贾,因为盐场股份限购的缘故,最多也就是占据一个盐场的三成份子,而皇帝呢?

    足足有五个盐场!

    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将这样一笔巨额的财富献给皇帝,本就备受宠信的房俊,在皇帝陛下眼中又会是何等的地位?

    大唐第一权臣或许算不上,但是大唐第一宠臣,舍它其谁?

    陛下现如今春秋鼎盛,房俊的靠山坚如磐石;即便日后帝位传承,房俊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亦是牢不可破!

    几乎可以想见,只要房俊自己不作死跑去造反,未来几十年内都将是皇帝最最信任和宠爱的大臣……

    如此稳固之地位,谁能掀动?

    这就是一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越早抱上,回报越高。反之,谁得罪了他,就算不弄死你,也是几十年没好日子过……



    呼哧,呼哧……

    郭待封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汗水沿着额头小溪一样往下淌,蛰得眼睛都睁不开,嗓子眼更是干得冒烟,每一口炽热的空气吸进肺里,都像有把锉刀在胸腔里来回的拉,两条腿比灌了铅还沉,每秒钟都是极其痛苦的折磨,完全是因为不想丢了面子,才继续坚持着。

    可是特娘的这得坚持到何时是个头?

    作为武勋世家的子弟,郭待封小时候也打熬过筋骨,刀枪棍棒自然也曾习练娴熟,可是对于这种超强度的“野外拉练”却是闻所未闻!

    自己坚持了几天?

    五天还是六天?实在是记不得了。自从上次出海剿灭盖大海那股海盗之后,水师回到吴淞口军港,便开始整顿。没过几天,便开始了这种残酷到极点的“野外拉练”……

    每天天不亮便起床,穿上全服甲胄,携带横刀,什么二十里负重越野、半炷香时间内一百个俯卧撑、仰卧起坐、擒拿格斗、握刀劈砍……

    郭待封都快疯了,这是水师吗?

    恐怕就连陛下身边的“百骑”也没有这样的训练强度吧!若非每天三顿大鱼大肉饭菜管饱,现在的上万水师兵卒能累死一半!

    不过是一群站在战船上接舷战的水师而已,至于吗?

    养尊处优多年的郭待封之所以咬着牙坚持到现在,只不过是心中一口气咽不下去!

    当初他同那个薛大个儿一起来到水师报道,同样都是有人举荐,自己是老爹凉州都督、安西都护、西州刺史的亲笔信,而薛大个儿则是拿着张士贵的推荐信,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是结果呢?

    一场剿灭海盗的水战打完,那薛大个儿直接成了校尉,统领一旅兵卒!而自己呢?那房俊连过问一句都不曾,就把自己丢在水师里不闻不问,好像没有自己这个人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

    你房俊是牛逼,可是我爹现在担任这安西都护、西州刺史,掌管高昌城方圆几百里,你家在高昌城的产业可都是在我爹的管辖范围之内,你特娘的就不知道送个人情,提拔提拔老子,也好让我爹照顾照顾你家的生意?

    那薛大个儿确实能打,可是咱也不差啊好不好?

    再者说,当上校尉统领一旅兵卒,那就是军官了,打仗的时候也不用冲锋陷阵吧?论伸手,咱打不过薛大个儿,可若是论运筹帷幄军法韬略,咱这个出身武勋世家的子弟难道还不如一个绛州乡下种地的农夫?

    郭待封越想越气,体力也渐渐不支,便落到了队伍的最后。看着身边的战友越跑越远,郭待封实在是没力气支撑下去追赶,心中的这口气一泄,顿时觉得浑身酸软一丝力气也无,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头顶炽热的阳光忽地被遮挡,一道阴影挡在自己头上。

    郭待封大口喘气,抬起头来,便见到一张面无表情方方正正的脸膛。

    正是这一旅的长官,校尉薛仁贵……

    薛仁贵看着郭待封,问道:“落后却不追赶,反而歇坐于地,这是为何?”

    他远远的跑在前头带领队伍,一回头,便发现有人落后,非但不思追赶,反而坐到地上歇息,便折返回来查看询问,看看是否负伤。这种负重越野在起初刚刚开始训练的时候很容易受伤,但是这些天坚持下来,兵卒的身体素质大幅度上升加强,受伤的情况便大大减少。

    但是既然是训练,便不可避免受伤。

    郭待封一见到是薛仁贵,心中抑郁不平之气顿时升腾,大少爷脾气发作,没好气的说道:“跑不动了。”

    薛仁贵性格方正,驭下极严,冷言道:“只要未曾负伤,跑不动也得跑!这种负重越野本就是极限的驯练方式,越是跑不动就越要跑,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极限。难道哪一天与敌对阵之时,你要跟敌人说你跑不动吗?若是那样,要么成为俘虏,要么窝囊被杀!”

    郭待封顿时大怒,瞪眼道:“你特么教训谁呢?你家郭少爷也是堂堂勋贵之后,你算个什么东西?休要在此叽叽歪歪,待本少爷缓过气来,自会自行回到军营,你且带领兵卒训练便是,勿用管我。”

    尚未跑远的兵卒都盯着这边看呢,隐隐听到郭待封的话语,都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大家都知道郭待封的背景,像是他这样有背景的在水师里多了去了!虽然如他这般身为嫡子的人很少,但各家送入水师之中锻炼的子弟也都是身份尊贵,不比他差多少。

    敢跟薛大个子叫板……

    大家都来了兴趣,远远的看着兴致盎然。

    这么跑,谁不累?

    可是水师之中军机森严,没人敢违抗军纪,现在有郭待封蹦出来,大家都想看看效果如何。若是薛仁贵让步,大家自然有样学样,没理由郭孝恪的儿子可以不守军纪,我们就不行吧?

    当真论起来,谁也不比谁差!

    薛仁贵依旧板着脸,双手负后,居高临下的瞪着郭待封,冷冷说道:“现在站起来,继续跑,某可以当你刚才的话语没说过。”

    郭待封冷笑:“某若是不跑呢?”

    薛仁贵道:“自有军纪处罚。”

    郭待封顿时炸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直视薛仁贵怒道:“军纪军纪,休拿军纪来压我!我郭待封就是出身军伍之家,什么军纪没见过,何曾有如此严苛之军纪?某就是不服,你待怎地?”

    远处围观的兵卒齐齐朝郭待封伸出一根大拇指,给予精神上的支持,至于实际的支援……还是算了吧,薛大个子是个油盐不进的玩意儿,武力值又高的离谱,没必要当面硬钢。

    薛仁贵回头瞅了兵卒们一眼,未予理会,转过来看着郭待封,点头道:“既是不堪训练之严厉,自可申请退伍,某可以将你的申请呈于大总管,并担保大总管可以批准。”

    水师的训练方式全都出自大总管之手,在薛仁贵看来的确严苛了一些,古之兵法从未如此。但是正如军纪所言,只要是身在军中,服从命令便是至高无上的要求,休说训练严苛,便是前方有刀山火海,一旦命令下达,也得要义无反顾的发起冲锋。

    若是没有这等上下一心的意志,何谈强军?

    不过水师当中有诸多世家子弟,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自是受不得这种折磨,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都递交了申请,自愿退伍。

    申请退伍?

    郭待封倒是做梦都想这么干,谁特么不愿意夜夜笙歌潇洒快活,非得到水师里来受这份罪?

    可是他不敢啊!

    临来之时,老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水师混出个样子来,替他老脸争光!若是敢如同以前那般胡作非为没规矩,就打断他的腿!

    老爹是个什么脾气,郭待封岂能不知?一旦狠劲儿发作,当真能将自家儿子的腿给打折了!

    郭待封瞪眼道:“别特么将自己当个人物,在本少爷眼前,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乡间一农夫,也敢跑水师里来人五人六的!本少爷奉劝你一句,还是赶紧滚回你的绛州乡下种地吧,否则你家中婆娘不晓得给你戴上几顶绿帽,倒是脑袋绿油油,岂不可笑?”

    少爷脾气就是这样,犯起混来就口不择言,什么过瘾说什么,什么难听说什么!

    至于后果?

    根本不考虑!

    怕这怕那,那还是纨绔子弟么?

    平素斗殴打骂,侮辱对方的妻子两句,实则不算大事,很多人都这么干。那些污言秽语不就是用来侮辱对方家人的么?作为一个纨绔子弟,若是不说上几句脏话问候一下对方的家人,实在是对不起纨绔子弟的名头……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算是触到了薛仁贵的逆鳞。



    薛仁贵蹉跎乡间,穷困潦倒,与妻子柳氏相濡以沫,恩爱不减。越是穷困之时,越是能看清一个人的品性。每日里辛勤耕作,却依旧缺衣少食,这样的苦日子对于柳氏这样一个出身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来说,非但未曾有过一句抱怨之言,反而勤俭持家,对薛仁贵鼓励支持。

    能够这样一位志趣高洁、贤良淑德的妻子,夫复何求?

    因此,薛仁贵对于妻子柳氏,自然是又爱、又愧、又敬。

    现在郭待封口出污言秽语,诋毁于柳氏,薛仁贵如何能忍?

    别看他整日里板着个脸似乎性情冷僻,实则脾气却绝对火爆,只是因为一心想要闯出一番事业,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前程才死死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想因意气之争而耽搁了前途。

    但是现在,什么前途也比不了妻子的清誉!

    薛仁贵一双眼睛陡然睁大,怒气勃发,咬牙喝道:“汝出言无状,若是道歉赔罪,某不与你计较。”

    即便心中怒气满溢,薛仁贵仍旧保持冷静。

    可郭待封哪里肯认错?

    旁边站着那么多人呢,此时认错,那不就等于将脸丢到地上任人踩?

    郭待封不屑道:“道歉?呵呵,某若是说错话,诬赖了你家娘子,自然应该道歉。可是谁说的准你家娘子在乡间就会为你守身如玉?说不得你前脚投军,那娘儿们后脚就将野汉子招入房中,干柴烈火,阴阳交合……嗷!”

    薛仁贵怒火填膺,去他妈的冷静,去他妈的前程,若是任由别人在自己面前诋毁侮辱自己的妻子,那还算是个男人么?

    薛仁贵飞起一脚,正中郭待封的心窝,将他踹得惨叫一声倒飞出去丈余远,“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烟尘四起。

    郭待封嘴炮耍得正过瘾,实在是没料到薛仁贵一句话不说就是一脚踹来,不过就算他料到了,以他的身后也必然躲不过薛仁贵含怒而发的这一脚。

    郭待封差点没闭过气去,虾米一样佝偻在地上,不停的干呕。

    薛仁贵面色铁青,抬脚走到郭待封身前,喝道:“道歉!”

    郭待封还不容易回过气来,兀自硬气道:“道你娘咧歉……”

    薛仁贵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踢在郭待封腹部。

    郭待封身穿甲胄,这一脚正好穿在护心镜上,“砰”的一声闷响,护心镜瘪下去,而郭待封则惨嘶一声,身子贴着地皮蹭出去七八步远。

    周围的兵卒只觉得喉咙一紧,各个死死的闭着嘴巴,无人敢上前相劝。

    薛仁贵此刻的脸色阴沉狰狞,已经处在发狂的边缘,谁敢上前?万一触怒了他被踹上一脚,岂不是自找的?那日剿灭海盗的战斗当中,大家可是将薛仁贵的身手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尤其是用长矛高高挑起匪首盖大海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人心,直到今日仍旧历历在目。

    若是单论武力值,放眼水师当中,恐怕就要数薛仁贵第一!

    薛仁贵大步走向郭待封,再一次居高临下的喝道:“道歉!”

    郭待封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拼了命也只能呼吸半口,肋骨更是剧痛难当,也不知道断了几根。他也算是有股狠劲儿,到了这般地步,依旧不肯服软,咬着牙颤声道:“你娘咧……”

    “砰”又是一脚。

    “嗷……”郭待封再次在地上蹭出去老远,连惨叫都有气无力,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就不……”

    “砰!”

    “我干你娘……”

    “砰!”

    “嗷……你特娘的……别踹了,别踹了……呜呜呜……我道歉,道歉还不行么……呜呜呜,再踹就死了……”

    郭待封终于不敢硬气,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再硬下去,薛大个子今日非得把自己踹死不可!生死面前,他的哪点矜持和骄傲早就不翼而飞,佝偻在地上涕泪横流不住的求饶。

    既是浑身骨头散架一般疼得,也是唯恐自己内脏受损吓得,更是当着这么多兵卒面被人狂殴而羞愧的……

    薛仁贵这才站住身形,回头瞅了四周一脸震撼的兵卒一眼,大声说道:“郭待封违反军纪,自当处罚。但殴打部属,也是某犯了军规,自会去大总管面前请罪,今日训练就此作罢,尔等速速回归军营,不得喧哗,不得随意走动,若有违反,军法不饶!”

    “诺!”

    兵卒们各个挺胸抬头站得笔直,齐声应诺,一脸崇拜、震惊的看着薛仁贵。

    这位薛大个子是真的牛啊!

    郭待封那是普通的勋贵子弟么?人家老子不仅是安西都护、西州刺史,更是一位国公爷啊!不过就是骂了你几句,侮辱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就把人往死里打?

    咱谁都不服,就服你!

    兵卒们也不敢多看,迅速调整队形,成两行纵列,小跑着返回军营。

    薛仁贵则上前薅住郭待封的衣领,一百多斤的汉子被他提溜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大步前往镇公署而去。

    *****

    房俊正在镇公署里坐着喝茶,将一切公务都丢给了裴行俭、辛茂将一干人等。开玩笑,自己只需要“点开科技树”就已经快要累死,难道还要处理这些繁杂的事务么?

    说句心里话,房俊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在下一秒来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叮”的一声,然后一个悦耳的声音想起:“恭喜宿主,系统绑定成功……”

    尼玛,若是自己也有一个穿越者标配的系统随身,可以凭借某种隐形的货币购买各种各样的黑科技,岂不是要轻松得多?什么合金冶炼、化工制造、无线电原理……需要什么只要去系统系统商城购买就OK,人生不要太舒服!

    哪里向现在这般,一个海水晒盐都琢磨去琢磨来,想要造个火枪火炮都两眼一抹黑……

    同样是穿越者,配置不同,自然导致成就不同。

    哥们儿若是也有一台3D打印机,称霸太平洋有何难哉?

    哪怕成为一个厨神也行啊……

    正捧着茶杯意淫呢,裴行俭大步从外边进来,到了房俊面前鞠躬施礼,说道:“大总管,外边有大食商人求见。”

    “大食商人?”房俊一愣。

    市舶司还未建造完,尚未正式运营,大食商人找自己做什么?

    “可是其所为何事?”

    “下官亦不知,只是这几人俱是神色焦虑,怕是有何惶急之处。”

    “那行,叫他们进来。”

    房俊吩咐一声。

    裴行俭转身出去,随即带着三个白色缠头巾、白色长袍的典型阿拉伯服饰的大食人走进来。

    房俊安坐不动,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为首的大食人年岁在四旬左右,身材魁梧,身上的白袍污渍处处,有些狼狈,就连一把漂亮的大胡子也邋遢肮脏,都有些擀毡了……

    他上前一步,弯腰施礼,操着一口语音怪异的汉话:“尊敬的侯爵阁下,鄙人是来自遥远的大食国的商人,您可以叫我侯赛因。”

    房俊眼皮一跳,很想问问“你的名字里还有没有萨达姆三个字”……

    不过这当然是个笑话,就算那位被绞死之后与自己一般重生,也不至于这么巧同生与一个时代。

    不过他是真的对这几个大食人产生兴趣了。

    千百年来,西亚的国家都向往东方强盛而富裕的国度,他们的商贾怀着崇敬之心,在千山万水戈壁荒漠当中走出了一条道路,来到神秘而富庶的东方,见到了华美的丝绸,精致的瓷器,将之带回西方,成为所有贵族视为荣耀的奢侈品。

    但是渐渐的,丝绸之路漫长的道路和风险被商贾们重视,他们开始开辟海上的航路。

    不得不说,哪怕中国古代的造船技术一直领先于世界,但是说起远洋航海的技术,却一直落后于西方。在这个时代,大食国的商人为了节约陆地通商的成本,已经探索出沿着大陆架一直拥往东方的航线,而大唐从来都不重视航线的探索。

    或许,自己可以试试是否可以从这几个大食商人身上得到海图?



    大食这个词来源于古波斯语Tajik的音译,当年波斯人统治阿拉伯世界时,用这个词来称呼阿拉伯部落。后来经由古丝绸之路,这个词也传到了中国,所以中国人就把来自这个地区的人都统称大食人。汉代称其为条枝,唐代则称大食。

    房俊对大食国没什么了解,但是他知道默罕默德这个穆斯林认可的伊斯兰先知,广大穆斯林认为他是安拉派遣人类的最后一位使者,伊斯兰教教徒之间俗称“穆圣“……

    大食国的这位创始人,生于阿拉伯半岛红海滨之麦加。幼时家贫,为人佣工,至四十岁时,思创新教,尝日夜往麦加附近希拉山,殚精竭思,求解救灵魂之术。尝在山上,见一人影,以为即天使格白利尔之影也。彼尝遇犹太人及基督教徒,颇受其影响,因是自创一神新教以代替阿拉伯旧有之多神教,后称为伊斯兰教。

    其要义即顺天命、爱人类,以求世界之和平,中国又称为回教。后信徒渐多,不容于家乡,乃北奔雅脱利伯城,时公元六二二年,回教乃以此为纪元元年。后乃起兵,削平阿拉伯半岛。

    默罕默德死后,其势力更盛,破波斯,南侵印度,东与大唐、吐蕃为敌,建立强横一时的阿拔斯王朝。

    “ Tajik”的读音像“大衣可”,所以大食应该念“大yi(四声)”,而不是“大shi”……

    “侯赛因”这个名字在阿拉伯人当中很多,甚至房俊还知道后世米帝那位黑人总统的名字里就有这三个字。

    房俊上辈子觉得叫侯赛因的好像都很久,曾经还百度过含义,百度上说本意是“长得俊美的男人”……

    不过令他惊奇的是,眼前这个大胡子看着一脸沧桑的样子,声音却是清亮雄浑,中气很足,虽然说着汉话的语音难免怪异难听,但是听上去年纪却不大。

    房俊不由问道:“不知阁下今年贵庚?”

    穿越得久了,又总是跟文化人大叫道,房俊的言语也下意识的文绉绉起来。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贵庚”这种词语恐怕一个歪果仁听不懂,他刚想再问一句“你几岁”,那侯赛因却已经回答道:“在下今年二十岁。”

    居然是个中国通……

    这可比相貌和年纪的巨大差距更令房俊赶到惊奇:“看来阁下没少来大唐啊?汉话说的这么好,却是令人意外。不过侯赛因是你的名字吧,不知阁下的姓氏是什么?”

    房俊一直都坐在书案后面,吊儿郎当的样子极其失礼,不过侯赛因显然并不在意,他恭敬的回答道:“在下出身于麦地那的哈希姆家族。”

    卧槽!

    房俊肃然起敬。

    那可是穆罕默德的家族啊!

    阿拉伯最历史悠久、地位崇高的家族!

    房俊惊愕问道:“你们现在国内不是正在开战么?巴格达攻占了没?大马士革占领了么?耶路撒冷占领了没?真是不可思议,作为哈希姆家族的人,你居然跑到东方来?”

    穆罕默德具体什么时候死的房俊不知道,但是以前看过一本介绍阿拉伯的文章,好像是在初唐时期。而在穆罕默德死后,他的地位被“四大哈里发”继承,从那时候开始大食国便开始了南征北战的扩张之路。

    在这个时期,他们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占领了伊拉克,消灭了波斯的萨珊王朝,蹂躏了约旦、巴勒斯坦和叙利亚,攻占了耶路撒冷,然后打败拜占庭军队后攻占了大马士革,紧接着又侵入埃及并且占领亚历山大里亚……

    可以说,这个时代的大食国在西亚那一片儿就是无敌的存在。

    而一个哈希姆家族的子弟,不在战场上为了家族浴血奋战,反而跑到遥远的东方来干嘛?

    经商?

    房俊可不认为哈希姆家族穷困到需要来东方经商赚取军费……

    侯赛因则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位毫无礼仪的唐国贵族,怎么会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伟大的阿拉伯帝国已经攻占巴格达?怎么会知道阿拉伯最勇敢最智慧的将军、被称为“安拉之剑”的哈立德·伊本·韦立德,已经率领阿拉伯人迅速通过人迹罕至的叙利亚沙漠,在亚尔穆克河畔一举歼灭了拜占庭5万大军,占领了叙利亚首府大马士革?

    自己可是在哈立德·伊本·韦立德从大马士革出兵攻占了耶路撒冷之后才启航前往遥远的东方,就算同期有商人前来唐国,也不可能带来这么详尽的消息!

    安拉在上,这个唐国贵族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安拉给他托梦了么?

    看着侯赛因个两个随从一脸震惊,房俊打个哈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吩咐一旁的书吏:“赶紧给几位安拉的使者安排座位,奉茶!”

    书吏们这才去搬椅子。倒不是他们失礼,而是在所有的唐人眼中,这些西域胡商都是低贱的下等人,完全没必要以礼相待,大总管肯接见他们就已经是给面子了好吧……

    至于房俊和胡商说的话更是云里雾里听不懂,安拉的使者?

    几位从来没有接触过阿拉伯商人的书吏一头雾水,安拉又是谁?

    是胡人的皇帝么?

    哎呀呀,大总管就是见多识广、知识渊博,人家胡商都没说自己是哪个国的,大总管就已经知道人家的皇帝是谁……

    啧啧啧,怪不得人家是大总管呢,服气!

    椅子搬来,奉上香茗,侯赛因却不坐,而是再次对房俊弯腰施礼,语气中带着一些急迫:“此次冒昧前来求见,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恳求侯爵阁下。”

    房俊眼珠儿转了转,笑道:“何必如此心急?且先坐下,喝口茶水解解渴,再慢慢细说不迟。本侯最是热情好客,咱们大唐有个圣人曾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既然阁下千山万水来到大唐,见面既是有缘,无论阁下有何难处,本侯定当全力相助,来来来,喝茶喝茶。”

    也不管人家信上帝的根本不信佛祖的缘分那一套,他端起茶杯,遥遥致敬。

    侯赛因无奈,只得先跟两个随从坐下,端起茶杯。

    一股清淡隽永的香气钻入鼻孔,几个精神一震,但是从未饮过此等浅绿色的饮品,有些窘迫,见到房俊已经轻轻啜了一口,便有样学样,也浅浅的啜了一口。

    茶水入喉,顺滑清涩,口齿留香,将口中因为食用牛肉的油腻中和,甚是清爽。

    侯赛因胡子一翘,惊问道:“这是何物?鄙人从未见过。”

    房俊笑道:“此乃茶叶,是一种植物的叶子。可别小看这小小的叶子,一棵茶树,每年仅可采摘几辆嫩叶,贵比黄金,在大唐可是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顶级奢侈品。而且这种茶叶最是能解除腹中的油腻,清热解毒,有益身心。”

    阿拉伯人吃牛羊肉,平时喝奶,日常更实用许多肉制品和奶制品,茶叶正是他们所需要的最佳饮品。不然为何在后世茶叶会和瓷器一样成为东西方贸易的最大宗商品?甚至由于普通西方民众对于茶叶和瓷器的大量需求导致东西方贸易之间的巨额逆差,使得西方国家不得不通过向东方大量倾销鴉片来平衡贸易差额,间接促成了鴉片战争……

    眼前这个侯赛因是阿拉伯的贵族,是不是可以从他这里提前将茶叶远销到西方,赚取大量金币呢?

    谁知侯赛因只是稍微表达了一下对于茶叶的惊叹和好奇,便迅速转变话题,神情沉重的说道:“尊敬的侯爵阁下,实不相瞒,鄙人此次远来唐国,率领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只是可惜途中在天竺沿海遭遇飓风暴雨,半数商船沉没,只好率着其余的商船前来唐国贸易,可谁知道就在进入长江走想要走水路前往唐国长安的时候,却遭遇了海盗的袭击……”

    房俊一愣,心说你这运气得有多衰?

    先是飓风,后是海盗……



    “侯赛因阁下若是有何请求,但说无妨。”房俊客气的表态。

    侯赛因赶紧站起来说道:“商船远航,本就充满了种种风险,这些也在鄙人的预料之中,若是单单损失了商船和货物,鄙人也能接受。但是……在被海盗劫掠走的商船上,还有鄙人的侄子……临行之时,鄙人的哥哥让我带着侄子来到强盛文明的唐国增长见识,可是鄙人却使得他落入海盗之手,回去麦地那之后,没办法向哥哥交待。所以,鄙人恳求侯爵阁下,能否出动战船,将鄙人的侄子解救回来?”

    原来是被海盗劫了,跑这里请求出兵的……

    房俊沉吟。

    水师的职责便是保护商船,守护航道,护佑海上贸易的正常进行。有商船被海盗劫掠,水师自然是要前去解救的,这个责无旁贷。

    但前提是,被劫的商队得是大唐的商人……

    以现在大唐百姓对于歪果仁的鄙视,就算房俊想要出兵,也必然惹起非议。

    凭什么大唐的兵卒要去为了胡人打生打死?

    胡人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再发一茬,永远都不会缺少前来大唐贸易的湖人,死掉几个有什么打紧?

    见到房俊犹豫,侯赛因也不是个蠢货,赶紧说道:“安拉在上,若是侯爵阁下能将鄙人的侄子解救出来,那些被劫掠的商船上的货物,就全都奉送给阁下,作为谢礼。阁下可能不知,那些商船上满满的全都是宝石和香料,价值连城!”

    房俊顿时冷笑起来。

    价值连城又怎么样?

    特么当老子是傻子呀?拿被劫掠的货物来当谢礼,这算盘打得倒是真精!这个大胡子心眼不少,跟他粗犷的外表实在是不相符……

    侯赛因见房俊冷笑,显然是识破了自己的意图,便有些尴尬,咬了咬牙,说道:“另外,剩余的这些商船上的货物,也全都奉送给阁下本人!只要到时候阁下能够赠送我们返航的食物和清水即可,请侯爵阁下务必答应!”

    刚刚出去转了一圈的裴行俭早已经回来,站在大堂里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候听了侯赛因的话语,顿时急了,不停的给房俊使眼色!

    他刚才出去可是问明白了,这支大食国的商队总共有商船五十多艘,被海盗劫掠了半数,还剩下三十几艘!大食国的商人最是豪富,所交易的商品多是香料和宝石,最是受到大唐贵族和世家的欢迎。

    这些东西全都赠送给水师的话,别说是剿灭海盗,就是征讨一个小国也划算啊!

    他不停的使眼色,谁知道房俊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再不搭理他,反而自己眯起了眼睛……

    房俊觉得侯赛因有些古怪。

    一个侄子而已,便将全部商船上的货物全都拿出来,以求得水师前去解救?

    以房俊对于阿拉伯人的了解,这一点有些蹊跷,不合常理。

    古代世界上最伟大的商人便是阿拉伯商人,这些人披着真主的外衣,口里念着《古兰经》,却是锱铢必较将利润谋算到骨子里的最纯粹的商人,这一点比之犹太商人尤甚!

    在他们眼前,亲情是个什么东西?

    多少钱一斤?

    尤为重要的是,侯赛因在阿拉伯四处扩张的时候前来大唐贸易,定然肩负着极为重要的使命,赚取军费也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罢,怎么会为了一个侄子就全盘放弃?

    要知道即便阿拉伯商船的航海技术极为发达,单单靠着季风的远航,一来一回就要两年时间!

    放弃了这一次机会,两年之后再重新来过?

    绝对不合常理。

    而且这个大胡子没喝过茶叶,显然最近几年没来过大唐,却又能说出流利的汉话,对一些比较艰涩的词汇也都精通,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难道……在被海盗劫掠的商船当中,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或者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又或者……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什么侄子?

    房俊脑子飞速转动,口中为难的说道:“这个……侯赛因我的朋友,不是本侯不愿意替你解救回你的侄子,本侯很是欣赏你这位正直的安拉的使者,可是你要知道,本侯所掌控的水师,乃是大唐帝国皇帝陛下的私军,并不是寻常保护航道的军队,所以……对于你的要求,本侯很是为难啊。”

    侯赛因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但是也听出了房俊的言外之意。他只说为难,却没有断然拒绝,事情便一定有转圜的余地,是自己的报酬没有让对方满意么?

    侯赛因心里很是不爽。

    这个年纪不大的大唐贵族,实在是太贪婪了!

    自己此行的船队运载了大量的宝石和香料,本来是想要来大唐交易一样东西,可是海盗打劫事出突然,迫不得已只能将这些宝石和香料送给房俊以换取他出兵解救自己的侄子,就算是那个必须面见大唐皇帝提出的交易都不得不忍痛放弃。

    可即便是这样了,这个侯爵却还是不满意吗?

    侯赛因心急火燎,他不是舍不得财富,再多的财富也换不来侄子的性命!若是自己的侄子死在海盗的手里,不得不埋葬在远离真主安拉的东方……

    侯赛因几乎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

    可是除了这些商船和货物,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啊!

    侯赛因急切的哀求道;“尊敬的侯爵阁下,请求您务必要怀着仁慈的信念救救我的侄子!现在鄙人没有更多的财富报答,但是只要鄙人回到麦地那,必将有数不尽的宝石和香料装船,送来遥远的东方作为报答,而且,您将收获所有穆斯林的感谢和尊敬!”

    房俊呵呵一笑,这么在乎你的侄子?

    那就好!

    他微笑道:“亲爱的侯赛因,本侯一向是一个对待朋友热忱而且真诚的人,所以,本侯愿意冒着被皇帝陛下责怪的风险,出兵救援你的侄子。”

    侯赛因大喜,感激得都快哭了:“您真是我所见过就仁慈的人,真主会保佑你!”

    我可不用你们的真主保佑,给我点好处就行了……

    房俊不找混迹的撇撇嘴:“不过你知道的,本侯虽然是水师的最高长官,但是并内有权利命令自己的部属为了一个胡人去拼杀流血甚至丢掉性命。因此,除了你所说的所有宝石和香料之外,本侯还要一样东西。”

    侯赛因自动过滤了房俊的前半截话语,心说你要好处要的这么明显也是够无耻了,他有些愕然的说道:“您还想要什么?”

    房俊说道:“海图!”

    “海图?”侯赛因顿时一脸纠结。

    房俊点头道:“没错,就是你们商队自阿拉伯原来大唐的海图,只要这东西给我,本侯立马出兵,否则,面谈!”

    侯赛因气得脸都红了!

    这不是赤裸裸的打劫么?简直比海盗还要无耻啊!

    阿拉伯的商人为什么能够将贸易做到遥远的大唐,而大唐的商人却很少前往阿拉伯的世界?

    就是因为阿拉伯人手里有着连通东西方海洋的海图!

    可是这海图乃是无数的阿拉伯先辈用命换来的,不知道有多少真主安拉的仆从被狂风巨浪吞噬,有多少帆船触礁沉没在距离陆地不愿的海中,有多少穆罕默德的信徒葬身鱼腹、死于海盗之手……

    这样的一份海图,被视为阿拉伯人最珍贵的宝藏,只有最尊贵的家族才能享受它,并且凭借它的指引,来到遥远的东方进行利润巨大的贸易,将阿拉伯世界的宝石和香料带来,并将珍贵的丝绸和瓷器运回阿拉伯!

    所有的阿拉伯勇士都将其视为珍宝,哪怕船队的最后一人丧生,也要在临死之前毁掉船上的海图!

    这样的珍宝,怎么能送人呢?

    若是唐人得到海图,将可以跨越遥远的大洋,直达阿拉伯世界!要知道,单纯的比较造船技术,唐人可是比之阿拉伯人更加精通的呀!

    侯赛因当即拒绝道:“不行!海图是真主赐予他的信徒的信物,我绝不可能将它交到异教徒的手中。”

    房俊并不意外他的拒绝,毕竟海图就代表着巨大的利益,一旦被唐人得到,阿拉伯商人的垄断地位就将消失,唐人完全可以直接前往阿拉伯贸易,精美的瓷器和华美的丝绸,可以席卷走阿拉伯世界大部分财富!

    他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那本侯就爱莫能助了。”

    侯赛因气得脸孔涨红,心下却是焦急万分。

    海图是阿拉伯人的珍宝,可自己的侄子,却是自己的兄长的珍宝,是整个阿拉伯世界的珍宝,未来将会是哈里发的继承者,将要背负这穆罕默德的荣光,带领着整个阿拉伯世界,去征服一切的异教徒……

    他的心中陡然一惊,这个侯爵凭什么狮子大开口,向自己讨要珍贵的海图?

    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侄子的真正身份,料定自己会舍弃海图,保住侄子的性命?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在麦地那,极少数的知道此次前往东方的人员当中,都不知道其实是自己顶替了侄子的姓名,根本不知道侄子的存在!远在东方的房俊怎么可能知道呢?

    可是,真的要保住海图而放弃侄子么?

    侯赛因神色变换,惊疑不定,心中纠结万分,无法取舍。

    正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薛仁贵的大嗓门响起:“末将薛仁贵,求见大总管!”

    房俊不知薛仁贵所为何事,倒也没避着侯赛因三人,开口说道:“进来!”

    薛仁贵大步进入大堂。

    嗯,手里还拎着个……人?

    房俊目瞪口呆,问道:“你这是干啥呢?”

    裴行俭眼尖,看着被薛仁贵小鸡仔一样拎着的人,仔细瞅瞅,惊呼道:“郭待封?你俩这是干什么呢?”

    薛仁贵犹自满腹怒气,手一松,就将郭待封丢在地上,惹得郭待封哎呦一声惨叫,却是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一般,站都站不起来……

    薛仁贵面色如铁,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启禀大总管,末将违反军纪,殴打同僚,愿领军法,单凭处置!”

    郭待封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此刻也顾不得丢人了,在地上滚了滚,想要爬起来施礼都没能够,动一动便是锥心刺骨的剧痛,也不知道骨头断了多少,内脏移位几许,涕泪横流的哭诉道:“大总管为我做主……”

    房俊眉毛皱起来,厌恶的看了郭待封一眼。

    堂堂七尺男儿,被人打了没啥,可是如此没骨气的哀呼悲叫,实在是丢尽男人的脸面!

    他瞥了郭待封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吾大唐军人,能够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这等哀怨啼哭,成何体统?简直废物!”

    郭待封心里这个委屈啊,你当我不想站起来么?

    可特么站不起来啊!

    驢日的薛仁贵下手太狠,骨头都断了啊!

    只能悲悲切切的说道:“大总管,属下……属下……站不起来啊!薛仁贵残暴桀骜,对同僚猝下狠手,违反军纪,还请大总管将其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他全然不提正是因为自己嘴巴缺德方才挨得这一顿狠揍,而是咬死了薛仁贵殴打同僚违反军纪。在他想来,自己好歹是郭孝恪的儿子,而薛仁贵不过是张士贵的故人之后,相比起来自己怎地都比薛仁贵分量更重,房俊应当卖自家一个面子吧?

    可他却完全不知道房俊的心理。

    没错,郭孝恪的儿子自然比张士贵的故人之后分量更重,但是有军纪放在那里呢,房俊岂会因为你是郭孝恪的儿子就袒护与你?起码要论论事情真相、是非曲直!岂能因为你的哭诉便怪罪于薛仁贵?若是如此,水师之中世家子弟甚多,难道以后谁跟别人有了冲突,就拉出来论论家世?

    如此一来,置军法军纪于何地!

    更重要是,做人得拎清自己的分量啊!

    你郭待封在房俊眼里是个什么玩意?

    薛仁贵在房俊眼中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三箭定天山、白袍灭高丽的盖世名将!

    只要跟薛仁贵站在一起,你郭待封在房俊心里就天然而悲催变成路人甲了好不好……



    薛仁贵和郭待封先是争执继而斗殴的原因很简单,许多兵卒在场,郭待封也不能撒谎。事实上这位郭家少爷连句狡辩都没有,就那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要求房俊处置薛仁贵。

    房俊理都懒得理他,你当军法是玩笑么?

    他当即宣令道:“郭待封侮辱薛仁贵妻子,口出不逊,言语龌蹉,水师军纪第三条,侮辱同僚、至生嫌隙者,杖三十,革除军籍,即刻驱逐!薛仁贵殴打同僚,虽然是郭待封侮辱在先,依旧违反军规,杖二十……”

    郭待封顿时傻眼!

    薛大个子把本郎君打得爹都快认不出了,只是杖二十,而本郎君只是骂了他两句,杖三十还不算完,还要革除军籍、即刻驱逐?

    尼玛的房二黑,知道你黑,可是不要这么黑吧?

    郭待封当即怒道:“房俊你袒护薛仁贵,刻意打压于我,我不服!”

    薛仁贵则再次单膝跪地,施行军礼:“末将知错,甘愿受罚。”

    房俊面无表情的看着郭待封:“此乃军纪,不可逾越。本侯麾下之水师,你当是和泥巴过家家的乌合之众么?休说你只是国公之后,即便是亲王贵胄,在本侯的军中亦当一视同仁。军法严明,军纪无情,没有人情可讲。今日若是本侯徇私,便是视袍泽弟兄的性命于不顾,异日战场之上,还有谁能决死冲锋,谁能死战不退,谁能攻城拔寨?”

    看在郭待封乃是郭孝恪之子的面上,房俊委婉的劝说两句,至于郭待封听不听得进去,他却是全不在意。

    正如他自己所言,一支军队凭什么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无非是高昂的战意、精良的装备、以及严明的军纪!

    战意靠训练,装备靠积累,严明的军纪则是根基!

    纵观历史,任何一支强军都有着严明的军纪做支撑,从未听说有军纪散漫者能百战百胜!

    军机面前,你郭待封算个什么东西?

    “来人!”房俊喝了一声。

    自有赶到的行军司马走进大堂,施礼道:“末将在!”

    房俊冷声道:“即刻施刑,不得有误!”

    “诺!”

    薛仁贵不用押解,自己已经昂首走了出去,甘愿受罚。

    郭待封却是大呼小叫:“房二黑,你特娘的想死啊是不是?我是郭孝恪的儿子,我爹是安西都护,是西州刺史!你敢打我,信不信我爹将你家在西域的产业连根拔起?”

    “住口!”

    房俊大喝一声,这次是真真的怒了!

    触犯了军纪,居然还敢威胁我?你特娘的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还要将我在西域的产业连根拔起?

    给你爹个天做胆子,你看他敢不敢?

    无论是葡萄酿亦或是羊毛,都是稳定西域、拉拢各国的战略,是李二陛下钦准、政事堂议定的国策,你特么一个安西都护就敢为了私怨置国策于不顾?

    还敢挑战自己一军之主的权威!

    房俊冷哼一声:“行军司马,按军纪,当众辱骂主帅,该当何罪?”

    那行军司马面无表情,肃然道:“按军纪,当众辱骂主帅,杖八十,戴枷示众三日,革除军籍。”

    房俊瞪眼道:“那还等什么?不过郭待封虽然触犯军纪,却罪不至死,总计一百一十杖,分三次在十日内执行。”

    “诺!”

    行军司马得令,翻身招来一名掌管军纪的属下,架起郭待封就走。

    郭待封这回是真的慌了……

    娘咧!八十军棍?那还不得打残了哇?虽然分三次行刑,可是那也受不了啊!

    郭待封终于感受到房俊是要玩真的了,根本不管他是不是郭孝恪的儿子,他拼命挣扎,哭叫道:“房俊……大总管……我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革除军籍就好了,军棍就别打了行不行?会死人的啊……”

    真特么软骨头啊……

    房俊被他吵得脑仁疼,心说那郭孝恪虽然也是个浑人,但是当年那也算刀山火海冲锋陷阵,用性命搏来的前程!怎地生了个儿子却是这般没种?

    没种就没中吧,偏偏还不安分,总特么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熊样子。侮辱同僚家室的清誉不算,还敢辱骂本大总管,特么谁给你的勇气?

    郭待封眼见房俊一脸阴沉,任凭自己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心知今日这一劫自己是逃不过去了,索性破口大骂:“房二,你特娘的给我等着,此仇不报,老子誓不为人……”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可是没过片刻,便变成了一声声惊天动地、哭爹喊娘的惨叫哭嚎……

    至始至终,一点薛仁贵的声息都没有听到,全程都是郭待封的辱骂、求饶、惨叫,直至渐渐衰弱,终不可闻。

    侯赛因如坐针毡,听着外头的惨叫,心里琢磨着这位侯爵阁下是不是借此给自己施展一个下马威,以此来让自己感受到威胁,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双手将海图奉上?

    侯赛因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只有他自己,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房俊的条件,哪怕是死,也要保护安拉“赐予”的海图不落入唐人之手,哪怕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但问题是,自己的侄子还在海盗的手里啊,自己死了没关系,难道就这么让哈里发的子孙葬身在遥远的东方,远离真主的怀抱?

    那可是哈希姆家族的希望,阿拉伯帝国的未来!

    房俊打发了郭待封,随即将之抛诸脑后,笑问侯赛因:“阁下考虑得如何?”

    侯赛因嘴唇动了动,看了看身边的两个随从,三人互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海图固然珍贵,但是与小侯赛因的性命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万般无奈,侯赛因只得颓然道:“一切……依从侯爵阁下便是,只是希望阁下信守承诺,待到鄙人的侄子得救之时,鄙人自会将海图双手奉上。”

    房俊大喜,一拍大腿,兴奋道:“阁下放心便是,本侯最是讲究诚信,童叟无欺!不仅仅会帮助你们救回你的侄子,而且以后大唐的大门随时为阁下敞开,只要阁下的船队沿着海路到了这市舶司,就是本侯的贵宾!这样,五日之后,本侯即刻出动水师营救阁下的侄子,如何?”

    海图啊!

    无数的阿拉伯人世世代代孜孜不倦的探索深邃凶险的海洋得来的海图,代表着一条铺满了黄金的商路!只要海图在手,大唐的水师和商船便可以直抵波斯湾,赚取全天下的财富!

    这种最原始的资本积累,将会给大唐凝聚出一个无比强大的商人阶层!

    宇宙中,什么样的形态才是最牢固的?

    答案是——平衡!

    士族、商人、寒门……当这三者达到平衡,相互牵制,大唐的社会架构才会趋于稳定。

    只有社会稳定,自己的宏伟蓝图才可以顺利的施行……

    一份海图,确有着太过重大的意义!

    房俊狂喜的同时,心中也甚是疑虑,侯赛因的那个侄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他舍弃海图也要保住性命呢?

    侯赛因虽然心急火燎,一刻也不想耽误,但是对于房俊五日之后出海的提议也没法子反对。他也是打过仗的,当然知道出海剿匪不是游山玩水,不打探一番海盗的虚实,谁敢冒冒失失就发动进攻?

    大海不是陆地,实在是太辽阔了!而且海中洲一带的岛屿就像是破碎的瓷器一样散落在辽阔的大海上,若是不能将那股海盗一网打尽,一旦逃出生天,那可就想追也追不上。

    房俊稳妥的举动,反而让侯赛因稍稍安心。

    现在他只能祈祷真主庇佑他的信徒,不至于让那些海盗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