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桑德斯和坎特内心中十分好奇黑羽的来历，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开口询问。这里距离沉沦山岭已经很近，一切事情，不如先回了南域以后再说。
带着这个念头，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沉沦山岭。
比起周围连绵起伏的荒山，空间能量稳定的沉沦山岭，从植被上来说，明显要繁茂许多。而且，在这附近还能看到人工的痕迹。
在桑德斯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沉沦山岭一个山阴僻静处，准备在此地打开通往南域的跨界通道。
不过，在锚定空间坐标的时候，桑德斯与坎特起了小小的争议。
桑德斯是打算直接定位于帕米吉高原，这样可以第一时间返回野蛮洞窟。坎特则在旁建议，言称桑德斯自从收下安格尔后，都没有去过莉莉丝之家，不如将出口定在莉莉丝之家附近，正好也可以带安格尔去见识一番，毕竟这是幻魔岛与莉莉丝之家的友谊传统。
让安格尔选择的话，如果能定位到旧土大陆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的话，野蛮洞窟附近也可以……至于说莉莉丝之家，未来或许有机会会去，但现在安格尔实在没有心思去。
桑德斯思忖了片刻，他倒不是说听信了坎特的建议，而是坎特的提议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因为位面融合失败，如今帕米吉高原上还滞留着各大组织的巫师。桑德斯打算带安格尔回去，自然是希望低调一些，不想被人探察到。
而且帕米吉高原经历了位面融合，哪怕最终结果失败了，附近的空间能量也依旧会在短时间内呈现紊乱状态，将跨界通道的出口定位在帕米吉高原也不怎么安全。
上一次桑德斯遭遇时空迷局，说不定也与空间紊乱有关。
思及此，桑德斯最后定下的出口坐标，是在帕米吉高原另一侧的亚丽公国。
当桑德斯说出自己的决定后，坎特叹息一声，接受了。
安格尔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听到桑德斯说明原因时，暗地里安格尔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疑惑。
虽然上回见到桑德斯的时候，他隐隐提到过位面融合失败的事，不过当时安格尔并没有深思，但现在即将返回南域，这件事却是让安格尔上了心。
位面融合果真失败了！
难道说，当初在风语低谷的跨界通道，真的是导致位面融合失败的原因？
安格尔还记得，当初在风语低谷时，跨界通道传来的古怪能量，宛若萤火光点，形成了一条银河光带，融入到了天外之眼中。
正因此才有了后来安格尔去到那奇异世界，学会了“门之模型”。
当时，安格尔心中就有所猜测。因为第一次天外之眼出现异状的时候，也是在于位面融合，不过那时地点是在魔鬼海域，安格尔自己虽然没有看到天外之眼的异状，但娜乌西卡和托比看到了。
结果异状之后，便得到位面融合失败的消息。
如今，天外之眼第二次出现异状，这让安格尔当时就生出一种忧心，难道说帕米吉高原上的位面融合，也会失败？
目前看来，还真的如此！
在桑德斯拿出断片蜉蝣，准备开启跨界通道的时候，安格尔站在坎特身边，眼珠子轱辘一转，低声问道：“坎特大人，刚才导师说位面融合失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坎特不疑有他，随口答道：“到现在也不知道位面融合失败是怎么回事，不过莱茵阁下推测说，好像是因为有外力介入。如果真的是外力介入的话，那对方能打破如此大范围的位面融合，起码也是传奇以上的存在了。”
坎特感慨的说完：“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安格尔正想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桑德斯的声音突然窜了出来：“这家伙估计是想要恒定碎屑了。”
坎特的注意力被桑德斯吸引过去：“恒定碎屑？怎么，安格尔也打算建造个巫术花园？”
“他想从维菲特那里换加幸运属性的魔纹皮卷，而维菲特开的条件，是一滴恒定碎屑。”桑德斯说到这时，手上的动作恰好一收，眼前凭空出现一个裂缝，正是用断片蜉蝣开启的跨界通道，“好了，准备回去了。”
跨界通道一成，坎特也没有继续之前的疑问，众人鱼贯的踏入了通道内。
这次行走在跨界通道中，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在前往通道另一侧出口的路上，坎特突然对安格尔笑道：“说起来，你刚才不是询问位面融合失败的原因么。”
“在外界有一个传言，说桑德斯是个扫把星，就是因为他一出现，位面融合才失败的。四年前魔鬼海域时也是如此，桑德斯一现身，位面融合失败；这一次亦是如此，他刚抵达帕米吉高原，位面融合就失败了。说不定，位面融合的失败还真的是因为桑德斯太丧的原因。”
坎特的这番话，收到了桑德斯无数的冷眼。
安格尔嘴上虽然在乐，但内心中却是一惊。如果真的是桑德斯一到帕米吉高原就导致位面融合失败的话……那么，再次佐证了天外之眼是位面融合的失败源头。
因为，那些奇异的光点正是从跨界通道里飞出来的！而那条跨界通道，也正是桑德斯开辟的！
安格尔内心开始打鼓，如果巫师界的人知道祸源是自己的话，那他估计就完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位面融合失败的时候，安格尔是在深渊，应该不会有谁怀疑到自己头上。
在安格尔内心思绪万千的时候，坎特问道：“对了，你要从维菲特那里换增加幸运的魔纹皮卷是做什么？”
安格尔沉吟道：“炼金。”
坎特正想继续追问时，桑德斯指着前面的光亮处：“出口，到了。”
……
深渊表层，沉沦山岭的上空，突然飞来了一只巨大的红鳞鸟。
红鳞鸟的头颅上，站着一个体貌均完美的雌性恶魔。
“斑骨嘎苦，去那里！”雌性恶魔指着一个山阴僻静处，说道。
红鳞鸟顺势停在了一棵繁茂的大树上，雌性恶魔则一个翻滚，靠着尾巴掌握平衡，从高空中直接跳了下来。
她在周围转了一圈，鼻子嗅了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她便在地上发现了几道脚印。
“那几个人类之前果然是在这里，不过这儿有很强烈的空间波动，好像离开了？”雌性恶魔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可恶，就差了一步。”
她这次受到主人命令，前去那个即将倾覆的原坦大陆查探情况。
因为包围在原坦大陆周围的深渊意志即将消散，所以必须以最快速度前往。故而刚才看到那人类手上有苦朗多的羽毛，想着是故友之物，便放任他们离开了。
可飞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苦朗多诞生于原坦大陆，而且因为那只蠢狗受伤的原因，苦朗多经常待在原坦大陆。那人类手中的黑羽，明显是才落下不久，这意味着苦朗多似乎是最近才将羽毛给那人类的。
苦朗多基本不会离开原坦大陆，那个人类是怎么得到他的羽毛呢？
似乎只有一个可能，这人类去过原坦大陆！而且，就是在最近！
思及此，她立刻返回进行追踪，一路追踪到了沉沦山岭，结果发现，那群人类已经离开了……这让它怎么不懊恼！
……
安格尔等人倒是不知道沉沦山岭的这些事，他们现在已经抵达了亚丽公国。
辅一离开跨界通道，安格尔立刻感觉到了久违的清新空气。
轻柔里带着沁凉的风，迎面吹来，将四肢百骸似乎都通了一遍。
看着与深渊那永远灰蒙蒙的天空截然不同的碧蓝苍穹，以及那悠荡的白云，安格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有了落处。
在这一刻，安格尔终于有些明白乔恩的心情。或许只有经历过异界之旅的人，才会明白那种迫切想要回归故土的执念。
除了身心的轻松外，还让安格尔感觉很开心的是，他终于感知到了梦之旷野的存在。
借着「梦境之门」的权能，安格尔能将梦之旷野化为一个沙盘，虽然无法知道里面发生的细节，但那种暌违已久的亲切感，是安格尔非常怀念的。
“我们运气不错，附近并没有能量波动，看来这里已经远离了超凡的圈子。”这时，坎特的声音传入安格尔耳中。
安格尔这才从兴奋与怀缅中回过神，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水之上。
湖水清澈可见底，周围群山环伺，其中多为巍峨雪山。雪山的尖顶，被晨曦的阳光照着，仿佛顶着一个金色的光环。
“这里是馥郁湖，距离帕米吉高原还有一段距离。”桑德斯顿了顿，看向安格尔：“走吧，准备回去。”
安格尔点点头，将贡多拉拿了出来。
波波塔自觉的去了后面的隔间。
在桑德斯的指引下，贡多拉开始往帕米吉高原的方向飞去。不过，在他们起飞的一刹那，桑德斯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瞬间冒出无数的幻术节点，随着幻术节点的排列构造，本来极为显眼的贡多拉，在半空中像是隐身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一丝踪迹。
回归南域后，安格尔的心态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远离了深渊的阴影，那些压抑在内心中的晦暗，也逐渐消失不再。
不仅仅是安格尔，连桑德斯都感觉松了一口气，之前不好说的事情，也终于能够询问了。
“先前你拿出来的那个黑羽，是什么？”桑德斯问出了心中一直埋着的疑惑，随着他发问，坎特也将好奇的目光看了过来。
安格尔从手镯里将黑羽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桑德斯和坎特都没有上手把玩，只是用肉眼以及精神力触手去观察。不过，他们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桑德斯倒是认出了黑羽的本质：“这是，乌鸦的鸦羽？有什么特殊的吗？”
安格尔：“这是苦朗多的羽毛，那个恶魔似乎认出来了。”
“苦朗多？”桑德斯和坎特互觑了一眼，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称号：死亡的引路人。
苦朗多的名号在深渊原住民以及半血恶魔的口中，可是声名远播。相传，看到他的人，都是不日将死之人，故而他才会被称为“死亡的引路人”。
不过，苦朗多基本都是出现在原住民的书面故事中，却从没有人真正的见过他。又或者说，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故而，桑德斯和坎特，几乎都是将苦朗多当做一个传说人物。
可现在安格尔冷不丁的说，这是苦朗多的羽毛，这让他们的感到很惊讶。
“这真的是那个死亡引路人的羽毛？”、“你见过苦朗多？”
桑德斯和坎特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安格尔摇摇头：“我不确定，因为这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我并没有真正的见到苦朗多。”
另一个人？是谁？
桑德斯和坎特都没有继续开口，显然是在等着安格尔的解释。
不过安格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好奇的问道：“之前，导师和坎特大人看到那个雌性恶魔表情似乎不对劲，这是为何？”
提到那个雌性恶魔，桑德斯和坎特的表情再次露出一丝不对劲。
许久后，桑德斯才道：“那个恶魔的身份，我们不能定义。但她额头上的纹路，却是一个伟大存在的印记。”
安格尔回忆着之前那个雌性恶魔的体貌，他的确记得其额头上似乎有一个奇异的纹路，看上去充满了神秘美感。
当时安格尔还以为只是一个装饰性的纹路，没想到那是一个印记。
而且在桑德斯口中被称为……伟大存在？
安格尔眼里闪过了悟：“魔神？”
桑德斯点点头，轻轻道出了这个魔神的名讳。在他说出口的刹那，眼神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忌惮。
“红疫。”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安格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桑德斯和坎特面对那个雌性恶魔的时候，都有些忌讳。
红疫魔神，这是一个传播瘟疫与血腥的大魔神！
如果将魔神全都归为「邪恶」阵营，那么其他绝大多数的魔神，包括无焰之主、残酷学者、凝渊魔眼等等……这些都可以分类为「秩序邪恶」；但这个红疫魔神，必然会被归类为「混乱邪恶」！
祂虽然从来没有降临过南域，但祂的破坏力堪比降临。
其他的魔神，在巫师界或者在其他泛位面都有信徒，但祂们的信徒造成的危害，远远低于红疫魔神。
巫师界，几乎每天都在爆发红疫魔神的信徒，造成的大大小小的灾祸。尤其是祂的职权是瘟疫与血病，每每爆发，不仅仅巫师会受损，还会因为病疫传染而死亡大量的普通人。
数以千年积累下来，死在红疫信徒手中的人数已经相当恐怖，正因此，祂哪怕从没有降临，也堪比降临！
据安格尔所了解到，前段时间帕米吉高原某些部落，出现大面积的血融事件，芙萝拉作为血液研究的专家，被派遣去解决此事。后来才发现，这种连巫师都会遭殃的血融事件，是源自一种“血融病毒”，哪怕已经勘察到了这个病毒，可芙萝拉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血融事件。安格尔在去深渊之前，曾听到一个传闻，说这种血融病毒或许就是来自红疫的信徒。
且不说血融病毒是否出自红疫，但从这些事件就可以看出，红疫在巫师界的威名有多么恐怖，甚至比很多绝世大魔神，还要让人后怕。
至少，类似“皇冠小丑”等绝世大魔神，从来没有降临过南域，就算制造过一些死亡事件，也远远低于红疫的频率。
安格尔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在深渊遇到那雌性恶魔的时候，桑德斯和坎特会露出那副表情。因为巫师界有太多红疫信徒搞事了，他们身上都有这种纹路。
“以后你见到这种纹路，尽量不要与他们接触，不管对方是人类，还是恶魔。”坎特也语重心长的道：“那群红疫信徒都是疯子，从红疫魔神那里得到很多恐怖的疫病，就连真知巫师都曾栽在过这些人手上。”
安格尔后怕的点点头。他从书上看到很多例子，红疫的疫病，很多都是一开始不知道，逐渐接触到其他生物后，才会爆发性的传染。
安格尔自己中了疫病就罢了，如果因此让自己身边所爱的人遭到感染，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
关于红疫的事，暂时歇止。
话题重新回到黑羽上，安格尔也没多想，便将当时的情况简单的说了出来。
“我们当时陷落在一个名为原坦大陆的地方，为了寻找出口，一路在探索。在探索中发现，这个几乎已经死去的大陆，原来就是所谓的……寒古遗址。”
桑德斯和坎特都知道寒古遗址，不过却是没有想到，寒古遗址似乎并不是在深渊表层，而是在一个叫“原坦大陆”的地方？
“后来，在探索的时候遇到了一棵枯树，树上有一根黑羽，就是这个了。”安格尔拿起桌上的羽毛：“当时有一个人……可以称之为远古的原住民，他告诉我，这是苦朗多留给我的。”
“事情就是这样？”坎特疑惑道，“他的身份是什么，他为什么给你，你怎么流落到原坦大陆，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道咳嗽声，打断了坎特的询问。
坎特回头一看，只见桑德斯面无表情的对坎特道：“我们现在准备回野蛮洞窟，你是打算跟着去幻魔岛作客？”
坎特怔住了，桑德斯的意思明显是赶人啊！关键问题的时候居然赶人！
坎特看了看安格尔，又看看桑德斯，踟蹰了片刻对桑德斯点点头：“好啊，正好我已经很久没去幻魔岛了。”
……
坎特还是下了船，或者说，被桑德斯强行赶下了船。
“这样真的好吗？”安格尔回头看着天空中的孤影，正是被桑德斯赶下去的坎特。
之前他之所以很简略的说，正是因为桑德斯在暗中传音，让他只要有关于魔神的事，都尽量避免。这才导致他讲的故事，没有首尾。
“那家伙就是故意问的。”桑德斯没好气的道：“当初答应带他一起回南域的时候，就约定好了，关于你的事情，尤其是你消失的那段期间，都不能问。这对你，或者对他，都有好处。他既然好奇心那么重，那就只能请他下去了。”
安格尔脸上露出明了。
也对。就算幻魔岛一脉与莉莉丝之家的关系再好，终究是有区隔的。很多敏感的问题，还是需要去避讳。
另一边，被赶下船的坎特，先是摆出欲哭无泪的表情，风中传来深深叹息。
不过当远处贡多拉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的时候，坎特立刻收起了哭丧的表情，瞬息变化成笑容：“不去就不去，丽薇塔据说已经要返回夜语之森了，到时候《萤都夜语》出了新刊，安格尔成了焦点，正好可以拿回去给琦莉看看。”
坎特倒也不是真的准备拉郎配，在安格尔面前过过口瘾就算了，毕竟看那小子的表情变幻就挺有趣的。而琦莉是他一手栽培长大的，他自然是倾向于琦莉自己的选择。至于说，拿《萤都夜语》给琦莉看，其实也是想要激励琦莉，他很清楚琦莉不服输的个性，尤其是面对比他年龄更小，但天赋却更高的安格尔。
坎特笑眯眯的离开了，在贡多拉上的安格尔没有看到坎特变脸的一幕，倒是生出些内疚的心思。
如今，坎特已经离开了，安格尔本来打算将“黑羽”的故事，完整的说出来。
不过，桑德斯此时却是摇摇头：“先不忙。”
虽然离开了深渊，看似安全了许多，但冠星教堂有很多神秘手段，可以窥探整个南域。说不定他们的言论，就被冠星教堂的人照见了。尤其是，帕米吉高原才出现位面融合的事情，让这里在短时间内，都成为南域一众巫师的聚焦点。
最好还是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而且，桑德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安格尔要说的事，估计会是一件震撼的大事！
亚丽公国，距离帕米吉高原无人区边境还有几百里的地方，有一座边陲城市。
当地名称叫做‘以弗所威’，但外来者喜欢将这里称之为牧羊城。因为，这里出产着风靡整个亚丽公国食料界的冰原岩羊，居住在这里的牧农，几乎每家都有属于自己的牧羊场。
正因为大量牧羊场的存在，牧羊城并不像其他城市那般，有高大城墙所包围。
牧羊城属于半开放的城市，没有城门，只是在某些大路上设卡戍卫，有些像童话世界的沃特格拉斯。
不过，牧羊城虽然是半开放的城市，但并不意味着这座城市不安全。因为它两面环山，而且还是大雪山，西面则紧邻着从帕米吉高原永冻之川融雪而来的雪瑙河，能从平坦大路进城的，就只有一面。
而这一面还恰好有好几条蒸汽火车的轨道，不仅仅交通运输公司要对轨道进行戍守，牧羊城的士兵为了安全问题，也对此进行严加控管。所以总的而言，这里安全还是有所保证。
在牧羊城中心的一座广场的附近，有三道身影凭空出现。
周围是商业区，人来人往，可这三道身影现身后，却没有任何人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仿似不存在一般。
直到这三人有了动作后，旁边才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不过这里人太多了，就算看到他们突兀出现，有些人也只是以为眼花了，并没有多想。
而且，这三人中，有两个无论是仪态或者气势，都是贵族打扮，一般人都不敢去直视他们，更遑论深思打量。
三人沿着广场路往下走，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小旅馆附近。
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入旅馆，而是走到旅馆的边上，穿进了一条夹在两座高楼中的小巷内。
巷子里十分幽暗，地板也因为常年无光而湿润的长出了青苔。
“导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说话的是其中金发碧眼的英俊青年，额发耷拉下来，遮掩了右眼的位置。
青年正是才从深渊返回的安格尔，至于他问话的对象，自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南域战神——‘幻魔大师’桑德斯。
“去见我的一个故友，顺道打听一下帕米吉高原如今的情势。”桑德斯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向安格尔的身后。
被斗篷遮掩的波波塔，浑身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不发一言。
桑德斯眼神晦暗，只见耳钉上闪过一道灰色光晕，波波塔的身形便消失不见。
“先让他去重力花园待着。”桑德斯说完后，对安格尔道：“你跟我来。”
沿着长长的巷道，他们一路走到了尽头。
墙壁上挂着一盏煤气灯，昏黄的光，不甚明亮，但却将尽头一扇大门边的花体字，照的很清晰。
“如果你愿意燃烧生命的光辉，来换取一朵玫瑰。我想，你一定是疯了。”
安格尔轻声将这排写的龙飞凤舞的花体字读了出来，眉峰微微蹙起，他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而且，他也不明白这扇门前为何要刻这么一段话。
桑德斯说道：“这句话出自《为了罪恶起舞的卖花者》，一本没什么意义的。但这本书里，有一个叫做兹斯莱德的恶魔，他让主角从贫民变成了富商、最后还成为了骑士与将军，而主角则相应付出了寿命、灵魂与情感。最后，主角和一个卖花女在一起了，他以为自己突破了恶魔的限制，获得了爱情。但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兹斯莱德说要做一个考验，如果主角能通过，那么他不仅可以拥有爱情，失去的灵魂与寿命也将重新恢复。”
“主角同意了，于是恶魔将主角变成了沧桑乞丐，没有了英俊的外表，没有了富可敌国的财产，想要测试卖花女的选择。卖花女若是选择继续和他结婚，恶魔的测试便会宣告失败。”
“主角以为卖花女还是初见时那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却不知道在他们相处中，卖花女已经被纸醉金迷晕花了眼，在尝到了富有的贵妇生活后，怎会愿意跟着变老变穷的主角。于是，卖花女在进入婚姻礼堂的前一刻，离开了。”
安格尔听完桑德斯讲述的这个故事，嘴角抽了抽：“听上去的确很没有意义，恶魔可不会这么善良。”
“不过这个烂俗的故事，在亚丽公国倒是很出名，连载这部的报纸，一跃成为亚丽公国的第一大报。”
安格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刻画女性的变节，描述主角的忠贞，这类是传统贵族所钟爱的。因为，故事往往与事实相反。”
桑德斯没有做评价，只是笑了笑，走上前推开了尽头的大门。
“走吧，进去看看我那老友，那位善良的恶魔。”
安格尔倒是没有任何惊讶，从桑德斯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基本已经猜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了。
走进屋内，才发现这是一间古董小店。
镶嵌了金边的玻璃展柜里，摆满了各国各个时期的古董，其中安格尔甚至发现了费兰大陆闪银时代的球形航海仪。
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而且，这里的光照很充足，光亮与金银器具相碰撞，哪怕很平凡的一件物品，都会让人觉得很炫目。
不过，对于桑德斯师徒而言，这里的古董都是凡物，并不能引起他们太大的注意。
这时，他们正对的地方，突然螺旋着降下来一个像是金属盒子一样的东西。从体积来讲，安格尔首先想到的是棺材，但当棺材门被打开时，安格尔才明白，这大概是一个……机械电梯？
电梯中有一个穿着长袍的老者，他佝偻的背对着安格尔与桑德斯，一边说话，一边缓缓转身，起范儿十足。
“能走进来的，必然是心有所念的。尊贵的客人啊，你打算交易你的寿命，还是灵……”不过，起范儿到了一半，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转过头，正对着桑德斯的脸。
“呃……啊哈哈哈，原来是幻魔阁下啊，就当我刚才什么话也没说。”老者尴尬的笑了一下，刚才的起范儿瞬间宕到谷底。
他有些局促的来到一边摁了几个按钮。
只听到耳边传来齿轮转动的响声，不一会儿，桌椅凭空从地面转了上来。
安格尔眼里闪过赞叹，虽然只是简单的起降承合装置，但是做的倒很精致。
众人落座后，老者看向安格尔，打量了许久，才道：“幻魔阁下，这位就是你新收的那个徒弟？我记得，应该是巫师界盛传的那位‘音乐盒术士’安格尔？”
安格尔嘴角一僵，木然的道：“我的确是安格尔，不过音乐盒术士我可不认。”
老者笑眯眯的道：“如今你的外号到现在还没定下来，这都是我们私底下叫着的。天空机械城也查不到你在天空塔的记录，要不然，可以直接用你在天空塔记录的名号。”
安格尔毫不犹豫的道：“那更不行！”
安格尔的反应有些激动，这让老者眼里闪过疑惑，他回头看向桑德斯，却见桑德斯眼中也闪过难得一见的笑意。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估计安格尔在天空塔的名号有些不可描述，这也正常……他以前在野蛮洞窟的时候，登记的名号是“真理圣王”。真要顶着这名号出去，不被人嘲笑才怪。
不过他也理解这种心态，少年嘛，总觉得世界围着自己在转，不很正常吗？
想到这，他向安格尔建议道：“如果你想给自己正名，不妨将消息传给一些影响力大的杂志社，或者直接去天空塔重新登记一个名号，也可以。”
安格尔点点头，名号的事情虽然不大，但以后每每遇到人，都叫自己音乐盒术士，那多没意思，搞得自己只会炼制音乐盒一样。
桑德斯这时终于开口了，对安格尔道：“他是我以前的一位故友，名字你估计也猜出来了，就是《为了罪恶起舞的卖花者》里的兹斯莱德。不过，他可不是恶魔，他也是来自野蛮洞窟，不过已经离开了快两百年了吧？”
“准确的说，是一百九十六年。”兹斯莱德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和幻魔阁下只差了一届，现在你已经在南域赫赫有名，而我还卡在一级巫师不得寸进。唉，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踏上真知之路。”
“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兹斯莱德敲了敲金属桌面，一个机械玩偶飘了过来，手里端着餐盘，不过餐盘里装的却不是食物，而是几个装着淡绿色粉末的小袋子。
“来尝尝，前几天才从巫师集市里淘来的新货。”
兹斯莱德将小袋子摆在安格尔与桑德斯面前，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打开袋子。只有兹斯莱德自己，将袋子打开，舀了一勺淡绿粉末放进水杯里，一口畅饮。
喝完以后，兹斯莱德才发现安格尔与桑德斯谁都没动用，他叹息一声：“唉，你和当年性格完全一样，一点也不懂得享受。”
“靠马纳藻粉来释放舒洛蒙，不是真正的享受。如果你还沉迷在此，想要踏上真知之路，的确很无望。”桑德斯毫不客气的点出马纳藻粉的恶劣，这东西就是成瘾性的东西，对巫师虽然没有大害，但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更加浪费金钱。
兹斯莱德手顿了顿，长叹一声，将剩下的马纳藻粉交给机械玩偶。
“你应该不是专程来教训我的吧？我一直还没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帕米吉高原上的情势？”兹斯莱德沉思了片刻，“幻魔阁下主要想问的是哪一方的事？”
“都可以，只要你觉得值得说的事，不妨全部说来听听。”
“这个范围可太大了。”兹斯莱德嘴里嘀咕了一句：“你可是第一个来我这里免费换消息的，唉，谁让我打不过你呢。”
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题外话，兹斯莱德才开始说起帕米吉高原上如今的情势。
兹斯莱德是不是情报贩子，安格尔不能确定。但他对于情报的整理与分析，是出乎安格尔意料的细致。
很多事情被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总是能用犀利的角度以小见大，譬如兹斯莱德说了一件关于黛妮夫人的事：“在位面融合失败后，黛妮夫人安排了好几个重力森林的学徒，在永冻之川附近搜寻线索。说起来，永冻之川那片区域是什么环境，你也该知道，学徒过去能发现什么端倪？我当时心中就有疑惑，后来我安排我的机械玩偶在永冻之川的下游口转悠了一圈，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发现冰河里潜伏过去了一队深海之歌的人！”
“深海之歌的人，在佛伦萨的引导下，主要还是在高原中心地带，他们有既定的轨迹，几乎不可能跑去永冻之川。”
“我当时刻意留了个心眼，观察他们的动向。发现，那群深海之歌的人，似乎是特意去接触重力森林的，甚至还瞒着佛伦萨！”
瞒着佛伦萨？桑德斯挑了挑眉：“冬塞一系的人？”
巫师组织绝大多数都有内部矛盾，越大的巫师组织，越会出现这种矛盾。但很多时候，一个组织的首领实力可以压过内部不同的声音，维系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野蛮洞窟就是这样。
不过，深海之歌却不一样。
深海之歌的最强者，虽然是佛伦萨，但深海之歌还有另一个派系，这个派系是以冬塞为首的，他的实力比起佛伦萨丝毫不差，而且他还有非常强而有力的外援：依玛干所领导的异界力量。
如今异界力量已经深入到深海之歌方方面面，佛伦萨极力想要铲除，可最后反而自己深陷泥淖。
冬塞和佛伦萨各自派别，几乎就成了完全的对立状况。当初，在深渊偷袭过安格尔的是涅柔斯，此人正是冬塞的弟子。
“没错，看他们熟稔的程度，估计很早之前就和重力森林勾搭上了。我当时就在思考，依照深海之歌的体量，他们为何要去接触重力森林？想想最近几年的传闻，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幻魔阁下你。”
“你和冬塞一系的人有仇，重力森林的人又对你虎视眈眈，我估计他们是准备联合对付你。至于动手的时机，或许是你在深渊的时候？不过看你现在并无任何异样，看来他们动手失败了。”
兹斯莱德层层剥析，最后得出的还真是事实。
安格尔听着他的述说，也不禁很惊讶，果然不能小看每一个能踏上巫师之路的人，这般以小见大的本事，可见兹斯莱德对世事的洞悉，以及人情练达。
兹斯莱德随手拈来的就是干货，安格尔听得很入迷，很多书上记载的东西，其实都是粉饰过的。兹斯莱德用自己的角度，以帕米吉高原发生的事情为例，分析了各大组织互为牵制、互为斡旋又互为利慧的真实情况。
兹斯莱德见安格尔听得很认真，也讲的很细。
而且他还注意到，桑德斯并没有阻拦他去细说，显然桑德斯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这一讲述，就是从正午讲到了夜色初上。
在这过程中，桑德斯真正想知道的消息，其实不足一二，大部分时间都是兹斯莱德在为安格尔构建一个各大组织之间的信息链。
壁钟的报时小鸟，发出夜晚九时的机械音时，兹斯莱德终于停了口，他伸了个懒腰：“今天太晚了，就说到这吧。”
安格尔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兹斯莱德道谢，他很清楚，里面很多细节都是讲给他听的。
“看在你导师的面上，今天我说的东西都算是免费的。下次你可以单独来，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正好我想和你谈个交易。”兹斯莱德笑眯眯看着安格尔。
“交易？”
“放心吧，我可不敢捋桑德斯的胡须，我就是希望和你交流一些炼金心得罢了。而且，我和尼罗森那种死脑筋而且还爱占便宜的不同。”兹斯莱德：“我是会付出代价的唷。”
兹斯莱德提到尼罗森，这让安格尔有些惊讶。当初他被修伊斯送回旧土大陆后，遇到的第一个巫师，差点打起来，就是这个尼罗森。最后解除了误会，尼罗森便强拉着他交流炼金心得。
“兹斯莱德大人，你和尼罗森认识？”
“认识，前些天我还见过他，他提到过你，对你赞不绝口。”兹斯莱德还记得，尼罗森来他这里，不仅仅赞赏了安格尔，还希望他帮忙给安格尔发个邀请函，邀请安格尔去天空机械城。
不过尼罗森只提让他帮忙，却不提回报，占便宜的性子发挥到了极点，兹斯莱德自然忽视了他的这个请求。
“那好，若是有机会，我会单独来找兹斯莱德大人，我正好也对机械炼金有些不解的地方。”安格尔颔首应是。
对于安格尔与兹斯莱德之间的谈话交易，桑德斯并没有阻拦。不过听着听着，桑德斯心中也颇为感慨。
从他们的谈话里可以看出，安格尔现在的炼金圈子，也开始慢慢扩展开了。
而这个圈子，桑德斯大概是挤不进去的。
作为安格尔的导师，桑德斯既是欣慰，但也有些惭愧。
等到他们对话完毕，兹斯莱德看向桑德斯：“先前我说的那些信息，幻魔阁下可满意？”
桑德斯没有应是，也没有否定，而是说道：“除了之前说的，我还有一些事想知道。”
“莱茵阁下最近现身过吗？”桑德斯还记得，当初他与莱茵一起到深渊，结果后来，莱茵从柏鲁士那里得到一个预言，就匆匆的赶回了南域。看当时莱茵的神情，绝对发生了一些不小的变故。
“莱茵阁下的踪迹？这我倒是没注意……不过，就在前段时间，佛伦萨似乎去过野蛮洞窟找莱茵阁下，他从野蛮洞窟离开后就在帕米吉高原消失了。如今，深海之歌的人，也都离开了帕米吉高原。”
虽然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兹斯莱德特意将这件事点出来，说明他可能觉得这两件事有些联系。
桑德斯很相信兹斯莱德的直觉，在巫师之中，兹斯莱德虽然实力一直不上不下，但桑德斯之所以如此看重兹斯莱德，一直维系着友谊，就是因为兹斯莱德拥有非常敏锐的直觉，有时候往往别人说出一件事，他能立刻找出对方话里的不对劲。
甚至他的直觉强到，不用鉴真术，兹斯莱德都可以轻松的判别出一个人有没有说谎。
“我明白了。”桑德斯点点头，具体情况他回了野蛮洞窟后，应该会有所答案。
“除了莱茵阁下的事，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桑德斯看向兹斯莱德：“位面融合失败的原因，现在有苗头了吗？”
兹斯莱德摇摇头：“没有，不过外面有传言说，是有外力介入而导致失败的。”
“对了，玛雅从冠星教堂回来了，你不妨去问问她，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桑德斯颔首，对于位面融合失败的原因，他虽然并不怎么上心，但毕竟是出在野蛮洞窟的地界上，桑德斯也不免需要去注意。
话题到此结束，因为时间已经到了夜晚，兹斯莱德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在深渊里那么久，也没怎么吃过正常的食物，桑德斯便点头答应。
晚餐的气氛不错，而且安格尔因为回到了巫师界，身心本就很放松，吃到熟悉的美食，也不禁胃口大开。
晚餐之后，兹斯莱德顺势留他们在这里过夜，桑德斯也同意了。兹斯莱德的意图，是希望晚上的时间，能和安格尔聊聊炼金的话题，但当他大半夜跑去安格尔的房间时，却发现他白跑了一趟，安格尔并不在房间里。
……
重力花园内。
安格尔来到了熟悉的露天书房，波波塔有些呆滞的坐在地上，既不敢去动桑德斯的藏书，也不敢进入书房区域。
在看到安格尔的时候，波波塔才从呆愣中回过神。
“既然已经返回了南域，很多事情都可以放下了。等回到野蛮洞窟后，我会带你去见多多洛。之后的话，我也会想办法带你去见一面花雀雀。”
波波塔低声道：“谢谢。”
安格尔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桑德斯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天书房中。
桑德斯坐到书桌前，看了眼安格尔：“现在，可以说说了。关于黑羽，还有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安格尔正打算开口，桑德斯突然又再次打断。
“在你说之前，先给我透个底。你这回，应该没有搞事吧？”
安格尔沉默无言。
“好吧，指望你不搞事，看来是我想多了。”桑德斯揉了揉太阳穴，每次只要安格尔搞事，他都会脑袋疼。哪怕最后一定有很大的利益可图，但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
“希望这次你搞得事情不要太大吧。”
安格尔继续不说话，这让桑德斯心中咯噔一跳。
他平缓了一下心情，将目光转向了波波塔：“算了，你的事等会再说，先从你开始说吧。”
波波塔看了一眼安格尔，对于桑德斯其人，他只是在一些传言中有所耳闻，具体情况却并不了解，同样，也不信任。
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安格尔。
见安格尔对他点头，波波塔思忖了片刻，才开始组织语言娓娓道来。
桑德斯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他脸上并没有不悦，反倒在心中还颇为赞许这种行为。这从侧面反应出来，安格尔也在慢慢的蜕变。
波波塔讲述的时候，谁都没有开口打断他，寂静的露天书房中，除了拂面而来的轻微风声，草木摇曳的窸窣声外，便是波波塔那嘶哑难听，但莫名让人动容的声音。
波波塔从当年的悲剧开始讲述，一直讲到他如何设计，如何在拉苏德兰掀起风云。
不过，最后波波塔还是失败了，败在了对深邃之主了解的不透彻，败在了魔神阴翳中。
桑德斯听的时候，内心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当初在虚空巨塔的时候，安格尔基本就已经将波波塔的故事猜了个七七八八，波波塔如今讲述的，不过是将拼图最后几块填补上。
虽然桑德斯无感，但从人性角度去思考，他能理解波波塔做的这一系列的事情。
可惜，实力是空中楼阁，没有话语权，没有力量，就是原罪。
这不光光是波波塔，波波塔背后所代表的一系列作为，包括拜源一族的毁灭，哪一个不是怀璧其罪？
毕竟巫师世界，不是法度的社会，不是神明于云端俯视大地，设明秩序红线的世界。
从波波塔的叙述里，桑德斯也得知了很多以往没有听说的秘幸，譬如所有巫师都很好奇，拜源人到底将源火藏在哪里？这个答案，波波塔给了出来——拜源祖坛。
波波塔的讲述，一直说到他将安格尔等人带到原坦大陆为止，剩余的事情，牵涉到魔神，也牵涉到安格尔的一些秘密，波波塔并没有僭越代述。
“你现在实力跌落，肉身处于半崩溃边缘。看来，你的打算是失败了。”桑德斯顿了顿，“但你的眼神里，并没有过多的伤怀，说明你的执念并没有到一败涂地的地步。那解决你执念的，想来便是……安格尔了？”
波波塔轻轻颔首。
桑德斯没有再做评价，而是食指指节轻叩了一下桌面，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看似很平静的动作，但一股波纹却随着声响慢慢衍射开去，当波纹覆盖到波波塔身上时，他的眼神突然开始变得迷茫起来。
不一会儿，波波塔便晕乎乎的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应该是与你衔接上了吧？”桑德斯看向安格尔，见安格尔颔首应是，有些好奇的道：“波波塔凭什么认为你能帮他？”
安格尔用行动说明了答案。
安格尔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但他的耳垂上的火焰印记，却大放光芒！
桑德斯只觉眼前一花，奇异却熟悉的律动感，突然被桑德斯捕捉到。等他仔细看去时，才发现一朵淡黄色的火焰，从火焰印记里钻了出来，像是有生命般，围在安格尔的身边转悠。
那火焰看似寻常，但却充满了一种让人想要去匍匐叩拜的奇异律动。
这是初始之火，是文明诞生时燃烧的火，是所有崇火族群共同的信仰——源火！
桑德斯只觉心跳飞快，痴痴的看着源火，眼神中不禁闪过贪婪。
好一会儿，桑德斯才克制住想要上前攫取的念头，闭上眼用按捺的语气道：“我明白了，你收起来吧。”
等到源火波动消失之后，桑德斯才睁开眼。按捺住内心贪欲后，他的内心清明许多，同时也能从中立的角度看待这朵淡黄色源火了。
他很清楚，这朵淡黄色源火，应该就是当初从那幅画里最后飘出来的那朵，最后主动选择了安格尔作为寄主。
当时其他人无法动弹，源火在安格尔身上也就罢了，但随着安格尔被波波塔带走，它没道理一直留在安格尔身边啊？不仅仅当初神志不清的波波塔迫切需要，后续跟上的无焰之主看到这等珍宝，也不会放过。
可如今，这朵源火还在安格尔身上，这似乎意味着某些事……细思极恐。
桑德斯暂时放下心中大量的疑惑，继续就波波塔的事情询问道：“你打算用源火帮波波塔，点燃拜源人的祖坛？”
“是的。”安格尔毫不讳言。
桑德斯眼里带着深意：“你可知道，源火对于巫师而言，是一种怎样存在？”
“我知道，不过我也不算是帮波波塔。而且以波波塔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感应到拜源祖坛的存在。”
“我是打算帮多多洛。”
桑德斯恍然大悟，多多洛也是拜源人，这个消息他自然是知道的。
从多多洛的表现，以及他对安格尔的尊崇，其实基本可以将多多洛划在安格尔的圈子里，这意味着，多多洛也算是半个幻魔岛一脉。
多多洛的预言能力非常的强，这不仅仅是对于幻魔岛，对于整个野蛮洞窟都是非常有用的人才。
本身多多洛与安格尔就极其亲近，再加上让其点燃拜源祖坛这一恩情，等于说完全将多多洛绑在了一条战船上，这对于安格尔，甚至对于幻魔岛都是极好的一件事。
源火虽然很好，但终归对火系生命的加成最高。
而安格尔将源火交予多多洛，这等于给了拜源一族天大的恩情。虽然目前拜源一族，就只剩下多多洛和波波塔，但未来怎么样，很难说。
如果拜源一族重现，有此恩情在，幻魔岛必然是最大的赢家。
思及此，桑德斯对于安格尔的这般做法，也开始认同起来。不过，想到会消耗一朵如此珍贵的源火，哪怕不是自己的，桑德斯还是感觉肉疼，毕竟源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安格尔倒是没有桑德斯想的那么远，他没有那么伟大的要高举旗帜复兴拜源族，也没有想过多年以后会不会因此而得到大量利益，他纯粹是因为想帮多多洛，仅此而已。
更何况，源火他不止一朵，紫白源火还在他手镯里待着呢。
不过他并没有将紫白源火在他手中的事说出来，这件事连波波塔都不知道，姑且算是他给自己留的底牌。
至于说，等会要不要将奥路西亚以及魔神的尸体说出去？安格尔这个是不会迟疑的，这件事关系太大，也是他后面要讲的一系列事情的基奠，并且波波塔也知道尸骸在他身上，所以必然不能隐瞒。
“交给多多洛也好，不过他现在离晋入正式巫师还早，你可以先留着这朵源火，趁着这段时间研究一下，也能对你的火系戏法有所帮助。”桑德斯点头赞同了安格尔的做法。
顿了顿，桑德斯抛开源火用法的问题，开始询问起源火为何还会留在安格尔手中。
桑德斯的语气带着一丝谨慎，他有种预感，从这个问题开始，接下来估计就是坐连环过山车了。
安格尔：“源火之所以没有被波波塔抢走，是因为，有人在半路杀了出来。”
桑德斯眼底闪着幽光：“无焰之主？”
安格尔沉吟着点点头：“是的，无焰之主。”
“波波塔的实力突然跌落，也是因为无焰之主？”桑德斯问道。
“主要原因是无焰之主，但深层的原因，在于他对深邃之主的错估。”安格尔接下来，将最初的那场波波塔与无焰之主的战斗说了出来，并且详细说明了后面波波塔请求降物却并无所获的事情。
“魔神也是趋利的生命，不可能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对另一个实力强大的存在发起攻击。波波塔在选择将深邃之主作为后盾的时候，就已经错了。”桑德斯感慨。
话虽如此，但回头想想，如果没有深邃之主，波波塔凭自己的实力，能将拉苏德兰的水搅得这么浑吗？或许选择深邃之主的确是错误的，但处在波波塔的位置，能给他的选择其实也很有限。
“接下来呢？无焰之主打败了波波塔后，难道没有在意你身上的源火。”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意我的那朵源火，因为奥路西亚在这时醒了过来。”
安格尔顿了顿，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奥路西亚和无焰之主打了一场，它输了。”
这个答案并不出桑德斯所料，哪怕安格尔说了，无焰之主并不是真身降临，也是用了一具分身，但就眼界和经验上，就完虐奥路西亚。
“然后呢？”
“接下来，我和无焰之主打了一场。”
安格尔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中也没有任何波澜，但却说了一件让桑德斯感觉像是天方夜谭的事。
桑德斯吞噎了一下唾沫，既然安格尔和无焰之主打过一场，那总归有个结果。无焰之主的下场他不知道，但安格尔可是活脱脱的站在他面前。
桑德斯迟疑道：“接着呢？”
“我赢了。”
桑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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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斯一脸的不可思议，就差没有说出来：你在逗我呢？
虽然桑德斯心中已经有一个细思极恐的答案，但这个答案还没有到安格尔能打赢这场战斗的地步！
一边是学徒，一边是魔神。实力极其的不对称，俨然是土堆与群山的区别。
就算不是无焰之主亲临，而是一具魔神分身，实力也是直逼传奇！如果再降临真灵，那超越传奇级是非常轻松的！
如此强大的魔神，怎会输给安格尔？
桑德斯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他心中的疑惑。安格尔也知道，这件事说出去估计不会有人信，他思忖了片刻，向桑德斯道：“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能窥伺到吧？”
桑德斯下意识点点头，正准备询问安格尔要做什么，就看到安格尔手镯闪过一道幽光。
下一秒，两个幽浮之水冻成的水立方，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
桑德斯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俩个水立方是什么，直到一股庞然的气息压迫而来，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仔细朝着湛蓝的水立方中看去，当看清楚内里具细的时候，桑德斯瞳孔一缩，后退了一大步。
他看到了什么？！
两具伤痕累累的尸骸！
一具尸骸布满了被烧伤后的痕迹，另一具尸骸则直接没有了头颅！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桑德斯认出了这两具尸骸的主人！
布满烧伤痕迹的，是奥路西亚。
而另一具尸骸，已经半白瓷化，但从破碎的一些甲纹里，以及就算死后也散发的恐怖气息中，基本已经可以推测出其身份……正是那具追着**塔而来的魔神分身！
桑德斯一脸惊骇的看着这两具尸骸，他一开始是呆滞，慢慢的变为惊讶，眼神中偶尔闪过觊觎，但最后却变成了惊怖与克制！
蒙奇心心念念的尸体，就这么毫无预兆，且如此突兀的摆在桑德斯面前，他怎么会不惊讶？
而且，看到这两具尸体，桑德斯立刻想到蒙奇得到的那个突破传奇的法门，借着魔神血脉来强行突破……这也是桑德斯眼里闪过觊觎的原因，谁不愿意自己早点踏入更高层次呢？
但是，内心的**在张狂作祟时，内心中另一个理智的人格，强行将桑德斯从浮想联翩的半空中拉回了地面。
虽然‘走偏门左道’对于巫师而言，是常有的事，譬如靠移植变形软态虫的皮肤来学习变化术，就是一种偏门；但是，在事关未来选择的重要道路上，走偏门就等于在给自己找死路。
就算真的可以靠着魔神后裔的血脉晋入更高阶，未来的潜力也等于耗尽了。
桑德斯自然不愿意自己未来的路仅止于此，所以，在经历了惊讶、觊觎、贪婪后，他开始有意识的克制自己。
不过，就算桑德斯暂时想通了，但对于这件事，他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重新坐回书桌，埋下头手指轻轻扣着桌面，靠着特殊的音频让自己快速的冷静。
用尽全力，他才堪堪平复住了心中的情绪。
实在是因为这一次安格尔带给他的惊讶太大了！
从这两具尸骸被他放出来的刹那，安格尔已经证明了他的话。他并没有说谎，在与魔神的争斗中，他才是那个赢家！
桑德斯忍不住看向安格尔，他现在是明白了，以前安格尔搞事的时候，安格尔自己都是无所觉的，而这一次，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在搞事，那这事就真的严重了！
幸亏这两具尸体是出现在重力花园，如果安格尔将他暴露在外界，就算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但绝对在短时间内，就有无数人破空而来，尤其是蒙奇必然会感知到！
要知道，桑德斯前些天回空天岛的时候，亲眼看到蒙奇散发阴晦的气场，让路奇日以继夜的查探奥路西亚的位置。甚至，蒙奇还向同在深渊的其他几个巫师联盟发了讯息，联系了十多个预言巫师前往空天岛，就是为了追查后续！
一旦这里曝露，是足以捅破天的大事！
不过，若是能顺利隐瞒下来，那么好处也是超乎想象的多！
就算不用魔神后裔的血脉去走偏门，但魔神的尸骸中也不止血脉有价值，这两具尸骸，尤其是无头尸骸，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可以被称为秘宝！
就譬如那白瓷的外壳，只需要稍微熔炼一下，哪怕不交给炼金术士处理，只要固化一个变化类术法，就可以作为一个高级防具使用！
桑德斯感觉心口的贪婪又开始有高涨的趋势，不过理性终归胜于**。
按捺住内心的想法后，桑德斯看向安格尔。
“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比较好，你带给我的‘惊喜’真是一波接一波。”桑德斯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站起身：“梦之旷野的事还没完，现在又搞这一出……”
桑德斯本想训斥几句，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算安格尔真的在搞事，但得到的利益总是摆在面前的，作为师徒，同为幻魔岛一脉，利益自然是共同体。
桑德斯虽然口中在吐槽，但内心中其实颇有一种自虐的欣慰感。甚至，有一种莫名的骄傲，以及不想述诸于口的赞许。
桑德斯口嫌体正直的念叨了几句，话题便开始转到这两具尸骸来。
首要的一点，就是如何安置这两具尸骸？桑德斯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他甚至觉得，将他们放在重力花园都很不安全。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尸骸放在安格尔那儿比较好，且不说尸骸的归属权属于安格尔，而且安格尔的血夜庇护也能有效的对预言术进行屏蔽。
如果说放在重力花园，就算重力花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防范预言术，但终归还是不如血夜庇护的屏蔽效果好。
安置的问题解决后，至于之后如何处理，以后再说。反正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无论是去救治那个异界人类乔恩，亦或者研究梦之旷野，势必需要安格尔的帮忙，到时候再研究也不迟。
话题导正，桑德斯看向安格尔，眼神极其复杂：“现在该说说，详细的情况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无焰之主的战斗，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格尔既然都将两具尸骸摆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去隐瞒。
“其实，说是我打赢无焰之主，并不准确，真正打败无焰之主的人，是他。”
安格尔从奥路西亚与无焰之主战斗时开始说起，几乎每一个细节，安格尔都讲到了。包括，无焰之主用紫白源火封印了奥路西亚的灵魂、残酷学者留下的降物吸引了无焰之主……所有的事，巨细靡遗的讲述出来。
当桑德斯听到安格尔拒绝了**塔劝他使用降物的打算，他的眉心就开始跳起来了。
如果安格尔不用降物，在面对无焰之主时，他能做什么？
似乎也只有一件事了。
“你又搞了夜魔城那一套？”桑德斯疑惑道，当时恰好天时地利都在安格尔那边，他才鼓捣出夜魔城之乱。想要复制，其实非常难。
安格尔摇摇头，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是他。”桑德斯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在安格尔体魄变强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相关猜想。
“那时我的思维已经进入昏迷状态，具体发生了什么，是后续从‘他’留给我的记忆里得知的。”安格尔继续讲述：“他一开始似乎是附着在我身上，和无焰之主能斗的旗鼓相当。”
桑德斯在安格尔述说的时候，也在内心中默默记忆并且分析。
听安格尔的意思，那人并没有用真身前来，只是一缕意识附着到安格尔身上，就能与一个半步传奇的魔神分身斗的旗鼓相当，那他本体的实力，会有多强大？
桑德斯还在暗暗揣摩那人真实实力时，安格尔再次让他体验了一次过山车滋味。
“……后来，魔神动用了真灵，实力暴涨……我的身体受损，他的意识就离开了，单凭借意识与无焰之主战斗。”
“然后呢？”
“一击，只用了一击。无焰之主的头颅便碎了。”
桑德斯一脸惊疑。
一个已经动用了真灵的魔神，被那人一击就杀死了？
“不仅如此，他将魔神分身杀死后，再次只用了一击，将无焰之主的……真灵，也灭了。”
这回，桑德斯是彻底愣住了！
“你是说，无焰之主本体的真灵？”
安格尔点点头：“是的，正因为无焰之主的真灵在原坦大陆破碎，真灵之力逸散，才将原坦大陆从倾覆中救了回来。”
安格尔后面的话，桑德斯已经没有听进去了，他现在脑海里只有：“魔神真灵已经破碎了！”
魔神的力量，最为主要的三大部分，便是真名、真灵以及真身！
如今，无焰之主的真灵已经陨落，意味着，无焰之主的实力会大降，而且这种降低还不是单纯数据化的三分之一，而是降得更多！甚至，从大魔神的位置跌落！
同时，这也意味着，所有南域巫师因为蒙奇阁下的猎捕计划，而担忧的“魔神阴影”，也随之消失！
因为现在无焰之主自顾都不暇，哪还有力量来侵略南域？
桑德斯恍惚了半天，他之前还在揣摩着那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现在他发现，他或许连揣摩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在南域，或许现在并没有传奇巫师，但以前还是出了很多传奇的，故而传奇巫师的记录可不少。桑德斯作为野蛮洞窟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很多传奇之事，所以能用书为鉴，简单分析一下传奇的实力。
但传奇之上，他除了知道一个“奇迹”名词外，再无其他信息。
而那人的实力，一击就破碎了魔神真灵，显然已经达到了传奇之上莫可名状的实力阶层！
让他如何去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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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悬头顶的“魔神阴影”，倏然不见，已经是一件惊人的大事。
可若是知道，魔神阴影消失的原因，是有人一击就杀死了魔神真灵，那这件事更是不可想象。
而且，这件事的不可思议程度，是以桑德斯的实力都无法度量的层面。就像是夏虫不知冬寒，人心难体神性。完全是两个不同层面的事！
桑德斯以前就有所猜测，那人的实力或许很强大，但强大到如此地步，还是让他感觉到不真切。
可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不得不信。
如果说，杀死奥路西亚以及魔神分身，只是将天捅了个窟漏。那么，魔神真灵陨落，那就是彻底的变天！
桑德斯现在是有些明白了，当初在拉苏德兰的时候，鸟笼破开，恶魔将人类逼迫到极其局促的战圈，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为何加拉尔领主会放他们离开？
因为，真灵陨落……天变了。
桑德斯忆起，在离开拉苏德兰后，深渊的气氛的确出现明显的转变，而且据所有留在空天岛的人说，他们总是时不时感觉有人在窥探，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估计就是那些大能在按图索骥，寻找无焰之主真灵陨落前的所有轨迹！
桑德斯心里的震惊，持续了大半天。
若非是安格尔在旁呼唤他的名字，估计桑德斯还处于发懵中。
不过就算桑德斯回过神，但他眼里的震撼还是没有消失。他看着安格尔，数次有话到了喉边，可每一次都噎了回去。
实在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来评价，不管是魔神尸骸、魔神真灵亦或者魇界的那人，都不是他能置喙的。
最终，桑德斯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天就到这吧，我需要深思一下。”
桑德斯说完，不等安格尔反应，便轻轻一拂手，暂时关闭了重力花园。除了波波塔外，无论是桑德斯自己，亦或者安格尔都出现在外界的房间。
“你去休息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对于桑德斯而言，今天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每一道浪涛，都有足以淹没南域的恐怖力量，而且被潮水推出来的浪头还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以他的承受力，也需要缓和一下。
趁着缓和期间，整理一下今夜从安格尔嘴里的这些“重磅”消息。至少，先将魔神的后续波澜，以及对野蛮洞窟、对霜月甚至对南域的影响，先厘清出来。
安格尔想了想，最主要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两具尸骸也展示过了，剩下没说的就是投影血脉、以及寒古遗址的事了。
投影血脉的事，从他肉身实力暴涨，桑德斯应该就已经猜出来了；至于遇到沃德尔，以及后面在寒古遗址里发生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早说晚说没有什么差。
想到这，安格尔向桑德斯点点头，转身离开。
桑德斯看着安格尔远去的背影，耳边是大理石走廊传来的皮靴踏地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渐弱，他才低下头拿出纸笔开始记录起手札。
安格尔离开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不知道，他恰好与来找他想要交流炼金经验的兹斯莱德错开。
兹斯莱德郁闷的离开，安格尔则躺在床上，渐渐入眠。
他本来还想去一趟梦之旷野，但回到房间后，却提不上劲了。终于返回了南域，在深渊里一直紧绷的情绪也彻底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力与疲倦，无论是冥想亦或者登录梦之旷野，安格尔都顾不上了，一沾上柔软的丝被，便开始泛迷糊，很快就进入了黑甜梦乡。
安格尔醒来的时候，天色还很黯淡。
他并非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外面的一些窸窣声吵醒的。
用了一个清洁术，安格尔一身清爽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先是去了桑德斯的房间，不过桑德斯的门口蹲着一只金喙黑羽血目的幼小魔隼，在看到安格尔的时候，魔隼用翅膀比了个“X”。
安格尔认识这只小魔隼，是桑德斯的炼金魔宠，它的动作显然是拒绝了安格尔进入。
估计，桑德斯那边还没有忙完。
安格尔对魔隼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在来到走廊的三叉道时，安格尔本来是打算回房，可通往前厅的长廊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正是先前将安格尔从梦中吵醒的声响。
安格尔回过头看了一眼，却见走廊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迟缓，并且带着一种迟暮的沉凝感。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安格尔看到在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提着一个篮子慢慢的走着，因为角度的原因，安格尔只能看到一小截路程，很快，老奶奶便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安格尔的视线。不过看走动的方向，似乎是朝着出口。
这个老奶奶，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很普通。
身上也没有任何的能量反应，应该是一个凡人。
但不知为何，安格尔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可仔细去搜寻记忆，却根本没有她的印象。
难道是错觉？
看老奶奶走来的方向，似乎是从古董店大厅走往出口，莫非这个老奶奶是兹斯莱德的客人？
安格尔本来还想去找兹斯莱德打听一下，但又觉得有些劳师动众，不过是眼熟罢了，而且这人明显是个凡人，应该与自己并无什么交集。
思及此，安格尔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接返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自然是构建“门之模型”，接下来便是冥想，这两件每日必做的事情做完后，已经过了正午。
这时，窗口处传来一阵长鸣声，却是桑德斯的那只炼金魔宠飞了过来，并且带来了桑德斯让他过去的消息。
再次见到桑德斯，安格尔正要打招呼，便觉得眼前一阵昏花，他便出现在了重力花园。
“看来，昨夜你休息的很好？”
这是安格尔来到重力花园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桑德斯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只是很普通的日常问话。
“还可以，许久没有休息了。导师看上去也比昨天要精神很多。”安格尔说的倒是实话，比起昨天，桑德斯今日倒是平静许多。
不过桑德斯听后却感觉心口一噎，他昨天一晚上都处于发懵的状态，绞尽脑汁的在思索该如何处理后续余波，结果安格尔舒服的休息一晚不说，还反插他一箭。
这小子，真是……很想揍一顿啊。
桑德斯忍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再继续墨迹，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继续昨天的话题，魔神真灵被杀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真灵之力去了哪里？还有，‘他’的后续是怎么回事？”
安格尔整理着用词，简短的将真灵之力的后续，说了出来。
桑德斯听着安格尔的叙述，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幅画面。
虽然安格尔没有用任何描述性语言去修饰，但光是平实的言语，就足以让人想象出当时的壮阔场景。
真灵化树，光火缠绕。树影虚化，笼罩整个大陆，从虚空中看去，只能看到盈盈树影！这是多么恢弘、壮阔的一幕！
在桑德斯还在回想着这幅波澜壮阔的画面时，安格尔顿了顿，开始说起了“他”。
“他离开了，不过在他消失前，留了一样东西给我。”
“投影血脉？”
安格尔没有用言语回答，而是抬起头与桑德斯对视着。随着一道微风拂过，遮掩右眼的金色额发被轻轻吹起。
露出的是一只湛蓝色的右眼。
颜色深邃，宛若夏日晴空下照耀的碧蓝湖水。
不过，这只右眼似乎又隐隐有些不同？在桑德斯皱眉思索的时候，却见安格尔的右眼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只见安格尔的右眼突然涌出了一种奇异的流质体，这种流质体以极快的速度组合成了一个布满诡异纹路的面具。
这个面具，遮掩了安格尔二分之一的右脸。
面具整体是黑色底面，纹路诡异，最为奇怪的是右眼位置，看上去似乎是笑成了眯眯眼。但那强烈的配色与对比，让人并不能感觉到笑意，反而有种黑暗诡异的荒诞感。
“投影血脉融合了右眼？”桑德斯问道。
安格尔点点头，他将融合血脉的那段痛不欲生的过程省略了，只是说明了结果。
“用魔力激活右眼，会出现这张面具，不过这张面具我还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应该是血脉融合时产生的天赋能力，具体效果……目前看上去似乎可以影响精神力。”桑德斯只是瞥了一眼，那荒诞的面纹，就让他精神力隐隐有所起伏。
“除此之外，如果用魇幻之力来激活右眼，会产生另一个形态。”安格尔顿了顿：“不过另一个形态，需要消耗大量的魇界气息，我现在的储备量，估计持续不了多久。”
一边说着，安格尔一边收回了右眼的面具，同时，用魇幻之力开始激活右眼。
桑德斯本来还在等待安格尔的动作，可忽然，他发现安格尔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狡黠？
桑德斯眼睛微微一眯，静静的注视着安格尔的动作。
只见安格尔的气势突然一变，眸光闪烁间，有绿纹飘散。
桑德斯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突然，安格尔的眼神突然直视着桑德斯，刹那间，一股诡异的压迫感像是气浪一般，以安格尔为中心，呈圆环一般往外衍射开来。
桑德斯的瞳孔微微一缩，因为这个压迫感，也影响到了自己！
不仅压迫感，而且他还发现安格尔的背后，隐隐出现一个虚影。
看不清这个虚影的长相，但可以隐约发现其身形比安格尔要高很多，一头金色的长发，面部模糊，唯一发着光的地方，就是其右眼位置！
看着那发光的右眼，桑德斯内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危险的讯号。
当虚影发光的右眼，与安格尔的右眼逐渐重合，在这一刹那，压迫感提升到了极致！这种压迫感，比起之前更甚！
纵然身、心、灵依旧可以活动，但却有一种迟碍的感觉，仿佛时间被放缓了一般！
“不可思议！”桑德斯内心中一阵惊讶，一个学徒的能力，能影响到真知巫师？！这除了最顶尖的天赋外，根本无法做到。
而所谓的顶尖天赋，若是学徒使用出来，就算全力以赴，也顶多对真知巫师造成短时的困扰，面对桑德斯更是毫无作用，但安格尔的这个能力，却实实在在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就在这压迫提升到极致的一刻，安格尔突然动了起来。
他化为了一道虚影，以极快速度朝着桑德斯冲来，眼里闪烁着隐匿的兴奋之色。
安格尔如流光掠过，瞬时便出现在桑德斯面前，毫无征兆的拳脚一收，目标直指桑德斯！
看安格尔的表情与行为，显然是在记上回冰谷外的仇。
桑德斯眼里闪过一阵好笑。
安格尔的想法也的确如此，上回在冰谷外突如其来被桑德斯一阵测试打个措手不及，现在他自然是准备原样奉还。想要趁着开启右眼的时候，来报这一箭之仇。
安格尔想的很简单，反正打赢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碰到桑德斯，就算找回场子了，若是能让桑德斯小小的负伤，那自然是更好。
带着这个念头，安格尔的动作更加的敏捷，当他看到桑德斯在右眼影响下没有动作时，禁不住在心中一阵得意：“这回，是我赢了！”
可半晌后，安格尔的动作突然凝固了。
为何没有碰到任何实体感？拳脚挥舞，像是打在空气中一般？
安格尔带着疑惑抬起头，此时他距离桑德斯近在咫尺，清晰的看到桑德斯嘴角轻轻一勾，眼里带着戏谑。
同时，桑德斯的身影正逐渐从凝实，变得模糊。
“幻……象？”安格尔眼里带着惊骇，“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交替的？”
“在你想图谋不轨的时候。”桑德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安格尔回过头，却见桑德斯正带着冷笑，站在他身后。此时安格尔的右眼眸光已经黯淡，实在是他积累的魇界气息太少，只能坚持先前的一瞬。
没有右眼辅助，又面对桑德斯的欺近，下场可想而知。
半晌后，安格尔迷迷糊糊间，只觉自己被桑德斯狠狠的胖揍了一顿。
可等他回过神后，才发现刚才自己陷入了幻境中，桑德斯正待在书桌前，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玩够了就起来吧，我们的话题还没完结，继续。”桑德斯声音很平静，但语气却相比之前多了几分轻松。
之前他就想要揍安格尔这家伙一顿，如今逮到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想着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格尔说明，他并没有真正动手，而是制造了个幻境。
安格尔才摆脱被胖揍的幻境，还有些晕乎乎，好不容易才站起身。
等到稍微清醒了些，安格尔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桑德斯，显然他还没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动手前的征兆，太明显了。”桑德斯一句话，便点明了安格尔失败的原因。
那故作姿态的表演，还有狡黠的眼神，其他人或许会中招，但以桑德斯对安格尔的了解程度，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安格尔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失误在哪里。
“不过，抛开这些外因。单就你这一套偷袭来谈，倒是一个不错的战术，在这一瞬的压迫下，哪怕正式巫师或许都会中招。只不过，你偷袭的手段，还需要加强。”
桑德斯虽然轻松的破解了安格尔的套路，但也不得不说，在面对那右眼的压迫时，他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威胁。
“你右眼的能力，还没有彻底开发吧？”桑德斯道。
安格尔点点头，表情带着些气馁：“目前只知道似乎可以制造类似威压的气场，但极其消耗魇界气息，右手绿纹囤积小半个月，估计也就能坚持几秒。”
若是换算成魇石的话，那就更吓人了。
“不是威压的那种压迫感，但操作的空间比起威压要更大，可开发的余地应该会很多。”桑德斯顿了顿：“看来你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投影血脉强化了肉身，产生了血脉天赋不说，还获得这样一个极其恐怖的技能。虽然消耗过大，但以安格尔如今半吊子的开发水平，以及放不到台面的实力，就能影响到真知巫师，未来的成长潜力会非常的恐怖！
“是福是祸，我也分不清。”安格尔轻轻叹息：“我总觉得，血脉越是趋近于他，就越有一种我非我的错觉。”
桑德斯：“他的实力，已经达到难以臆测的地步。他的确不可能做无用功，显然，你对他有用。至于什么用，这个却是未可知。”
“但是，以他的层次，至少在短时间内，你是无法接触到的。也就是说，你就算对他有用，也不是现在。”
“或许只有在你踏上传奇，或者更高层次，才会了解他的目的。而在此之前，你应该是安全的。”
……
“未来是隐忧，这不假。但现在的话，你怎么想也不会得到答案的，就像是以蝼蚁的视角，去思考人类的心思，层次不一样，光是去想，都是笑话。”桑德斯说完这句后，话锋一转：“继续吧，投影血脉的事情我了解了，接下来呢？真灵之力，应该很多人会觊觎吧？”
安格尔点点头：“他离开的时候，留给我了一份记忆。这份记忆里，包含了发生的所有事，同时也告诫了我，有无数的目光正在投向原坦大陆。虽然这些目光来自何方，我不清楚，但他们无疑都是觊觎真灵之力的。”
“真灵之力还被绿纹束缚成树，当下我只有一个选择，将他释放给即将倾覆的原坦大陆。这样的话，会引来深渊意志，短时间原坦大陆内的情况，不会被外人探知到，这可以给我争取离开的时间。”
桑德斯听到这时，虽然对于流失那庞大的真灵之力感到肉疼，但也不得不说，这大概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昨夜到今晨，他分析了一晚上，最担心的就是魔神真灵陨落，必然会让那些深渊巨擘的目光，聚集到安格尔身上。
如今，他总算放下了心。从安格尔的选择，到如今安格尔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显然他成功的避开了那些窥探。
可见，‘他’留给安格尔的记忆中，显然考虑到了安格尔当下的所有处境。
安格尔：“接下来，我将真灵之力散落给了原坦大陆，之后深渊意志降临，我便开始寻找离开的出口。”
“其他人的处理呢？奥路西亚的灵魂，还有那只幼火恶魔，你放过了？”
安格尔颔首，将格瑞伍之前救了托比的事，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格瑞伍，或许托比已经消失在虚空中了，所以……”
桑德斯点点头，他知道托比在安格尔心中的地位，至于奥路西亚的灵魂虽然很有价值，但终归比不上其尸骸。
可安格尔居然就这么放过奥路西亚，也不担心未来报复，还折进去两朵源火，桑德斯也依旧感觉到有些心疼。
“你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希望你不要后悔。”桑德斯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探究，仅仅只是提醒了这一句。
到了这，桑德斯的心情终于开始放松，在他的想法中，安格尔的搞事应该结束了。
后面，应该就是很普通的寻找出口，然后离开原坦大陆了。顶多有一些奇遇，譬如得到苦朗多的黑羽。
接下来，直到他去寻找安格尔，期间也不过几天时间。在这段期间，安格尔看上去也没有受伤，应该一路很顺利。
不过，当安格尔开始述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大陆的另一头，有人在呼唤我。”
安格尔第一句，便让桑德斯眼神一凝。他立刻想到，这里发生的事，除了格瑞伍以及波波塔外，还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
波波塔就在他们手上暂且不提，格瑞伍和奥路西亚，因为某种危险平衡，也不虞它们会将这里的事说出去。
但如果还有其他人知道，那安格尔暴露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可当桑德斯听完安格尔的述说，得知沃德尔与大陆意志相连，且大陆意志亲近安格尔时，担心终于放下了些。
虽然这是沃德尔的一家之言，但按照逻辑自洽以及相关表现来推测，可信度不算小。而且，沃德尔是一位不知活了多久的古老者，以他的层次，或许某些细节有所隐瞒，但绝对没有必要骗安格尔。
也就是说，安格尔应该并没有暴露。
得到这个讯息后，桑德斯稍微放下心。
“沃德尔如果放在戏剧文学里，倒是一个悲情的史诗人物。作为曾经的寒古帝王，在卫城的城门待了这么多年，既是在戍卫，也是在赎罪。”
桑德斯感慨过后，又稍微提了一下苦朗多的事，不过苦朗多只是用一根黑羽报答了安格尔挽救大陆的功劳，倒是没有其他线索，所以桑德斯也只是点到为止。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事了吧？”桑德斯问道。
安格尔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沃德尔拜托我帮他做一件事，虽然他自己说不会强求，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估计如果不答应的话，肯定离不开寒古卫城，所以没办法，我就只好应了。”
桑德斯挑了挑眉：“看来，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安格尔摇摇头：“为难倒没有，就是很麻烦，而且需要花很大的工夫。”
“说来听听。”桑德斯也很好奇，以沃德尔的层次居然还会需求安格尔帮忙，会是什么事？
“沃德尔希望离开的那些原住民，重新回到原坦大陆生息。不过，他与大陆息息相关，自己无法离开原坦大陆，便请求让我来帮忙做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他打算重新建设原坦大陆，让寒古重现？”桑德斯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是的，真灵之力帮助原坦大陆从倾覆中回到正轨后，沃德尔觉得自己蹉跎了太久，不妨做点改变，就希望能让原住民回到他们真正的祖地，重现当初寒古的荣光。”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因为这件事太麻烦了，所以……”
“所以你没答应？”桑德斯的语气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迫切，这让安格尔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他也没有深思，只是将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
“我答应了沃德尔，不过因为此事太麻烦，我当时思虑了很久，联想到了外界的据点城。我就向沃德尔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让人类也进驻到原坦大陆，毕竟原坦大陆荒废了太久，如今既没有生活的资源，也没有生态圈，而巫师拥有改造地貌的能力，这样就可以快速的在原坦大陆建立原住民和人类的生活圈。”
安格尔说到这时，还颇为得意的道：“这样的话，有其他人来动员原住民返回原坦大陆，且还有他们来帮忙建设，我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一石二鸟！”
桑德斯听完安格尔的述说，心跳倏地加快。
他忍住内心的激动，强行镇定的问道：“那沃德尔如何回答的，他答应了吗？”
安格尔：“我给他讲述了外界据点城里，人类和原住民的和谐相处，沃德尔听完后便答应了。不过，他也设了一个限制，人类不得进入寒古卫城，只能在外界建立据点城。”
安格尔说完后，隔了很久都没有得到桑德斯的回应，他疑惑的看过去。
却见桑德斯眼神中放着光辉，嘴里念念有词。
“导师，你怎么了？”安格尔低声忖道：“难道我这样做，不对？”
按照安格尔的想法，如今各大巫师组织都想办法要在深渊开辟据点城，他这样做，对巫师组织应该不是坏事吧？而且，有很多巫师组织的学徒都在深渊表层历练，有一个安全的据点城，应该很好啊？
还是说，野蛮洞窟并没有将触手伸向深渊的打算？
在安格尔疑惑的时候，桑德斯终于开口了。
他一脸喜色的道：“对！你做的太对了！”
桑德斯赞叹完后，用激动的眼神看着安格尔：“沃德尔是不是将建设据点城的任务交给了你？你有权利调度哪些人类和原住民进入原坦大陆？”
安格尔点点头：“是。”
桑德斯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你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桑德斯的喜悦，让安格尔还有些糊涂。
看来，他当时的抉择没有错？
或许是见安格尔没明白，桑德斯带着笑意解释了起来——
在深渊里开辟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据点城，对于一个巫师组织而言，优势太大了！
如今深渊世界的征荒，几乎被南域的几大巫师联盟给瓜分了，其中尤以霜月联盟为最。其他巫师组织虽然有心于深渊，可安全的据点城都被占据，根本无法有所建树。
可现在，原坦大陆横空出世！
如果，有一个巫师组织能在原坦大陆建造据点城，绝对会打破深渊表层的势力分布。
毕竟，原坦大陆没有任何恶魔，只要沃德尔不开杀戒，这里几乎可以被称为安全区！
安全区是什么概念？不仅仅是不用担心恶魔来侵扰，对于巫师组织而言，这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
因为，可以在这里长期的建立一条通往南域的跨界域传送点，而不虞传送点被破坏。
要知道，这种跨界域的传送点所耗费的物资、人力以及时间，超乎想象。而外界一个据点城附近，必然会有这么一个传送点。若是据点城失守，譬如烬土巨岩被毁，那相应的传送点也等于荒废，当初耗费大量魔晶建设的传送点也就白费了。
但安全区不一样，在这里建设传送点，不用担心危险！
深渊的物资太丰富了！无论是在这里冒险、历练，亦或者获取这里的魔材，都能让一个组织快速的成长起来。
可以说，一个安全的据点城，不仅仅惠利巫师组织的底层学徒，对于中层巫师，以及核心圈力量，都有难以想象的好处！毕竟，高端战力就算不在意表层的魔材，但不可能不在意深渊里层的利益，若是原坦大陆能成为人类巫师的聚集点，这也是一个极其好的前进跳板！
听完桑德斯的解释，安格尔才恍然明悟。
其实桑德斯所说的东西，他之前也考虑到了，但没有料到，这些对于一个巫师组织会这么重要。
主要还是安格尔经历的事情太少，见识有所局限，对于深渊世界这种所有巫师都觊觎的香馍馍，还没有一个全面的认识，这才导致信息不对称。
但无论如何，安格尔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抉择！
不仅仅让人类可以进驻原坦大陆，同时，这也是快速发展壮大幻魔岛一脉，乃至野蛮洞窟的最佳地方！
桑德斯可以确认，一旦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莱茵，估计接下来的千年内，这都是野蛮洞窟最首要的战略大事！
而且，最为重要的「进驻权」，是在安格尔的手上。
可以说，原坦大陆最终是一家独大，亦或者有限的开放其他巫师组织进驻，这全在安格尔的一念之间！
“没想到你嫌麻烦的心理，最终造就了如此完美的开局。”桑德斯忍不住感慨，如果当初安格尔拒绝了沃德尔的提议，或者没有说让人类进驻原坦大陆，那这一切都是空谈。大概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最终让这一切成事的，却是安格尔嫌麻烦的心态！
先前，桑德斯还觉得，将真灵之力逸散给原坦大陆，实在太浪费了。但现在，简直不要太好！
真灵之力就算安格尔得到，也终归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即。但原坦大陆的进驻权，以及开发权，这是可持续的利益！并且，是肉眼可以看到的！
“我等不及了，回到野蛮洞窟后，我会立刻和莱茵阁下讨论关于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桑德斯说罢，又自我否定：“不行，还不能说出去，需要更加斟酌，将这件事无论好坏，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既然沃德尔没有给你设置时限，那么暂时先隐瞒一段时间，做一个详细的规划再来与莱茵阁下交涉。”
说到这时，桑德斯看向安格尔，一脸郑重的道：“这段期间，你也赶紧把实力提高。这件事太大了，你作为这中间绕不开的核心角色，若是实力不能达到其他人无法忽视的地步，那么你最后只会沦为傀儡！”
安格尔了然的点点头。
警告过后，桑德斯也不禁摇头失笑：“之前以为你已经搞事结束了，没想到还有这出等着我。”
“你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重大的事隐瞒着？”
桑德斯说完这句后，发现安格尔的眼神开始出现思索之色，心中咯噔一跳：“你还有？”
有完没有？！
安格尔之前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安排据点城进驻原坦大陆会造成这般影响，他只以为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如果进驻原坦大陆的事，让桑德斯都如此震撼，那另一件事……应该也算是大事吧？
想到这，安格尔默默道：“相位之门，寒古卫城有一扇相位之门。”
如果说，原坦大陆的据点城是“基地”，那么相位之门就是“交通”了。
对于低级学徒而言，相位之门毫无作用。但对于任何一个高端战力，相位之门却是一条出路。通往深渊其他相位之面，借此抵达对应巫师界的出路！
以往，巫师想要抵达其他巫师界，要飞跃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空时距，才能抵达。
但如果能借着相位之门离开的话，会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哪怕按照安格尔所说，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与沃德尔交易，才会准许使用，这依旧会让巫师趋之若鹜！要知道，相位之门以往可是被掌握在精英恶魔领主手上，人类根本无法染指！
可以说，如果知道寒古卫城有这么一扇相位之门，并且只需要做交易即可使用，估计整个南域的所有巫师组织，都会为之疯魔！
桑德斯目前虽然没有离开南域的打算，但听到相位之门，依旧感觉心旌摇晃。因为，现在不离开，不代表会永远留在南域。南域的界限太低了，而巫师真正的核心是——源世界！而通过相位之门，可以去往其他巫师界，并且踏足源世界！
桑德斯一阵恍惚过后，深深的看了安格尔一眼，心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两天，安格尔给出的惊喜，或者说惊吓，简直一出接着一出。
此时再去回想，当初安格尔说自己启蒙导师是一个异界人类……这算什么事啊？他后来搞出的事，哪一件不比这个大。
桑德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兹事体大，这件事暂时先保密着，任何人都不要说。”
安格尔：“正好，就算人类进驻到原坦大陆，也被禁止去卫城。所以，这件事暂时就我们知道。”
桑德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今天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还需要缓一下。
不过，这回桑德斯并没有赶走安格尔，而是带着他一起离开了重力花园。如今，紧迫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能再继续留在牧羊城浪费时间了。
“我们先回野蛮洞窟，其他的等回去再说。”桑德斯说完，率先走出了房间。
安格尔则跟在其后。
他们一路穿过走廊，在去往前厅的路上，桑德斯依旧还有些失神。
直到安格尔询问，桑德斯才从慢慢回神。
“导师，离开之前要不要去见一面兹斯莱德大人？”如今他们正处于通往古董店以及出口的分岔路，安格尔故而有此一问。
桑德斯沉吟了片刻，点点头：“也好，打声招呼再走。”
他们还没走近古董店正厅，便听到里面传来兹斯莱德的声音。与之前和他们交谈时的感觉不一样，兹斯莱德如今的声音充满着诱惑，看似温柔，但每一处话锋都带着谆谆善诱，就像是在骗小孩子棒棒糖的怪老头。
安格尔看了桑德斯一眼，后者嘴唇动了动，低声道：“看来，这老家伙又在扮演‘恶魔’的角色了。”
“那我们还进去吗？”安格尔看向不远处的大门，门是敞开的，只有一层红色帷幔遮掩，但从帷幔边缘透出的光辉可见，里面应该有不止一道人影，想来就是兹斯莱德的客人。
“等等吧。”桑德斯道，毕竟兹斯莱德是他的故友，他也不好进去拆台。
虽然不进去，但安格尔还是好奇的透过帷幔缝隙往里看了看。之前桑德斯讲述的《为了罪恶起舞的卖花者》，里面兹斯莱德是一个给予主角希望，又给予主角绝望的恶魔。而造成那个故事的起因，就是主角与兹斯莱德进行交易，那么现在兹斯莱德又在做交易吗？
“既然你跟随心灵的直觉，寻到了我这里。想来，你已经做好交易的准备了。”兹斯莱德的声音很奇特，有一种‘引诱’的味道，安格尔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潘娜思魅魔‘妎’身上感受到的。
“是的。”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贵妇，华美的紫罗兰结纹蓬裙，配合其一丝不苟的仪态，看上去颇为优雅。
“上回，你为了成为商会主席的女主人，将你的子嗣交易给了我。如今，你还打算与我交易？”兹斯莱德淡淡道。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在弥留前还能察觉是我下毒，瞒着我给律师事务所留下了遗书，将财产全留给了他的前妻。明明已经快要死了，还要垂死挣扎！遗书已被公证，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请求尊贵的兹斯莱德，来帮我。”贵妇优雅的躬身：“只要我能得到商会，未来商会只要得到了各国古董，都会献给你。”
“不够。”兹斯莱德眼里闪过幽光，半敛眼皮道：“目前商会不属于你，所以这些只能算是未来的承诺，价值在我看来，不是太高。所以，你还需要补充其他的东西。”
贵妇眉头轻蹙：“我能给予的，尊贵的兹斯莱德应该都知道，不知你想要什么？”
“你的青春，你的寿命，亦或者你的……另一个子嗣。”
兹斯莱德的话，让贵妇身形一晃。她要执掌商会，怎么能将寿命交付，人一死什么都成空，绝对不行！
但青春美貌以及那年满八岁的儿子，该如何选择？
她不舍自己的孩子，可一想到要付出青春美貌，她就觉得有刀子剜在心口。
贵妇贝齿轻咬，犹豫不决。
她却没有看到，在她背后的上空，漂浮着一个人形的机械傀儡，傀儡的眼珠是血红色的，正用一种冷幽幽的眼神注视着贵妇。
许久后，贵妇似乎做了决定：“好，我用青春，不，我用……我的子嗣作为交易！”
在说出这番话后，贵妇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过她嘴里却还在低声自喃着：“没事，孩子没有了无所谓，我还可以再生。不要怪妈妈，我也是无辜的，是这个恶魔，是他要抢走你们！”
兹斯莱德自然听到了她的低喃，不过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笑眯眯的点头：“成交，你可以回去了，三日内，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贵妇点点头，有些狼狈的往外走。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嘎兹嘎兹”的机械声响，贵妇疑惑的回头，发现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机械傀儡，双手挥空时发出的。
不知为何，贵妇看着这个机械傀儡，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好像，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贵妇猛地一摇头，开始做自我催眠：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看错了。
兹斯莱德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机械傀儡，对年轻的贵妇笑着道：“你大概是唯一一个在我这里交易两次，自身还完整无损的客人。你需要感谢，你生出了两个很特殊的孩子。”
一边说着，兹斯莱德一边抚摸了一下机械傀儡的脑袋，后者亲昵的在兹斯莱德手心蹭了蹭。
“我……”贵妇吞噎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开吧，我期待客人下一次上门。不知道下一次，客人会带给我什么东西呢？”
贵妇猛摇头：“你是恶魔，我，我不会再来的。”
兹斯莱德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命运很奇怪的，谁能说的清呢？”
贵妇拎着自己的裙摆，转身即走，动作太快，趔趄了一下，鞋丢在了地上也没有去捡，而是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掀起帷幔，路过桑德斯与安格尔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应，与先前优雅的仪态完全不一样，狼狈的飞奔而去。
直到这时，安格尔和桑德斯才互觑了一眼，走进了古董店。
他们进入古董店后，兹斯莱德的表情瞬间一变，没有了之前的高深莫测，而是很恭敬的对着桑德斯道：“还好幻魔阁下之前没闯进来，要不然我这场戏可演不下去了。”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对于等价交换无比的追求，连面对凡人都遵守。”桑德斯随口道。
兹斯莱德耸耸肩：“这就是我的炼金条则啊，我还打算借此探路真知呢，怎能随意放弃。对了，幻魔阁下今日过来，难道是准备继续昨天没完的话题？”
在桑德斯与兹斯莱德交谈的时候，安格尔的目光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机械傀儡。
昨天还没注意，今天才发现，这个机械傀儡十分的灵动，尤其是眼神，没有一点死板的感觉。如今，这个机械傀儡正痴痴的看着远处的地面，那里有一只高跟鞋，正是先前那贵妇落下的。
兹斯莱德得知桑德斯是来告别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寒暄了几句，对于他们而言，分别是很正常的事。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和安格尔这个炼金界新星交流经验。
想到这，兹斯莱德看了安格尔一眼，他注意到安格尔目光在机械傀儡身上。
兹斯莱德眼里闪过一道光：“看来，安格尔是发现了？”
“它，装载了人类灵魂？”安格尔指了指机械傀儡：“是刚才那女人的孩子？”
兹斯莱德点点头：“没错，是她那双胞胎中的老大，是一个拥有特殊灵魂的孩子。”
“她的另一个孩子，也有特殊灵魂？”安格尔想到之前兹斯莱德与贵妇的交易，不禁问道。
“没错。”
安格尔听到这时，没有评价什么，但内心中却隐隐有些排斥。
兹斯莱德似乎看出了安格尔的想法，淡淡道：“他们双胞胎就算有特殊灵魂，但并没有修行的天赋，最终还是会死。可如果作为机械傀儡的核心，他们不仅可以保留灵魂意识，而且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永远不会消失，这也算是一个美好结局，不是吗？”
安格尔无意争论，美好不美好，也不是他能说的算的。
兹斯莱德摸了摸机械傀儡的脑袋：“去吧，你想要那只高跟鞋，可以自己留着，不用问我。”
机械傀儡对兹斯莱德眯了眯眼，欢快的点着头跑去拿取高跟鞋。
孩子如此郑重的珍惜母亲的东西，但母亲却毫无芥蒂的抛弃了他们。
安格尔见证了这场人伦悲剧，心中却是感觉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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