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副船长，现在该怎么办，这些怪物把我们拖着，我们根本无法离开。”拿奇队长一脸焦急，“现在大海还未止息，那些邪恶之物还不敢出来，可再搁浅下去，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现在问我，我能怎么办？”海伦也在咬着牙，“先全力劈砍这些该死的藤蔓！”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作为一介凡人，面对这些异常之物，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糟糕，藤蔓把桅杆缠住了！”这句话刚落下，就感觉船身一阵震荡，伴随着一声巨响，海伦惊疑的回过头，一个尾部的桅杆倒了下来，活生生的砸进了海中，激起大片浪花。
“完了。”海伦呐呐道。
所有人的面色全都很难看，连桅杆都已经断了，他们想要再启航，简直难上加难。除非修复它，可……看看周围，漆黑的大海，诡异的藤蔓，还有无处不在的阴寒气息。
他们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修复船身吗？
答案是否定的。
在众人绝望的时候，阿尔温船长站了出来，他的表情虽然也很严肃，但至少没有彻底的丧气。
阿尔温：“不要管这些，先全力清理藤蔓。至少我们要拖到帕特大人前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巫师大人可是智慧的化身，他一定有办法的。带着这样的希望，开始重新与船上的藤蔓作斗争。
只有海伦与阿尔温对视了一眼，帕特大人在那十三个敌人的围攻下能活下来吗？这是一个未知数。
就算活了下来，他能及时赶过来找到他们，并且救下他们吗？这个答案更加不可能。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让船员不要彻底的丧失希望。可他们自己其实都已经明白，前路无望，希望渺茫。
海伦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声：“会好起来的，大家不要放弃！驱逐藤蔓后，等到天亮，我们就开始修复船身！”
“明白！”众水手齐声喝道。
清理藤蔓的工作并不好做，这些藤蔓好像有生命一般，而且力大无穷，他们能做的就是靠灵活的身法去劈砍它。
虽然一旦藤蔓被砍断，就会丧失活力；可他们却发现，随着藤蔓将云螺号往岛上拉，周遭的藤蔓似乎越来越多，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才砍断又长了出来。
而且周围那浓郁的黑暗死气，在不停的消磨着他们的斗志，到了后面，虽然手中的剑还在砍，但他们的面色都开始僵硬，并且越发苍白与无力。
海伦与阿尔温都属于意志极强的那类人，他们尚且还能坚持信念不被腐蚀，可看着周围众人的表情，他们也忍不住绝望：“这里可是最危险的海域之一……我们真的能活下来吗？”
连他们也开始自我怀疑时，船周围的藤蔓更加的嚣张。
一根比先前更大更粗的藤蔓突然高高升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缠住了瞭望台。
瞭望台所在的桅杆恰是这座船的主桅杆！一旦主桅杆都出事，倒下来足以将整座船砸烂！
“不要！”海伦大喊一声。
可藤蔓可不会听懂其他人的意思，直接卷起自己长长的鞭尾，“咔咔”的一声响，主桅杆从正中间断裂，并且向着甲板砸了下来。
海伦与阿尔温此时都在甲板上，主桅杆倒落的阴影已经将他们俩覆盖。
“这次是真的完了……”海伦的脑海里开始回忆起这些年的事，年近中年，孤独一人，所有的记忆片段全在海上，最后她也将葬身在海里，似乎这就是她的夙命。
海伦的脑海里最后闪过的片段，是一个懒洋洋的中年男子。
“帕特大人……对不起，没有完成我的承诺。”海伦低声自喃，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落。
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动，周围刹那间变得静默。
“结束了吗，所以我现在死了吗？”海伦心中闪过这排字，可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海伦尝试着睁开眼，一道淡淡的朦胧光辉，在眼前闪烁。
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是阿尔温船长提着装有萤石的灯筒，正照着她。
她转过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还在甲板上，附近的水手表情从原本的僵硬突然变得灵动了起来。
“我没死？怎么回事？”海伦轻声疑道。
“帕特大人救了我们。”阿尔温眼底闪着激动的泪光，“他赶来了，我们得救了！”
海伦一听，猛然抬头看去。
只见黑压压的云层下，一只尾巴燃烧着火焰的巨兽正在天空盘旋，每每扇动着庞大的双翅，便有火焰散落，灼烧着附近的藤蔓；而且那些火焰仿佛有意识吧，丝毫没有沾染到云螺号上。
“这只巨兽，好像是那只……海鸟？”海伦犹记得不久前，他们与帕特大人分别，那只海鸟飞到半空中，直接变为了这只半鹰半狮还冒着熊熊火焰的天空巨兽。
海伦抬起手，遮住额头上流泻的发丝，仔细看去。
那只巨兽的背上，一个浑身仿佛冒着火光的男子，一改平日懒散样貌，挥斥方遒间，黑漆漆带着恶臭的藤蔓，全都化为了灰烬。
海伦这时也如阿尔温那般，泪水慢慢盈满眼眶。
帕特大人又一次将他们从死亡的深渊里拉了回来，这份恩情，大概这辈子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忘记。
当云螺号周围的火焰慢慢消失，方圆百米之内再无一根藤蔓敢出现时，安格尔才从半空中缓缓降落。
一阵仿佛橡胶膨胀的“噗呲”声之后，伴随着浓浓的白烟，托比从“暴怒之狮鹫”刹那间变化为一只软萌的小海鸟。
似乎因为没有衣服，托比有些不自在。它立刻钻进安格尔的胸兜里，等它再次飞出来时，身上已经套了一身奶牛玩偶装。——这也是安格尔这些天顺手炼制的，其上还绘有防尘防水的魔纹。
低声夸赞了托比一句，安格尔才转头看向满是狼藉的云螺号。
“转眼间，看起来就发生了很多事呢。”安格尔噫了一声，走向两眼泪光闪烁的海伦。
不知是心虚、愧疚还是其他情绪，海伦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大人，让您失望了。”
安格尔挥挥手，没有说什么，而是向阿尔温船长问道：“这片海域应该不是夏露海岭吧？”
阿尔温无奈的点点头：“飓风在吹到一半时，出现了变向。我们并没有借到风势吹往夏露海岭，而是被变向的风吹进了其他的海域……”
说到这时，周围其他人，无论是海伦亦或者是众水手，全都露出黯然之色。
“这里是哪儿？”
阿尔温沉默片刻，嘴唇颤抖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幽灵之海？”安格尔转过头，看向小岛的黑暗深处，那些充满恶意的窥视并没有因为先前托比的火光而消失，反倒越来越多。
这时，拿奇队长突然叫道：“飓风彻底感觉不到了，海面的波澜已经停止了！”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在漆黑之中，一个发着惨白之光的白影，突然从岛屿中钻了出来。恐怖的面容，凄白的双目对着云螺号。
这是……亡灵？！
不止一个，整个岛屿上陆陆续续的漂浮出亡灵，若是从高空往下看，白森森的光点就像是萤火虫，还颇有美感。可近处去看，才能感觉那道道恐怖的阴风，以及让人心神失守的恶念。
面对这仿佛无边无际的亡灵，船上的水手全都面露惊恐，瑟瑟发抖。海伦也吞噎了一下口水，她记得曾经罗曼大人说过，这种没有灵智只知道杀戮的叫做亡灵，这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恐怖之物。
罗曼大人都对付不了的亡灵，这里不止一只，甚至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亡灵。
海伦只觉得头有些晕乎，才从虎口脱险，下一秒却发现自己掉进了更骇人的深渊。
难道，他们今天注定要在这里陨落吗？
这时，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看来，我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海伦猛地回头，说话的是正是她身旁的帕特大人。不知为何，海伦偏偏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兴奋之意。
“大人，这些不是普通的灵魂，都是亡灵，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海伦试探着询问了一句。
安格尔跳到船头，看着那宛若磷火点点的亡灵，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是灵魂正好！亡灵？恰好我还缺点亡灵资源，来灵魂我反而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安格尔将佝偻人丢到甲板上：“托比，你帮我看着这家伙。这些亡灵，就交给我来对付。”
安格尔说罢，直接从手镯里掏出亡灵序曲，对准近处的一堆亡灵。
亡灵似乎也发现了眼前的人类在对他们做攻击的动作，本来想要慢慢蚕食这些偶然造访的猎物，此时却是忍不住了，疯狂的咆哮一声，白色的眼睛周围出现了类似血管凸起的纹路，嚎叫出令人森寒的恐怖之音。
船上的众人立刻出现晕乎乎的迹象。
安格尔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对准亡灵便开出一枪。
空气仿佛出现了一道道向外延伸的波纹，在亡灵还未做出反应的时候，这一排近乎十多只亡灵全都化为了青烟，消失不见。
这时，海伦也稍微清醒了，她也看到了外面这一幕，眼睛瞪得滚圆。
罗曼大人不是说，连他也不好对付么？为什么在帕特大人的攻击下，这些亡灵简直就如割草般，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说……帕特大人其实比罗曼大人强大很多？
海伦突然想起启航后没多久，偶然间从罗曼大人那里得知他对帕特大人的评价：废物。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自己才是废物吧？
在海伦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的水手却开始欢呼起来，原本以为这下完了，结果发现这些亡灵在安格尔手中简直就是菜，跌到低谷的心情又一次拔高！甚至，比先前得救时更加的兴奋！
海伦这时也看了过去，她发现帕特大人似乎杀上瘾了，短短时间杀了几百个亡灵犹不满足，拿着一把奇怪的武器，居然直接冲到了亡灵堆里。
在杀亡灵的同时，手中还迸射出大片火焰，灼烧着那些恶臭的藤蔓。
火光耀眼，枪声震耳。
在众人还沉浸在这属于男人的浪漫中时，安格尔已经重新回到了船舷。
在经历短暂的沉默后，船上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就像是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军，不吝于表达最炽烈的情感。
而被欢呼的对象——安格尔，此时却没有沉浸在喜悦中，而是表情略带失望的看着轮回序曲的枪匣。
先前杀了约莫一千个亡灵，结果连枪匣里一颗白光子弹都没有成型，只能隐隐看到一个白光轮廓，内里还是浅淡的光华，想要彻底让这颗子弹成型，按照之前的经验，应该还要再杀上千个亡灵才行。
这些白光子弹，根据之前的测试，一颗两颗还没用，至少要六颗子弹齐发，才能让亡灵体内的稳定能量达到98%。也就是说，他想要让白光子弹发挥效果，还要将所有的白光子弹全部补满才行。
而目前离满匣还差三颗白光子弹，他想要补齐，原本此路还很漫长。这次难得遇到这么多亡灵，他还想着可以趁此补满弹匣，结果谁知这里的亡灵这么不经杀。
回过头，这方圆一公里的小岛，已经变得彻底的光秃，没有任何亡灵，也没有任何藤蔓。那些阴寒的气息，这时也彻底的消失。
安格尔叹息一声，将目光看向船上众人。
没有理会那些起哄的水手，他将视线锁定在海伦与阿尔温身上。
“这里的亡灵清理干净了，你们可以暂时放下心，该做什么就去做，受伤过于严重的，可以来找我。”安格尔道。
海伦此时依旧沉浸在无数亡灵瞬间消失的震撼中，还没回过神。反倒是阿尔温对安格尔快速点点头：“多谢大人的援助，我会立刻安排修复工作，请大人放心。”
安格尔点点头，看了看背后那片黑漆漆的大海。
“幽灵之海，你们对这片海域可有什么了解？”
“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进入这片海域。不过听闻这里极其恐怖，到处都有死亡的陷阱，而且还有恐怖的幽灵船。”阿尔温道。
安格尔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没有在周围感觉到心悸的气息，目前看来似乎是没有什么危险。
“现在看上去危险暂时解除，但若是出现异常之事，哪怕再小，也要立刻向我报告。”
“明白。”众人也知道这是事关自己小命的事，所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安格尔交代完毕，原本还想问问关于接下来航路的情况，但看现在云螺号的狼藉状况，还是决定先暂时缓缓，让他们先以修复为主。若是连船都搞不定，问航路也是白问。
安格尔交代托比，让它在外面先帮着警戒，自己则带着佝偻人回到了卧室，设置了一片隔音的魇幻迷雾。
其他事情暂时处理一个段落，但关于鼠蚁地下会的事宜，他还需要详细拷问一番。
半晌后，安格尔随手杀掉了这个他连名字都没有询问过的佝偻人。
在魇幻之中，安格尔对于情绪操纵已经慢慢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通过一些心理压力，以及魇之恐惧术的威慑下，佝偻人毫无遗漏的将他们从撒冷高地出发至今的所有信息全都交代了出来。
如今的鼠蚁地下会，在主要人员被桑德斯杀光殆尽后，将自己的大本营移至撒冷高地。
撒冷高地和帕米吉高原有些相似，是三个国家的交汇之处，却因为地理环境极其恶劣贫瘠，又被三个国家搁置为各自表述的保留地。等于说，这里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鼠蚁地下会在撒冷高地的一处地下洞窟中，这个地下洞窟是‘灾难之鼠’死亡后，遗言里指向的一个隐藏根据地，被如今的‘荒鼠’继承。
就是如今鼠蚁地下会的两大巨头之一，‘荒鼠’巴法罗。另一个鼠蚁地下会的大佬，则是‘霉蚁’鲁宾士。
按照佝偻人所说，这两人都有一级巫师的实力。安格尔也在桑德斯那里听过这两人的名字，不过在桑德斯的述说中，这两人的实力只能勉强算是一级巫师。
但不管对方在正式巫师中实力排到什么位置，面对学徒肯定是碾压的。
安格尔若是遇到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全速逃跑。靠着重力脉络，想要逃出生天也是有极大的可能。
不过，根据佝偻人所说，这两位鼠蚁地下会的大佬，并没有亲自出动来截杀他，而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住了，听上去短时间内还无法解决。这才派出了他们十三兄弟来俘虏安格尔，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安格尔的实力，最终全都栽了进去。
安格尔犹记得桑德斯曾经说过，他会安排一些力量去阻拦巴法罗和鲁宾士，想来他们如今无法抽身，就是桑德斯出了手。
将佝偻人杀死后，安格尔收回了魇幻迷雾，坐在板凳上，一边听着外面敲敲打打的声音，一边思忖着。
既然‘荒鼠’以及‘霉蚁’暂时没有空管他，他现在应该还算安全，就算再有人来截杀，只要不是正式巫师，对上他与托比的组合，就是单纯的送菜。
不过，安格尔还是没有彻底的松懈，因为还有两件事，他还放在心上。
首先就是定位自己的办法。
佝偻人言说，是找到他们的出海记录，然后根据以往白贝海运公司的行径路线，一路追了过来。
这个说辞安格尔是信的，但鼠蚁地下会是如何知道他信息的？
知道他归家的人其实并不多，鼠蚁地下会就算要渗透，应该也渗透不进野蛮洞窟，否则他们何必当荒野巫师，直接进巫师组织不是挺好。
所以，安格尔能猜测的，便是在鼠蚁地下会背后有预言巫师出手了。
面对神秘莫测的预言系，安格尔还是有所担忧的。佝偻人等死亡的消息，应该瞒不了多久，有预言巫师说不定还会很快就曝露自己这边的位置。
虽然‘荒鼠’和‘霉蚁’不见得会亲自赶来，但他此行是为了回家，若是家人遭到威胁，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无论是桑德斯亦或者格蕾娅，都曾提醒过，鼠蚁地下会就是个下三滥的组织，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什么手段都会耍弄。就算打破潜规则，去对巫师的亲族动手，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这还是个隐忧。
安格尔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找找全息平板上有没有屏蔽预言系术法的炼金魔能阵，否则他不敢轻易踏回旧土大陆。
预言巫师的存在与否，这是一个安格尔忧心之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安格尔也放在了心上。
便是深海之歌突现魔鬼海域之事。
根据佝偻人所说，他们在此前是被深海之歌的人抓住过的，不过后来莫名其妙的就被放走了。
虽然此事与安格尔好像没有什么联系，但安格尔注意到一些细节，佝偻人对于深海之歌抓他们之后的描述很奇怪。
他们一开始被抓后，以为自己铁定没救了。可是被深海之歌的人拷问过后，他们又被关了两天，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而拷问的内容，便是询问他们来魔鬼海域所为何事。
虽然鼠蚁地下会很遭人恨，但各大巫师组织还没有霸道到，连过个路都要抓他们的道理。
深海之歌的这种抓人以及扣押的行为，本身就很奇怪，似乎他们对于魔鬼海域有自己的布局，而这种布局严禁外人掺合。
其二，面对深海之歌的质问，鼠蚁地下会的回答是：他们是为了杀死或者抓住“安格尔”而来魔鬼海域的。
这个回答没有特定的地点，也没有圈定一个范围。结果深海之歌听到这个答案后，又把他们放走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深海之歌的人也乐见他死于鼠蚁地下会的手中？
虽然这只是猜测，但安格尔却不能完全放下。而且他也很好奇，深海之歌出现在魔鬼海域，还露出如此霸权的态度，究竟是为何事？
桑德斯曾经与他说起如今巫师界各大组织时，对于深海之歌的评价很偏颇，可以看得出他并不待见深海之歌。他还说过，深海之歌的核心层次甚至都已经被异界生命渗透，整个南域巫师界，极端教派盯得最紧的巫师组织，就是深海之歌。
莫非，深海之歌来魔鬼海域其实是与异界生命有关？
安格尔在胡乱猜测着的时候，门外传来海伦的声音：“大人，有两位水手伤势很严重，能否请大人帮忙？”
安格尔揉了揉太阳穴，收起那些飘忽的思绪，目前来说，预言巫师与深海之歌都还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安全的离开这里，去往费兰大陆。
他出了门，在海伦的指引下，来到了岸上临时搭建出来的医疗隔间。
过了一会儿，他从隔间中走了出来，靠着愈合术他将内里两人的命暂时保住了，不过伤筋动骨后需要的恢复时间却是一点也不能少。所以，之后的日子，船上估计又要少两个劳动力了。
海伦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只要人没事，这就是万幸了。
解决完伤员的问题，安格尔见云螺号的事态暂时稳定住，众人的情绪也开始慢慢饱满，便准备向海伦询问关于接下来的行程以及航线选择的问题。
海伦听完后，却是一脸苦涩，趁着周围没有人，低声对安格尔道：“帕特大人，不瞒您说，其实现在云螺号还能不能启航，都还是一个问题。”
在万里之外，夏露海岭中央的一座花园小岛上。
挥舞着黑色羽翼的紫发女子，从天而降，落在了萤火虫纷飞的花园内。
羽落无声。
随着她的降落，从肩膀延伸开的两道黑色羽翼重新变回了纤细的双手，布满羽毛的双爪，也恢复成了赤裸小巧的玉足。她幽暗的双眸轻轻一闪，女子绑起被夜风吹乱的紫发，向着花园中央的古堡走去。
可还是靠近古堡，就在花园长廊的转角处，女子便被人拦住。
“丝蔓，主人如今正在会客，堡内严禁任何人进入。有什么事，你可以先和我说。”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黑裙女子，头戴镶嵌有珍珠的蕾丝花冠，五官很美，但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碎伤疤。
紫发女子丝蔓半跪在地，亲吻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的足背，方才恭谨道：“佩夫人，刚才我的巫师之眼在死环区感觉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我过去看了看，发现有战斗过的痕迹。”
“噢？有人在死环战斗？”
“根据现场遗留的回溯，应该是一个幻术系的学徒与另一队人在战斗。不过，战斗结束的很快，死亡水母在海里发现了几具尸体，根据推测，应该是鼠蚁地下会的流浪学徒。”
佩夫人挑起眉头：“鼠蚁地下会，这种下三滥的组织不好好待在老鼠洞里，居然跑到了魔鬼之海？莫非，他们也想染指那件物品？”
丝蔓摇摇头：“应该不是，神秘空间的现世，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深海之歌那群人得到了消息。只要我们两边不外传，凭借鼠蚁地下会的情报，不可能知道这里的情况。”
佩夫人也点点头：“这倒也是，那他们就是单纯围堵那位幻术系学徒？这位幻术系学徒又是什么来历？”
“根据死亡水母看到的线报，那个幻术系学徒应该是云螺号的镇守者。”
云螺号？佩夫人听到这，轻轻点点头：“那他应该也与神秘空间无关，天空机械城去年报过来的航船名单，云螺号这个月的确会到这里。不用去管他们，让他们过去。”
佩夫人说到这时，便已经准备转身离开。
丝蔓却面露犹豫，好半晌才道：“云螺号现在陷落在幽灵之海，我们需要派人去救援吗？”
“幽灵之海？”佩夫人顿下足，眼里闪过一丝嫌恶：“看来刚才的飓风，不仅为主人迎来了一位风暴峡谷的客人，还将一艘渺小的船只，吹进了那片让人恶心的海域。”
佩夫人摇了摇头：“不用去管，我们可不是孤儿院的那群圣母，他们的死活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与天空机械城，签订的也只是互不打扰的协议，没有义务去救一群卑微的凡人。”
说完后，佩夫人踩着如针尖细钉一样的高跟鞋，转身离开。
丝蔓则回头看了眼幽灵之海的方向，那片充满亡灵的大海，可是连主人都厌恶的地方。也不知道她这一次能不能撑过去？
……
“无法启航？”安格尔露出惊疑之色。
海伦低声解释道：“其他地方修补还算比较容易，但两个桅杆断裂，这却不是一时能修好的。尤其是主桅杆，必须精修重塑，否则再起飓风，肯定会出问题的。”
安格尔看向云螺号，此时它已经被重新拖进了海里，抛锚飘渡着。
两个断裂的桅杆正被水手合力扶起，用铁皮敲打连接，叮叮当当的声音配合海浪涌动的潮水声，还有一种曲高和寡的意味。
“这样的修补没有用吗？”安格尔指着被船匠撬打修补的桅杆。
“若是在普通海域也就罢了，可以将就着用。但若是放在魔鬼海域，天知道下一刻会是怎样的鬼天气。若是遇到剧烈的气流，或者洋流冲突，这种修补基本没用。”海伦说到这时，神色微微下沉：“现在我与阿尔温船长都只能暂时瞒住其他人，要不然会打击他们的信心。”
“那现在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海伦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祈祷接下来的天气不要太坏，若是遇到如刚才那般的飓风，云螺号就真的只能告废了。”说话的是从云螺号上走下来的阿尔温，他的表情也有些严肃。
“不要遇见飓风？在魔鬼海域根本不可能。”海伦叹息一声，一时间海伦和阿尔温都陷入了静默中。
安格尔则仔细看着那个断裂的桅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思忖。
在经过一阵沉默后，海伦犹豫的开口：“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可以去夏露海岭求助，那里是夏露女巫的领属，我曾经在那儿看到过一个活人的小镇，应该是有修船的地方吧？”
阿尔温摇摇头：“算了吧，我们若是进入夏露海岭，没有被攻击也就罢了，还想要请求援助，这怎么可能？”
海伦张了张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她曾经在黑莓海域救过一个女巫，据她所说，她叫丝蔓来自夏露海岭，让海伦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夏露海岭找她。
若是能遇到她，或许他们还有救……只是，这已经是接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她自己也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她，甚至她连对方是不是来自夏露海岭都无法求证。
所以，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这件事。
在海伦犹豫不决的时候，安格尔此时突然道：“要不，我来修吧。”
海伦和阿尔温瞬间抬起头，一脸惊疑的看着安格尔。
只见安格尔露出懒洋洋的笑，略带不好意思的口吻：“我虽然没有修过船，不过若是单纯要把桅杆恢复成之前没断时的状况，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安格尔飞身到了云螺号上。
直接用热融法将断裂处进行重塑，并且添加了一些更加坚硬的魔材，就在几个呼吸间，桅杆重新恢复了金属的光华。
安格尔拍拍手上的尘屑，落了下来：“你们派船匠去检查一下，看现在能行不？”
海伦与阿尔温互觑一眼，立刻点头，“不用船匠，我们自己都能检测。”
半晌后，阿尔温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根据他的测试，桅杆毫无破裂的纹路，整个宛若一体，而且比以前更加的坚固。阿尔温心道，别说抗住飓风吹拂，就算是有几十米的巨浪拍打下来，估计桅杆都不会有任何折断的问题！
海伦自然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可当她得知答案后，她的眼神却很复杂。
她先前的所有担忧，结果在别人眼中，居然短短几分钟就解决了，而且看上去丝毫不费力气。就像他们此前担忧岛上的藤蔓，担忧肆虐的亡灵一样，种种的困难在帕特大人面前，仿佛根本不是困难。
以往海伦还觉得超凡者，就是一群高高在上的骄傲孔雀，可现在她却从帕特大人身上看到了更多关于超凡者的闪光之处。
——强大、博学，宽厚且仁慈。
第一次，海伦对超凡者的世界，生出了向往。
看着帕特大人已经开始与阿尔温已经探讨着下一段航路时，海伦转过头看向了夏露海岭的方向，脑海里再次闪过二十多年前遇到丝蔓时的景象。
“看来，下一次来夏露海岭，要去找找丝蔓女巫了……”记忆沉浮过后，海伦最后捏了捏拳头，转头看向安格尔所在的方位：“说不定，我也有机会进入到你存在的世界。”
……
桅杆修好，伤员重新安排进入船舱，在阿尔温的一声令下，搁浅了一晚上的云螺号，重新收锚启航。
如今时间，是早上九点钟，可是幽灵之海却依旧黑漆漆的一片。
不仅海水漆黑，头顶的云层也未有散去的迹象，黑压压的仿佛天空笼罩了一层层的漆黑鳞片，让安格尔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黑城堡的日子。在黑城堡时，便永远是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
根据先前安格尔与阿尔温船长的讨论，他们决定从幽灵之海返航，回到死环后重新进入凛冬航道。
虽然目前看上去幽灵之海很平静，但毕竟这里是一个公认的恐怖海域，谁知道还会出现怎样的情况，还是返航重选路程比较好。
可就在返航的路上，前方本来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瞭望台上的水手首先发现了情况，立刻报给了船长室。阿尔温也果断下令，立刻转向。
海上的漩涡对于船只来说，是致命的危险，甚至比起巨浪还要来的吓人。一旦被卷了进去，想要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漩涡越来越大，转向也容易被波及，必须180度掉转船头。”阿尔温做出这个决定后，原本开出没多久的云螺号，又一次回到了先前那座小岛的附近。
他们重新选了一条航路，准备绕开那个漩涡，可这一次没走多久，一座小岛出现在他们眼前。
原本云螺号并无停泊的打算，可当安格尔感觉到岛上那充沛的阴暗且混乱的能量时，眼睛突然一亮。
远远看去，这座岛和先前他们停泊了大半夜的那座岛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依旧没有起伏的地势，同时藤蔓丛生，看上去充满了一种不祥与死寂的感觉。
众人看到这座岛时，脸色均出现了变化。虽然之前在另一座相似的岛屿上，他们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中对岛屿的恐惧。
阿尔温甚至下令，加速前行，尽快略过这座岛。
“等一下。”就在这时，安格尔示意船速放缓，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没有做任何解释，直接跳在半空中，连续两个脚底风龙卷，稳稳的落在了岛屿之上。
连镇守者大人都登岛了，众人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开着船靠近岛屿。
安格尔登岛后，闻到活人气息的藤蔓，从死寂中活了过来，挥舞着一根根长满倒刺的触手，向安格尔猛地拍打过来。
面对张牙舞爪的藤蔓，安格尔只是缓缓向前走，可随着他的步伐，他的身周陡然浮起了数道跳跃的火焰，所有进犯的攻击，在炎阵幻杀的包裹下，全都化为了焦炭与灰烬。
当安格尔开始对藤蔓动手时，那些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诡异气息终于慢慢的苏醒过来。
阴暗的天空之下，一道道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恐怖亡灵，从地底钻了出来，面对安格尔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果然有亡灵！”安格尔不惊反喜，他刚才远远的就感觉到岛上隐藏有阴暗的负能量气息，果然没错，这里和上座岛一样，遍布着亡灵。
虽然轮回序曲的测试大致已经有了结案，但最后结果没有经过正式实验，安格尔还是不敢完全肯定之前推测的结论。
为了完成测试的结果，安格尔本就缺乏大量的亡灵资源，所以，面对这些恐怖狰狞的亡灵，安格尔完全没有一丝的畏惧，反而在心里祈祷亡灵越多越好。
轮回序曲在手，面对这些亡灵，完全是在割草，甚至速度比割草还要快。
云螺号靠岸的时候，安格尔已经清除了岛上近乎一半的亡灵。抛下锚标还没有两分钟，安格尔就将一座岛屿清空，阴暗的能量从这座岛屿上彻底消失。
安格尔没有立刻返回船上，而是沿着岛屿走了一圈，他想找找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亡灵的原因。
岛屿不大，他没花多久就完了。在这过程中，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里除了散发腥臭的土地，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
哪怕安格尔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这些亡灵，仿佛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按理说，有这么多亡灵，也该有这么多尸体啊？为什么他连一具骸骨都没有发现呢？
安格尔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原因，最终只能将困惑推到这片海域的特殊上。
接着安格尔跳回了船，示意云螺号继续启航。
才收起帆的拿奇队长，又默默的将绳子解开。
接下来一段时间，安格尔只要遇到岛屿，就直接登陆。吵醒沉睡的亡灵后，立刻就拿出轮回序曲收割。到了后来，阿尔温也领悟了，每次出现岛屿它也不靠岸，也不抛锚，只是在近海处漂流着。没多久安格尔就会自己回来。
就这么连续清理了五座岛屿，轮回序曲的弹匣成功的点亮了一颗半的子弹。距离六颗子弹满弹匣，还差一颗半。
安格尔本想一鼓作气，继续找下一座岛屿，可这时阿尔温却道：“再过去就是浅礁区，不能再往前了。”
浅礁区对于海船来说就是噩梦，暗藏杀机，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在这里搁浅了。
安格尔往前望了望，乌漆抹黑的也看不清状况，只能作罢。来时的几座岛屿已经搜刮过了，又不敢深入到幽灵之海中心，没办法，安格尔还是决定先告别幽灵之海，回到死环区。至于轮回序曲满弹匣之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抱着遗憾，云螺号转向朝着死环区驶去。
可没有航行多久，古怪的拦路漩涡又一次出现在海面上。
“奇怪，怎么又出现了漩涡，明明已经离先前那个漩涡好几十里了。”众水手纷纷议论。
阿尔温则再次让船掉头，重新选择离开的航道。
可当他们第三次准备回返时，漩涡依旧如影随形。仿佛他们只要一有回转死环区的念头，漩涡便会出现。
“感觉就像是有智慧一般，在阻拦我们回去……”
“与其说是阻拦，其实是想让我们深入幽灵之海吧。”
“太诡异了，我穿了这么多的衣服，也依旧感觉很冷。这种冷，就像是冷到骨子里去的阴冷。”有人边说，边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我总有种我们可能会永远留在这里的错觉。”
“这不是错觉，只要漩涡不消失，我们可能就真的永远留在这里了。”
一开始众人还在讨论这个诡异的现象，到了后面却因为那无处不在的阴暗气息，让众人的情绪开始慢慢趋向于悲观。
面对越来越低迷的士气，以及如今诡异的状况，海伦与阿尔温也不得不再次向安格尔求助。
不过安格尔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漩涡居然就像是有意识般阻拦他们回航？
难道是这片诡异之地特有的现象？进入了幽灵之海就不能离开吗？
看着远方那越来越大的漩涡，安格尔却是满脑袋的问号。
“难道我们现在只能继续走幽灵之海的航道吗？”海伦面色苦涩，在幽灵之海外围就出现如此诡异之事，谁也无法保证深入幽灵之海会出现什么变故。
安格尔：“走幽灵之海的选项，这个是最后才会考虑的事情，目前最好的选择还是走凛冬航道。”
“可是，海上的漩涡挡着我们前进，我们似乎别无选择。”
安格尔思忖片刻：“这样吧，你们先在这附近巡弋，我到海下看看情况。”
安格尔总觉得，这个漩涡不像是自然产生的，说不定是某种生物操控的。
至于猜测是否正确，下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
人对于自己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譬如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可人们对于眼睛所触及不到的地方，却总喜欢脑补出最邪恶的光景，譬如海洋之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巨大的蓝鲸，浮在海面上露出庞大的身躯，与隐藏在海底之下出现一片巨大幽影，对人造成的惊悚感其实是不同的。
大海之中封闭的环境，以及阴暗的光线，还有各种看不到的漆黑角落，都会给人留下脑补的空间。
越是脑补，就越是恐惧。
哪怕在有光线触及的浅海，都会让人脑补出黑暗角落里的恐怖生物。更遑论，这片幽灵之海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甚至船行于此，水手有时候都不敢多直视海面，就怕黑漆漆的海水中出现恐怖的东西。更何况要跳进海底侦查。
所以，当安格尔提出要跳到海底时，船上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黑暗的大海，未知的恐怖，而且还是最骇人的幽灵海域。种种前缀加起来，让安格尔此行强行被加上了英雄一去不复返的错觉。
当然，这是其他人的感受。
对于安格尔自己而言，进入海下探察倒是没有太多的恐惧。他曾经在净化之海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海底最幽暗的地方，都独自待过，所以他个人倒是很淡定。
将托比留在船上保护众人，安格尔直接一个纵身，跳进了黑漆漆的海洋中。
一阵水花噗通，安格尔的身影在众人眼皮底下潜入海底。
刚一入水，安格尔就闻到一股比起其他海域更加严重的腥咸味。开启了净化力场后，那股难闻的味道才慢慢消失。
周围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景象。但漩涡带起的巨大涌流，却在时刻提醒着安格尔，海洋之下比起海面更加的不平静。
心念一动，光亮术升起，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亮光乍现，一只恐怖的啮齿大鱼，直愣愣的出现在眼前，那丑陋的形象，一时不察把安格尔都吓了一大跳。
偏过身体，躲开了这只鱼的咬击，随手丢了一个速冻术。
这只鱼刹那间便变成了一个冰块。
这个由全息平板解析“冰墙术”得到的一个简单戏法，在充满水的环境中，却是拥有奇效。
解决了这只鱼后，安格尔观察起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其他鱼类，但细碎的蜉蝣生物却是不少。
安格尔决定往漩涡的方向稍微前进一下。
顶住漩涡强大的拉扯力，安格尔慢慢的靠近往中心位置靠。
还未靠拢中心处，安格尔便看到漩涡的下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微光。
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这道微光说不定就是漩涡的真相。
安格尔开始放松对周围水流的控制，一点点的黑暗的海下深处潜去。
当他潜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这里离光源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依旧看清楚了下方那发光之物。
那是一个巨大的白光伞盖，在海水中起伏不定。
借着伞盖本身的光芒，可以很明显的看清楚，漩涡之力，恰是从伞盖的正中央往外延伸的，卷起一圈圈浑浊的水波。
“果然，漩涡背后肯定有始作俑者。”安格尔暗忖，可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有一股庞大阴寒的力量，从白光伞盖中往外渗透，融入海水之中，慢慢侵蚀着他的肉体。
安格尔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凡物。
而且，在离这么远的距离观看，它的体型都已经这么大，近看估摸着至少也要上百米的范围。
或许，这是一个不可力敌的超强魔物。
为了以防万一，安格尔没有擅自靠近，而是往上浮返回到了云螺号的甲板。
“大人，海下有什么问题吗？”阿尔温与海伦一直站在甲板上，见安格尔回返，立刻走上前来。
安格尔表情有些严肃：“下面有古怪，我还不敢确定是什么。”
海伦还是头一次在帕特大人脸上看到如此冷峻的表情，她有些犹豫道：“大人，只要您没事就好……如果下面有危险，我们要不再换个方向走？”
安格尔摇头：“我总感觉那家伙应该盯上我们了，不解决，去哪儿都可能出问题。”
安格尔自己可以靠着贡多拉离开，但云螺号想要安全的走出这片大海，必然要解决海底的那个不安定因素。
“那大人打算如何解决？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配合吗？”阿尔温问道。
安格尔思忖了一下，看向阿尔温：“为了小心起见，你把探察傀儡拿出来，我们先探探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探察傀儡被丢入水中后，安格尔便开始操纵它，往那发光的伞盖前行。
在安格尔探察的过程中，他也通过幻象将探察傀儡说看到的画面直播了出来，他对于海洋里的东西其实了解很少，而这些常年在海上打交道的人，或许认识那个伞盖。
探察傀儡入水没多久，众人就通过幻象看到了那发着淡淡白光的伞盖。
“你们可认识这东西？”安格尔一边控制探察傀儡小心下潜，一边向其他人问道。
除了站哨的人外，其他水手都将目光放在幻象上，他们还沉浸在幻象这种神奇能力上，听到安格尔的问话，才迟半拍的摇头。
不过，也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从那伞盖的边缘柔和度，以及上下浮沉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像是水母啊。”
这个猜测得到很多人赞同，包括海伦都点点头：“的确有些像俯视角度的水母，不过如果真的是水母，它有这种能力掀起漩涡吗？”
阿尔温却道：“蝴蝶扇扇翅膀都有可能掀起飓风，水母制造出漩涡也是有可能的，要知道这里可是充满怪异的魔鬼之海。”
在众人猜测的时候，安格尔让探察傀儡继续往下。可随着下降的距离越来越深，一种诡异的感觉突然冲击进安格尔的视界。
“嘶——”
安格尔倒吸了一口气，猛地松开对探查傀儡的操纵，与此同时，幻象也同步消失。
“大人，你怎么了？”海伦连忙询问道。
安格尔揉了揉太阳穴：“不清楚，附着在探察傀儡上的精神力，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安格尔带着歉意的对阿尔温道：“抱歉，那个探察傀儡看来找不回来了。”
阿尔温：“这些炼金造物只要用途合理，哪怕出现损失都可以继续向公司申领的。大人不用在意，这是合理范围内的使用。”
阿尔温一边说，一边示意水手推上来一个铁箱子，一打开，几十个探察傀儡塞在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阿尔温：“这些年，探察傀儡一直没有报损，每年又会申领一些，这都是积累下来的。”
安格尔：“……”机械城果然是财大气粗，探察傀儡的单个虽然价值不高，但这么几十个堆积在一起，也值个几百魔晶了。
既然有如此多的探察傀儡，安格尔决定再往下探察一次。而且，刚才那诡异的感觉，让他很在意。
当探察傀儡重新看到那淡淡的白光时，一旁的水手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伞盖好像比先前要大一些。”
“有吗？大概是探察傀儡降的比先前快的原因吧。”
安格尔虽然分心在制作幻象，但他并没有听到旁边的声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探察傀儡上。刚才就在这附近，他被一种诡异的感觉击中，导致一阵恍惚，最后与探察傀儡失联。
安格尔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就在他精神力集中的时候，一股怪异的冲击力再次袭来。安格尔再次陷入片刻恍惚，等到回神时，他又一次与探察傀儡断了联系。
安格尔回忆着先前的感觉，略带迟疑的道：“好像是某种波频，这种波频似乎可以影响到精神力。”
安格尔知道很多高能生物，身上散发的波频，都足以让人精神失常。
莫非，下面那只疑似水母的生物，是那段波频的源头？
安格尔决定再试一次，确认自己的猜测。
可就在他把探察傀儡丢进海里时，旁边就有水手惊呼出声：“咦，这一次怎么直接就看到它了？”
“我没有看错，它真的在上升！”
随着旁人的呼唤，安格尔也注意到了。那个白光伞盖这一次，虽然离海面依旧很远，但他才将探察傀儡一丢入水里，就已经隐隐看到那到白色光点了。
这说明，白光伞盖的确在往上浮。
“它不打算困住我们，而是想与我们直面应战了吗？”安格尔暗道。
可现在他们连对方的底细都还没有打探清楚，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应战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众人惊慌的讨论中，安格尔示意阿尔温暂时先将云螺号从这里撤离。
与此同时，安格尔也取下了右手手套，魇幻之气在右手的加成之下，瞬间弥漫在云螺号的四周。
有魇幻之气的遮掩，云螺号立刻从茫茫的大海里消失。
云螺号在全力后退的时候，安格尔依旧在操纵探察傀儡，远远的观察着那个白光伞盖。
随着白光伞盖的上浮，安格尔的表情越来越沉。
白光伞盖离海面大概还有五百多米，已经足够安格尔将它看个大概。这的确是一只巨大的水母，但是……这只水母有些特别。
这只水母之所以发光，是因为它的身上聚集了大量密密麻麻的小点。
在幻象中，众人看的不甚清晰。只觉得那密密麻麻的小点，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烦躁。
但安格尔透过探察傀儡，却清晰的看到了那些小点的真实面貌。
那根本就是无数的亡灵，在水母身上扭动缠绕，甚至每一个亡灵面上那恐怖狰狞的表情，伸出来往外抓扯的手，安格尔都能清晰的看到。
安格尔曾经觉得黑城堡的人，放人血来沐浴，让他觉得恶心。可，那也只是他心理上的厌恶，这一次面对这只巨大水母，安格尔还没有感觉到恐惧，但生理上已经有恶心的感觉了。
这时，水母身上的小点，也终于被其他人发现了端倪。
几乎同一时刻，犯呕的声音在船上四起。
安格尔顺势收起了幻象直播，看向面色苍白，但强忍住喉中呕意的海伦：“你可听说过这种怪物？”
海伦捂着嘴，红着眼摇摇头：“没有听过，大人难道这也是海兽吗？”
安格尔此时也说不清楚，亡灵对于所有的活物，都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并且会不顾一切除之而后快。
那只水母不仅没有被亡灵敌对，而且看上去似乎还与亡灵共存？
亡灵是没有智慧的，只知道杀戮，他们甚至对自身消亡都没有概念，更加不可能有所谓的利益共生的概念。
所以，安格尔对于那只水母与亡灵之间的关系，还是存疑的。
或许，那只水母拥有操控亡灵的天赋？
在安格尔猜测时，他再次感觉到精神力出现恍惚，探察傀儡随之失联。
这一次，他其实根本没有移动过探察傀儡，唯一的变动便是那只恶心的水母在上浮，这意味着，影响他精神力的源头，的确是这只水母。
就在安格尔还在思索这只水母的来头时，那只水母已经离海面没有多远了。
同一时间，云螺号上的众人，纷纷出现了不适的情况。
或者呕吐，或者晕眩，或者干脆直接昏厥在地。
那种强大生物自带的波频，开始影响到在场的凡人。
安格尔自己倒是没事，他先前之所以出现恍惚，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要附着在探察傀儡上，与精神力本源分散了，很容易就会被击溃。但此时，他的精神力圆融一体，面对水母散发的波频，却是毫无反应。
眼看着船上众人倒的倒，昏的昏，云螺号前行的速度也开始缓慢下来。
终于，一阵浪潮浮动，那闪耀着白光的水母，露出了水面。
安格尔也在这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天色晦暗，黑霭霭的云层压了下来，将白昼近乎化为了黑夜。
在这昏沉的天色里，一只超过百米直径的“伞盖”从海底飘飞了起来，缓缓的静滞于半空之中。
同时，附着在伞盖上的亡灵，渐渐的脱离、分散，最终全都散布在附近的海域之上。
在众人眼中，若是不去细看那恶心的水母，眼前这幅画面看上去其实并不算太差。漆黑昏暗的背景板，加上无数宛若磷火的莹白幽浮，看上去就像是在昏暗夜色中点了无数璀璨的天灯。
就连那闪着白光的巨大水母，在黑暗中也散发着一种莹润的光辉，照的漆黑海面闪烁粼粼波纹。
若是单纯定格画面，乍一看是美好的。
可身临其境的众人，此时却没有任何探究是否美好的心绪，他们的身体在水母自带的高能波频下，本就已经出现不适，再加上眼前那恐怖的亡灵数量，以及大到仿佛浮空城堡的水母，都带给他们深深的恐惧与无力感。
海风带来的渗人的阴寒，让众人从骨子里开始发冷。
场上，唯二不受影响的只有安格尔与托比。
托比还好整以暇的观察着那半空中发光的水母，眼里闪着晶晶亮的光芒，下意识的转头对着安格尔“叽咕”比划。
安格尔此时却没有欣赏的心情，他的表情带着些许疑惑。
因为他从那浮空的巨大水母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那阴寒、矛盾充满复杂恶念的气息，简直和周遭的亡灵一模一样！
顶多，因为水母体型的缘故，导致它负面能量的强度加大了无数倍。
“莫非，这只水母其实也是一只亡灵？！”
安格尔知道，很多魔物也有几率堕落成亡灵，不过这些魔物在生前，至少也要有基础的智慧与情绪感知。
而水母这种生物门类，根据安格尔的知识储备，这是一种低等的浮游生物。想要进化出智慧已经不是易事，成为亡灵更加困难。
可眼前这只水母身上的气息，明明和亡灵一模一样。那混乱复杂的晦涩能量，让人光是盯着它，就生出一种被黑暗吞噬的错觉。
“是不是亡灵，开一枪就知道了。”安格尔掏出了轮回序曲，他准备试试这只水母。
虽然他从水母身上感觉到极高的能量层级，但从它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威势来看，这只水母还没有达到正式巫师级。
那就还有的一拼。
空中的水母抖落自己一身的亡灵，靠着这些亡灵的逡巡，来寻找隐匿的云螺号。
云螺号虽然有魇幻遮掩，但毕竟接触着海面，无法做到完美的幻境。所以，安格尔很清楚，继续让亡灵找寻下去，云螺号必定会被找出来。
要在云螺号被找到前，先引开它们的注意。
安格尔拍了拍托比，蹲下脚做出跳跃的姿势：“等会你化身狮鹫，我们前去会会这个大家伙。”
半晌，安格尔都没有得到回应。
等他疑惑的回过头时，却发现托比用闪烁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极尽谄媚的叽咕两声。
安格尔皱起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托比表达的意思：“啊？你说你想要水母装？还要这种可以发光的？”
托比猛点头，亮晶晶的眼神祈求的看着安格尔。
安格尔抿了抿嘴，没好气道：“现在是说衣服的时候吗？等闲下来再说，现在先搞定这大家伙。”
托比委屈的转过头。
“若是能杀了它，我就给你制作一件同款的限量发光水母蓬蓬裙，可以吧？”安格尔无奈的从牙齿缝里憋出来这句话。
托比一听，利诱之下立刻飞上天空，并且隐隐已经出现狮鹫的轮廓。
安格尔回头看了眼倒了一片的众人，整艘船上现在惟独两个人，看上去还能听得进话，其一是海伦，另一个则是曾经给安格尔讲述美人娜娅故事的杜鲁。
安格尔暗忖，看来船上精神力比较高的人，就这俩了。
“海伦，云螺号暂时先交由你指挥，我和托比去对付那只水母；我会尽量将那家伙引得远一点，找准机会穿过这片海域，进入死环区。”安格尔一边传音，一边高高的跃起，落在了托比的背上。
海伦此时虽然状态比其他人要好一些，但也很难受，就像是回到了当初她初次出海时的状况，晕船晕的昏天黑地。不过，听到安格尔的传话后，海伦依旧强忍着大脑的晕厥，对安格尔点点头。
当安格尔乘坐着冒着火焰的狮鹫，陡然出现在半空中时，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亡灵的目光。
亡灵众就像是闻到肉香的狗，疯狂咆哮着向安格尔冲了过来。
一时间，散布在大海之上的点点“萤火”，此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窝蜂的涌向了同一处。
面对这些张牙舞爪的亡灵，安格尔不慌不忙的抬起轮转枪的枪口，对准奔袭而来的亡灵。
砰砰声连响，囊括安格尔身周所有角度的透明波纹，开始往外扩散。
所有沾染到波纹的亡灵，均在枪口下化为了青烟，消散不见。
安格尔一边解决着这些亡灵，一边用余光注视着那只水母。近处观看，水母外皮那恶心的样子，更有冲击力。
安格尔原本以为水母已经将它身上的亡灵全放了出来，然而并不是，它的外皮上依旧有很多亡灵。而且这些亡灵，几乎都融进了它的身体里，就露出来一个头颅，或者一部分器官，比起先前在海下看到的情景更加惊悚。
“看到了吧？这水母长得可不怎么样，你还想要用它外观做衣服？”看着眼前的‘美景’，安格尔忍不住对托比做了个现场教育。
另一边，水母本身一直未动弹，只是漂浮在半空中，静静的散发余光。可是当安格尔转眼间就消灭了近乎一半亡灵时，那只水母终于有了动作。
一道诡异的波频，以它为中心，往外传递开来。
所有被波频囊括住的亡灵，突然一顿，慢慢的回返，不再盲目的往安格尔身上冲。
这种现象，让安格尔也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亡灵是没有思维的混乱能量体，没有任何的自我意识，如今居然会知道撤退了？
这是水母在命令它们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水母其实不是亡灵？
安格尔抬起头，看向远方那分不清状态的巨大水母，所有外放的亡灵，重新回归到它的身上，此时它就像一个恶念聚合体，散发着比先前更加浓郁的恶意。
在安格尔看过去的时候，水母再次往外发出一道波频。
这一次的波频，却是完全针对安格尔。
波频从水母身上散发，到抵达安格尔附近，连一秒时间都没有。安格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波频之中。
“精神攻击？”安格尔能感觉到宛若精神潮汐的巨大洪流，在冲击着他的精神力本源。
比起水母无意识散发的精神影响，这种有意识的攻击，显然威力更大。
安格尔的精神力在这种攻击之下，宛若要撕裂开一般，疼痛异常。不过，这种疼痛却还未达到安格尔的承受极限，曾经他观想过魇界魔食花守护的那面墙上的纹路，当初的疼才真的是极限之痛苦。
有了那次经历，安格尔此后虽然都没有再观想过那墙上纹路，但他对精神力痛苦的耐受性却提高了很多。
水母的这次精神攻击，对他虽有影响，但影响却是有限。反倒是托比，发出痛苦的凄厉惨叫。
趁着水母攻击的间隙，安格尔强忍着疼痛，对它连开数枪。
他的本意是要杀死水母表面的亡灵，再与水母正面对阵。可让安格尔没想到的是，水母居然主动避开了波纹的行径路线。
水母在半空中，就像漏气的气球，一边发出“噗噗噗”的声响，一边四处遛动。
巨大的水母此时表现出了灵活的身法，在它的躲闪之下，所有的波纹都被它躲开。
安格尔却皱起了眉头，他清楚的看到水母在躲开时，身上的一部分亡灵有被抖落，在波纹中消失。
如果水母是担忧它表皮上的亡灵被消亡序曲灭杀，为何在逃逸的时候又抖落了那么多的亡灵？
难道说，水母其实担忧的不是身上亡灵，而是它自己被波纹扫到？
安格尔有些糊涂了，这只水母明显是有智慧的，无论是从它拦路制造漩涡，命令亡灵回返，都可以看出它有思维能力。
有思维能力，代表它不是亡灵。
可不是亡灵，它为何怕消亡序曲呢？
“或者说，这只水母其实是一只有思维的亡灵？”安格尔心中升起疑窦。
如果果真如此的话，那巫师界对亡灵的诠释，可能还流于表面。
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寻找答案的时候，水母是不是一只特殊的亡灵，正如他先前所说的，开一枪试试就知道了。
为了躲避消亡序曲，水母慌忙逃窜，也因此先前它释放出来的精神攻击波频，也逐渐消失。托比也慢慢的缓过神来。
“操纵重力脉络，直接到那大家伙边上。”安格尔的声音传入托比耳中。
托比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对安格尔点点头，然后一个腾跃，就出现在了水母的身边。
安格尔举起枪口，对准水母：“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躲！”
随着砰的一声，空气中无形的波纹，直接将水母笼罩在了其中。
水母的反应很及时，它似乎明白那道波纹的厉害，想要卸下了身上的亡灵来挡住这一击。
不过，消亡序曲是范围性攻击，来多少亡灵都是送菜。
所有的亡灵，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亡灵的消失，也为水母争取出了一丝空档，往天空一个猛窜，想要逃离波纹的范围。
它的计划很成功，它的核心位置的确顺利的躲过了波纹。可它垂坠在伞盖边缘的一道触须，还是被消亡序曲的波纹碰触到了。
安格尔能清晰的感觉到，从那触手处散发的恶念在慢慢的消散。
水母吓了一跳，立刻做出壮士断腕的决定。想要将触须断掉，以期躲过被消亡序曲制裁的命运。
可消亡序曲的原理和水母精神攻击很相像，都是一种波频，不过消亡序曲是一种极低的声频，在空气中的扩散速度只能说还算如人意，可当它开始对亡灵内部的紊乱能量进行工作时，扩散速度远超人想象。
几乎瞬间，水母体内的紊乱能量都开始被疏离消散，水母身上近乎实体化的恶念，也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消失。
“果然是亡灵？！”看着水母一点点的消散，安格尔也不禁咋舌。
消亡序曲对于活物没有任何作用，可对于亡灵来说，就是最剧烈的毒药。
眼看着水母慢慢消散，就在水母最后弥留的时候，突然从它“伞盖”的中央处，迸发出一道强大至极的精神力。
这道精神力宛若实质光柱，直冲云霄。
安格尔吓了一跳，以为这是水母最后的一击，带着托比立刻飞到了数里外。
在他转身的时候，他没有看到，那道光柱中央升起一只小若巴掌的幽蓝色水母，摇曳着唯美轻柔的伞盖，飞进云层中消失不见。
安格尔带着托比跑到十数里外，才回过头看去，同时身上升起了各种防御术法，用以防备水母的临时一击。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那道逸散出来的精神力有任何攻击性。
当他们小心翼翼的再次回到先前的位置，水母已经彻底的消散。而那道精神力光柱，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么轻松就把水母亡灵给杀死了？”安格尔皱了皱眉，看来它除了体型大，其它的也不怎么样嘛？
虽然杀死了水母，安格尔心中却还有很多疑惑。这个水母亡灵看上去的确是有思维的，那它用漩涡阻拦云螺号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为了将云螺号赶进幽灵之海深处吗？
可如果抱着这种目的，后来它为何又突然主动应战，浮出了水面？这不是和它之前的行为矛盾吗？
“亦或者，这个亡灵水母虽然有思维，但其实思维还是混乱冲突的？”安格尔暗暗猜测。
不过，现在水母已经死去，安格尔再想知道答案也不可能，索性不再多想。
安格尔将轮回序曲拿在手上，快速的拆开弹匣，嘴里低声自喃：“也不知道离满弹匣还差多少……”
就在安格尔看往弹匣内部时，他的表情突然一愣。
“满了？”只见，六颗散发着莹润白光的子弹，安安静静的待在布满奇异花纹的弹匣内部，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神秘意蕴。
怎么可能满了？刚才杀死的那一波亡灵，明明还不够数目啊？安格尔一脸纳闷。
难道说，那只水母亡灵等于数千只普通亡灵？
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为何弹匣在陡然间就充满了。
“算了，回去后将这里发生的经历记到手札里，以后有机会再去询问导师吧……”安格尔甩掉心中的疑惑：“弹匣满了也正好，抽空可以将轮回序曲的实验报告做完。”
安格尔将轮回序曲收进了手镯中，正准备赶路去追上云螺号。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股能量波动，带着阴森与寒冷，同时充满复杂的负面情绪以及汹涌张扬的恶意，和先前水母亡灵的感觉极其相似。
“难道那只水母还没有死？”安格尔疑惑的回过头，看向远方。
在那个方向，能量波动极强，甚至影响到了天象。厚厚的黑云仿佛化为正在吸水的龙，从高空中被拉低到了海平面，隐隐有雷声鸣动。
带着一丝好奇，以及仗着托比的超凡速度，安格尔让托比慢慢的靠了过去。
可当安格尔越是靠近，越是觉得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缭绕在心间。
就在安格尔思虑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时，托比突然叫了一声。安格尔仔细分辨托比的意思，半晌后，猛地一拍脑袋：“对啊，我们刚才就是从这边过来的……”
根据托比的提醒，安格尔才想起来，先前云螺号也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不知怎么的，在海上我的方向感极差。”安格尔开始担忧，到达费兰大陆后，他要一个人开着贡多拉飞往启示大陆以及旧土大陆，到时候会不会干脆迷失在海上……
“我记得，前面就是我们清理亡灵的岛屿。”安格尔指着一个方位，突然一愣，因为他指的方向恰好是能量波动的中心位置。
难道说，是从那座岛上传来的能量波动？可明明，当初他已经将那座岛上的亡灵全都清除干净了啊？
带着疑惑，安格尔让托比加快速度，很快，他便看到了真相。
的确如他所猜测的，那庞大的能量波动中心，恰好就是先前他们离开的那座岛。
此时，那座岛正被黑压压的低云所笼盖，云层中有轰鸣雷声四溢。
伴随着轰隆巨响，无数散发着白光的亡灵从海面中钻了出来，宛若萤火点点，密布在岛屿周围。
安格尔下意识用魇幻遮盖了他与托比的气息，如今轮回序曲的弹匣已满，在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下，对于这些亡灵他没有任何动手的欲望。
下方的亡灵，全都望着一个方向，便是那座小岛所在。
就像是一群狂信徒，在注视着自己的信仰，专注且疯狂。
“那座岛上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安格尔在心中暗忖。
先前云螺号经过了好几座类似的岛屿，其上全都是恶臭的藤蔓，与沉睡在岛内的亡灵。这座岛也是一样，当时他消灭了所有亡灵后，还特意逛了一下这座岛，和此前岛屿差不多，没有任何发现。
可按照如今的状况来看，这座岛可能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过了没多久，雷声停止，一阵带着强大恶念的阴寒之风，从岛屿中往外逸散。
安格尔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变化……那座岛屿的正中央，从地面之下，慢慢升起了一只闪耀着白光的巨大亡灵。
从外观上来看，这是一只估摸超过百米的巨大螃蟹。
不过，此时这个螃蟹身上没有了颜色，只剩下亡灵的虚无能量体。
在黑云中，螃蟹来来去去，若隐若现。突然，它举起一对闪着幽冷光芒的双钳，向四周发出一道高能波频。随着这道波频的出现，周遭海域所有的亡灵，全都一窝蜂的冲到了螃蟹的身体表面，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和当初安格尔看到的那只水母亡灵，几乎一模一样！
螃蟹与众多亡灵合在一起后，弥漫在岛上的低云慢慢消散，在高空的黑云中，一只幽蓝色的小水母，慢慢的朝着幽灵之海深处悠荡。
与此同时，幽灵之海的各个岛屿，包括安格尔此前清理过的那些小岛，都出现了类似的一幕。
不过，各个岛上出现的巨大亡灵却不一样。有的是水母，有的是蚌贝，有的是海星，有的甚至只是一缕柔柔的水草。
这些巨大的海生亡灵，在吸附住其他亡灵后，全都钻进了大海中，消失不见。
另一边，安格尔此时已经飞出了幽灵之海。
那只螃蟹亡灵潜入海中后，安格尔便带着满脑袋的疑惑离开了。根据留在云螺号的能量道标所示，他发现云螺号此时已经离开了幽灵之海，回到了死环区。
当安格尔找到云螺号的时候，死环区阳光大盛，风平浪静，和幽灵之海里黑压压的景象截然不同。
“大人，您回来了！”海伦脸上露出惊喜。
船上其他的水手，此时虽然面色苍白，但看到安格尔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原本船上沉闷的气氛瞬间一振。
安格尔落到甲板上，托比也顺势变为了海鸟形态，蔫蔫的落在安格尔掌心。
“帕特大人，那只水母……已经死了吗？”阿尔温船长也从船长室里走了出来，带着疲色问道。
安格尔点点头：“与其说死了，不如说它被消灭了。”因为，原本它就已经死了。
只有死去，才会堕落成亡灵。
其他人没有听懂安格尔的语意，不过他们却明白，那只水母已经被安格尔消灭，不再对云螺号构成威胁！
“是大人消灭了它吗？”站在一旁的杜鲁眼睛晶晶亮的问道。
安格尔点点头。
眼看众人似乎还有问题要问，安格尔转头对海伦道：“我还有些事情，航线按照原本的计划走，晚点我会出来刻画恒温魔纹。”
说罢，安格尔直接回到了卧室。
进入卧室后，安格尔第一时间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手札。
他详细的将幽灵之海里发生的事，记录了下来。
尤其是关于最后出现的那只巨大亡灵，安格尔为了不忘记细节，甚至在文字中融入了一丝魇幻。将当时的情况，用幻境模拟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这种记录方式，是桑德斯传授给他的，不仅可以做到用幻境记录情景，还能对被记录在载体上的信息进行加密。
虽然只是一个小把戏，但不懂魇幻之人，想要破解却是不那么容易。
直到安格尔放下笔，他的眉头还没有彻底舒缓。
那只螃蟹亡灵，和之前的水母何其相似！且不说体量相当，光是那聚拢与收纳亡灵的方式就一模一样，而且从它可以命令亡灵这一点来看，它应该和水母一样，都是特殊亡灵。
这种拥有思维的特殊亡灵，安格尔还是头一次听闻。至少，他此前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相似记载。
或者说，这其实是幽灵之海的特产？
还有一点让安格尔也很疑惑，那只螃蟹为何会那么巧合，在水母死亡后，立刻出现在他们先前停泊过的岛上？它也和其他亡灵一样，一直沉睡在岛屿下方吗？可此前云螺号靠岸的时候，为何没有动静？
安格尔揉了揉眉心，感觉大脑里全是问号。甚至，关于水母为何阻拦云螺号的意图，他也还没搞明白。
“算了不想了，越想反而越糊涂。”
使着清洁术的学徒，却操着传奇巫师的心；大概说的就是安格尔的现状。明知道魔鬼之海有太多连真知巫师都难解的迷，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深入探究。
他听海伦说过，夏露女巫之所以居住在魔鬼之海中央，大抵也是为了研究魔鬼之海的秘密。
这也是绝大多数巫师的共有毛病，较真。
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学徒，想较真也没有实力去施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种种疑惑记载在手札上，等待哪天实力足够了，再把这些问题一个个解答出来。
带着满满的无奈，安格尔收起了手札。
他想静一下心，然后再去处理之前没有进入幽灵之海时鞣革的皮材。
可他刚准备发一会儿呆，托比便跳到了书桌上，对安格尔叽咕的叫唤，一边叫一边还用翅膀比划着一个‘水母’的图案。
“你都看到那水母恶心的模样了，居然还要穿它的皮囊？”安格尔满脑袋疑惑，大概托比的审美很独特？
托比：我就是喜欢，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托比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急迫，生怕安格尔出尔反尔。
这大概是安格尔头一次看到托比如此期待一件衣服，甚至熊猫装都没有如此迫切。
“你的衣服够多了，到底看上那只水母什么了？”安格尔无奈的从手镯里取出了一段冰纱，以及半打雪纺。
既然已经做出承诺了，安格尔也没打算食言。一边比对着材料，一边拿出白纸与笔，准备先画个基础稿。
这时，托比也回答了安格尔的问题。
安格尔听完后，满脸的好笑表情。
这家伙之所以如此迫切，原来是看上了那“发光”的特点。托比脑门一拍，一副“我以前居然没想到衣服还能有如此操作”的表情。
“穿着发光的衣服，你不觉得羞耻吗？”安格尔虽然在吐槽，但86小说的动作丝毫不慢，寥寥数笔，一件充满梦幻感的水母蓬蓬裙便跃然纸上。
未等托比回答，安格尔便自问自答道：“也对，你一只雄鸟居然毫不排斥裙子，甚至还欣然炫耀，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安格尔现在只希望，“发光”只是托比的一时兴起，最终它还是回归到普通的外套就好，可千万不要因此打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给托比制作衣服很快，虽然托比只是对发光感兴趣，但水母在海里的特点是轻柔优雅，而且水母的“伞盖”因为充满了液体，会自然的盈满且上下浮动；为了还原这一点，安格尔在制作的时候，还加入了一个吸引微风的魔纹，可以让裙摆时刻保持“蓬蓬”且飘飞的状态。
制作完毕后，那梦幻的发光蓬蓬裙立刻吸引住了托比的视线。
催促安格尔给它换上后，立刻就飞了出去，先是在云螺号诸人的视线里炫耀了一番，又回到卧室，让安格尔将它装进手镯里。
显然，它是想去和它的小伙伴月铃兰精灵去享这羞耻感爆棚的裙子。
安格尔将托比放进去手镯后，这家伙果然跑去找到了月铃兰精灵。
安格尔观察了一下，这两个都不是雌性的小家伙，居然凑在一起讨论裙子？而且，托比还把裙子脱下来，让月铃兰精灵上身比对尺寸？
画面太美，安格尔哆嗦了一下，将注意力从它们俩身上移开。
安格尔的精神力没有立刻离开手镯，而是在手镯里逡巡了半晌，最后在角落里取出了一本皮卷。
《烁金时代最诚实的船长——卢卡斯的航海日志》
先前他给托比制作水母蓬蓬裙的时候，脑海不由自主的浮现着与水母相关的形象，并且思维开始慢慢发散，从亡灵水母，到死环的死亡水母，甚至到地球纪录片中出现的水母。
仿佛他的记忆库里，自动检索了水母这个词。
到了最后，安格尔的记忆中突然闪过卢卡斯的航海日志，他发现卢卡斯似乎也提到过水母。
虽然不觉得卢卡斯提到的水母，会与那只水母亡灵有什么关系，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居然一时想不起卢卡斯的航海日志里哪里记载过水母，索性拿出来翻看一下。
再一次翻阅卢卡斯的航海日志，安格尔依旧觉得卢卡斯的前缀‘最诚实的船长’，应该要打个问号。里面很多情节，简直就堪比全息平板里记载的某些奇幻。
很快，安格尔的眼神，定格在了一排字上。
“水母岛灵？”当安格尔看清楚卢卡斯的记载时，表情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卢卡斯的日志里提到，他来到了一片阳光灿烂的海域，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国家，名为“巨灵国”。国土是由无数的岛屿构成的，每一座岛屿上的人都各自信仰着一个岛灵，其中卢卡斯就有提到水母岛灵。
不仅如此，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螃蟹岛灵、海星岛灵、蚌贝岛灵……
日志里没有具体说岛灵是什么，只是言说岛灵的体型很大，是岛上居民的信仰。
不知为何，卢卡斯提到的岛灵，让安格尔立刻想起那只水母，以及从岛屿中慢慢爬出来的螃蟹，该不会它们的前身，其实是卢卡斯提到的岛灵？
而那些附着在它们身上的亡灵，其实就是日志中记载的岛上子民？
可这似乎差的也太远了？一边是亡灵，一边是受人爱戴的信仰岛灵；一边阴霾森然，一边阳光灿烂。
看上去又有些不像。
不过，想要证明两者是否有关系，其实也不难。根据卢卡斯的航海日志记载，他描述了很多岛灵，但其中最特殊的岛灵，是巨灵国都城所在岛屿的岛灵。
位于海域的中央岛屿，其岛灵是一个参天的巨人。
如果幽灵之海的中央岛屿，也有一个巨人亡灵。那么，这两者说不定就有关联。
虽然证实的方法很简单，可想要证明就必须要深入诡异的幽灵之海，安格尔可不想跑进去自己作死。
不过，纵然幽灵之海中央岛屿真的有一个巨人亡灵，也不能证明卢卡斯的日志就是真的。
因为安格尔发现，越是去了解卢卡斯的日志，越是觉得怪异。
卢卡斯的日志里记载的如果是真的，那为何安格尔听到的传言与所见，总是与他的日志对不上号？
譬如花海，卢卡斯是写自己落泪，海面出现花海；但根据杜鲁所听到的故事，是美人娜娅落泪，形成的花海。
性别、时间、地点都不一样。惟独核心事件有些相似。
再如这次幽灵之海的亡灵一样，若真的证实了巨人亡灵的存在，那么卢卡斯的记载，也只是某些地方相似，主体环境与背景都不一样。
所以，安格尔依旧无法判别卢卡斯的日志，到底是不是真的。顶多只能说，在某一部分上，可能是真的。
虽然无法判别真假，但安格尔心中对于卢卡斯其人，却是越发感到好奇。
等到了费兰大陆，安格尔觉得倒是可以去查查关于卢卡斯其人的经历。说不定，还能找出那艘莫名其妙消失的船只，最后的去向。
将卢卡斯的日志收起以后，安格尔来到了阳台上，看向幽灵之海的方向。
岛灵，亦或者亡灵？
安格尔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
但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大，能供人探索研究的东西太多太多。也无怪乎，巫师总是猫在一个地方，就是几十年。
这么精彩的世界，他也想去探索一番。
安格尔靠着栏杆吹了一会儿风，准备起身回屋的时候，突然他顿了一下。
抬起头看向天空某处。
那里除了厚厚的云层，别无他物。
“咦，怎么感觉有人在看着我，难道是错觉？”
看着云螺号越行越远，丝蔓挥舞着双臂所化的黑色羽翅，隐匿进了云雾深处。
“看来这一次它们选择了凛冬航道……”丝蔓思忖片刻：“也好，如今夏露海岭有那位大人作客，随时都有可能再掀飓风，走凛冬航道反而会更安全。”
丝蔓长长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虽然海伦能安全无恙的离开幽灵之海，让她能稍微宽下心。但是，丝蔓到现在却还不知道，海伦他们是如何离开那片噩梦般的海域的？
她曾经有幸和主人前往过幽灵之海，当时主人是为了寻找一些实验材料而去的，她的作用单纯是为了搬运那些庞大的巨人尸骸。
在这个过程中，丝蔓见识到了幽灵之海的恐怖。
那杀之不尽的亡灵，简直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让她险些就交代在了那里。
后来，她听说连主人在幽灵之海的中央都吃了大亏，回归夏露海岭后再也未曾深入过幽灵之海，这让她更是对幽灵之海充满畏惧。
以她的实力，都不见得能在幽灵之海存活，云螺号是如何做到的呢？
丝蔓今日过来死环巡视，本来还想着去幽灵之海外围转一转，看有没有机会进去救海伦。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安然无恙的出来了，甚至还撑了一夜！
虽然状态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这相对于他们在幽灵之海暮宿一夜来说，完全不是什么大事。要知道，光是幽灵之海那无处不在死气，就足以让凡人生出病症了。
如今只是一点精神状态的低迷，已然是万幸了。
莫非，因为昨天飓风中那位大人的狂暴力量，让幽灵之海的小杂兵收敛了几分？这才让云螺号捡了个空档，能安全返航？
可亡灵应该没有“敬畏与惧怕”的情绪吧？
在丝蔓疑惑的时候，远处云螺号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原本低迷的情绪，陡然间高涨了起来。
丝蔓好奇的看了过去。
恰好看到云螺号的镇守者乘坐着一只古怪的巨兽，跃入甲板。
丝蔓还在好奇那只似鹰似狮的巨兽是什么物种时，那只巨兽就突然变成了小鸟，乖乖的飞到了那位镇守者的手心。
“一种可以变身的炼金魔偶吗？”联想到镇守者来自天空机械城，丝蔓猜测道。
云螺号的气势突然就振奋了起来，也是因为那位镇守者回归了吗？难道说，是这个镇守者将他们从幽灵之海里带出来的？
在丝蔓兀自想着的时候，看上去颇为懒洋洋的中年镇守者，回到了船舱内。
她原本还想仔细端详一下，判断他的身份，现在却是不能了。不过，她记得以前云螺号的镇守者是个叫罗曼的老学徒，如今换了一个人，大概是因为罗曼寿命将近，或者他已经死于时间的刀刃上了。
丝蔓虽然有一丝怀疑是这个镇守者带领云螺号回返，但她心中认为的更大可能性，是云螺号的运气不错，没有遇到亡灵活跃期。
幽灵之海也有亡灵的潮汐，活跃期连外围都会布满亡灵，冷却期亡灵则会陷入沉睡，那时云螺号的确有可能安然返航。
“是不是亡灵的冷却期，等回去后可以去请教佩夫人。”丝蔓没有多想，继续飞在高高的云层内。
因为风暴峡谷的那位大人造访夏露海岭，死环区最近的波澜很多，她打算隐在暗处将云螺号护送到凛冬航道再撤回。
约莫一个小时后，海面上出现了漂流的冰山，距离凛冬航道已经不远，丝蔓也准备回返夏露海岭了。
可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宅在屋子里的中年镇守者来到了阳台上。
看样子似乎是惬意的在吹风？
本来打算离开的丝蔓，停下了脚步，好奇的看了过去。
可就在她仔细端详时，对方似乎发觉了什么，抬起眼向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丝蔓眉头簇起，下意识的遁入云层深处。
她被发现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要不然他为何偏偏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这还是她头一次以影鹅的形态，被学徒发现踪迹。看来，这个学徒的灵觉空前的强大……
丝蔓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而是不带任何情绪的深深看了眼对方，然后旋身朝着夏露海岭飞去。
在返程的路上，丝蔓还在回忆着对方的面容。
看上去这个学徒还是有实力的，估摸着是天空机械城的种子学徒？
没过多久，丝蔓便返回了夏露海岭的中央。
当她在茶厅找到佩夫人时，她将自己一些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佩夫人手上还在研磨茶粉，淡淡道了一句：“亡灵潮汐？如今的确是亡灵沉睡的时候。”
丝蔓的“果然如此”还没说出口，佩夫人继续道：“不过，主人早上得到消息，幽灵之海出现了异变，她派遣出去的三具半步巫师级的魔偶，如今全数毁灭。危险级数会上调至：极度威胁。短时间内你们最好不要进入其中。”
丝蔓一个晃神，幽灵之海极度危险？那云螺号是怎么离开的？莫非还真的是那个幻术系的学徒救的？
在丝蔓心中惊疑之时，佩夫人抬起密布伤痕的脸，直勾勾的看着丝蔓：“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着问亡灵潮汐的问题，莫非你之前进入了幽灵之海？”
丝蔓赶紧摇摇头：“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本来想说云螺号的事情，可她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她很清楚佩夫人的性格，若是知道云螺号没有出事，加之最近幽灵之海异变，肯定会想着去抓捕云螺号上的人，询问幽灵之海的状况。
巫师一起兴，凡人就遭殃，哪怕只是普通的询问。
丝蔓不想让海伦陷入险地，所以她撒谎了。她在心底不停的自我催眠：就当今天我没有遇到云螺号吧……
佩夫人深深看了眼丝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在撒谎。”
丝蔓猛地抬起头，背脊生出一阵冷汗。
佩夫人慢条斯理的泡着自己磨制的茶粉，紫幽幽的茶汤散发一股诡秘气息。
佩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汤，才将目光重新投在丝蔓身上：“你为何要撒谎，我不追究。不过，若是你在幽灵之海有什么发现，最好不要隐瞒主人……要知道，主人，可是你的再造恩人。”
丝蔓低下头，无声的轻吻了佩夫人的脚尖。
丝蔓：“我知道的，我不会对主人撒谎，也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佩夫人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才继续道：“你今日外出巡视，错过了主人发布的谕令，除了幽灵之海的戒备外，还有另一件事，你需要知道。”
“佩夫人请讲。”丝蔓恭敬的道。
“深海之歌的人，最近在做一件事，寻找一个叫卢卡斯的人。主人也得到了消息，卢卡斯的确与神秘空间有关，你也带人去查查他的消息。”
丝蔓颔首应是：“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丝蔓说罢，准备离开去选人执行任务。可就在这时，佩夫人又叫住了她：“主人接待的那位客人，应该不久后就会离开，在他离开后，估摸得到消息的古曼王也会派人前来。”
“到时候，约束好手下的人。任何关于那位大人的消息，都不得往外透露，否则……”佩夫人盖上茶盖，眼里浮现幽暗的冷光：“我听说，主人的实验室，最近可是差了很多货源。”
丝蔓神色里闪过强烈的畏惧，点点头：“我明白了。”
等到丝蔓离开后，佩夫人静静看着放在茶桌上的一幅画，画中的男子拥有一头张扬到极点的红发……
……
安格尔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为云螺号绘制了恒温魔纹，便回到了房间，继续研究“飞靴”。
两日后，被安格尔命名为“暗夜飞渡”的飞靴，出炉了。
就外观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出色的作品，只是很平常的款式。但黑色的小皮靴上绘有隐隐的暗纹，让暗夜飞渡不至于太过平庸，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神秘美感。
安格尔自己倒是挺满意的，不说外观，单说这个皮靴的效果，完全达到了安格尔的设想。
恰巧卡在低阶与中阶的最后一步。
以他的能力，现在完全可以炼制中阶以上的道具，不过到时候真炼制出来了，天降异象，在魔鬼海域处处危机，异象的降临说不定就会引来危机。
所以，安格尔可不敢将炼制的东西跨到中阶。
但普通的入阶道具，似乎有有些低档，于是他设想的是低阶圆满，半步中阶。
最后的成品，果然达到了这一步。
虽然效果肯定没有中阶道具好，但至少可以说明，安格尔对于品阶的掌控，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趁着夜色，安格尔飞到半空中实验了一下暗夜飞渡的效果，飞行速度不错，虽然肯定比不上贡多拉，但胜在隐蔽性很强，而且更加灵活多变。
以往他想要飞在半空中，还需要灵魂出窍才能使用重力脉络，或者说让托比来载着他。如今有了这双靴子，以后在空中的战斗，也不至于太多桎梏，他的战斗方式也能多变起来。
从这一点来看，安格尔就很满意。
冻土之月已经过了一大半，表明着深冬已经来临。
原本的时节，在这时走凛冬航道，总会冻死一些人。但这一次有了恒温魔纹，不仅没有任何人挨冻，甚至连冻疮都没有人长。
“巫师大人能办到的事情，囊括世间种种。”穿着单薄的水手，和身边一同值守的伙伴道：“严寒中能造一方暖阳，酷暑里可得清爽凉风，涝灾可以引流，旱灾可以蔽日……无所不能。”
同样穿着单薄的水手道：“巫师大人如此神通广大，那为何之前罗曼大人却从来没有在寒冷时庇护我们？”
“大概……”吱呜了半天，引起这个话题的水手反而噎住了。
坐在船头栏杆上钓鱼的杜鲁，转头对着聊天的俩人道：“巫师大人之中，绝大多数都是独善其身的主，能不侵害其他人已是美德了，还想得他们庇护？想得美呢！”
两个值守水手互觑一眼：“但帕特大人就和罗曼大人不一样啊。”
提到帕特大人，杜鲁的眼中也闪过光彩：“我们能遇到帕特大人，那是福分。不是每一个巫师，都像帕特大人那般亲和友善的。”
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身蓝白制服的海伦走了过来。
“巫师也是人，但很多巫师都不把我们当人看。”海伦这时也接口他们的话题，“不过，就像同为海上讨生活的人，也有海盗和我们之分，善恶各为两边；巫师也一样，有好也有坏，帕特大人就是极好的那种。”
“如果我也能成为巫师的话，我肯定会是好的巫师。”杜鲁接口道。
“杜鲁小弟弟，你就别想了。如果你能成为巫师，罗曼大人早就把你带去总公司了。”水手纷纷笑道。
杜鲁没好气的撅着嘴：“说不定是灯下黑了，他没注意到我也说不定。”
一般来说，他们中若是有天赋者苗子，肯定会被白贝海运公司带回天空机械城。所以，留在这里的凡人，基本这辈子就只会成为凡人了。
海伦自己知道，她没有达到天赋者的标准。但她救过的那个女巫曾经告诉她，在巫师的世界，永远没有所谓的绝对。就算没有达到标准，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天赋者。
以往海伦没想过要去超凡的世界，但现在她很想去看看更精彩更不一样的风景。
且不说帕特大人就在那个世界里，她的偶像——阿斯贝鲁阁下，也活跃在那个不一样的世界。
就算为此，她也想要去看看。海伦虽然知道自己的天赋不怎样，但她依旧打算此番去了费兰大陆后，会去一趟夏露海岭寻找丝蔓，看有没有机会晋入到那个世界。
在海伦思忖的时候，杜鲁还在与水手岗哨争论。
“反正不管我有没有天赋，但如果我成为巫师，就一定是个好巫师。”杜鲁哼唧道。
海伦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说的好坏，只是相对我们凡人的观念来说。在巫师的世界，立场不同，好与坏又是不同的界定方式，所以，好坏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愧于心。”
海伦说完这番话后，没等杜鲁回味过来，便拍了拍他的头：“别尽想些歪七扭八的事，跟我来，帕特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帕特大人找我？！”杜鲁眼睛一亮，他原本还在思索海伦的那番“好坏之言”，此时却是抛之脑海，非常迅速的收杆旋身，也不管钓钩上那还在活蹦乱跳的鱼饵，对海伦道：“走吧！”
与此同时，在三楼阳台上透气的安格尔，却是笑着看着甲板上的一幕。
杜鲁的话，一如他少年的心性，不知愁滋味，只谈眼前的好坏。
海伦的话，却是有了一番阅历经验的人，才会说出来的。明晰世理，能站在不同角度上看问题。
他们说的都没错，但如果说他们真有机会成为超凡者，安格尔觉得海伦或许有几率走的更远。无论从平常中观察到的海伦性格，亦或者她先前说出来的理念，都说明海伦有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巫品质。
这时，房门被敲响。
“进来吧。”安格尔从阳台走进房间内，看着对面的两人。
海伦低着头准备离开，杜鲁则一脸拘束，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比较合适。
“海伦，你也留下来吧。”安格尔制止了海伦离开。
海伦听到后，身形一顿，从门口走了过来，不过依旧是站在杜鲁的身后。
安格尔看向杜鲁：“此前，你在那只水母的精神影响下，拥有较好的抵抗力。我猜想，你的精神力应该还不错，所以，想给你测试一下，看看你有没有成为巫师的天赋。”
当安格尔说完这番话时，杜鲁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迸发出热烈的喜悦，但同时，他的眼神里也闪烁着担忧。
别看先前他在外面吹牛吹的可欢，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有天赋的几率应该不高，否则罗曼大人肯定会将他带走，而不是放任在云螺号上。故而，虽然安格尔的话让他欣喜若狂，可杜鲁心中更担忧自己会从云端坠落海渊。
没有检测之前，至少他还可以吹牛。可一旦检测得出他没有天赋的结论，他连吹牛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过，担忧归担忧，杜鲁心中依旧抱着一丝希望。
帕特大人检查谁不是检查，偏偏来检查他，说明他也有希望成为天赋者的啊！
带着这小小的、卑微的期待，杜鲁没有逃跑，颤巍巍的走上前，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安格尔好整以暇的用送水术，在玻璃杯里倒了点水；又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用魔力之手将阳台上的仙人球端了进来，最后拿出一把铁匕放在桌面。
——简陋的天赋测试。
艾比拉斯之眼，只能测试一个人有没有天赋，想要粗估有何天赋，就要看看测试者的视界里，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故而，他才会在房间里摆出了这一些元素侧的基本元素。
将艾比拉斯之眼摆在了桌子上，安格尔示意杜鲁伸手触摸。
——这个艾比拉斯之眼，是安格尔接下了引导者任务后，特意分配给他的检测道具。同时，还分配给了安格尔一部分野蛮洞窟的入门基础引导法。
“将手放在天赋球上，注意周围有没有东西发生了变化。”安格尔道。
杜鲁吞咽了一下口水，看了眼海伦。
海伦对杜鲁露出安抚的笑。
或许是海伦的笑容，让杜鲁沉重的心思放松了几分，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的将颤抖的双手，慢慢的覆盖在了天赋球上。
一道红光瞬间从天赋球上闪过。
海伦眼睛瞪得滚圆，安格尔则挑了挑眉。
“果然，杜鲁有天赋。”安格尔在心里暗忖道。从那日离开幽灵之海后，安格尔就发现了些许端倪，杜鲁在那只亡灵水母的波频影响之下，几乎毫无不适反应，可见他的精神力不低。
当时他就有所怀疑，不过因为要制作飞靴，所以他只是将疑惑按捺下来；等到今天有了闲暇，安格尔才将杜鲁叫了过来，准备测试一下心中的想法。
没想到居然还真是天赋者。
“看来，他先前说的没错，罗曼是真的灯下黑了。”安格尔摇摇头，如果不是灯下黑，杜鲁怎会待在云螺号这么久，居然没有被发现是天赋者？
海伦眼里闪过羡慕之色：“杜鲁真的有天赋吗？”
“有的。”安格尔毫不犹豫的点头：“天赋球不会出错的，刚才的红光就证明了他的天赋。只是，他的天赋到底为何，这个就还要待定了。”
过了没多久，杜鲁从晃神中醒过来。
看着对面露出淡淡浅笑的帕特大人，杜鲁有些心虚的道：“大人……我好像没有看到什么变化……”
安格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无妨，你有天赋。”
杜鲁本来因为没看到变化，而陷入低落中，听到安格尔的话，猛地抬起头。
“大大大……大人，我我有天赋？！”
安格尔点点头：“你有，不过精神力数值具体是多少，还需要待测。但毋庸置疑，你有天赋。”
杜鲁发愣了一会，一扫心中的郁闷，眼里闪过狂喜！
“我真的有天赋！太好了！”杜鲁兴奋的站了起来，一把抱住身后的海伦：“海伦副船长，我真的有天赋！”
海伦没好气的推开杜鲁：“有天赋就有天赋吧，瞧你高兴的跟傻子一样。”
杜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就是太激动了……不过，我现在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巫师了！”
海伦露出浅笑，没有接话茬。反倒是安格尔道：“好巫师，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记住你当下的话吧。”
过了好一会儿，杜鲁才平复激动的心情，转头对安格尔鞠了一个躬，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那我以后能跟着大人学习吗？”
安格尔此时也在考虑着这件事。
他给杜鲁测试，纯属只是一时兴起，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
可要他成为杜鲁的引导者，这还需要一些计较。毕竟，杜鲁在明面上还是白贝海运公司的人，如果白贝海运是个普通航运公司也就罢了，但偏偏安格尔很清楚，白贝海运意味着背后站着机械城。
且不说机械城的量级很大，光是安格尔自己，与天空机械城的关系就挺好的。
而且，还得到了天空机械城最核心机关研发院的门禁卡，就这么直接抢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杜鲁看着安格尔一脸犹豫，心中的喜悦也开始慢慢降温：“大人，难道我不能跟着你修行吗？”
安格尔看着一脸委屈的杜鲁，决定实话实说，将白贝海运背后的天空机械城说了出来。
“你是白贝海运公司的人，要不要带你走，我也很难抉择。”
可就在这时，海伦突然道：“其实杜鲁并没有正式记在公司员工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