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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纸条放在朱栩的眼前,黑纸白字,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可朱栩从眼神深处有了凝重之色。

    多尔衮虽然不知道字条上写了什么,可也能预感到,黄太吉的后手绝对不简单!

    朱栩抬头看向多尔衮,表情变得无喜无悲,淡淡道:“准噶尔的特使到了沈.阳。”

    即便是多尔衮脸色也微变,他能猜到不简单,可也万万没有想到,黄太吉居然联络上了漠西蒙.古!

    漠西蒙古主要有五部,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辉特部,其中土尔扈特,杜尔伯特部都比较弱,而最弱的土尔扈特就连接着陕.西,要是准噶尔有意南下,土尔扈特根本挡不住!

    朱栩也很意外,他隐约记得,历史上日后的准噶尔很强,野心很大,满清用了百年多才平定。要是现在准噶尔与后金联手,一西一北,那明朝的麻烦就大了。

    “陕.西……”朱栩盯着纸条上的‘准噶尔’三个字,轻声低语,目光凛冽。

    陕.西不能再出乱子,否则就真要变成一个无底洞了。

    多尔衮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看出了朱栩的担忧,稍作沉吟,猛的抬手,沉声道:“皇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朱栩何尝不知,不论是后金还是准噶.尔,大明都无力征讨,更不能征讨!现在是大明在逐渐虚弱的时候,需要集中一丝一毫的力气,以期渡过最艰难,十几年的‘小冰川’时期。

    “大明不可欺!”半晌,朱栩抬头,神色坚定,目光灼灼。

    多尔衮看着朱栩的目光,心里暗凛,神色动了动,道:“我大明国力强盛,俯视周边,哪怕是准噶尔想必也不敢轻启战端,臣认为,朝廷可以先下手为强!”

    朱栩目光微动,道:“怎么先下手为强?”

    多尔衮有腹稿,径直道:“在建奴,仰慕大明者甚众,被胁迫者也多,只要皇上下恩赦旨意,相信定然归着云集,大大削弱建奴,给黄太吉一个严厉的警告!”

    朱栩淡淡点头,不置可否。

    这是毛文龙在辽东做的事情,他经常会煽动在后金的汉民或者其他人,逃离后金,以前确实有大量的人逃离,这些人有的逃入辽东,有的奔向朝.鲜附近。

    不过,这种反应,对黄太吉来说没什么作用。

    多尔衮看着朱栩,又语气缓慢的道:“臣在建奴有些关系,可以说服一些人归返,不知皇上……可否既往不咎?”

    朱栩眼神微微亮起,多尔衮的意思,是能从后金带出骑兵吗?

    “多少人?”朱栩颇为期待的道。

    多尔衮抬着手,道“金人五千以上,蒙.古,明人,总算超过二万人!有贝勒,武将,文臣,也有骑兵,妇孺。”

    朱栩眉头挑了挑,旋即笑了起来,被准噶尔搞乱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旋即满意的颌首道:“你有这份忠心,朕很高兴。朕这就传旨,命兵部尚书亲自协理,凡是愿意归返,朕一概既往不咎!”

    同时,他心底也想着,李家也该回来了,不能睡了人家姑娘,依然将他们扔在辽东不管不顾不太好。

    “遵旨。”

    多尔衮心里也暗吐一口气,这么一来,他就与曾经的大金彻底决裂了。

    朱栩依旧不相信多尔衮,看着他道“你去偏殿休息一阵子,这件事做好,朕会有重赏!”

    多尔衮不在意这些,单膝跪地,平静的道“谢皇上。”

    刘时敏领着他,向偏殿走去。

    朱栩待他走后,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的敲着。

    一开始他确实被黄太吉的后手给惊了,可冷静下来,又暗自冷笑。

    准噶尔不说现在还没有多大的实力,即便有,陕.西的十几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朱栩心里定下来,转头看向曹化淳道“传申用懋进宫,对了,还有那个孟乔芳。”

    曹化淳一怔,这个孟乔芳是谁?

    他没多问,连忙应了声,从侧门出去。

    “准噶尔……”

    朱栩目光看向门外,目光凌厉。

    大明周边的环境真是恶劣到了极致,准噶尔真要插一手,陕.西那边的大军不但不能撤回来,还要进行常驻。不止防备民乱,也要提防漠西蒙.古各部!

    好在朱栩布局的早,后金暂时无力南侵,漠南蒙.古也半残,一个准噶尔成不了气候!

    朱栩刚要翻奏本,刘时敏又进来了,道“皇上,信王求见。”

    朱栩先是楞了下,随后才想起周延儒被打的事,顿了顿道:“让他进来吧。”

    这也是桩麻烦事,以朱由检的性格,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朱由检进门的时候,极力保持脸上平静,还是难掩怒色,简单行礼寒暄之后,朱由检就道:“皇上,宫外士子越闹越凶,臣认为,还需尽快处置。”

    朱栩手指敲着桌面,不动声色的道:“皇兄打算怎么尽快处置?”

    朱由检心里怒气翻涌,表情有些难看,语气也显得很是焦灼的道:“皇上,刚才不久前,周大人在皇宫门口被愤怒的士子掀翻马车殴打,臣的意思,是命刑部或者是东厂尽快理清此案,给士子一个交待,平息此事。”

    朱栩嘴角动了动,朱由检又一个缺点暴露了出来:没耐心。

    他总是想最快速度的处理一件事,完全忽略其背后的因素。一旦眼前解决,背后因素爆发出来,又要重新处置,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反复,且不是简单的反复,是一而再再而三,最后不但将他自己搞的烦躁不定,同时也令手下无所适从。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就是如此反复无常,最终将怒气撒在群臣身上,大开杀戒。这杀戒一开,群臣袖手闭口,小人得志,无数能臣良将告老还乡,再也不肯出仕。

    最终导致了大明朝末年的文臣不朝,武将不出,只有一个王承恩陪着他,凄凉的吊死在煤山。

    朱由检见朱栩没有接话,又道:“皇上,现在京城士子众多,若是久而不决,怕是会影响朝廷的威信,伤及士子们的忠君为国之心。”

    对待‘士子’,从古至今都是无比重视,非重罪不能处置,尤其是法不责众!何况这件事,朝廷明面上是‘理亏’的。

    朱由检想要尽快平息,也不能说错,朱栩更在意的是想借此机会再来清洗一次。

    东林党遍及天下,根深蒂固,已经是他改革途中最为顽固的力量,他需要借各种机会去削弱,以便减少日后更激烈的改革的阻力。

    之前就让魏忠贤养案,朱栩现在还想再养一养。

    朱栩对着朱由检点头,早就想好的对策随口而出,道:“这样吧,皇兄亲自出面,给士子们解释一番,朕在命刑部抓些散播谣言的人,皇兄认为如何?”

    朱由检倒是不在意,他需要的是朱栩这个态度,有了这个态度,他就能放开手脚。

    “臣遵旨。”朱由检压着要破腔而出的怒气道。

    朱栩神色不动,朱由检出面平静这件事,背后那些人估计就会忍不住跳出来了吧?

    他手指习惯性在桌面上敲击,本来是有心将事情推到年后的,可显然天不遂人愿。

    “那就今年解决吧。”

    朱栩站起来,伸了伸腰。

    想出去走走,可还记得多尔衮还等在偏殿,已经传了申用懋与孟乔芳进宫。

    只得继续翻着奏本,同时等着。

    没多久申用懋就来了,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朱栩猛的想起来,兵部也在忙着年终审计,其中就包括粮饷是否被冒领,是否有人贪污,这也是一个浩大工程,却必须坚持。

    申用懋行礼完,就抬手道:“皇上,臣认为那三封信是假的,没有理由二位总兵都隐瞒不报,辽东也一直太平无事,怕是建奴的离间之计”

    朱栩也是这个想法,还是道:“辽东之事,终归还是要慎重,加上多尔衮能够从辽东劝返大量人员,所以朕打算命你为钦差,亲自去一趟辽东,见一见熊廷弼与毛文龙,给他们看看这三封信。”

    申用懋明白了朱栩的用意,应了一声,道:“兵部还有许多事情,臣可能要过几日才能走。”

    朱栩一笑,道:“不着急,多尔衮那边也要多做准备,从辽东来的人是什么人,怎么来,怎么安置都要详细规划,辽东巡抚,总督那边也要协调好,事情需要做细致了。”

    申用懋最擅长就是细致活,闻言就道:“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妥善处置,不会出乱子,争取在年底前完成。”

    申用懋嘴里的乱子,指的是‘黄太吉’。

    这么大规模的‘逃亡’,最大的威胁就是黄太吉。

    朱栩点头,道:“对了,朕打算派一个都察使去建奴,以监督建奴的一举一动。”

    申用懋一怔,当初黄太吉确实是上奏,请朝廷派遣官员监督他们的政务,可这也只是口头上的,双方都没有当真。尤其是皇上,当时还是说了一句‘送人头的事朕不干’。

    现在怎么又想起这茬了?

    申用懋心里不解,问道:“皇上,可是想要作为内应,方便行事?”

    朱栩诡异一笑,道:“朕需要什么内应,朕这次就是送人头!”

    孟乔芳,就是这个人头!

    申用懋不太了解孟乔芳这个人,但听皇帝的话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情,便道:“遵旨,臣北上之时,会带孟乔芳一同前往。”

    朱栩点头,神色平淡。

    这孟乔芳在辽东被锦衣卫查到,与后金勾勾搭搭,但他又非常聪明,抓不到一点证据。而历史上,这位是明朝降将,做了满清十年的陕.西三边总督,功劳赫赫,官职做到了兵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

    所以,这颗人头,朱栩决意给黄太吉来收割!

    有锦衣卫的配合,这颗人头,黄太吉不收也得收!

    “还有,这件事要与锦衣卫密切配合,”朱栩忽然又看向申用懋,道:“有些人还是不能撤回来。”

    比如佟养真。

    朱栩亲近的大明高层实则都知道,锦衣卫并没有被彻底裁撤,申用懋也不意外,应声道:“臣会与锦衣卫密切配合,不会有损皇上在辽东的布置!”

    朱栩嗯了声,目光微冷的道:“多尔衮就在偏殿,你带回兵部,一起带着北上,如果他有‘异’,可先斩后奏!”

    申用懋会意,沉声道“臣遵旨!”

    朱栩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让申用懋离开。

    坐在空旷的御书房内,朱栩一只手按在桌上,面色思索。

    辽东总是不平静,令大明上下都无法全心专注于内务,必须要想个办法,让黄太吉老实待着,不给大明添乱。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拧眉表情,稍作思忖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正好,要不要去赏一赏?李小姐也刚从仁寿殿出来。”

    朱栩一怔,旋即明悟,曹化淳这是给他找机会,排除一下负面情绪。想了想他便站起来,松着筋骨,微笑道:“嗯,那就去御花园,对了,让冯祝再走一趟六扇门,加速配备人手,再让魏忠贤暗中帮帮忙。”

    曹化淳轻轻应了声,当初清洗东林党,还是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漏网,有的‘改过自新’与东林党划清界限,积极拥抱新政。有的还是冥顽不灵,成为新政的阻力。

    皇帝这是要在年底之前,了结这些人与事了。

    吏部后堂,尚书班房。

    周应秋现在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昏天黑地。

    没有了京察,督政院目前还无法完全接手以往都察院的职权,因此满大明的官吏考核,升迁,奖罚都由吏部一肩挑。

    吏部的权势自明以来,前所未有,说是真正的六部之首,‘隐相’丝毫不为过!

    权势增加固然令周应秋振奋,可忙碌的工作也让他疲惫不堪。

    他手里的文书,是湖.广巡抚上奏的,罗列了七个知府,十个知县,以向吏部举荐以供参考,或者说确认。

    哪怕朱栩政改加强了对地方的控制,可面对偌大的大明,朝廷有时候还是显得无力,比如在官员的考核上,哪怕吏部派了官员实地考核,还是无法保证这些人是否有真才实学,真正的心向新政。

    “督政院,三司衙门……”

    周应秋目光深邃,神色疲倦。他越来越觉得朝廷政改的迫切,若是现在三司衙门,督政院建立完善,他就能从多个渠道了解,不被当地瞒骗。

    一个门房急匆匆来到门口,对着周应秋道“大人,孟乔芳求见。”

    周应秋抬起头,回忆了一番,这个人好像是皇帝从辽东特地召回来的?

    ‘莫非也是要重用的?’

    周应秋这么想着,便点头道:“请他进来。”

    孟乔芳快步进来,一脸笑容的抬手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周应秋一摆手,也笑道:“孟大人无需客气,来人,看茶!”

    孟乔芳一见周应秋的态度,心里顿松,暗道‘看来我的任命是十有八九了。’

    他哪里知道,所谓的天威难测已经降临在他身上了。

    周应秋不知道这些,客气的与孟乔芳招呼道:“孟大人可是稀客,不知来吏部所为何事?”

    孟乔芳自然是因为他的官职久久没有安排心里不安,眼见周应秋这么客气,他已经笃定,随便找了借口,微笑而恭谨的道:“说来不怕大人笑话,家里有几个不错的苗子,我那婆娘天天在吵,吵的下官不得不来见见尚书大人,求个心安,这个舞弊案?”

    周应秋没有意外,尽管事情出在礼部与政院,可吏部管着天下官吏,找他的也不是第一个。

    他沉吟着笑了笑,道“孟大人放心,这件事是无中生有,有人借机生事,相信用不了的多久就可以澄清。”

    孟乔芳脸上露出放松之色后又有些尴尬,站起来道:“真是叨扰尚书大人了,恰巧过几日就是家母寿诞,不知大人是否有空去喝杯水酒,就当下官给大人赔罪了。”

    除了不知道朱栩要对着孟乔芳怎么重用,其他的周应秋都能看明白,不接受也不拒绝的道:“如果有空,定然前去祝寿。”

    孟乔芳喜出望外,道:“下官一定恭候大人大驾!”

    周应秋客气的送走孟乔芳,神色有些迟疑。

    这孟乔芳,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以他对景阳宫里皇帝的了解,不太可能用这种人。

    与周应秋相反,孟乔芳的感觉非常好,周应秋这个吏部尚书对他这么客气,说明他是‘简在帝心’,将要被重用!

    他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回府,一边思索着如何将老娘的寿诞操持的热闹,一边又暗自决定不再掺和熊文举等人的科考,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丝的纰漏!

    朱由检得了朱栩的旨意,出了景阳宫就开始召集人手,着手调查所谓的‘科举泄题案’。

    他没有动用刑部,也没有动用东厂的力量,直接以他的王府侍卫抓人!

    以信王的规格,有侍卫队人数七十人,他以这些人查案,不到一个时辰就抓了三十多散播谣言的人,一层层审下去,没到晚上就将熊文举给抓了。

    还是没有送到刑部,也没有去诏狱,而是在信王府!

    天色将黒,信王府大院。

    信王高坐在台阶之上,左右两边站着侍卫队长与王承恩。

    右下面跪着熊文举以及一干散播谣言的士子,乞丐等足足三十多人。

    正面则站在一群士子,都是最近闹的最凶的一批人,他们被信王招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承泽眼神闪烁,看了眼鼻青脸肿,被用过刑的熊文举,忽然抬手向朱由检,朗声道:“不知王爷招我等来所为何失?还有,熊文举乃秀才,因何上了刑?”

    士子一旦有了功名就有诸多好处,比如见官不跪,无故不得上刑等等。

    信王脸色冷清,威严而煞气。

    他没有理会孙承泽。

    王承恩上前一步,看向熊文举冷声道:“说,那试题哪来的?”

    站着的一群士子一听,登时嗡嗡嗡起来。

    “什么,科举试题是熊兄偷的?”

    “不可能,熊兄怎么可能偷得到科举试题!”

    “没错,若是真的偷到了,为什么还要散播出去,自己用不是更好吗!”

    “这里面肯定有贪污舞弊!”

    “一定要朝廷重臣参与,那个政院那么神秘,一定要彻查!”

    士子们起先还低声议论,没多久就大声喊叫起来。

    朱由检眉头微皱,他身边的侍卫队长上前一步,大声喝道:“都闭嘴,再敢大声喧哗,一律仗责!”

    侍卫队长这一声大喝立即让吵嚷的士子们安静下来,他们是来要说法的,不想先莫名其妙的挨一顿打。

    王承恩看着被强行掰着抬起头的熊文举,冷声道:“说,科举试题哪来的?”

    熊文举被拿到了把柄,一个帮他散播言语的人将他认了出来,就在他身后。他浑身都在痛,知道抵赖不了,依旧咬着牙道:“我我无意中得到的……”

    本来还气愤的士子们顿松哑火了,相互对视,都是一脸震惊,这试题居然真的是熊文举散播出来的!

    孙承泽知道,这件事审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牵扯到他,猛的向朱由检道:“王爷,此事不是由刑部在查?为何王爷在府中动用私刑?”

    朱由检风尘仆仆赶回京师,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却没有想到被这件所谓的‘科举泄题案’给绊住腿脚,自然万分恼火,听着孙承泽的问话,沉声道:“本王乃当朝摄政王,如何不能审理这‘泄题案’!”

    孙承泽嘴角动了动,又继续话音强硬的道:“不论如何王爷动用私刑于礼于法都不合,还请王爷将这些人交给刑部,公开开堂审理。”

    朱由检心里恼恨,语气也不善的道“刑部只有缉查之权,并没有审案之权,要交也是交给大理寺,你看似是个士子,为何对朝廷基本法度毫无了解!”

    孙承泽梗着脖子还想继续强辩,可朱由检望过来的寒意双眼让他心神一凛,张了张嘴,没能再发声。

    王承恩见士子们安静下来便继续审问熊文举:“无意中得到?那你为何说是‘科举试题’?为何收买人四处散播谣言?还公然在皇宫门口殴打朝廷重臣,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熊文举脖子一冷,心里慌乱,嘴上依旧硬着道:“公公你休要吓唬我。在皇宫门前不止我一个动手,我们都是出于义愤,并不想冒犯天威……”

    王承恩冷哼一声,道:“任你巧舌如簧,死罪你是逃不了!我问你,试题究竟是谁给你的?这种试题,一般人根本看不见!”

    这试题自然不是熊文举‘无意中得到’,可他万不能说出那人,否则就不是死的问题了。

    他伸了伸脖子,远远的看向朱由检,大声道:“王爷,学生真的是无意中得到,以为是科举试题,所以才会这么愤怒,我认罪,还请王爷从轻处罚。”

    王承恩冷哼一声,道:“从轻处罚?我告诉你,若是你不讲出实情,就将你送去东厂!东厂可不像杂家这么好说话。”

    听到东厂两个字,熊文举本能的神色微变,眼神闪过一丝挣扎,硬着头皮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一人所为,并没有他人主使,王爷要将我送去东厂受这不白之冤,就不怕留下污名吗!”

    朱由检看着熊文举油盐不进的无赖模样,心里一阵厌烦,直接站起来道:“交给刑部吧,尽快结案!”

    说完就向里面走去,在他看来,这件事可以了结了。

    王承恩犹豫了一下,也只得命人将熊文举押送刑部,到时候他会嘱咐刑部,继续追查,不能到这里就算了。

    信王这么一说,不止熊文举松了口气,孙承泽以及一干士子们都暗松一口气,若是朝廷追着不放,他们也都将被牵累。

    熊文举被押上马车,送往刑部,坐在马车,他脸上带笑。要是去东厂,他可能担忧出不来,可刑部不同,外面的人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营救他出去。

    其他士子们都议论纷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是个谣言,居然还是熊文举泄露出来,故意煽动他们闹事的。

    “现在怎么办?你们说,朝廷会秋后算账吗?”

    “应该不会吧,信王不是说了吗,交给刑部去查,没有扩大的意思。”

    “不是信王,我是怕礼部,政院那边,他们要是给我们都记录些什么,那就麻烦了!”

    “对对,快,回去找人,一定要问清楚!”

    “千万不能让礼部,政院记录在案,否则我们仕途就全毁了!”

    所谓的‘科举泄题案’被信王破了,一干士子们又担心是否被朝廷惦记,影响官途。

    孙承泽也混迹在人群中,随便应付几句,悄然的离开,直奔张溥住的酒楼。

    此刻,张溥正在京城西门不远处的一个驿站等信。

    这驿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门前有一个茶水摊。

    张溥坐在那喝茶,对面是一个精壮汉子,桌上放着算盘,他噼里啪啦打的飞快,不时拿起黑色的小棍子在纸上写着什么。

    字迹比较小,写的东西也奇奇怪怪,张溥好奇的俯身看过去,好一会儿才道“你写的是什么?”

    这是京城驿站十八个分站之一,眼前的精壮汉子名叫韩承先,是这分站的小管事,他闻言头也不抬的笑道:“我以前不识字,只是在驿站给人送信送货,全靠脑子记。后来驿站总掌柜知道我们这些人不识字,就买了个院子,找来几个先生,专门教我们这些人识字,算术,嘿嘿,每旬要去三次,一次两个时辰,我这些都在那里学的。”

    张溥眉头皱了皱,他不喜欢这种粗鄙之人,可听着他的话却新鲜,不由得的道:“你是说,你们掌柜找人教你们读书?这是要做什么?要科考吗?”

    韩承先一怔,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道:“读书就一定要科考?”

    张溥更奇怪了,道:“读书不为科考做官,那你读书为什么?”

    韩承先愣了愣,好一会儿道:“小时候家里穷,根本读不起书,现在我这个岁数也就学些能用得上的养家糊口,不被人骗就行。当官是好,可天下官就那么多,总要有人做其他事情吧?”

    张溥被韩承先说的一时间也没办法回嘴,因为韩承先的话说的在理,官位就那么多,再挤破头也不可能人人都当官,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人。

    可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候,这种话又显得非常可笑。

    张溥自负满身才华,总有一朝会出将入相,不屑与韩承先这种人争辩,看着他又在写那鬼画符,疑惑的道:“你写的这些是什么?”

    韩承先又笑了下,道:“不止公子你不认识,满大明都没有多少人认识,据教我们的先生说,是波斯商人传进来的,是数字,简单方便,用来计数极其合适。”

    张溥神色不变,心里暗自鄙夷,商人终究是商人,为了铜臭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张溥没有与这韩承先说话的兴致,只是坐在那,焦急的等着南方的信。

    韩承先也没空招呼张溥,算着算着就皱眉。

    账簿上显示他今年的盈利超过了一千两,除去上交给总站的,还能剩下六百两,这个比去年翻了一倍,预示着生意还要扩大。

    可作为仅仅想养家糊口的‘快递员’出身的他,很没志气,不想扩大,这样舒舒服服赚钱就挺好。同时他又知道,要是他不招人,生意就会被别的分站抢走。

    “看来还得招人……”韩承先自语,有些不情愿。

    张溥不管他在嘀咕什么,有些不耐的道“确定这个时辰之内能到?我可不想白等。”

    韩承先顿时一笑,道:“公子放心,咱们收了银子讲究的就是信用,要是迟了一炷香时间,十两银子全数奉还,超过一个时辰,三倍赔偿。”

    三十两银子对张溥来说也不少,闻言也只好耐心等了。

    就在韩承先话音落下没多久,一辆加长的大马车进了城,转向他这边的驿站,同时上面站起两个人大喊道:“韩大哥,从苏浙来的,快来人卸货。”

    韩承先合上账簿,大声应道“好嘞,兄弟们,卸货,先将信件拿过来。”

    院子内几个伙计应声出来,麻利的开始从大马车上卸货,一个伙计端着一个有封条的大盒子过来递给韩承先道:“大哥,封条没动过。”

    韩承先接过来,看了眼,撕开封条,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叠叠信,找到那封‘张乾度亲启’的信件,递给张溥,同时还有一张收据,笑着道:“公子,签字之后,信件你就可以拿走了。”

    张溥至始至终都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不时的皱一下。

    驿站之前是朝廷的,他们传书递简从来不会花费什么,可这次从杭.州加急寄一封信,居然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他在秦淮河上三天才能用掉!

    可就是这么一封信!

    十两银子!

    张溥一边在那收据上签字,一边心里对京城的恶感在飞速增加。

    张溥一签完,韩承先就笑呵呵的接过来,道“谢谢惠顾,如果公子下次还有信件或者什么东西要寄送,我给你打八折,若不是急件,到杭.州也就五十文。”

    张溥不点头也不摇头,揣着信就急匆匆的走了。

    京城的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汹涌,他孤身一人在京城遇到了诸多麻烦,需要他叔父张辅之的帮助。

    张辅之也曾高居工部尚书,至少还有些人脉可以给他用。

    张溥快步进了酒楼房间,关上门急切的打开信封,这么一开他就皱眉。

    张辅之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而是着重写了八个字‘韬光养晦,待价而沽’。

    这八个字看似简单,张溥揣摩半天,还是始终不得要领。

    半晌,他摇头,他那叔父终究是老了,总是小心翼翼,一点魄力都没有。

    他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日益繁华热闹的京师,双目湛湛发光,轻声自语道“值此大事之际,岂能坐视,任由错过……”

    “张兄,张兄!”

    突然间,他的房门被急切的拍打,传来孙承泽焦急的声音。

    张溥眼神微动,迈步走过去开门,孙承泽一步冲进来,关上门就一脸焦虑的道:“张兄,熊兄被信王抓了,现在被送去了刑部。”

    张溥神色不变,淡然道:“无需担心,不管是信王还是刑部都没有什么证据,仅凭一张口供,依照大明律还定不了熊兄的罪。”

    孙承泽却更加担忧了,道:“张兄,你还明白吗?信王都亲自出面了,朝廷不会罢休的,我担心熊兄扛不住刑部的大刑。”

    张溥一笑,很是淡定的在桌前坐下,给孙承泽倒了杯水,道:“熊兄扛不住又如何?把我们招出来又怎样?试题我们又偷不到,找不到偷试题的人,我们最多就是听信谣言,打几棍子,没有什么大事。”

    孙承泽一愣,细细想了想,然后看向张溥道:“张兄,那陈兄?”

    张溥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容而笑道:“孙兄怎么忘了陈兄的老岳父了。”

    孙承泽顿时一喜,担忧尽去,在张溥对面坐下,大口喝了碗水,这次笑道:“是我过滤了,还是张兄想的周到。那位周大人肯定会将陈兄藏好,只要刑部找不到陈兄,这就是一桩无头案,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张溥嘴角笑容不减,目光闪动的看向孙承泽道:“孙兄,你说,我们也办一个报纸,你觉得如何?”

    孙承宗一怔,有些不明白张溥的话。

    张溥看到了报纸的特殊性,暗谋着办报纸,刚刚回府的孟乔芳也收到了兵部的新命文书。

    坐在书房内,孟乔芳神色有些异样。

    他的新任命是:都察使,正四品,入使建奴。

    他说不出失望或者兴奋,户部员外郎固然显赫,前途远大,可也就是五品。可这都察使,却是正四品,跨过这一关,他从建奴回来,论功续职,可就要成为三品大员了!

    那才是真正高官,真正的进入六部!

    他稍作犹豫就很高兴的接受了兵部的任命,也不再着急给他老娘办寿诞,打点行囊就准备北上。

    申用懋也在加紧完成他手头上的事情,同时传信给在天.津卫的孙承宗回京。

    所谓的‘科举泄题案’随着朱由检的插手,悄然的平息下来,京城又恢复了平静,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只是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对京城的一些人来说无比的熟悉,都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有的人小心谨慎,生怕被牵累,有的人想方设法的出京避开这个漩涡,更有的是千方百计找靠山,打听内情。

    夜凉如水,寥廓的天空中只有那么几点寒星,令本就空寂的夜色显得越发寂寥。

    朱栩的卧房内,温暖如春。

    大红的蜡烛燃烧,火焰跳动,大红锦被铺盖在床上。

    朱栩半靠在床头,披着一件单衣,手里拿着的是文昭阁的奏本,其中详细描述了从西南移送到东北的人数,足足有六十万!

    这还是因为第一次移送的缘故,待明年对一切过程都熟悉了,辽东开垦的土地更多,那么移送的人口就会大量增加,一年转移个一两百万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人口在辽东,外面黄太吉在虎视眈眈,朱栩怎么都不能放下心来。

    “看来,这次得给黄太吉一个深刻的教训了。”朱栩目光微闪,轻声自语。

    多尔衮的这个提议倒是来的正是时候,若是能削弱,甚至重创后金,那对大明来说百利无一害,尤其是对有着大量移民进入的辽东来说。

    他边上,李解语单手支着头,露出白皙香肩,秀发披散在枕头上,俏脸红晕未散,双眸如水,带着浓浓的钦慕之色。

    在她眼前的男人登基不过几年,大明局势就大为改观,最重要的是,建奴已不足为惧,就在刚才,他告诉她,她的家人可以回来了。

    这不止是这个男人无所不能,更说明他心里有她。

    李解语一向平静的心,每当看到他都砰砰直跳,情难自控。

    ‘想必,这就是爱情吧?’李解语心里自语,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嘴角微微抿着。

    朱栩看完几个奏本,瞥头看向李解语,正对上一双脉脉含情,如水的秋波。

    朱栩不由一笑,道:“听说皇嫂,老太妃最近赏了不少东西?”

    李解语脸色一红,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嗯,太后赏赐的多一些,我都摆在偏殿里。”

    朱栩将奏本放到桌上,掀开被子躺下,搂着她香滑酥软的娇躯,嘿嘿一笑道:“既然皇嫂赏赐,那就都是你的,将来也是你宫里的,都留着。”

    李解语一阵急速心跳,连忙道:“皇上,灯灯吹灯……”

    “朕就要看着你……”

    “呜……不要……”

    金鸡唱晓,一夜到天明。

    孙承宗从天.津卫回来,申用懋也持尚方宝剑,带着孟乔芳,多尔衮启程向山海.关。

    这个消息朱栩也没有刻意去隐瞒,申用懋一出京,沈.阳的黄太吉就知道了。

    刚刚见完准噶尔的使者,皇宫文苑内,只有黄太吉与济尔哈朗,德格类三人。

    黄太吉坐在轮椅上,面容带笑,神色从容。

    济尔哈朗目光还是不解,道:“大汗,联盟准噶尔,真的能逼迫明朝就范吗?”

    德格类也迟疑,看着黄太吉道:“大汗,准噶尔面对的明朝西南,那里远离京师,哪怕准噶尔出兵也无法久持,无非就是抢掠一番,根本不会让明朝有所惊惧。”

    黄太吉笑着在双腿上拍了拍,他的双腿近来有些直觉,根据那些太医的说法,他还能站起来。

    双手轻轻的在腿上拍打,黄太吉目光看向大殿之外,自信又淡然的笑道:“那是你们不知道,明朝各处灾情严重,尤其是陕.西,近乎处处都有起事,人数最多时候有十几万。明朝在西南投入的兵力超过三十万,单陕.西就有十五万!”

    济尔哈朗与德格类脸色都是一变,这么大的投入,说明灾情引起的民乱已经能够威胁到大明朝廷了!

    济尔哈朗眉头舒展一些,道:“也就是说,明朝内乱已成?”

    德格类神色倒是有着庆幸,或者说是幸灾乐祸,道:“当初明朝在辽东投入的兵力也不到二十万,现在他们西南就有三十万,这不是说,明朝西南的起事军已经比我大金还要强?”

    德格类庆幸明朝有内乱,黄太吉却盯着他的最后一句,眉头不由得拧起。

    济尔哈朗也敏感起来,神色漠然。要是明朝的起义军都比他们大金强盛,岂不是说他们大金再也无出头之日?

    德格类猛的也醒悟过来,微微沉吟,神色凝重的向黄太吉道:“大汗,不能再等了!不如我们联合科尔.沁,再灭一次察哈尔,大军直扑长城,逼迫明朝分兵守卫,给他们施加压力!”

    济尔哈朗现在也看清楚了,他们大金面临的形势比他预计的还要艰难,接着沉声道:“大汗,就与明朝撕破脸,反正他们也无力进攻沈.阳。我们现在缺的是人口,不如与准噶尔联兵,打入明朝腹地,劫人口回来!只要有足够的人口,我们还是足以与明朝一决高低!”

    德格类脸上微凝,不太赞同济尔哈朗的话,济尔哈朗太激进,真的逼迫明朝撕破脸进攻沈.阳,对他们来说也百害无一利,他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黄太吉听着两人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明朝陷入内乱,肯定会大量消耗他们自身,我们坐山观虎斗就是,本汗之所以联络准噶尔,不过是要告诉明朝皇帝,我大金还有手段,不是任他宰割的。”

    济尔哈朗与德格类都不太明白黄太吉的意思,他们大金都到了这种艰难险境,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黄太吉看着两人的神色,推心置腹的道:“我大金粮食已经严重短缺,科尔.沁支援的也有限,最多只能撑到夏粮。我们种地很少,夏粮也不会太多,没有明朝的粮食,我们大金的勇士只能放下刀拿起锄头。”

    德格类有些醒悟过来,道:“原来如此,大汗之所以与准噶尔联络,只是逼迫明朝解除对我们的封禁?”

    黄太吉表情也有些冷肃的点头,道:“明朝根基深厚,真要不顾一切进宫东.京,我们除了离开,也没有办法。”

    济尔哈朗与德格类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大金本来蒸蒸日上,可是随着两次战败,人口损失严重,可战的骑兵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哪怕是五千人的损失都经受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德格类才整肃心情,再次开口道:“那,明使我们怎么办?真的让他陪坐大汗之左,监理政务?”

    黄太吉又拍打起双腿,眼神微闪的道:“那是自然,我大金的政务一切都向这位明使敞开,要好好招待,请他给我们向明朝皇帝多上几分奏本。”

    济尔哈朗会意,金国情形惨淡,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申用懋一行人坐在马车上,平整的水泥路上一路畅通,很快就进入山海.关。

    山海.关总兵熊廷弼,辽东巡抚张问达,辽东总督贺虎成,以及渡海过来的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外加锦州,宁远各处的副总兵等十多人齐聚。

    山海.关大堂内,申用懋坐在主位之上,看着下面的一干人,从怀里掏出三封信,递向熊廷弼与毛文龙,神色冷漠道:“二位大人,先看看这个。”

    申用懋话音一落,大殿涌入二十多衣甲鲜明的禁军,半抽着刀,杀气肆意的盯向两人。

    大殿里立即流动着一股刺骨寒意,众人都背脊发凉。

    大明朝廷最擅长就是干这种事,将边关将帅好言好语的骗来,然后刀斧加身。

    熊廷弼与毛文龙都是脸色微变,抬手看向申用懋道:“申大人,这是何意?”

    张问达,贺虎成等人也都面露惊容,熊廷弼与毛文龙在辽东举足轻重,若是他们出事,那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申用懋目光露出一抹寒意,淡淡道“二位大人看过再说。”

    熊廷弼自认是朱栩的老臣,有‘从龙之功’,上前一步,接过信,打开抽出信纸。

    在他打开信封的时候,禁军又向前走了一步,似他旦有异动立刻就会被就地格杀!

    熊廷弼头上出现一丝冷汗,双手都在颤抖,待看完猛的神色大变,向着申用懋沉声道:“申大人,此事绝对无中生有!下官从未收到黄太吉的信!”

    “从来没有?”申用懋身体前倾,逼视着道。

    熊廷弼抬头挺胸,语气极其肯定道:“下官以全家人头担保,从未收到过!”

    申用懋审视一阵,目光又转向毛文龙,道:“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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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龙也正在看信,双手都在抖,待看完脸色一正,同样沉声道:“下官也从未收到这样的信,愿以全家人头担保!”

    申用懋盯着毛文龙好一会儿,毛文龙目不斜视,正气凛然。

    申用懋身体坐回去,双眼依旧盯着两人,厉芒闪烁,直到两人都有些站不住了,才淡淡道:“其他大人也看看吧。”

    一个禁军将信接过来,递给贺虎成。

    贺虎成是从陕.西刚刚调过来的,认真看完,神色凝重,默然无语的递给身侧的张问达。

    张问达也认真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熊廷弼与毛文龙,又看了眼申用懋,没有说话。

    其他诸将都没有人开口,这种事情,谁也拿不准,以朝廷的行事来看,那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

    大堂里的寒意越发的重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冷寂。

    那二十个禁军立在那,如同死神一般,随时能将大堂里任何一个人带走!

    熊廷弼与毛文龙脖子里的寒气一阵一阵,双腿都在颤抖。

    他们都是武将,在战阵中再多的刀兵也无所畏惧,可在这里,由不得他们不害怕。

    崇祯朝以来,大明的军队历经改革,他们看似是坐拥数万大军统帅,可失去了朝廷,皇帝的信任,他们一个都指挥不了!

    他们没有底气与朝廷抗衡,没有一点!

    张问达看着两人的表情,眼帘低垂,旋即抬手道:“申大人,下官认为,此事多有不合理之处,当审慎处置。”

    熊廷弼与毛文龙都有些感激的看了眼张问达,又满眼忧色的看向申用懋。

    申用懋自然是来施威的,这些边关的将帅远离朝廷,大权在握,难免生骄纵之气。这件事他以及皇帝认为是黄太吉拙劣的离间之计,断然不会稀里糊涂的就对朝廷重将下杀手。

    见张问达开了口,申用懋也顺驴下坡,微微点头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如此坚决否认,本官回去之后定然如实转述皇上。”

    申用懋话音一落,那二十多禁军立即收刀,后退。

    熊廷弼与毛文龙都神色大松,慌忙抬手道:“下官多谢大人。”

    这个只是顺手而为,敲打辽东这些将帅,申用懋稍作沉吟,道:“从即日起,山海.关内没有本官允准,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众人又是一惊,身份最重的熊廷弼还在心悸,也唯有辽东巡抚张问达够资格,他只好开口道:“敢问申大人,这是何意?”

    申用懋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侧的多尔衮。

    多尔衮神色不变,上前一步,抬手道“诸位大人,忠勇王所属有诸多仰慕我大明之人,希望归来,皇上恩赦,命我等详细筹谋。”

    众人一听这才松一口气,生怕朝廷是要对他们动手。

    张问达这会儿也明悟,刚才不过是朝廷敲打他们罢了,根本就没有想要怎么样。

    熊廷弼与毛文龙跟着明白过来,心里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下。

    申用懋见众人的表情都放松了,暗自点头,旋即就道:“这件事需要诸位大人鼎力相助,务必给建奴一个深刻教训,再不敢妄来!”

    “遵命!”

    一干人哪里还有意见,都抬手领命。

    没有多久,从山海.关一匹匹快马奔出,一只只信鸽翻飞。

    整个辽东都动了起来,从鸭绿.江往西,大凌.河往北,大明的军政情三部分都被调用。

    太子.河畔,东江镇副总兵张盘亲自带兵,密布在河对岸,望远镜遥望着对岸。

    大凌河堡,朱梅站在城上,一个个大篮子升起,注视着北方的一举一动。

    明朝这边是内紧外松,小动作很大,可并不足以引起外人主意。

    两天后,沈.阳,夜黑风高。

    代善府邸。

    硕托一脸严肃,坐在椅子上。

    他对面是六个亲兵,每一个都神色异样,对视来对视去。

    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道:“贝勒,真的是大贝勒的命令吗?”

    他们嘴里的大贝勒,就是代善,一直被羁押在明朝,生死不知。

    硕托沉声道“信你们都看过了,我阿玛现在是明朝副总兵,有吃有喝,你们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饿死,我不逼你们,你们自己选!”

    几个人确实都看过了代善的亲笔信,确认那是真的,对视一眼,立即全都单膝跪地,沉声道:“我等愿追随贝勒!”

    硕托神色微振,道:“那好,明日就调军,能有多少是多少!”

    “是!”几个人亲兵都应声。

    多铎府邸也经历着类似的事情,不过多铎或者说多尔衮比硕托厉害太多,他们对两白旗的影响远超硕托对两红旗。

    只是一番密议,多铎就得到了大部分亲兵的认同。

    还有一些经过锦衣卫控制的后金权贵,比如努尔哈赤的两个额驸,屡遭黄太吉打压的莽古尔泰的一个儿子等等。

    这还是金人,更多的明朝降将也都在悄然串连,其中李家最为积极。

    他们早就想回去,现在更是得到了李解语被皇帝纳入后宫的消息,自然更加迫不及待。

    黄太吉对于后金仅有的兵力控制的极严,多铎与硕托一动他就知道了,外加一些降将也动作频频,让他心生疑窦。

    文苑内。

    黄太吉连夜将济尔哈朗,德格类,鲍承先给叫来,皱眉说了事情,然后看向四人。

    济尔哈朗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道:“大汗,现在粮食紧缺,各旗都在想办法,应该没有什么事。”

    德格类也点头,他也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事,赞同道:“是,大汗不用担心,明日招过来问问就是。”

    黄太吉不置可否,看向鲍承先,鲍承先最近压力极大,后金粮食严重短缺,已经出现饿死人了,看着黄太吉的目光,他沉色道:“大汗,若是能够打猎一些食物,也是解决的办法。”

    黄太吉见几人没有其他话,沉默着点头,俄而道:“嗯,明日我让大福晋将多铎叫进宫。”

    多尔衮多铎在他们母亲被逼殉葬后,就被黄太吉以‘照顾’的名义接进宫里,大福晋哲哲也对两兄弟极好。

    济尔哈朗等人都无不可,黄太吉心里还是担忧,也没有多说,交待几句就转着轮椅离开。

    多铎调动的两白旗足足近万人,这个由不得黄太吉不上心。

    第二日多尔衮就进了宫,哲哲旁敲侧击的问,多铎已经将兵都调了回来,自然有问有答,滴水不漏。

    黄太吉没有放松,依旧紧盯着。

    没过一天,多铎再次调兵,只是没有那么多,一千多人,出沈.阳西五十里,半天就又回来。

    硕托也类似,只不过他去的是北方,回来都带着不少猎物。

    这两人这么一动,八旗,汉军,蒙古军也都动起来,四处打猎,补给自己。

    一连七八天都是如此,在沈.阳都形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情形来。

    黄太吉这才松口气,心里压力却更大,缺少粮食,无处可抢,这对后金来说是致命的。他已经在犹豫,是否让后金骑兵放下刀兵拿起锄头种地。

    山海.关。

    申用懋与张问达,熊廷弼等人都在,听着各处的汇报,都面色和缓。

    计划很顺利,波折不多,现在就是需要耐心等待。

    熊廷弼最近表现欲很强,见此道“申大人,差不多了,锦.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毛文龙也连忙接着,道:“东江镇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让人过去,保准安全!”

    申用懋没有说话,他看着各处汇集过来的情报,若有所思的道:“硕托,多铎能带来一万两千人,李思忠等人能带来三千人,那么,沈.阳还剩下多少?”

    申用懋的话音落下,大堂里静了一阵。

    猛的贺虎成出列,双眸精光闪烁,沉声道:“大人,若是如此,不如发兵,收复沈.阳!”

    建奴总共兵力三万左右,一下子出去小半,一万多的骑兵根本不足为惧,明朝若以大炮开路,拿下沈.阳轻而易举!

    熊廷弼与毛文龙都颇为意动,熊廷弼抢先出列道:“大人,可以一试!还可以请旨调骑兵入辽东,或许能彻底歼灭建奴!”

    包括张问达在内,满堂的人都被惊醒。

    这件事——可为!

    想要进攻沈.阳,这样的事情没有朱栩点头,谁也不敢决定。

    申用懋,熊廷弼,贺虎成一干人都被这个想法振奋到了,哪怕是张问达这个文臣也抑制不住的激动。

    辽东的问题近乎贯穿了万历一朝,延及到现在,一直都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每年都不知道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为此被杀,被罢的大明文武也不计其数。

    若是他们能够解决,那将是怎样的大功?

    不说眼前的加官进爵,功勋盖世,威名遍天下,在历史上也会有浓重的一笔,成为传世名将也不是不可能!

    作为辽东巡抚,张问达在民事上颇有话语权,他道:“申大人,今年辽东开垦了三千顷,主要是人少,若是青壮足够多,一年开个了两三万顷也是可能的,未来几年,辽东容纳个一两百万人,没有问题。”

    张问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表示辽东就可以接收从沈.阳过来的这一波人。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在抢功了。

    熊廷弼不甘落后,向着申用懋道:“申大人,我们现在不仅要接辽东归顺之人,还要详细规划,如何稳妥的攻占沈.阳!”

    想要攻占沈.阳,显然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毛文龙沉吟一声,道:“申大人,两万骑兵,东江镇还挡得住,哪怕硬拼,也有把握拼掉他们一半!”

    如果建奴只剩一万骑兵,哪怕来去如风,对大明来说威胁也不大,即便是在辽阔的辽东!

    贺虎成上前,沉声道:“申大人,我们还是想办法将建奴彻底歼灭!”

    申用懋神色微震,旋即沉色道:“不错,沈.阳事小,建奴事大,需要计划一个周全的应对之策!本官即刻启程回京,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山海.关,违令者斩!”

    所有人都能明白申用懋语气中的坚决,也更清楚其中蕴含的杀气。

    “遵命!”

    这件事太过重要,由不得他们大意分毫。

    山海.关离京城没有多远,申用懋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后又回到了京师。

    御书房内。

    孙承宗正对着朱栩汇报新式战船,有些言简意赅的说着:“皇上,新式战船比红毛人的还要大,坚固可能还有所不如,不过我们大炮的射程够远,再配合其他船队,应当能与红毛人一战!”

    孙承宗说的一战,实际上指的还是在近海,依靠地理优势。

    但这显然不是朱栩想要的,在近海,荷.兰人除了在大明极度虚弱的时候胜过几场,其他也没有胜利过,历史上最后还被郑成功给从台.湾赶走,可见在近海,对现在的大明来说,荷.兰人并没有多大威胁。

    朱栩真正需要的是制海权,不止是南.海,甚至是太平.洋!

    不过,饭终归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指望大明的水师一下子就成为远洋海军。

    朱栩看着孙承宗笑了笑,心底还在转着念头,道:“嗯,战舰不能停,训练不能停,强大的水师对我大明来说,至关重要!”

    孙承宗实则对不太了解朱栩想法,修建那么多战船有何意义,大明现在内忧外患,不应该再浪费人力物力去修建战船,水师。

    他同样也清楚,这是皇帝很重视,有详细计划的事情,应声道:“是,兵部,工部,政院都有专门的人在盯着,皇上放心。”

    朱栩不清楚孙承宗在想什么,目光看着孙承宗,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语气缓慢的道:“嗯。明年……朕打算找个机会,亲自下一趟江南。”

    孙承宗脸色微变,大明皇帝自宣宗之后就极少出宫,但凡出宫对他们文武百官来说都没有好事情。

    比如正德,比如英宗。

    孙承宗神色微动,道:“皇上,是想看看江南士林风气?”

    朱栩颌首,道:“这是其一,其二,朕打算去看看各处的学院筹建情况,其三嘛,朕也想去福.建,看看水师,看看那些红毛人。”

    孙承宗低头微微思索,一会儿道:“皇上,现今正值多事之秋,京城不能没有皇上坐镇。新政革新需要时间,缓步推进即可。关于书院,臣认为,朝廷的力度还是不够,当有奖惩,可命六部共议,拿出章程。至于红毛人,臣认为不足为虑,南方水师足以应对,皇上无需担忧过度。”

    孙承宗反对朱栩南下,除了他说的理由外,还有就是皇帝一路南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更何况其中还蕴藏着风险。

    朱栩能明白孙承宗的担忧,他这也是故意先试探一下,放出风声,也没有一言而决的意思,转移话题道:“你说的朕都知道,新军筹备的怎么样了?”

    所谓的新军,就是军院刚刚毕业的这一批,朱栩与兵部都打算直接编练一军,看看成果。这些军院毕业的生员不同大明以往的军人,朱栩希望他们能够给大明军队上下带来不一样的思维与风气。

    孙承宗见朱栩没有坚持,知道还有劝说的余地,也没有追着不放,跟着朱栩的话道:“兵部已经在准备了,兵员都是来自西南,臣等商议,放在山.西,交给曹总兵。”

    “曹文诏?”

    朱栩若有所思点头,兵部也在避嫌,将新军交给他的亲信来控制。

    “对了,”朱栩突然又道:“新军,将王文胜,蔡孝那几个人也调过去,还有,那个李过,也送进去。”

    对于降卒,明朝的策略都是诛杀首恶,其余降罪安置,这李过算不上首恶,一直被关在刑部。

    王文胜是皇帝表兄弟,由他来统领也算合适,孙承宗没有意义,刚要继续说,刘时敏急匆匆跑进来,道:“皇上,申尚书回来了,有急事求见。”

    朱栩眉头一皱,这才走多久?

    “传。”

    孙承宗也神色微动,难不成辽东出事了?

    申用懋快步走进来,顾不得行全礼,一脸兴奋的道:“皇上,多尔衮联络了建奴那边的亲信,他弟弟多铎,大贝勒府的硕托等人,能拉来一万两千骑兵,外加其他人的,建奴能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就两万骑兵,若是布置得当,完全能够一举消灭建奴!哪怕只是重创,也能轻松收复沈.阳,建奴,再不足为虑!”

    朱栩与孙承宗都是双眼一睁,之前都是只想着重创建奴,并没有想到,多尔衮能拉走建奴近一半的骑兵!

    孙承宗心头大动,连忙抬手向朱栩道“皇上,如真是如此,这个险值得一冒!”

    朱栩眯着眼,眼神闪烁。桌面上再次响起小马蹄声,心里也飞速转动着。

    如果黄太吉只有两万骑兵,再出其不意,哪怕只消灭五千,也足以让黄太吉伤筋动骨,再也没有与大明争锋的能力!

    朱栩心里也激动异常,猛的站起来,转向曹化淳道“朕即刻秘密出宫,前往山海.关!若有急事奏送山海.关,其他的,交给文昭阁处置!”

    这已经不是朱栩第一次去辽东了,曹化淳也不意外,何况这次只是去山海.关,并没有危险,应声道:“遵旨。”

    曹变蛟还在陕.西,朱栩直接点了两千禁军,悄然的带着孙承宗与申用懋离京,直奔山海.关。

    熊廷弼这几年一直在山海.关,看似没有什么作为,实则该做的一样也没有拉下。.在申用懋回京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带着贺虎成,祖大寿,杨麟等人在细细推演,计算着每一种可能。

    贺虎成刚来辽东,还没有什么功劳,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直接就向熊廷弼道“熊大人,要不下官带人,亲自到大凌河堡,接收归来的民众,即可尽快安置,也可以防备建奴有异动。”

    祖大寿一听也急了,这分明是抢功,慌忙道“熊大人,锦.州城可容纳五万人,下官亲自调度,确保万无一失。”

    杨麟也不甘人后,直接道:“熊大人,不如我带兵越过大凌河,在广.宁埋伏,进可攻退可守。”这是要作为攻打沈.阳的先锋了。

    熊廷弼看得出众人情绪高涨,可无权做决定,只能做规划,以供朝廷选择。

    张问达与毛文龙都极少说话,他们都清楚彼此的身份。张问达只是巡抚,无权干预军事,毛文龙的东江镇,这一次更多的接收一些‘散民’,做牵制作用,真正的主力还是辽东这群人。

    朱栩坐在马车内,飞奔着向山海.关。

    他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还在马车内与申用懋,孙承宗商议着。

    孙承宗道“现在骑兵还都在陕.西,来不及调回来,不过那个虎狼卫倒是可以一用,辽东,加上东江镇兵力有十二万,出其不意,应该可建大功!”

    朱栩心情激荡,消除后金一直是他的第一大目标,眼见就要实现,心脏咚咚咚剧烈跳动,好似要跳出来。

    听着孙承宗的话,他轻轻颌首,道:“嗯,调兵吧,两京大营也要严加戒备,决不能出现任何空子!”

    朱栩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担忧,黄太吉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么大动静又怎么能瞒得过他!

    甚至他一度都怀疑这是个陷阱,不过,哪怕是陷阱,他也要踩一踩!

    天色将黒,朱栩的马车使进山海.关,立刻就接管了山海.关以至辽东的所有大权。

    “吾皇万岁!”

    熊廷弼,张问达,贺虎成等人齐齐行礼。

    朱栩坐在主位之上,环顾一圈,辽东这也是人才济济,将星如云了,肃色道:“都平身吧,说说。”

    熊廷弼是山海.关总兵,出列道:“皇上,沈.阳该联络的都已经联络齐全,用了诸多蒙蔽黄太吉的手段,现在万事俱备,只待皇上旨意,旨意一出就可以让他们撤离沈.阳,归入辽东!”

    朱栩明白了,该做的申用懋之前都已经做完,沉吟一声道:“好,接下来一切都交由孙阁老安排,务必要稳妥,万全!”

    “遵旨!”

    孙承宗抬手,神色肃然。

    这是百年大计,谁敢掉以轻心!

    孙承宗接了旨意,就带着一群人来到作战室,硕大的沙盘前。

    申用懋,熊廷弼,张问达,贺虎成,毛文龙,祖大寿,多尔衮等人都在,围绕在沙盘四周,朱栩无声的站在最前面,俯视着沙盘。

    孙承宗待详细了解一番后,指着沙盘道:“计划要改变,多铎,硕托带领所有人,不管是建奴骑兵还是其他人,全部向东,二十里就能越过太子.河,那就是东江镇的地盘,黄太吉没有把握不会追过去,也可命东江镇早做准备。同时,虎狼卫为前军,逼向沈.阳,祖大寿领兵两万,大炮五十门为中军,熊廷弼率三万殿后……”

    熊廷弼等人听着直皱眉,他们一直是打算将多铎等人接入锦州,‘散民’入东江镇。

    不过孙承宗这样的安排,确实更直接,更稳妥。

    朱栩不善兵事,不干外行领导内行的事,一阵沉着脸没有插嘴。

    孙承宗说了好一阵子,众人直觉二字‘周全’,都没有怎么开口。

    朱栩心里还在担忧黄太吉,这个人太不简单,不能常理度之。

    不过大势在他,任他阴谋诡计,他以大军破之!

    这一次,他决意收复沈.阳,平定辽东!

    大方向定下,接下来就是细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说,一步一步的推敲,以策万全。

    这些人都是大明的精英,不需要朱栩再说什么,他只是在那静静的听着,偶尔才会应上一句。

    直到深夜方案才算定下,可也没有谁休息,通宵达旦还在那安排。

    从山海.关出发,一条条消息发出,无声无息的直扑沈.阳。

    而沈.阳皇宫内,同样灯火通明。

    黄太吉坐在轮椅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不远处的灯火跳动,他脸上幽厉,目光森冷,静静的看着灯光,在幽暗灯光映照下,他的神色显得异常阴森。

    大福晋哲哲披着外衣从里间出来,看着黄太吉轻声道“大汗,该休息了。”

    黄太吉仿若没有听到,只是盯着灯光,双眼微微闪烁。

    哲哲知道黄太吉近来心情不好,走到他背后,在他肩膀上按着,柔声道:“大汗,要是遇到难事,找人商议就好,为什么要一个人熬夜?天这么冷,小心生病。”

    黄太吉身体动了动,抬眼向外面看了看,依靠在椅子上,目光依旧深不见底,语气毫无情绪的道:“我总觉得要出事,可怎么也查不到……”

    哲哲一笑,道:“在东.京能有什么事情,你是大汗,其他三大贝勒不在,济尔哈朗,德格类又都听你的,明朝又不敢过大凌河……”

    道理确实是这样的,在沈.阳确实没有人能威胁到黄太吉。

    不过黄太吉还是不安,近来八旗的骑兵四处打猎,尽管还在他的控制之内,可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黄太吉沉默一阵,忽然道:“科尔.沁那边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黄太吉虽然看不透危机在哪里,还是想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请科尔.沁派兵来沈.阳,这么一来,不论是什么变故,沈.阳都将在他的强力控制之下!

    现在的科尔.沁大汗是哲哲的父亲,她轻声道:“信已经发过去了,到那里最多三天,算算时间,后天应该就会来了。”

    黄太吉看着黑漆漆的门外,面无表情的道:“嗯,明日再将多铎,硕托叫进宫,等科尔.沁的援兵到了,我就收了他们的兵权,重编八旗。”

    八旗之主是有讲究的,努尔哈赤都是传给他的几个儿子,然后会再往下传。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曾经将他的亲卫,两黄旗交给多尔衮,多铎兄弟,可随着他暴毙,黄太吉上位,两黄旗被黄太吉拿走,反而将两白旗给了多尔衮,多铎。又以两人年幼,两白旗还是掌握在黄太吉手里、

    随后一连串的战败,努尔哈赤后裔凋零,多尔衮也长大,黄太吉这才将两白旗交给多尔衮,多铎。

    随着多尔衮入明,这两白旗也就交到了多铎手上。

    八旗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比如原本代善手里的两红旗,现在硕托只有正红旗,五千人。阿敏的正蓝旗早已经消失了,莽古尔泰的镶蓝旗也没了。

    因此多铎纵然掌管着两白旗,可兵力也不到七千人。

    多铎,硕托两人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两千人,要是以往后金全胜的时候,黄太吉也不放在眼里,可现在就不同了,那是后金近乎一半的兵力!

    半年前黄太吉为了安抚多尔衮,代善一系,没有动两人,现在,他需要将后金所有兵力都掌握在手里!

    哲哲对于黄太吉的安排没有异议,按了一阵,轻声道:“大汗,要是不想去我那,我送你去布木布泰那?”

    黄太吉拍了拍腿,深吸了口气,道:“嗯,去她那吧,后天让她随我一起去接科尔.沁援兵。”

    布木布泰就是历史上的孝庄,出身科尔.沁,哲哲的侄女。

    哲哲嗯了声,让人推着黄太吉去布木布泰的宫里。

    朱宗汉很忙,他近一年都潜伏在沈.阳,暗地里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他刚刚从努尔哈赤的一个额驸府邸悄然出来,现在要去硕托府上。

    硕托是代善的儿子,可一直不得宠,性格也摇摆不定,前次被朱宗汉拿住把柄,就成了傀儡。

    这一次多尔衮要他们投奔明朝,这是给了他一个解脱的机会,去明朝,高官厚禄,总比在沈.阳忐忑不安的强。

    多铎就更直接了一点,他一向都是跟着多尔衮的,既然多尔衮在明朝有了地位,他去投奔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在密室里,神色都很凝重。

    彼此之间都清楚,这一次要么成功逃出,要么就会被黄太吉无情杀死。

    朱宗汉匆匆而来,两人都站起来,他们知道这位的身份,不敢小觑。

    朱宗汉看着两人,僵尸脸道:“两位贝勒,大事在即!”

    多铎看向朱宗汉,道:“我哥真的在山海.关?”

    朱宗汉点头,道:“他是虎狼卫总兵,虎狼卫也已经到了,明天大事一成,你们就能见面。”

    硕托是最为忐忑的,他看着朱宗汉道:“那我阿玛,他在不在?”

    朱宗汉转向硕托,稍稍沉默,道:“代善不在山海.关,若是你这次立了大功,皇上定然开赦,不但不追究,还会加封你们父子!”

    硕托实际上是无路可走,闻言表情稍松,没有多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归顺大明,他们已经毫无活路!

    多铎看着朱宗汉,神色透着一抹狠厉之色,道“待我们到大明,我能发与我哥一样,进入虎狼卫?”

    朱宗汉知道多铎的想法,无喜无悲的道:“这个我无法决定,到时候你可以问多尔衮,他有权招兵。”

    多铎微微点头,双眼闪烁着恨意,黄太吉看似对他很好,实则处处防备,若不是多尔衮之前留了诸多布置,两白旗早就被黄太吉吞并了!

    多铎想在走之前,杀了他!

    山海.关。

    毛文龙站在朱栩身前,禀报道“皇上,已经安排了几条路线,伏兵都已经准备好,北方水师已经在调船,一旦人到了就可以直接运送到天.津卫。”

    朱栩点头,这样的安排是防备黄太吉狗急跳墙。

    孙承宗跟着道:“李邦华那边已经在准备,只要人到了就会尽快安置,建奴的骑兵会由京中两大营拆解,降将,民众都暂时安置在山.东。”

    李邦华是天.津巡抚,在天.津卫也有两万兵马。山.东总兵是卢象升,他统兵向来严苛,也算是给这些降将一个教训。

    朱栩没有异议,想了想道:“嗯,李家送到京城,朕要立一个标杆。”

    孙承宗,毛文龙都会意,两人对视一眼,孙承宗道:“皇上,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让黄太吉察觉漏洞,一切就都百废了,臣定议,明天就开始!”

    朱栩站起来,背着手,深吸一口气道:“好,就明天,连夜启程去锦.州!”

    “遵旨!”

    朱栩一干人,连夜赶往锦.州城。

    能够彻底消灭建奴,不止朱栩无比重视,一群武将也心潮澎湃。

    刚到锦.州,祖大寿就急匆匆的来报,沉色道:“皇上,诸位大人,刚刚从科尔.沁那边传来消息,有三万人马出了科尔.沁,赶向沈.阳,最迟后天就能到。”

    朱栩等人都皱眉,孙承宗道:“皇上,事不宜迟,还请下旨,明天一早动手,只要尽早占据沈.阳,科尔沁也不敢乱来!”

    朱栩颌首,科尔沁.在漠南实力最强,可也有不少敌人,短时间内,不敢与大明开战!

    朱栩看着一群人,肃声道“好,那就明天,你们全权准备,朕明天,一定要进沈.阳!”

    “遵旨!”

    一群人都热情澎湃,各自准备。

    东面从朝.鲜的皮.岛,西面到广.宁,南面到登.州的袁可立,都动了起来。

    这是千秋大事!

    他们都走了,朱栩站在锦.州的城门上,背着手,眺望着北方,目光透着难言的光芒。

    谁也不能理解他的情感,谁也不知道此刻有多激动。

    他近来时常会回忆起那个梦,那个吊死在煤山的梦,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除了像朱由检一样,悲壮殉国,似也无路可走。

    徒留千古遗憾,万古苍凉!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身敦壮,面色憨厚的祖大寿看着朱栩,道“皇上,夜凉了,不如回房吧。”

    朱栩抬头看了看月色,今天的月色显得特别的朦胧,仿佛有着一层层薄膜挡住,怎么也看不真切。

    朱栩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朕站一会儿。”

    祖大寿此刻也内心激荡,没有一丝睡意,见朱栩不肯走,他哪敢动。

    朱栩望着月色,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怔怔的出神。

    孙承宗等人还在盯着硕大的沙盘,有了科尔.沁这个变数,他们需要做更多的准备。

    毛文龙还站在他身侧,道“大人,各处伏兵,大军都准备就绪,只要命令一下,各处大军就可越过大凌河,直.扑沈阳!”

    孙承宗神色肃然,盯着沙盘,默默的推演。

    他心底也有顾虑,担心这是建奴的陷阱,可哪怕是陷阱,也要毫不犹豫的去踩!

    孙承宗手指着沙盘,猛然沉声道“改变计划,以贺虎成率领虎狼卫为前锋,祖大寿率两万为右军,熊廷弼三万为左军,再命东江镇随时策应!”

    毛文龙一听,这分明是犄角战法,非常的保守,疑惑的道:“大人,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我们攻占沈.阳?”

    孙承宗微摇头,语气坚定的道:“若是多铎等人真的带走一万多骑兵,黄太吉仓促之下不会有多少能力反击,迟一点早一点,没有什么区别。”

    毛文龙若有所思,旋即道:“遵命。”

    毛文龙听明白了,黄太吉剩下的不到两万骑兵,不论是野战还是守城威力都弱小不堪。

    第二日一大早,多铎就穿戴整齐,一身银甲,大步出了前厅,一个女人快步跟上来,急声道“贝勒,大福晋请你去宫里。”

    多铎暗自冷笑,脚步不停的道:“等我回来再说!”

    那女人看着多铎的背影,表情微冷,转身就对着一个婢女低语一声,那婢女点头,快步出了府。

    多铎出了府,直奔西门,他心里急切,一刻不离开沈.阳,一刻不安稳!

    硕托一夜没睡,四个亲兵站在身前,肃色凛然。

    硕托脸色铁青,目光冷漠至极,声音有些沙哑的道:“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个亲兵上前,道:“贝勒,都准备好了,除了几个心腹,没有人知道!待到了明人地盘,一切就都成定局,没人会反对大贝勒!”

    硕托脸上一片铁青,这是一场豪赌,要么荣华富贵,要么人头落地!

    “好!”沙哑着嗓音,硕托目光幽冷的看着几人道:“只要过了今天,一切荣华富贵都有,我保证,比你们现在好十倍!”

    几个亲兵被硕托洗了无数次脑了,加之对明朝富庶向往已久,也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神色坚定的看着硕托。

    硕托与几人对视,暗自算着时间,小半时辰之后,道“走,打猎!”

    “是!”

    亲兵都听出了硕托的话外之音,沉声应是。

    就在硕托待着几人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影打开侧门,悄然翻出墙,飞奔向皇宫。

    朱宗汉此刻正在佟养真府邸,面对的是一脸晦涩的佟养真。

    佟养真很紧张,每次这个人找到他,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比如让他秘密炸毁后金要研制成功的大炮,让他拉拢后金官员,窃取后金的军事布置。

    朱宗汉面无表情,端起一杯茶,淡淡道:“佟大人不必担忧,今天我只是来找你喝喝茶,没有其他事情。”

    佟养真岂会相信,神色默然以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忽然间,一个人影破窗而入,来到朱宗汉身前。

    佟养真神色不变,心里却忐忑。一个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到这里,说明他家里已经被这帮人控制住了。

    来人一身普通服饰,在朱宗汉身侧低声道:“大人,硕托,多铎府邸有人出来,都被我们无声的杀了。沈.阳皇宫四周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惊动黄太吉。”

    佟养真浑身发寒,他知道,明人一定在计划着什么大事情!

    朱宗汉点头,看了眼佟养真,道:“命裁决队做准备,时辰一到,立刻发动!”

    “是!”那人应一声,又悄然跃窗离开。

    佟养真遍体冒冷气,盯着朱宗汉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朱宗汉面无表情,道:“等着。”

    佟养真看着朱宗汉,心里万分的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沈.阳要出大事情!

    随着朱宗汉的命令,沈.阳的气氛都变了。

    一个卖馒头的大汗从床底抱出一捆东西,一边出门一边大声道“婆娘,我出去一会儿,你关门在家,没事不要出来!”

    在皇城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乞丐,忽然间聚集在一起,身下藏着一捆捆灰布。

    鲍承先大门前不远处,多了一群为琐事争吵的人。

    济尔哈朗府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一群流浪汉坐在赌.博。

    德格类去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一辆辆马车堵瞒了暗巷子。

    沈.阳,庄秀宫。

    黄太吉在布木布泰的床上猛的惊醒,撑着手臂坐起来,转头看向不远处在练字的布木布泰沉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布木布泰有些欢快的走过来,道:“大汗你醒了,辰时刚过一半。”

    黄太吉心里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看着布木布泰道:“更衣,传济尔哈朗,德格类进宫!还有,让硕托,多铎也立刻来,必须马上!”

    布木布泰一惊,道:“大汗,出了什么事情吗?”

    “快去!”黄太吉几乎在咆哮。

    布木布泰大惊失色,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黄太吉,答应一声,连忙转身跑出去。

    黄太吉也顾不得其他,自己穿上衣服,转着轮椅出门,还没有出去就又传令道:“命四门提督关闭城门,所有人一律不准出城!命侍卫内大臣控制整个皇宫,任何人不得擅动!”

    随着黄太吉的命令,整个沈阳城陡然紧张起来。

    多铎最是警惕,早早就出了城。

    硕托赶到东门,就见城门缓缓关闭。

    “让开,本贝勒要出城!”硕托打马飞奔,厉声大喝。

    那守卫城门的额真一见,一边命人抓紧关闭,一边急声道“贝勒,大汗命关闭四门,还请贝勒回返……”

    硕托双眼发红,这个时候要是出不了城,那就只能等死!拼命打马,然后又拔出长刀,厉声喝叫:“本贝勒奉大汗之命出城,不得阻拦!”

    那额真哪敢放他出去,一边让人关门,一边又让侍卫拦截。

    “冲!”

    硕托大吼,他要拼命!

    他身后的亲兵自然也知道,他们的事情多半泄露了,再不走就只能等死,也齐齐拔刀,拼命向外冲。

    那额真大吼“擅闯城门,杀无赦!”

    立时间一道道弓箭就向硕托等人射来,瞬间就将硕托的两个亲兵射落下马。

    “冲!”

    硕托大吼,砍死一个守城兵卒,带领两个亲兵冲了出去。

    “快快,通知大汗,追!”

    那额真急了,硕托贝勒抗命逃出城,非同小可!

    硕托出城,神情紧张,浑身都在颤抖,他暴露了,黄太吉肯定会立刻派人追杀他。

    “贝勒,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亲兵上前,也忐忑不安。要是无声无息的走就走了,可现在被发现,黄太吉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硕托眼神闪烁,咬牙道:“我们还有时间,按计划行事,能带走多少就多少,只要过了太子河就有明军接应,黄太吉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剩下的两个亲兵顿时安心了,太子河离他们没有多远,不要半个时辰就能跨过去!

    与此同时,多铎已经将七千多人带出了驻地,直奔东方,要去‘打猎’。

    硕托的强闯出城,很快就传到了黄太吉耳边,坐在轮椅上,他第一时间就沉声道:“传令济尔哈朗,立刻接管两白旗,传令德格类,立刻赶往两红旗,诛杀硕托!命两黄旗调入南城外随时候命!”

    黄太吉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清楚,军队必须掌握在他手里!

    一道道命令从沈.阳皇宫发出,黄太吉依旧面沉如水,目光冰冷。

    事发突然,他不清楚内情,可预感告诉他,有大事发生!

    沈.阳戒严,到处都是八旗兵卒,这让朱宗汉的很多布置都落了空,但他在佟养真府上,已然平静如常。

    济尔哈朗接到黄太吉的命令,第一时间出府,欲奔城西,多铎的两白旗驻扎在沈.阳西面。

    济尔哈朗带着七八个亲卫,骑着马出府,飞速向城西奔去。

    一直在那赌.博的流浪汉突然暴起,拿出短弓就对着他们一顿猛射,立时间就有四五个人马栽倒在地。

    济尔哈朗脸色微变,心知事情严重,也洞悉了这几人的目的,打马不停,沉喝道:“不用管他们,冲过去!”

    流浪汉总共就五个人,领头的看着济尔哈朗极速奔来,扔掉短弓,腰间掏出一个黑疙瘩,向前扔了过去。

    其他几人也纷纷效仿,一个个黑疙瘩抛出,落在济尔哈朗不远处。

    济尔哈朗认识这东西,脸色大变,连忙转向,大声道“避开这东西!”

    嘭嘭嘭

    忽然间,黑疙瘩炸开了,声音如雷,烟雾滚滚。

    这些是军器局研制的简易手榴弹,威力奇大。

    驴嘘嘘~

    啊啊啊……

    济尔哈朗的几个亲卫都栽倒在地,能爬起来的都挥舞着长刀向几个‘流浪汉’冲过来。

    这几个流浪汉只在意济尔哈朗,眼见他打马离开,其中一个掏出一把黑漆漆的短枪,对着济尔哈朗的马就射了过去。

    砰

    济尔哈朗的马应声倒地,济尔哈朗也摔落下马。

    ‘流浪汉’训练有素,两个留下抵挡济尔哈朗的那几个亲卫,其他人斜着长刀都飞奔向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拔出刀,神色凝重,沉声道:“你们是明人!你们要干什么!”

    济尔哈朗真的急了,他不清楚黄太吉为什么要戒严,可要他接管两白旗他就明白,沈.阳出大事了!

    更何况,现在明人都已经出现!

    三个‘流浪汉’什么也不说,直接挥刀上前。

    济尔哈朗久经战阵,沉着脸挥刀应对。现在在戒严,这么大动静,很快就有四门兵马过来!

    “速战速决!”

    领头的人自然也清楚,全力出刀,刀刀致命。

    济尔哈朗摔下马,浑身都疼,可还硬撑着,同时冷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在沈.阳你们是不会得逞的!”

    三个‘流浪汉’不答,刀锋密集,配合紧密,只要杀人!

    济尔哈朗接连挨了几刀,腰间血流如注,双眼通红。而他对面,那两个‘流浪汉’已经杀完了他的亲卫,向他扑过来!

    “什么人,住手!”

    突然间,一队金兵从两头飞快跑过来,长刀明晃晃,杀意森然。

    五个人‘流浪汉’对视一眼,忽然间齐齐向济尔哈朗冲去。

    济尔哈朗脸色微变,连连后退。

    “吾皇万岁!”

    蓦然间,那个领头的‘流浪汉’掏出一个黑疙瘩,咬了一口,猛的扑向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一刀捅出,从着领头的腹部穿过去。

    这领头人双眼大睁,双手死死的抱住济尔哈朗。

    “吾皇万岁!”

    另外四人也是如此,含着铁疙瘩,死死抱住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双眼大睁,奋力要挣开,却怎么也挣不脱,只有眼前一点黑烟慢慢升腾。

    嘭嘭嘭

    五个爆炸声突然响起,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石坑,硝烟滚滚,断肢横飞。

    赶来的金兵都惊呆了,济尔哈朗死了!

    “快快快,回禀大汗!”

    一群人都急了,济尔哈朗在后金太过重要,任何人都不敢大意。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过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

    德格类同样收到黄太吉命令,出门就要奔城东。

    硕托掌握着正红旗,足有五千人,黄太吉一直没有理由剥夺。德格类也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黄太吉这么大动静,自然非比寻常。

    带着十几个亲兵,出了府就打马直奔东门。现在戒严,入眼处都空空如也,毫无阻碍。

    “快,两红旗!”

    德格类神色凝重,拼命打马。

    没走多远,一个暗巷子突然冲出几匹马,后面是马车,火光漫天,堵住了路。

    驴嘘嘘~

    这些马好似失控一般,向德格类冲来。

    第一辆马车刚出去,第二辆,第三辆也都冲了出来,熊熊的火光,疯狂向德格类冲来!

    德格类脸色微变,猛的勒住马,调头,沉声道:“快走!”

    这些马后面有火,炙烤着,都受了惊,疯狂向前跑去。

    德格类刚刚转身,突然间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几辆马车轰然炸开,恐怖的火光在巷子里疯涌,瞬间就将德格类等人吞噬。

    “快走!”

    没一会儿,德格类骤然从硝烟中冲出,浑身是血,蹒跚着向前跑去。

    德格类话音落下,还有几个人爬出来,衣衫褴褛,还活着。

    一群蒙面人在德格类对面快步冲了过来,手里的短弓连连射出。

    德格类躲闪不及,一个短箭涉入了肩膀。

    德格类顿时就一阵眼晕,强撑着站起来,怒吼道:“有毒,来人,敌袭!”

    黑衣人冲来的时候,隐约有马蹄声响起。

    黑衣人领头的低喝一声,道:“快!”

    噗呲

    领头的黑衣人,一刀给德格类一个透心凉,拔出刀又直接将德格类的头给砍下来,这才喝道:“撤!”

    几个黑衣人翻墙而走,迅速消失。

    济尔哈朗,德格类接连被刺杀,深深的刺激到了黄太吉,坐在轮椅上,头上出现一点点细汗,神色凝重,目光冰冷如深潭。

    多铎一大早出了京,硕托闯门出城,他的两个臂膀济尔哈朗,德格类相继被刺杀,他又瘫痪,沈.阳短时间之内没有了可统兵之将!

    “大汗!”

    一身伤病的李永芳从外面进来,急声道:“大汗,不好,李思忠等人带领汉旗,越过太子河,投奔明朝了!”

    李思忠等人比多铎,硕托动的还早,行事机密,按理说不应该现在就被发现,可这李元芳也是汉人,三等总兵官,免死三次,在后金影响力极大,难免有人拉拢,泄露了消息。

    黄太吉还在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猛然的直起腰,脸色大变,道“锦.州方向,明军有何异动?”

    李永芳近年身体伤病,极少领军,闻言只是急道:“大汗,奴才不知,不过汉军逃离,事关重大,请派兵剿灭,决不可开此一列!”

    黄太吉是什么人,事情一连贯,哪里猜不透,肯定是明朝决意对他的金国动手了!

    他眼神急急闪烁,心念飞转,失去了多铎,硕托的白、红两旗,一万两千人,他的兵力大损,根本无力与明朝再战,甚至他连带兵的将领都找不出!

    皇太极沉着脸,神色冷漠。

    他知道,大金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哲哲这个时候也从宫内走出来,看了眼李永芳,向着黄太吉轻声道:“大汗,父汗传信,明朝勒令援兵立刻返回,否者将统领蒙.古各部征讨!”

    黄太吉眼皮跳了跳,这个他已经想到了,

    他抬头看向侍卫内大臣,扬古利,沉声道:“锦.州方向的明军有何异动?”

    扬古利不是黄太吉的家人,因此没有执掌八旗的资格,但功勋卓著,地位仅次于贝勒,黄太吉对他也很是信任。

    他向黄太吉道:“大汗,还没有信。”

    黄太吉眉头紧皱,强自的控制着他的情绪,逼迫他冷静,听着扬古利的话,摇头道:“不可能!明朝这么大动作,锦.州绝不可能观望不前!”

    这个时候,鲍承先突然被人架着跑进来,他浑身是血,身上刀口密集,如同一个血人。

    黄太吉一惊,鲍承先已经抢先开口,道:“大汗,东江镇有异动,明朝的水师已经布满了娘娘关!”

    黄太吉神色沉凝不语。他不在意东江镇,毛文龙都是些散兵游勇,除了搞破坏,偷袭,对他的大金来说没有什么威胁,黄太吉最看重的,还是锦.州以及山海.关的明军。

    “扬古利!”

    黄太吉猛的看向扬古利,决然道:“本汗命你节制八旗以及四门兵马,严加戒备!”

    以爱新觉罗家的脾性,不会将兵权交给外人,可现在黄太吉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

    扬古利也明白黄太吉的用意,道“大汗放心,臣这就去整兵!”

    黄太吉点头,目送扬古利出门。

    扬古利刚走,一个亲兵急急跑进来,大声道:“大汗,明军从右屯,大凌河堡,锦.州分别由人马出来,西平堡也在布阵,人数有八万之重,并且有近百门大炮开道!”

    黄太吉双手抓着椅子,嘎吱嘎吱的响。

    这里的人,都神色凝重,没人敢喘一声大气。

    这是明朝精细筹划的计谋,目的就是要彻底消灭他们金国!以他们现在的兵力,现在的军心,根本抵挡不了携带大炮的八万大军!

    所有人都看向黄太吉,不论是守城还是野战,他们都需要黄太吉一个态度。

    他们都没有考虑过‘投降’这个选项!

    黄太吉脸上阴沉,很快就转为平静,看着那侍卫,语气淡漠道:“明军如何布阵?速度如何?”

    那侍卫一怔,连忙道:“成三角,速度缓慢,怕是没有几个时辰都未必能到东.京。”

    李永芳稍一思索,便道:“大汗,不能掉以轻心,这次明朝计划周密,绝对不可能给我们这么长时间做应对,怕还有阴谋!”

    鲍承先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不停的在流血,向着黄太吉急声道:“大汗,要早作决定,否则沈.阳难以守住!”

    金人不善守城,更何况明朝还有利器:红夷大炮!

    哲哲也一脸的担忧,目光忧虑的看着黄太吉。

    黄太吉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推算出明朝的整个计划了。这里面,多半有多尔衮的功劳!

    他眼神里迸射出一抹寒芒,转瞬间就消逝不见,抬头看着面前的众人,淡然一笑道:“先汗起于布衣,以穷山恶水打下我大金天下,本汗哪怕没有这沈.阳,也一样能重振大金!”

    众人心里一沉,黄太吉这是要死拼吗?

    李永芳,鲍承先等人都面色凝重,以后金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与大明相抗,沈.***本守不住!

    投降?归顺?

    李永芳与鲍承先心里都万分不愿意,真要是再回大明,他们无权无势,无名无官,除了死路一条,还有什么活路?

    至于金人,都目光坚定的看着黄太吉,黄太吉要战,他们就战!

    黄太吉坐在轮椅上,依旧从容,道:“明朝之所以进军缓慢,一来,是给本汗时间,让本汗将兵力都集中在沈.阳,他们妄想聚而歼之。第二,也是怕本汗倾全力进攻,他们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所谓‘当年的覆辙’指的就是‘萨尔浒之战’,明军多路大军出击,接过一路败全军溃败,在辽东损失惨重,再无北上讨伐的能力。

    在座的都清楚这件事,默然不语。他们都急切的想知道,黄太吉究竟是战是降?

    鲍承先,李永芳几次欲言又止,只能一脸忧色的等着黄太吉的话。

    黄太吉能非常清晰的看清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哲哲道:“收拾东西,我们去科尔.沁。”

    哲哲脸色微变,失声道:“大汗,你要去科尔沁?”

    其他人也都惊愕无比,他们想到了战,想到了‘和’,甚至猜测黄太吉会退出沈.阳,然后骑兵纵横,切断明朝辽东与沈.阳的联系,困死沈.阳。

    可万万没有想到,黄太吉居然想要直接放弃沈.阳,投奔科尔沁!

    李永芳眉头皱了又皱,点头道:“大汗说的不错,我们现在不能与明人大战,还是要韬光养晦!”

    鲍承先神色沉凝,没有说话。他在后金花了无数的心思,真要去了科尔沁,一切都化作流水,日后还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黄太吉拍了拍哲哲的手,笑容如往常一样,自信而淡定,道“不错,贵重的东西都带走,其他的要完好的留下,本汗要告诉明人,我们怎么离开就会怎么回来。”

    哲哲轻轻颌首,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他们去科尔沁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里才是她的家。

    黄太吉的命令很快传遍沈.阳,各处大户,贵族都在拼命收拾东西,同时你拥我挤的冲出西门,想要先走。

    鲍承先已经被包扎好,他看着黄太吉始终平淡的神色,心里还是不甘心,道:“大汗,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黄太吉一笑,依靠着轮椅,望着外面道“先生不用担忧,到了科尔沁,辽东,长城都将在我大金的兵锋之下,明朝拿下沈.阳看似大胜,实则情势却在变得更糟。”

    鲍承先没有再言,他能听得出,黄太吉这‘安慰’的话,是要通过他的嘴,传遍沈.阳的。

    李永芳见黄太吉没有泄气,以一种激励的语气道:“大汗说的没错,只要在科尔沁站稳脚跟,与科尔沁联合,不论是蒙.古还是辽东,我大金依旧是最强,随时能够夺回沈.阳!”

    黄太吉这才满意一笑,旋即眼神杀意一闪,漠然道:“李总兵,你领一千人马巡城,若有不轨,就地格杀!”

    李永芳明白了黄太吉的意思,沉声道:“大汗放心,我这就去,沈.阳不会有任何人再投明朝!”

    黄太吉微微点头,又摆了摆手,让侍卫们也退下,大殿里只剩下黄太吉与鲍承先两人。

    鲍承先抬头,道:“大汗,是有所交代臣?”

    黄太吉看着鲍承先,脸色怅然,推心置腹般的道:“先生应该看得出,我大金局势艰难,即便到了科尔沁,也需要有所保障。”

    鲍承先神色动了动,还是不明所以的道:“还请大汗明示。”

    黄太吉轻叹一口气,面上有些落寞,道:“先生是汉人,去科尔沁只会大材小用。我知道先生在明朝多有关系,若是先生能留在明朝,将对我大金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鲍承先瞬间就明白了黄太吉的用意:要他投降明朝,做黄太吉的内应!

    同时,鲍承先还明白了黄太吉的另一层用意:如果去科尔沁的人数太多,不但黄太吉有压力,科尔沁也未必养得起,黄太吉这是要去芜存菁!

    简单来说,就是他以及那些投降金人的汉人,汉军,被舍弃了!

    鲍承先脸色变了又变,内心充满悲凉。

    他们苦读诗书,货卖帝王家,本以为选对了人,却没有想到到头来是这样一个结局。

    黄太吉知道鲍承先是聪明人,演戏演全套,他脸色无奈,目光恍惚。

    鲍承先压下心底的乱绪,看着黄太吉,最后的挣扎道:“大汗,明朝对降官从容都是杀之后快,大汗……还请斟酌。”

    黄太吉眼神平静,露出一副我都已经为你想好的表情,道:“先生不必担忧,本汗会以所有降官为你做掩饰,法不责众,明朝需要你,不会对你如何,只是希望先生,莫要忘了我们这一场君臣。”

    果然,都被舍弃了!

    鲍承先心里冰凉,脸上僵硬的抬手道:“臣……遵命。”

    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了,要么答应,要么就被扔下。答应还能活,扔下只有死。

    黄太吉微微点头,道:“先生且去,我会让宗人府将名册移交给先生,先生尽管整合,待明军进城,作为投名状。”

    鲍承先已经听不清黄太吉说什么了,只是抬了抬手,转身就出去了。

    黄太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杀机一闪而没。

    随即,他抬头打量着宏大,富丽堂皇的宫殿,眼神闪烁着厉芒。

    “本汗一定会回来……”他低声呢喃,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孟乔芳被囚禁在黄太吉赏赐给他的府邸,紧皱眉头,神色焦急,在大堂内走来走去。他怎么也想不到,只不过一天的功夫,山河倒转,风云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