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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鼎孳一愣,心底急急思索,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谨慎的道:“草民愚钝,还请皇上示下。”

    朱栩手里拍打着折扇,心里仔细推敲,道“陕.西等地地广人稀,灾情又重,你说,在不能进行彻底的田亩改革之前,将地拿下来,让灾民集中耕种,生产出来的粮食也集中使用,确保没有人饿肚子,这样是否可行?”

    龚鼎孳没想到皇帝的想法一下子跳到陕.西去了,稍作思索,道:“草民认为可以,只是在南直隶,未必可行。”

    这一点朱栩自然知道,不动声色的转头看着他,道:“你有什么办法?”

    龚鼎孳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田亩是士绅最重要的东西,宁可丢命也要传给子孙,绝不会轻易交出来。草民认为,应当在民间挑选那些支持皇上,支持朝廷新政的士绅,召集在一起,不授予官职,专门管理天下士绅,包括田亩,人口,税务之类事情,并且如果违背,可进行惩罚,官府或明或暗的支持即可……”

    朱栩眉头一挑,这龚鼎孳不愧是个‘贰臣’,这样的手段朝廷那些大人是绝对想不到,也断然不会同意,一来有悖光明正大,二来防民一直是统治阶层的默契,授予士绅这样的权力,不利于国家稳定。

    不过龚鼎孳的话,实际上是很有道理,用士绅来制衡士绅,这就撇开了朝廷,不管他们内部怎么闹,朝廷都是一个仲裁者的角色,好处都是朝廷的。

    现在朝廷不能在江南掀起大动静,那尽可能的削弱士绅,放放血,补给朝廷,也很有必要。

    “你有多少信心?”朱栩眯着眼说道。至于龚鼎孳口口声声的‘草民’,朱栩始终没搭理。

    龚鼎孳毫不犹豫的道:“回皇上,如果有官府暗中支持,草民有十足的把握!”

    朱栩不可置否的点头,至于农场的事,看来还得交给内阁来处理,折扇猛的一开,道“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东厂在应天府还有一个镇抚司狱,朕交给你,正七品,镇抚司狱锦衣千户,秘而不宣,朕再给你五十万两,尽快将这个联盟建起来,用不了多久,朝廷新政就会到江.苏,朕希望阻力不会太大。”

    龚鼎孳大喜,扑通一声跪地,道“微臣遵旨,叩谢皇上隆恩!”

    这件事对朱栩来说,可有可无,无非就是一种代价很小的尝试。

    挥退了龚鼎孳,朱栩坐上马车,直接道:“该做的都做了,今天就走!”

    曹化淳坐在朱栩边上,应声道:“遵旨。”

    回客栈收拾一番,朱栩的马车直接驶向聊.城,船队就停靠在那。

    马车上,曹化淳道:“皇上,京城传来消息,杨凤仲被刑部下狱了。”

    朱栩嘿了一声,笑道“朕倒是小看黄承元了。”

    很明显,黄承元早就知道杨凤仲去了京城,一早就去信刑部,静等着杨凤仲自投罗网了。

    说来也是,这些人,在实事上或许各种毛病,在政斗上都是一把好手,万小看不得。

    在朱栩要上船的时候,科尔沁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朱宗汉的奏本写的很详细,将前因后果都呈递了过来。

    朱栩上了船,坐在软塌上,神色不动的看着这道奏本,久久不语。

    曹化淳与曹变蛟都躬立在身前,见许久朱栩都不说话,曹化淳开口道:“皇上,可是辽东有变?”

    朱栩微微摇头,道“科尔沁分裂、大变,黄太吉远走漠西,对我大明来说,自然是好事情。”

    曹化淳见皇帝答了一句,便躬着身没有再问。

    朱栩放下奏本,斜躺在那,右手拍打着边框,神色沉吟。

    事情往往都是有好有坏的,好处就是辽东的威胁大大减弱,可以放心大胆的开垦荒地,进行移民,无需再顾忌黄太吉以及科尔沁的威胁。

    这对大明来说,自然是非常大的利好,辽东地广人稀,开垦得宜,安置个一两千万人都没有问题,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坏处有两点,一个是长城以北的大漠,草原上,林丹汗的察哈尔要一家独大了,分裂的,虚弱的科尔沁不是林丹汗的对手,其他大小部落早就被后金打残,威胁不到他。

    一个壮大的察哈尔,野心勃勃的林丹汗统一漠南,漠北蒙.古,这不是朱栩想要的,对大明来说等同于再造了一个后金。

    如此一来,辽东,长城都要受威胁,又回到了过去。

    第二个,就是黄太吉去了漠西,那里有蒙.古多个部落,其中就有准噶尔,土尔扈特,扎萨克,察合台,和硕特等等,其中准噶尔用不了多久就会统一漠西,疆域庞大,人口众多。和硕特将会统一西域,也就是西.藏,再不到十年,准噶尔就会吞并和硕特以及青海各地的蒙.古部落,疆域会堪比现在的明朝!

    那个时候,绝对会是大明的劲敌,且不会轻易能平定!

    现在加上一个黄太吉,将更加难以应对,徒增了无数的变数!

    十年之后,是小冰河时期的尾声,大明辛苦煎熬,不知道耗费多少,还剩多少力气,恰恰又会进入恢复期,那个时候如果发动大战,耗时长久,大明还能撑得住吗?

    “还得再快一点……”朱栩低语,目光闪烁。

    曹化淳与曹变蛟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朱栩坐直身体,手指在桌面上敲击,骤然目光一定,道“传旨内阁,全力的进行移民,不要再有所顾忌,尝试在西南建立大型的农场,建立粮食配额制度,确保百姓都不会饿肚子。传旨辽东,要孙传庭也建立大型农场,进行最低的配额制,全力的开垦,动用一切人手,如果人手不够,从朝.鲜召集,一些灾民也可以安置到朝.鲜去,总之,朕要辽东尽可能容纳更多的灾民,五年内,一千万以上!”

    曹化淳脸色微变,整个西南不过三千万人口,这是要移出三分之一啊!

    辽东能承受得住吗?

    不等他说话,朱栩继续道“传旨给云.南,命代善为先锋大将,统领多尔衮,多铎,满达海,硕托,鳌拜等诸将,骑兵三万,大炮一百门,即刻讨伐安南!告诉他们,朕要地,上好的地!”

    曹化淳能够感受到朱栩话里的一丝急切,躬身道“遵旨。”

    曹化淳刚要走,朱栩突然又道:“对了,关于肥料,城东的作坊有做出来吗?”

    曹化淳稍稍回想,道“已经做出来了,有些效果,惠通商行那边正在各地筹建大的肥料商行,估计今年能大规模生产。”

    朱栩微微点头,道:“嗯,这件事继续盯着。各地的民乱还是依照之前的,尽量抓活的,现在各处都需要用人,不能浪费。”

    曹化淳应声,等了一会儿见朱栩不再说话,这才出去拟旨。

    朱栩顺手拿过一道奏本,道:“下一站是去洛.阳?”

    曹变蛟点头,道:“是,有两条河路,一条是去河.南,再去应天府,另一条是直去应天府。”

    “大船去洛.阳,我们做小船,直接去应天府。”朱栩翻开奏本道。事情太多太杂,不在京城总感觉束手束脚,还有些不安心,京城那些大人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遵旨。”曹变蛟道,他不同于曹化淳,想的没那么多。

    他站在朱栩身前,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开口道“皇上,那科尔沁求和,该如何回复内阁?”

    “让内阁与兵部详议,奏上来,朕看看再说。”朱栩翻着奏本,淡淡道。

    曹变蛟明白了,皇帝这是有意拖着,道:“是。”

    京城之内,也逐渐恢复平静。

    周应秋已经回京,吏部早就准备好的任命名单飞速的起作用,两百多个皇家政院的毕业生,充斥着整个北直隶,也就是河.北省。

    陈奇瑜是河.北巡抚,陈奇瑜是总督,借着大乱之局,重新整理河.北的一切政务,军务,飞速在稳定地方。

    内阁,六部自然也不闲着,迅速推进‘新政’,督政院,刑狱司,大理寺,税务总局等等,一系列的动作都变成了‘需要’,而不是强迫,推进的是异常的顺利。

    被扔在浣衣局的布木布泰,也终于收到了科尔沁来的密信,看得她脸色不停的变幻。

    后金或者黄太吉,与科尔沁是她生命里的两个根本,失去了金国,还有科尔沁,现在科尔沁与黄太吉,一个分裂,一个远走,让她这个被关押在明朝的女人怎么办?

    她对面坐着海兰珠,神色是一样的忧心忡忡。

    海兰珠近来生活的非常好,吃喝不愁,没有那些流言蜚语,唯一缺点就是孤单,可这她能忍受。

    她不傻,相反很聪明,清楚的知道,黄太吉远走,科尔沁分裂,将会给他们姐妹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妹妹,我们怎么办?”海兰珠极其恐惧,她想活着,活的好好的,不想死。

    布木布泰看着海兰珠,再看手里的信,面色冷静的道:“父亲他们都走了,大汗留了下来,还要亲自来京城,我们必须做点事情,否则科尔沁就要没了……”

    海兰珠知道,科尔沁必须存在,如果没有了科尔沁,她们姐妹也将是没必要,皱着眉,一脸忧色的道:“明朝皇帝不在京城,我们能怎么办?”

    布木布泰抬头看向海兰珠,道:“姐姐,明朝皇帝没有与你通信吗?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他?”

    海兰珠摇头,道:“皇帝只是让人接我进宫,一次面都没有见到,更没有说过话,通过信。”

    布木布泰低头,神色思索。

    她必须要保住科尔沁,那是她的根!金国,已经成为过去!没有了根基,他们姐妹都将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布木布泰思索半晌,猛的抬头,凑近海兰珠,在她耳边慢慢的低语。

    海兰珠的双眼越睁越大,最后张着小嘴,不可思议的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布木布泰神色严肃,道:“姐姐,这不止是我们两人的事,如果做不好,科尔沁十多万人都要跟着我们陪葬!”

    海兰珠脸色一慌,连连点头道:“嗯,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宫。”

    布木布泰肃声道“要快!否则我们都要没命!”

    海兰珠心里一惊,连忙起身道:“嗯,我这就去。”

    海兰珠说着就起身,急匆匆的向外走。

    布木布泰站在门前,眉头皱起,神色淡漠。

    科尔沁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还是极力保持冷静。她对草原上的局势一清二楚,分裂后的科尔沁将变得极其虚弱,巴达礼并不是一个有能力的大汗,有能力的人又都跟着黄太吉远走漠西,剩下的人,别说面对草原一直虎视眈眈的明朝,哪怕是察哈尔也能一口吞掉现在的科尔沁!

    现在能就科尔沁的,唯有明朝!

    察哈尔严重依赖明朝的扶持,如果没有明朝,它早就被科尔沁灭掉了,现在反过来也一样,科尔沁需要明朝的保护,同时遏制察哈尔!

    布木布泰心底十分明白,明朝需要草原的平衡,不去扰乱边境,能够让他们全心全意的修整内务。

    所以,明朝不会愿意看到一个统一的蒙.古,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察哈尔坐大!

    “希望姐姐快一点。”布木布泰轻声自语。

    她在担心两件事,一个是察哈尔在明朝没有表明态度之前就吞并了科尔沁,第二她担心黄太吉会对她出手,已经远走漠西,超出了明朝势力范围,短时间无法再回来的黄太吉与她布木布泰,两者已经不再相互需要,为了各自的目的与利益,相互‘抹除痕迹’事所难免。

    海兰珠一回宫,第一时间就求见李解语。

    李解语虽然只是贵人,却是景正皇帝后宫里位分最高的,海兰珠带着满心的忐忑与焦急。

    李解语性情近来越发的温顺,小心翼翼的照顾肚子,看着海兰珠行礼,招手道:“姐姐不用客气,坐下说话。”

    海兰珠毕竟是异族,加上寄人篱下,自不敢大意,来到李解语边上坐下,心里本来想好的话不翼而飞,抿了抿嘴,看着李解语道:“贵人娘娘,我妹妹想求见皇上,能否你请贵人娘娘帮忙?”

    李解语一怔,知道海兰珠的妹妹布木布泰被皇帝发配去了浣衣局,那是极其不待见的,微蹙眉头的道:“姐姐,我们大明不同于你们部落,女人是不能干政的。”

    海兰珠回想起布木布泰的话,道:“是关于黄太吉与科尔沁的,我妹妹说了,只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其他人都不能说。”

    李解语看着海兰珠,对于这个女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关键是不知道皇帝真正的心思。她想了一会儿,看着不远处的侍女道:“你去将原话转给冯公公,看他怎么说。”

    “是娘娘。”婢女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海兰珠心里忐忑的等着,这件事关乎她的命。

    冯祝急匆匆来了,慌慌的行过礼之后,沉色道:“娘娘是说,布木布泰欲向皇上投诚?”

    海兰珠虽然不喜欢这个词,却也是事实,轻轻点头道:“布木布泰是黄太吉的侧福晋,在京城的金人都听她的,她说,她知道的秘密太多,黄太吉会担心她泄密,先下手为强的杀我们灭口。”

    冯祝脸色不变,思索起来。

    黄太吉西走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布木布泰是真的投诚吗?她会不会有别的目的?比如……刺杀皇上?

    冯祝只是个內宦,在司礼监算是三号人物,对朝局没有研究,所以有些迟疑不决。

    李解语也看出来了,瞥了眼海兰珠,向着冯祝道:“冯公公,可以先将布木布泰送出京,同时传信皇上,看皇上的意思。”

    冯祝神情微动,看了看海兰珠,躬身道:“是娘娘。”

    冯祝出了鱼藻宫,迅速给锦衣卫下令,命他们转移布木布泰。

    锦衣卫的动作非常快,借着一些渠道,悄然无声的将布木布泰送到了河.间府,这里靠近运河也近官道,皇帝一旦要见布木布泰,全速之下,两天就能追上。

    有了半天的缓冲,山.东的省报以及各府的府报齐齐刊登了山.东巡抚衙门的几篇文章。

    第一篇是谈反腐,表达最为坚决的决心,誓言与腐败战斗到底,绝不手软与姑息。

    第二篇谈及的‘躬行’,对现在官员的‘人浮于事’大加痛斥,山.东巡抚衙门将之称之为‘渎职’,将严厉查处,要求山.东官员潜下心,做实事,以事实考核官员,加以任免。

    第三篇言称的是‘景正新政’,将天启之前的朝政剖析一遍,痛斥了党争祸国,对楚党,浙党,昆党以及后面的东林党,阉党大加鞭挞,决心要完成政改,革新朝政,中兴大明。

    第四篇泛泛的谈及宗教,巡抚衙门决定取缔那些打着幌子骗钱骗粮的邪教。

    其他的还有关于赈灾的,剿匪的,督政院,刑狱司等等都有提及,只是不能一口气登完,列出了条目,准备用五天时间轮流刊登,在山.东境内进行大规模宣传,以图统一山.东各界的思想,大力推动新政。

    山.东各界还不知道朱栩已经离开,自然是议论纷纷,都明白,山.东巡抚衙门以及各方面这是在向皇帝表忠心,可北直隶刚刚天翻地覆,很多人都忧心忡忡,不知道皇帝要在山.东做什么。

    陈子龙,冒辟疆,顾横波等人对此是无可奈何,纷纷启程前往京城。

    倒是柳如是留在山.东没有走,正在潜心研究山.东的新政。

    虽然没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爽快,不过坐在船上,还是很舒服。

    朱栩坐在船头,感觉着微风,手里拿着书,难得有闲心看书。

    曹化淳从里面出来,躬着身道“皇上,内阁转来消息,琉.球的尚丰王想要进京当面求见皇上。”

    朱栩一怔,旋即会意。

    日.本虽然进入幕府时代,闭关锁国,可海盗还是没有断绝,加上海上的西班,牙人,荷.兰人气焰越来越盛,只怕尚丰王也是感觉到危险,在琉.球的水师无法全面兼顾,应当是来求助的。

    朱栩坐起来,稍作思索的道“关于海上的情报,拿来给朕。”

    “是。”

    曹化淳走进船舱,没多久就端着一道道奏本以及密信走过来,递给朱栩。

    这些朱栩自然都看过,现在只不过是要重新梳理一遍。

    一道道奏本,一封封密信,不断的翻着看着,南海以及更远一些的情形渐渐的浮现在朱栩脑海,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画面。

    朱栩坐在那,一只手托着下巴,默默的思忖。

    锦衣卫现在活动的范围还是极其有限,大部分集中在南海附近。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现在的菲.律宾大部分都落在西班.牙人手里,再往南就是大部分落在荷.兰人手里,还有一些被土著占据,不过面对荷.兰人的枪炮,已然岌岌可危。

    最重要的,就是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现在在海上冲突日渐加剧,荷.兰人气焰很嚣张,仿佛整个海上都是他们的,采取了咄咄逼人的进攻策略。与此同时,菲律.宾是西班.牙人在东亚附近最后一块殖民地,咬死也不肯放开,正在想方设法的抵抗。

    至于欧.洲,情报来看,还是混乱一片,无力参与两方的争夺。

    “也就是说,荷.兰人的海上马车夫时代还要继续一段时间……”

    朱栩自语,他不记得荷.兰能嚣张多久,但毕竟是小国寡民,一旦英.国或者欧洲大陆结束纷乱,荷.兰人根本不是对手,辉煌随之就会落幕。

    朱栩看着手里最后一道奏本,若有所思的道“荷.兰人对台.湾虎视眈眈,多番试探,只是,他们到底是先想要台.湾,还是与西班.牙人决战?”

    现在欧.洲的殖民者实力都不怎么强,没有绝对的武器优势,他们只能占据一些散落的海岛,根本无力入侵陆地,所以,荷.兰人的真正敌人是西班.牙,而不是大明。

    明朝的海军,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福.建与台.湾,面对一直盯着台.湾的荷.兰人,根本无力再分兵全面的保卫琉.球。

    “看来,得尽快与荷.兰人决战,让荷.兰人明白大明的实力,与他们划分势力范围,确保海上平稳……”

    朱栩自语,荷.兰人在海上对大明商队的侵袭越来越多,与荷.兰的战争,已经刻不容缓了。

    朱栩坐在那,沉吟半晌,道“传旨给熊文灿,唐王,命他们加紧收集红毛人的情报,不用再韬光养晦了,可以适当的挑衅,迫使他们尽快开战!”

    “遵旨。”曹化淳微微躬身。他很清楚,皇帝这一次出宫,也有着靖海的目的。

    朱栩不自觉的点头,在近海,荷.兰人不是大明的对手,关键是如何能够打痛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

    “再派人秘密联络佛朗机人,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朱栩又道。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联络西班.牙人一同对付荷.兰人,然后借助西班.牙的人航海经验,带着大明海军出海,好好看一看世界,拓展各方面经验。

    “是。”曹化淳道,不动声色的命人去传令。

    在台.湾,明朝已经布置了百门大炮,不管是海战,还是陆战,大明都有必胜的把握,现在的关键就是彻底打痛荷.兰人,然后处理大明,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的三者关系。

    是合纵连横,还是一家独大,慢慢发展?

    朱栩沉思不断,具体的情形现在还没办法判断,只能看战后结果,还有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的态度了。

    朱栩收拾好这些奏本与密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的水面以及醉人的景色,笑着道“什么时候能到应天?”

    曹化淳道“依照船速,应当还有三天左右。”

    朱栩点头,道;“先不去应天,在扬.州停船。”

    曹化淳抬头看了眼朱栩,道:“遵旨。”

    他知道,朱栩一定是担心有人要故意糊弄他,出人意料的想要在扬.州先探查一番。

    现在江南最繁华就是应天,苏,州,扬.州三府,朱栩现在已经有些期待了。

    在朱栩期待的时候,司礼监的飞鸽传书正在赶来。

    龚鼎孳带着圣旨,骑着马,风驰电掣的赶往应天府,他要尽快接手东厂留在南直隶也就是江.苏的所有人马。

    山.东。

    随着杨凤仲,冯德源被抓,案情迅速扩大,牵连出了十多个知府,知县,外加几十个士绅,这也将士绅行贿官员,分割田亩,企图逃避朝廷‘税政’的事情大白天下。

    巡抚衙门大怒,巡抚黄承元在报纸上严加痛斥,誓言严惩这些贪官以及行贿的士绅。

    刑狱司飞快的得以建立,大张旗鼓的对各地官员进行调查。巡抚衙门的‘都田司’也动作如雷的开始在全省范围内清查田亩,登记人口。

    督政院快速的选拔人手,先期的十二个人很快上任,这些督正使不停的在各自场合对朝廷表达支持,同时破口大骂这些腐朽行为。

    大理寺的分级衙门在济.南府推广,接手大量的案子,准备进行清理。

    北直隶,也就是河.北是破而后立,山.东是借着杨凤仲,冯德源案为突破点,倒也是风生水起,颇为引人注目。

    山.西,河.南等地一直都在紧盯着山.东,毕竟‘迫不及待’皇帝在这里,谁也不敢轻视。

    随着山.东并没有出现激烈的事件,盯着山.东的各省都暗松一口气,却越发不敢大意,纷纷借鉴着山.东的经验,在省内大规模推动新政,一时间形成了以北向南的改革热潮。

    河.南,郑.州。

    郑.州知府孙德功陪着毕自严,正在检查黄河各个关隘。

    孙德功看着毕自严,神色激动的道:“毕阁老,从崇祯二年开始,郑.州在工部的指示下,招揽了大量的灾民,对境内的所有河道进行了清淤,加固,尤其是经常决堤的几个地方,已经加固超过了原来的六米,哪怕再大的洪水,也可确保无事!”

    毕自严知道孙德功是在表功,默默点头,带着人在河堤上慢慢的走着,观察着。

    这些地方官的话是绝对不能轻信的,哪怕亲眼看到也得认真的检查。

    他一挥手,几个官员带着工具就跳下去,在这里挖挖,那里敲敲,还用细细的铁针插进去查探。

    孙德功毫不在意,这些工程除了郑.州,还有工部招揽的大量人手,每个一段时间都会有不同的人来检验,根本没办法造假,他也没有,毕竟前面朝廷已经杀了两任,他可不愿做第三任。

    孙德功信心满满,陪在毕自严身侧,道:“毕阁老,从崇祯二年以来,利用枯水期,郑.州境内的黄河段,已经被拓深了近五米,在上游我们还设置了防沙带,可以将沙石大量都拦下,确保下游河道不再累积,加高。”

    毕自严一怔,第一次转头过来道:“你确定你们的办法有效,不会造成新的缺口?”

    孙德功身体一挺,大声道:“孙阁老放心,保证有效!那些都是我们郑.州府衙经过仔细推演才决定的,是三个不连续的水库,可以将沙石沉淀在水库里,这样下游的水就不会含有那么多沙石,逐步的抬高水道……”

    毕自严若有所思,道:“嗯,明天本官亲自去看看。”

    “是!”

    孙德功大喜,虽然都是前几任做的事情,可那时候没有阁老来亲自查看,这个功劳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下去的几个人上来,奏报道:“大人,没有问题。”

    毕自严微微点头,继续向前走。

    这里的护岸都是采用了水泥,还有三排树木,不断的延生,显然都是按照了朝廷的要求,造林护岸。

    孙德功走了一阵,继续道:“阁老,在挖掘河道的时候,也造福了四周百姓,沿河两岸,多出了几十万亩良田,可以大大缓解灾情,一路上动用了数十万灾民,这‘以工代赈’,着实是好办法……”

    毕自严心里自有筹谋,听着也没有表态,目光始终在打量着河堤,不时的让人查探。

    大明的财政看似充足,那都是建立在皇帝的‘内帑’之上,可也在日渐减少,花出去的却是日渐增多,能防范未然的减少灾情,减少国库支出,那是上上之策。

    “关于今年的雨势,你们怎么判断的?”毕自严停下脚步,抬头看天。

    钦天监得出的结论是,今年的雨势会超过往年,一旦黄河,或者长江决堤,将会造成前所未有的洪灾。

    为此不止是他,整个内阁,六部都忧心忡忡,自然,朱栩的压力也让毕自严感到沉重。

    皇帝做事向来严苛,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这么在意,令他这个‘首辅’都出京查看,显然代表着前所未有的在意。

    孙德功的功课做的很多,闻言神色微肃,道:“回大人,我们郑.州府衙也多方打探,找了很多有经验的人推算,确实如钦天监所说,今年可能会大雨。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了,至今一点雨都没有,可见可能都要集中七八月……”

    毕自严现在也是愁白头,这个国家现在是多灾多难,费尽心力的只能维持,丝毫不见好转。

    ‘莫非,真的如皇上所说,我大明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情吗?’

    毕自严不信鬼神之说,不相信有什么人能预见未来,可现在也不得不相信,皇上的远光超乎他们所有人,对未来的大明局势有着更为清晰的判断。

    毕自严在郑.州待了不少时间,也见了河.南巡抚张瑞图,督促他一番,便继续向上游走去。

    他要检查整个黄河河道,然后继续南下,检查长江水道。

    大明的水系以这两个最为重要,发生的灾情也最为严重。

    虽然大明朝廷在崇祯二年就开始‘以工代赈’的对全国河道进行清淤工程,也轮番检查。可朝廷的大臣们,甚少有亲自看一看的。

    这一次整个大明朝廷都对即将到来的雨季感到担忧,毕自严已经出京,自然要亲眼都去检查一番。

    傅昌宗这个时候在陕.西赈灾,主要是因为地震,可也算是深刻感受到了西南的灾情。

    所谓的赤地千里,在这里已经不足形容了。

    一个个村落,一个个寨子彻底空无一人随处可见,百里无人烟也不是书本上的夸张之语。

    能吃的,能喝的,早就没了,大旱将西南的一切生命都逼入绝境,无数的人嗷嗷待哺,徘徊在饿死的边缘,挣扎着,想要活命。

    李邦华倒是很有魄力,用了三天时间,说服傅昌宗,将户部在陕.西的赈灾渠道交给了他,由他统一陕.西各个部门,统一赈灾。

    李邦华与傅昌宗谈了很多,最终接受了‘农场制’,将各地的村落,寨子的百姓集中起来,一切的粮食,劳作都统一起来,实行‘一切归朝廷’的分配方式,确保百姓们都能有口饭吃。

    傅昌宗在陕.西待的很久,与李邦华等人讨论了太多的关于‘景正新政’,认为很多地方要变通,不能一干而论,一刀切。

    傅昌宗接连给朱栩写信,阐述他在陕.西看到的一切,希望能给予更多的权力,让陕.西以及西南进行‘自救’。

    同时他也说了,希望能将陕,西作为新政的试验田,积累经验,在西南几省推广,避免更多的意外,这样也更加有效率。

    在辽东的孙传庭也不断的从沈.阳写信,有时候是内阁,有时候是直接南下,写给朱栩本人。

    他在信中写了太多的东西,都是关乎各种政务以及想法,希望能在辽东进行尝试,但其中可能会‘违法’。

    朱栩虽然在船上,依然掌握着大明的所有权利,各种各样的奏本都会转送过来。

    朱栩看着一道道的奏本,心里无比的欣慰。

    坐在船头,正与曹变蛟对弈,听着曹化淳的奏报,感慨的道“朕登基之初,还都是那些无谓的奏本,今天这个弹劾那个,那个弹劾这个,还有一个弹劾他们俩,对于政务甚少提及,一个个都是高屋建瓴的要教朕做事……”

    曹变蛟的棋力也不好,可比朱栩这个臭棋篓子强,他没有毕自严等人那么‘高深’,‘谦让’的异常明显,朱栩也当不知道,只当消遣。

    一旁的曹化淳没有说话,这些年的朝局,官员们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现在大人们都是为国事操心劳力,且落在实处,也难怪皇帝说出如此欣慰之言。

    啪嗒

    朱栩一个棋子落下,道:“传旨给内阁,准孙承宗,傅昌宗所奏,要密切关注。如果改革的有成效,要尽早调整大明律或者做补充,然后在全国推广。如果改革失败,要及早叫停,以免再生乱。”

    “遵旨!”曹化淳道。

    ‘所有的改革都是建立在违法的基础上’,这句话是对的,尤其是大明这个时候,想要破而后立,不违法是不可能的。

    朱栩下着棋,没多久曹化淳又回来,递过一道密信,道“皇上,京城的飞鸽传书。”

    朱栩抬头,伸手接过来,登时眉头一挑。

    放下纸条,捏着棋盘,朱栩道“黄太吉远走,布木布泰察觉到危险,想要投诚,你们怎么看?”

    曹变蛟没有说话,他是武将,对政务不敢兴趣,虽然耳濡目染,却也不是什么都能掺和一脚。

    曹化淳躬着身,想了一会儿道:“皇上,奴婢认为,应当有所防备。”

    朱栩笑了笑,落了一子,心底也在思索。

    布木布泰这样的人,是极其聪明的,想要用一般手段对付,根本行不通。这一次她的投诚,真假还真是难辨。

    不过,朱栩现在有足够强大的自信,别说布木布泰,就是黄太吉来了也不惧。

    棋盘上虽然曹变蛟在放水,奈何朱栩是个臭棋篓子,局势还是一面倒,心里叹了口气,他果然是个臭棋篓子啊。

    “将布木布泰带过来吧,”

    朱栩告负,扔掉棋子道:“对了,将海兰珠也带过来,她们姐妹这一次算是同生共死了。”

    “遵旨。”曹化淳道。

    朱栩捡着棋子,道:“再来一盘,下一个渡口咱们停一下,上岸看看。”

    “是。”曹变蛟应声。

    这个时候,最紧张的实际上是河/南,毕竟皇帝的船队明面上正在向洛.阳使去,同时毕自严还在不断走动,这让他们很不安。

    月黑风高,杀人夜。

    在京城,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破门而入,冲入浣衣局,直接冲向布木布泰的房间。

    “杀人了……”

    浣衣局里的女人们大喊大叫,灯火迅速亮起来。

    “不好,人没在!”

    一个冲进去的黑衣人很快调头出来,冷声说道。

    “哼,一定藏起来了,快找!”领头之人喝道。布木布泰的身份太敏感,知道的事情太多,决不能让她活过今晚!

    “贝勒快走,锦衣卫的人来了!”有黑衣人大喊。

    “杀,一个也不留!”

    说话之间,一个紫衣小队长迈步进来,四周锦袍卫士快步冲出杀向这些黑衣人!

    “布木布泰叛变,陷阱,杀出去!”黑衣人大吼,向着门口冲去。

    锦衣卫早有布置,如何会让他们走脱,当即就进行围剿,不到半柱香就开始收拾残局了。

    在河.间府的布木布泰很快收到消息,站在船头,漠然的看着京城方向。

    她太了解黄太吉了,这是一个表面温和,内心如虎的人,做事又如蛇,喜欢一步步蚕食。而对于没用的棋子,抛弃的会异常果断。

    她,留下的科尔沁,就是没用的棋子!

    ‘明朝皇帝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布木布泰神色平静的自语,心里却异常的担忧。

    科尔沁已经极度虚弱,她必须要说服大明皇帝庇护科尔沁,遏制林丹汗的野心。可,大明皇帝做事向来出人意料,她能说得动吗?

    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筹码了!

    两日后,朱栩的船队在扬.州靠岸,径直去往江.都。

    扬.州的繁华在明朝,尤其是江南一带鼎负盛名,堪与苏.州比肩,至于应天府,杭.州现在还多有不及。

    江.都分有内外两城,新城的繁华远超旧城,更有一条河穿城而过,号称‘小秦淮’,是风流才子佳人最喜欢流连的地方。

    朱栩与曹变蛟穿着常服,在江.都最繁华的大街上走着。

    人流来往如织,车货交错,哪怕是五匹马车共行的大道,一度也堵的寸步难行,需要官府衙役进行疏导。

    朱栩手里摇着折扇,笑着道:“这里倒是比京城热闹。”

    曹化淳跟在身侧,回着道:“是,北直隶久不太平,地瘠人少,江南承平两百多年,理应有此繁盛。”

    朱栩点头,没走几步就能看到‘惠’字头的商铺,菜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有。

    朱栩看的高兴,目前惠通商行垄断了盐,茶,单着两项,每年都能给朝廷带来近两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大部分贡献也是在江南这一块。

    说话之间,七八人突然冲着朱栩等人快步而来,手里都有棍棒,气势汹汹。

    曹变蛟脸色微变,猛的一步上前,同时挥手,暗中的禁军侍卫也悄然上前,手摸向腰间。

    这群人要是乱来,第一时间就能被短手火枪打成筛子。

    “给我砸!狠狠的砸!”

    这群人在朱栩不远处猛的一转身,向着一个盐店冲去。

    “王老八,你敢!来人,给我打回去,狠狠的打!”

    这家盐店也冲出七八个人,在店门口对打起来。

    “姓范的,我今天非砸了你的店不可!给我打,往死里打!”外面来人大吼,提着大棒就冲上了去。

    “嘿,我就猜到,他们果然又要打起来了!”

    “可不是,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第七次?”

    “是啊,你说他们一直打,也不降价……”

    “这盐价你还想怎么降?要是回到天启六年,你就哭吧……”

    “嘿嘿,我没说不好嘛,还是景正好,景正好……”

    朱栩看着一群人扭打的不要命,一群人围观的不亦乐乎,走近一个中年人,道:“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位大叔正看的津津有味,听着朱栩的问话,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小兄弟从北方来的吧?我们都是见怪不怪了,在江.都,不整个扬.州都是常见的,放心,死不了人……”

    朱栩听着越发奇怪,道:“那他们到底在打什么?”

    中年人看戏看的正高兴,也就给朱栩解释道:“小兄弟初来扬.州不知道不奇怪,这个要说话可就长了。”

    朱栩立刻做洗耳恭听状。

    中年人更加高兴,一面看着全武行,一面道:“他们啊,一个是是山陕帮,一个是徽帮,天启之前都是经营私盐的,到了崇祯朝朝廷改了盐政,他们又都是朝廷特批的‘盐商’,由于盐价低,其他人又无权买卖,所以这两帮赚钱更多……”

    “同行是冤家……”朱栩若有所思的自语。

    “这个小兄弟你就错了,”朱栩刚说话,这位大叔就一脸得意表情的道:“‘景正新政’就包括盐政,全国各地,所有的盐价都是一样,任何人敢抬价,降价,立刻就有官府上门拿人,所以,他们的价格都是一样的……”

    朱栩微怔,道:“这个还真是,那他们到底在打什么?”

    中年人越发的得意了,看着有几个人已经被打倒,头破血流,依旧兴致勃勃的道:“这两帮啊,在扬.州的势力很大,天启二年,山陕帮上书朝廷,希望能够在扬.州落户,子弟能够在扬.州府官学入学,朝廷特批了七个名额,不过徽商本来就属南直隶,所以他们的子弟要回原籍,不能在扬.州入学……”

    朱栩明白了,道:“所以徽帮对山陕帮有怨恨,拿他们出气……”

    “小兄弟又错了……”

    这位大叔越发的得意,道:“去年徽帮联名上书朝廷,请求凡是盐商子弟都能在扬.州入学,当时的扬.州知府,南直隶的巡盐使,以及巡抚衙门都上书,支持徽商,你说,入学的名额就那么多,如果徽商都能上了,那么他们山陕帮那七个还能剩几个……”

    朱栩这会儿不敢不懂装懂了,若有所悟的道“那官府不管吗?任由他们这么打下去?”

    “嘿嘿,这就其中的关键了,”中年人笑的更加得意了,道“这扬.州知府啊,是山.西人,也是山陕帮,故意任由他们同乡这么闹,据说巡抚衙门,内阁都有所顾忌,一直没有同意,这又引来徽帮的不满,所以事情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朱栩捏着下巴,神色似笑非笑起来。

    山陕帮,也就是山.西与陕.西两伙人,山.西又称山右,在明末的经济格局中占有非常特殊的地位,虽然朱栩对山右经过一次清理,断绝了他们北往的路。可山右人多年累积的经验与资本,还是傲视大明南北,加上盐政,茶政改革,他们迅速抓住机会,在扬.州,淮,安等地快速扩张。

    由于是同乡抱团,他们在两地迅速站稳脚跟,并侵蚀其他商帮的利益。

    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徽商了,徽商起于徽.州,也就是后世安.徽省,现在隶属南直隶,久经累积,商户与士绅,官员彼此勾连,分不清你我,利用地域与官商关系,强力反击,在扬.州,甚至是整个南直隶都有分庭抗礼之势。

    而随着两帮的不断膨胀,在政治上的需求也显露出来。

    这件事看似是两帮的商业之争,实际上却是政治角力,毕竟,这个时候真正决定的一切的,还是官府!

    朱栩大致弄清楚了,也就看着两帮打架。

    势均力敌,双方都有几个人挂彩,最后是站着的六个人,三三对峙。

    虽然都叫的凶,实则谁也没敢真下死手。

    官府的差役终于来了,领头的捕头冷哼一声,道:“又是你们,跟我走,让你们掌柜带着银子来领人!”

    双方都冲着对方呸了一口,显然驾轻就熟,带着受伤的兄弟,亦步亦趋的跟着官差去官府。

    朱栩看着,告辞了那位热情的大叔,迈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在思忖。

    所谓的‘景正盐政’以前外界叫做‘崇祯盐政’,只是现在被统括在‘景正新政’中,所以改的称呼。

    ‘景正盐政’采用的办法是官产民售,朝廷控制各个盐田,负责生产,然后通过惠通商行,层层转给代理商,由此再分散到全国,交给各个基层商铺售卖。都是统一的包装,统一的价格,官府各个机构交叉督查,一旦发现有人私卖,抬高价格,都会立即查封,追究上一层的责任。

    在没有了私盐的情况下,加上官盐价格‘亲民’,所以盐政乱象基本被消除,成为朱栩‘内帑’的可靠,稳定来源之一。

    盐商的膨胀,实际上应当说是资产阶级的一种萌芽,开始追求在政治上的话语权,虽然还很低级,却也是一种进步。

    只是,进步的有些不是时候,偏偏赶上大明内忧外患,天灾人祸的当口,商业的发展只能是局限在过去的积累,没办法更进一步。

    “对了,商会现在是什么情况?”

    朱栩转头,看向曹化淳道。

    曹化淳稍稍犹豫,看了眼四周,走近低声道“回皇上,现在商籍都抱团,不管是晋商,秦商,还是徽商,都是同乡聚集,排斥外人,贺云杉是商会总会长,不过一直都是个头衔,很难整合,还不如魏良卿这个惠通商行的大掌柜,更别说傅大公子了。”

    傅大公子傅涛在明朝的商业环境中是一位特殊的存在,根本原因就是能耐大,在整个大明的商业内,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也没谁敢与他作对!

    毕竟,谁都知道,他不止是户部尚书的大公子,更是皇帝的钱袋子!当年晋商中靠前的范家等大家族的覆没,传闻就是得罪了傅大公子,才被皇帝抄家灭族的!

    这些朱栩都心里有数,点头道:“海贸,现在是谁在负责?”

    曹化淳道“惠通商行经过整合后,应该是贺云杉在负责海贸事宜。”

    朱栩手里的扇子一合,道“好,记下,待海上战事一平,找个机会传他来见朕。”

    “是。”曹化淳道。

    走了一会儿,曹变蛟抬头看了眼,道“皇上,这里就是我们的客栈,已经腾空,准备好了。”

    朱栩点点头,迈步进去,道:“去打听一下扬.州最大的书院,吃完午饭,咱们去逛逛。”

    曹化淳道:“是。”

    朱栩迈步走过去,这家客栈已经清空,专门接待朱栩,里面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一见,慌张又谨慎的跑过来,跪地道:“草民元可中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这也是惠字头的客栈,朱栩笑着摆手道:“平身,朕住你这里,估计耽误你不少生意,该缺该补的,找曹化淳要。”

    元可中小心谨慎的站起来,哪敢真要,躬着身道:“皇上能住草民的客栈,那是祖上积德,皇上切勿再折煞小人。”

    朱栩笑了笑,在大堂的一个桌上坐下,自顾的倒杯茶,道:“跟朕说说扬.州知府。”

    元可中一听,连忙回忆起来。

    过了一会儿,瞥了眼曹化淳与曹变蛟,犹豫着没敢说。

    曹化淳冷哼一声,抱着手的道“皇上让你说,一个字都不准隐瞒!”

    元可中眼神一慌,连忙道:“是是。”

    元可中悄悄擦了擦汗,道:“扬.州知府名叫曹卜善,是山.西大同人,是是曹总兵,曹统领的本家,崇祯三年任通.州府知府,由时任山.西参政,现任福.建巡抚的邹维琏举荐,经过吏部审核,调任的扬.州知府。”

    关系听着好像很乱,实际上意思很清楚,这位曹卜善是曹文诏,曹变蛟的本家,是现任福.建巡抚举荐的。

    这里面的关系不复杂,完全体现了这位扬.州知府的能量。

    曹文诏天下人都知道,那是皇帝潜邸的老人,外人都认为他是皇帝的第一心腹,现在更是江.苏总兵,掌握着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他的侄子曹变蛟,乃是禁军统领,护卫皇宫,可以说,皇帝的命都在他手里。

    虽然曹家在大明很低调,在官场上没人,说不上的豪门大户,可要是在大明世家排一个序,曹家就算不是第一,前三也无出其右!

    而邹维琏现在是福.建巡抚,朝廷对福建的投入朝臣们都有目共睹,尤其是海军,近三年投入了千万两白银,可见皇帝的重视,因此也可见邹维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这曹卜善能得邹维琏举荐,又是曹家的本家,外人谁敢拿他如何?别说是巡抚了,哪怕是六部堂官,内阁辅臣来了,也要审慎三分!

    曹化淳对此是心知肚明,抱着小腹没有说话。

    曹变蛟也是心思剔透的人,猛然单膝跪地,沉声道:“请皇上明鉴!曹卜善虽出自曹家,可已出了五服,与家叔,微臣都无来往,绝无勾通,臣愿以人头担保!”

    朱栩顿时一笑,摆手道“起来吧,朕要是不相信你们,这大明也没有朕能相信的人了。”

    元可中身体不由得一抖,皇帝这句话透露出了对曹家叔侄何等的信任!

    曹变蛟心里激荡,深深叩首道:“微臣谢过皇上!”

    说到这,朱栩又道:“对了,老曹不知道朕已经来扬.州了吧?”

    曹化淳道:“曹总兵应当还不知道,不过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皇上已经到江.苏了。”

    朱栩笑了笑,道:“不能瞒他太久,免得他事后抱怨,再过几日就让他来吧。”

    “遵旨。”曹化淳道。

    曹文诏是最早跟着朱栩的人,对朱栩了解最多,也就是登基之后,才派他出去领兵,资历上,比曹化淳还要老。

    曹变蛟侍立在一旁,面色不动,心里却在思索着这件事怎么办。

    曹卜善确实是他们曹家的本家,哪怕他与他叔叔曹文诏都不曾说话,单这层关系就是割不断,外人总归要给几分面子。他与他叔叔还不能说什么,曹卜善与他们不亲不近,开了口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他们是武将,是皇帝的近人,皇帝越是对他们信任有加,越是要小心谨慎,不可辜负。

    ‘该怎么办呢?’曹变蛟心里焦急,武将与文臣交通是大忌,眼前的皇帝心思如海,他们叔侄又隆宠无比,走错一步都不行!

    曹变蛟琢磨着,还是要等他叔叔曹文诏来了再想办法,毕竟曹文诏最了解皇帝,应该知道怎么弥补。

    “继续说那位曹知府。”朱栩喝口茶道。

    元可中身体一抖,道:“是,这位曹知府上任数年,倒是官声不差,也没有横征暴敛,为人也很清廉,做了不少事情,没有什么坏名声,只是在盐政上,颇为被人诟病。”

    元可中的话有些言简意赅,但也算明确,这曹卜善倒不是个昏官庸吏。

    只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立场上,还是有些偏移的,比如说,山陕帮与徽帮之争,能闹到这个程度,他这个扬.州知府就脱不了干系!

    朱栩思索一会儿,微微点头道:“江.苏的改革怎么样?”

    元可中眉头一皱,犹豫着道:“回皇上,南直隶承平两百多年,很多东西已经根深蒂固,虽然之前经过改制,可想要再改,单靠巡抚衙门是不可能的。小人前不久听说,黄巡抚想要在巡抚衙门设省以及府刑狱司,结果各府都不表态,要改革税制,设立税务局,遭到商籍的反对,现在无声无息,算是不了了之了……”

    商籍的力量有多大,当初朝廷允许山陕帮在扬.州有七个入学名额就可见一斑,虽然东林党倒台,也不过是失去了朝廷上层的话语权,官绅一体,依旧是根深蒂固,庞然大物,不可轻动。

    这一次朱栩的改革目标,就是直奔中下层官吏,然后才是士绅一块,只是这两者交错在一起,密不可分,想要单独清理,根本不可能。

    南直隶的情况与山.东完全不同,这里是大明最为繁华,人文最盛的地方,两百多年的累积,大明大部分的官员都出自这里,动一发牵全身!

    更何况,大明的财政超过七成以上来自这里!

    这也是朱栩最为头疼的地方,轻了作用全无,重了伤筋动骨。

    “黄立极在江.苏如何?”朱栩沉吟一阵,道。黄立极是江.苏巡抚,今年调任。

    元可中虽然只是客栈掌柜,可也负责收集一些消息,上报,因此了解的也比较多,闻言道:“这位黄巡抚持身守正,品行极其刚正,只是,做事有些前瞻后顾,缺少魄力,本来很多人都看好他,他担心有结党嫌疑,都拒之门外,现在好像孤家寡人一般……”

    朱栩眉头挑了挑,这也算是他打击东林党的后遗症了,黄立极原本与魏忠贤是同乡,现在魏忠贤涉嫌‘谋逆’,也难怪他要小心翼翼,明哲保身。

    “嗯,朕知道了,你准备饭菜吧,我们都饿了。”朱栩说道。

    “是是!”元可中连忙答应着,小跑向后院。

    朱栩对元可中的话也不尽信,看着曹化淳道“命人去查探一番,朕要看更详细的。”

    曹化淳躬身,道:“遵旨。”

    朱栩坐在那,慢慢的喝茶,心里默默的推敲。

    商籍是缺少统一管理的,至少不如农业,在明末这个时候,商业基本上就是放任自流,没人管,朱栩虽然动用了不少办法,只是理清了商业‘规则’,令他们可以放心经营罢了。

    商会在朱栩心里一直有一个谋划,那就是将它慢慢演变成隶属于朝廷的管理机构,只是这个机构非常的不成熟,商人还没有形成足够的力量,诉求也处于低级阶段。

    朱栩若是强行推动成立总商会,再向正式的管理机构发展,无异于拔苗助长,没有任何好处。

    “或许,海贸是个机会。”朱栩端着茶杯,低低的自语。

    对于击败荷.兰人,朱栩有着百分百的信心,历史上的明朝那么烂都打的荷.兰人投降认输,他现在付出这么大心力,又是战船又是大炮,还那么认真的研究,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一边,没有任何理由会输!

    一旦荷.兰被击败,在东亚的海上明朝就有绝对的话语权,至少南海将会变成明朝的内湖,海贸的发展将没有任何阻碍!

    海贸的利润一旦被发现,所有的大小商人都要眼红,那个时候,组建总商会,就会顺理成章了。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二八佳人,轻手轻脚的端上来,来去无声,只有香风弥漫不散。

    这群人都知道朱栩‘节俭’,四菜一汤,很是普通菜,只是做的颇为精致,看似去就很有胃口。

    朱栩打发曹化淳与曹变蛟等人也去吃饭,一边吃一边犹自在思索着。

    “皇上,汤若望求见,人现在应该已经在杭.州了。”

    朱栩喝了口汤,笑而不语。

    显然,山.东的那篇关于宗教的报道汤若望已经知道了,别人或许不着急担心,一心想要在大明传教的神圣罗马帝国的传教士又怎么会不紧张呢?

    “等朕收拾了荷.兰人再说吧!”朱栩淡淡的说道,他有笔大生意要与汤若望做,前提他要展现足够的实力,震慑住他!

    朱栩几人很快吃完饭,休息了会儿,便从容的出了客栈,向着扬.州府学走去。

    皇家军院目前扩大的,只在几个地方有军事学院,皇家政院不同,触角以及遍及大明各地。

    省府县,朝廷都严格要求,必须要有一座学院,最大的往往习惯性的称之为省学,府学,县学。

    朱栩等人要去的,就是扬.州府府学,扬.州书院。

    “公子,”

    曹化淳跟在朱栩身后,介绍道:“扬.州书院是江.苏最大的一个府学,入学人数也是不少,根据江.苏省的上报,大约有七百人,平民学子占了有三分之一。”

    朱栩眉头一挑,道:“我记得当时的要求是不低于一半吧?”

    曹化淳道:“扬.州,苏.州,应天的情形比较复杂,涉及众多,吏部那边斟酌之后,默认了这种情况。”

    朱栩若有所思点头,这也是无奈,这些地方太过繁华,涉及的方方面面,吏部也要考虑下面的情绪,比如盐商,他们的子弟算是平民,还是‘士绅’?其他的大小富户也多的是,无形中就对这种比例产生影响。

    朱栩等人很快来到一座大院子前,牌匾是手书的四个大字‘扬.州书院’,字迹严谨,架构有力,外方内圆。

    “周应秋的笔迹?”朱栩背着手,笑着说道。

    大明的官员,不管大小,那都是科举出身,不管是文章还是书法都算是出类拔萃,而且也都喜欢到处留墨宝,能够在这样的书院留下牌匾,自然算是‘名传天下’。相比于官位,很多人都更喜欢‘名声’。

    曹化淳也笑了笑,因为皇帝的字迹有些拿不出手,很少有人会要求皇帝题书什么,因此朝堂官员都刻意的不留名,这里见到算是比较罕见了。

    “走,进去看看。”

    朱栩手里晃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的拦阻,院门前的人也不较少,朱栩几人径直向里面走去。

    “今天是休假吗?”朱栩走了一会儿,疑惑的道。书院里很安静,来来去去也没见个人。

    曹化淳也奇怪,道“不是,之前打听过,休假是在两天后。”

    曹化淳话音一落,曹变蛟却突然道“公子,看这里。”

    朱栩一怔,顺着曹变蛟的手看去,那里是一个告示,走近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不巧,今天所有学生都被带去军训了。”

    曹化淳神色微变,刚要请罪,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叫。

    “说,什么叫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说不说!”

    “给我说!”

    朱栩等人转头望去,只见在布告栏不远处的一个墙角,一个年轻人被几个华服青年堵在里,一面拳打脚踢,一面厉色逼问。

    朱栩背着手,没有动,静静的看着。

    被打的年轻人鼻青脸肿,全身都是脚印,缩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说。

    “不说,今天就打到你说,打到你明天上不了课!”领头的青年人,狠狠的踢了一脚,怒声道。

    缩在角落里的青年脸色微变,猛然挣脱几人,站起来,双眼通红,激烈的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世上哪里有圣贤!孔子,孟子不过都是后人刻意捧起来的,他们不是人吗?没有爹娘吗?既然不是圣贤,为什么不会犯错!”

    三人一听,那领头顿时大怒,猛的一脚踹过去,将说话的青年人狠狠踹到地上,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圣人就是圣人,岂是你可以随意乱说的!”

    “老大,将他抓走,交给院长处置!”

    “不错,不尊孔孟,污蔑圣人,他是邪端,应当严惩!”

    被踹在地上的年轻人,头上冒着冷汗,咬牙道“是你们顽固不化,只读那些所谓的‘经典’,岂不知一句‘绝知此事要躬行’,今天就算院长惩罚我,我也绝不屈服!”

    三人都是满脸恨色,领头的人神色狰狞,道:“你一个个小小学徒就敢如此狂悖,一定要严惩,今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给我抓走,先送给他的教授,看他怎么说!”

    “走!”

    “起来,给我走!”

    三人硬生生的将被打的青年人拖起来,向着书院后面走去。

    朱栩看着那青年人被拖走,背着手,神色不动,目光却悠远深邃。

    曹化淳与曹变蛟都很疑惑,皇帝一直都是好打抱不平,今天怎么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曹化淳走近一步,低声道“公子……”

    朱栩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他还在思考,这是一个缩影,不可避免的事情。

    尽管他在课本上已经尽可能的打擦边球,可一旦涉及到‘实事求是’,学生们开始认真的思考,难免就会对被神化的‘圣贤’产生质疑,外加‘物理’课程的涉及,‘鬼神’之说更加就是‘无稽之谈’。

    学生们质疑儒学,实际上就是在质疑‘圣人’。

    圣人已经被神化了近两千年,谁人敢质疑?哪怕是朱栩这个皇帝,涉及到这一块都要慎之又慎,一个不好,就会成为全天下的公敌,最亲信的人都会反对他!

    ‘只是,一切的改革都是物理上的,思想上的革新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朱栩心里低语,刚才的这一幕,绝对不是个例,这种事情在其他学院,甚至是那些毕业的学生,面对旧势力,旧思想的时候,难免会遇到‘阻力’,这种‘阻力’会越演越烈,迟早会形成更大的对峙以及风暴。

    ‘怎么样才能使‘自然科学’与‘儒家学说’完美的对接,缓慢的过度……’

    朱栩面色沉静,目光冷幽。

    儒家学说在于禁锢,将人的思想圈在一个笼子里。朱栩需要打破这个笼子,却又不能太过激烈,新的思想连萌芽都没有出现,不能水到渠成的‘破解’儒家经典,只会造成思想的混乱,将大明推向危险的边缘。

    ‘思想是经济发展以及需要的产物,大明的经济还不足够,哪怕这样发展,或许还要等两百年,我可等不了啊……’

    朱栩心里思索着,必须要用思想来引导发展,只是这个思想,要怎么来呢?

    “去查查那个学生叫什么。”朱栩双眼一亮,突然说道。

    曹化淳刚要应声,曹变蛟突然走了几步,在之前那几年轻人人所在地方,捡起一本札记,走过来递给朱栩。

    朱栩接过来,随手翻起来。

    只是看了几眼,神色就不由得动了起来。

    ‘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

    ‘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独治之而刑繁矣,众治之而刑措矣’

    ‘古之人君,未尝讳言财也,民得其利,则财源通而有益于官;官专其利,则财源塞而必损于民’

    ‘善为国者,藏之于民,善为国者,藏之于民’

    朱栩眯着眼,脸上动容。

    这个人年轻人的想法,‘很危险’!

    前面的是反对皇权独裁,后面说到了‘利’,支持‘君子言利’,还希望天下财富藏之于民……加上刚才他还质疑孔孟,幸好这本书没有传出去,否者他肯定会被直接送进衙门,判个死刑都不为过!

    “变蛟,你去,给朕查查这个人是谁,照顾好了,朕要见他。”

    朱栩将这本书揣入怀里,即便是曹化淳他也不准备让他看。

    “是。”曹变蛟答应一声,派两人过去。

    曹化淳最是知道朱栩的心思,之前就有苗头,还让钱谦益南下主持应天府科举,现在更是遇到这个年轻人……怕要出事!

    曹化淳心里担忧,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毕阁老等人之前就察觉了书院生员的冲突,是以已经在准备修改课纲。”

    曹化淳说的已经很委婉了,实际上朝堂的大人们对这些课纲早有微词。可这些是崇祯二年皇帝亲手编纂的,现在复立内阁,诸位大人都小心谨慎,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做出调整,可以想见这套课纲对现在的‘学风’冲击有多大。

    朱栩笑而不语,这些事情他自然知道,刻意装作不知道,就是表明他的态度——反对修改课纲!

    他已经尽可能的打擦边球了,可不希望不进反退。

    扬.州书院的学生都去军训了,朱栩转了一圈,就离开,转向江.都县学。

    众人在路上慢慢走着,顺便观赏扬.州风华。

    曹化淳心里担心朱栩乱来,岔开话题的道“皇上,扬.州有多处风景绝佳之地,来往之人都会去,要不,我们去看看风景,您的游记也可增加一笔。”

    朱栩现在在赶时间,哪里有空去看风景,也大概猜到曹化淳的心思,笑着道:“嗯,有空去看,对了,江.都县学是什么情况,他们不会也去军训了吧?”

    曹化淳微微躬身,道:“奴婢已经查探过,他们今天都有课,没有军训。”

    稍微顿一下,他道:“江.都县学是两年前建立,有一个本院,三座分院,人数超过两千人……”

    朱栩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奇怪的道:“为什么县学有这么多人?”

    曹化淳看了眼四周,道:“回皇上,扬.州或者大明全国,似乎都不太在意县学,都拼命的往府学,省学里挤,现在大部分府学,省学都是直接招录,并不是从县学考入。且,县学都是免费,分了年龄层次,从八岁到十五岁不等,是以,人数比较多……”

    朱栩心里微动,明白过来。

    为了照顾现在的士林,加上时间短,书院还不够多,除了穷苦百姓,稍微有点家底,学识的,都拼命的挤入府学,府学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而省学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同时省学,府学都名额有限,种种原因就造成了县学的膨胀。

    这是一种畸形,只能由时间来慢慢消化。

    曹变蛟的人很快回来了,曹变蛟询问清楚,低声奏报道“公子,查清楚了,那人叫做顾炎武,字忠清,苏.州府人,看样子受打击颇大,现在想去应天军院。”

    “原来是他啊……”

    朱栩笑了起来,这位是未来的大儒,在思想上有着极其独特的一面,虽然是儒学大家,可很多地方都有突破,单单看他现在的札记就知道,已经有了初步的破封建萌芽,十多年后必将触动世间!

    曹化淳知道朱栩的情报渠道很多,闻言没有出声。

    朱栩背着手,慢慢的走着,心里思忖着。

    顾炎武等人的思想,在这个时候肯定与现实有着极大的冲突,他们还是普通的学子,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他们要是不能低调,韬光养晦,今天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安心的,尽快的完成他们的新思想突破呢?’

    朱栩心里若有所思,突然道“钱谦益到了吗?”

    曹化淳心里暗惊,还是道“回皇上,已经到了,正在过去的贡院准备今年的科举。”

    “礼部侍郎……”

    朱栩眯着眼,笑了笑,道:“调那个顾炎武给钱谦益做助手,回京之后,让他做礼部报纸的副编辑,每一期都要拿给朕看。”

    曹化淳闻言不知为何心里稍安,道“遵旨。”

    朱栩一群人很快来到江.都县学,院落明显就不如府学,但远远就能听到郎朗的读书声。

    朱栩侧耳听了听,应该是《大学》的简略,微笑着走了进去。

    门卫倒是没有阻拦,任由朱栩一群人走进去。

    走过一片小竹林,入眼就是一块偌大的场地。

    弓箭,骑马,长跑,兵器等等,不太像一个县学,更像一个小型的军事基地。

    有一群人在跑步,有一群人在射箭,还有一群人在学马,都是十多岁,充满了青春朝气。

    朱栩微微颌首,道:“我朝确实不许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错。”

    曹化淳与曹变蛟都知道朱栩一直在有意的清扫士林风气,这书院就是最有力的武器,能看到这样昂扬向上的书生士气,怎能不高兴。

    刚走几步,曹化淳上前,在朱栩耳边低声道:“公子,听说刘宗周要在扬.州讲学。”

    朱栩眉头一动,这位在大明文坛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他的‘慎独’二字也让不少大家鸿儒为之惊叹,想要拜师之人络绎不绝。

    朱栩捏着下巴,这位对入仕极其抗拒,就本身来说,也未必有多少能力,只是他的影响力是与日俱增,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思想革新的一个阻碍?

    正思索着,朱栩就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六十多的白发老者带着一群学生,席地而坐,正在讨论着什么。

    朱栩抛开刘宗周,向前走了几步。

    这样的场景,当年他幻想了很多次,毕竟是励志要做教授虐学生的人。

    “好了,今天两个题目,回去之后,写好上交给我。”老者理了理下摆,笑着说道。

    一群学生都恭恭敬敬的听着,神情异常专注,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人。

    “第一个问题: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为何汉董仲舒还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第二个问题:‘为主贪,必丧其国;为臣贪,必亡其身’,这句话该如何理解,如何看待皇帝敛财?”

    “是教授!”一群人学生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离开。

    “好大的胆子啊……”

    朱栩看着颤巍巍起身的老者,嘴角似笑非笑。

    第一个问题,直接拿儒家的根本开刀,讨论‘独尊儒术’的正当性。第二个就更了不得了,当今天下谁不知道他这个皇帝爱财,‘惠’字头商铺遍布大明,这个老者居然要学生讨论他!

    曹化淳等人也都听到,不由得暗自皱眉,神色微冷。

    私底下讨论皇帝,尤其皇帝的缺点都是犯忌讳,更何况还拿来做教学用!

    朱栩背起身,扇子拍打着后背,看着这个老者颤巍巍的离开,突然笑着道:“你们说,这两个问题很有趣对不对?”

    严格说起来,这算是‘非议圣人’,‘非议君上’,捅出去是要治罪的!

    曹化淳与曹变蛟都没有说话,士林间的风气近年来算是越发的‘放肆’,一些事情没了规矩与敬畏,堂而皇之的被拿出来讨论,质疑,以至于否定!

    其中固然有皇帝的推波助澜,实则上是多年朝政败坏,士林混杂,思想流派激荡后的缘故,一些人的‘痴话’,‘梦话’,‘狂悖之言’,甚至远超当年的李贽,过去的朝廷往往都是以‘年少轻狂’,‘恐阻塞言路’为由,置之不理,任由发展。

    到了崇祯以及现在的景正,就更加没有阻止,还故意放纵,甚至推动他们的发展。

    朱栩对这方面没有干预,他希望能够在现实环境中自然发展,而不是他强行塞入私货,最多就是出现偏差时他纠正一二。

    “看来,有些事情必须要早点做了。”

    朱栩一合扇子,笑着说道。

    明朝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矛盾都发展到了极点,加上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对封建君权的质疑声将会越来越大。

    虽然重修了大明律,在律法上确定了皇权的合理合法,不过想要彻底的理顺思想,获得足够的认同,不是单靠一部大明律就行了的。

    ‘在书院,科举中增加一个‘商业论’是不是太早了点?’

    朱栩一边走,一边思索。

    大明现在的商业环境很不好,最主要的就是‘小冰川’在影响各个方面,若是大环境好一点,商业发展推动起来应该比较轻松,商业发展起来后加上对外交流,或许有些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终究是处在最艰难的时刻啊……”

    朱栩忍不住的仰天轻叹一声,历史上的明末真的是太艰难了,绕是他现在,做起事情来也是处处束手束脚,被现实所压迫,难以施展。

    曹化淳与曹变蛟默默的跟在朱栩身后,他们对于朱栩的话无从理解,只能安静的听着。

    好一会儿,朱栩微微摇头,他想与时间赛跑,空间却不允许。

    他放开这些,没有惊动任何人,在书院里慢慢的走着。

    这里的生员并不是后世大学生,抱着书,低着头,废寝忘食。他们热衷于集体辩论,发表自身的看法,并不‘羞答答’,对一切仿佛都无所谓。

    朱栩在书院里踱着步子,观察着四周的一切,这里的环境不太像书院,更像一个风景优美的庭院,楼台亭阁,错落有致,假山小湖,风景独好。

    不时还能看到一群学生在那里争论,争论的题目还都很大。

    ‘景正新政的弊端。’

    ‘我朝政局的架构优缺。’

    ‘士绅纳税与优待士人。’

    朱栩偶尔会停住脚步,静静的听一会儿,而后笑着迈步向前。

    学生都不大,十一二岁,不管是论点还是论据都有些‘幼稚’,说不到关键点上,但对他们的年纪来说,也算是难能可贵。

    朱栩漫步在这里走着,不自觉的感觉这里很大,都比后世的大学还大了,估计起码有五千亩!

    “真是大啊……”朱栩感慨,要知道,这可是在扬.州的新城区,不是偏远郊区,这江.都书院真不一般。

    朱栩逛了一圈,来到了一排教学院,红砖绿瓦的一排排二层小楼,四处都是郎朗的读书声。

    一群人悄然走近,朱栩在一个相对安静的教室窗前停下,目光向打开的窗户里看去,不由得一怔。

    只见教室里有三十多个人,全都是席地而坐,一个中年人坐盘坐在前面,学生们围坐在四周,听着他的讲授。

    中年人面色从容,春风和煦的笑着道“太祖皇帝起于布衣,驱逐鞑靼,再建中华,我中.国从太祖,成祖至今已两百年多年,国土逐渐丧失,朝廷从进攻的心态转变为防守,一道长城,东南的缅.甸,安南都曾不断入侵,至当今皇帝登基,奋起肃理军政,平定北方之患,方有数年之太平。今天的考题:现今灾连绵不绝,民乱此起彼伏,朝廷的革新磕磕绊绊,国库日渐空乏,我大明……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一出,朱栩顿时就神色微动,目露沉色。

    中年人前面的都十一二岁的少年人,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就非常热闹的开口。

    “从秦至今,最长享国不过四百年,我大明情势严峻,须认真应对……”

    “朝堂诸公早有预感,‘中兴大明’已经多年,我认为朝廷之所以能消灭建奴,是多年的积累之功……”

    “我大明何处去,自然是要‘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这岂是容易,连古之圣贤都无能无力……”

    “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一群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转眼间就非常激烈,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

    中年人盘坐在那,微笑着不动,只是静静的听着。

    窗外的朱栩听的更认真,眼神里微微闪烁,不由得低声自语“‘天下大同’……”

    人之所以迷茫,是因为看不清前路,不知道终点,或者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现在明朝书院林立,思想流派丛丛,就是因为明朝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前进的方向以及一个目标。

    ‘天下大同’或许忽悠不了所有人,可是定一个或者几个阶段的目标,还是很容易的……

    朱栩转身,笑着道:“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走,回去吧,朕要好好琢磨琢磨。”

    曹化淳与曹变蛟都是一头雾水,只得跟着朱栩转身离开。

    朱栩等人刚刚转身,一直微笑着的中年人,转头看着朱栩一群人的背影,眉头微皱。

    “这个人的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朱栩今天算是收获颇丰,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提笔就写下了几个大字:大明发展终极目标以及现阶段规划。

    刚要继续写,朱栩就皱眉,如果写一般的文章,他自信立意,遣词造句都还过得去,要是这样一篇文章,给天下人看的,心里难免就有些怯意。

    “得找个枪手……”

    朱栩自语,然后开始列提纲,从无到有,详详细细,来来回回,每一个细节都要仔细斟酌,权衡,丝毫偏差都不能有。

    这一忙起来,朱栩就全部沉入进去,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觉。

    嘭

    突然间,一个棍子敲打窗户的声音将朱栩惊醒。

    他抬起头,眼前一晕,一阵心悸,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皇上,我们可以进来吗?”曹变蛟敲着门,低声道。

    朱栩深深吸了口气,定着神道:“嗯,进来吧。”

    曹变蛟推门而入,四处观察一番,然后走到窗户,推开看去。

    只见一伙几十人正在火并,手里拿着刀棍,正在不顾一切的拼砍。这不同于早上见到,纯粹只是找麻烦泄愤,这一次,是真的在拼杀,丝毫没有留手。

    鲜血横洒,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朱栩揉着太阳穴,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半黑,暗吐一口气,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变蛟关上窗户,走回来道“皇上,内阁发布了新的盐政,扬.州的盐商已经失去理智,在大街上火并。”

    朱栩眉头一动,自语道:“朕记得,毕师与舅舅曾经联名上过一道奏本,是要梳理盐政,将盐商控制在九家,结束纷乱的局面……”

    这样的好处在于好控制,易监管,不需要朝廷投入太多,同时慢慢的直接纳入内阁的直属机构,正规化。

    这样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将大部分盐商都踢出局,尤其是一些老牌盐商,依靠盐,漕运发家的很多人,都将失去这块肥肉。

    “严重吗?曹卜善怎么做的?”朱栩转头看着刚才的成果,神色不动的道。

    曹变蛟面上有些肃色,道:“听说曹卜善已经调动府兵,正在四处弹压,不过不止是扬.州,听说苏.州,应天府一带也是如此,盐商斗的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波及到了惠通商行……”

    惠通商行以及所属的商业集团是朱栩的命根子,一听他就道:“怎么波及了?”

    曹变蛟也知道这里面的关系,稍稍犹豫道“有些地方是劫掠,有的是抵制,有的是不再合作,且扬.州府有了不好的传言……”

    朱栩眯了眯眼,笑出声道:“这是拿朕当出气口啊……呵,说来也是,他们不拿朕又拿谁,谁让朕好欺负……”

    曹变蛟听得出,皇帝生气了,立在那面无表情等着旨意。

    朱栩拿起笔,继续完善着他的这本注定是巨著的纲要,依旧是笑着说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难,那就是各省的盐商成立商会,内部均分市场,对外竞争……只是,朕的这些官老爷,会有几个有能力想到这一点,又能处理得好这件事,而不是推给朝廷?”

    曹变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朱栩的背影,依照皇帝的性格,后面肯定有旨意。

    “先不管,准备完善,吃完咱们去小秦淮上看看。”朱栩写着道。

    曹变蛟有些意外,应声道:“是。”

    朱栩心里有数,几人简单吃过晚饭,便收拾一番,前往小秦淮河。

    所谓的小秦淮,自然是比拟应天府,也就是金陵的秦淮河而来,是扬.州最为繁华的一段地方。

    小秦淮河,从东门出到东水关,不过四里,两旁的歌楼舞榭,茶肆酒楼,画舫教场,栉比鳞次,数之不尽。所谓的名士名妓最是喜欢流连之地,在扬.州盛极,是为繁华胜地!

    朱栩没有去坐船,而是来到了一座桥头之上。

    这座桥叫做在四望亭,可以看到这亭子的四面,是一处比较特殊的地方。

    东面叫做彩衣街,专门卖的是女子首饰,布料,胭脂水粉,来往都是女子,袅袅而行,步步沉香,一眼看不到尽头。

    朱栩漫步走着,一面欣赏着秀丽风光,一面也体察着扬.州的风土人情。

    “春晖园,小东园,翠园,珍园,吴园,梳妆楼……”

    朱栩一个个看去,每一个都奢侈精致,美轮美奂,令他分外的新奇。

    今天补更,会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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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可人已经聚集,喧闹冲天,男女老少,接踵而来,络绎不绝。

    曹化淳身穿常服,跟在朱栩身侧,目光四处流连,神态颇为感叹,俯身在朱栩耳边低声道“公子,这扬.州是比京城要繁华几分,风土人情差异也极大。”

    朱栩学着交错而过的士子名士,手里摇着扇子,颇为放荡模样,笑着道:“嗯,确实。”

    京城在北方,加上多年来北方不停,北方人都颇为‘尚武’,有‘肃杀’之气。南方承平两百多年,文风鼎盛,自然是情怀满满,少有坚毅。也就是时人长说的‘北方骑马,南方坐船’,简答来说,就是一个硬,一个软。

    朱栩说了一句,依旧踱着步子,目光时远时近。

    这小秦淮虽然只有短短的四里,可吃穿住行的商铺,外加不断出现的‘名妓楼’,教场,歌坊,画船,将这条小河推向了繁华的巅峰。

    “咦,这是哪一家?”朱栩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前面的一排院落惊讶道。

    这一排院落了不得,外观都一样,连绵不绝,估计要有几十间,后面的院落也是依山傍水,此起彼伏,怕是占地千亩不止!

    这小秦淮是真的寸土寸金,一般人能买下一间小楼就算大富了,这一家居然能拿下这么多,定然不是普通人!

    曹化淳上次没有调查清楚扬.州书院,这次是分外小心,早早就查清楚了,闻言就道:“回公子,这是亢家,山.西人,是盐商,家有巨富,在扬.州极其有名,仓庾有数千间,单单存粮就有十万石!人称‘亢百万’。”

    朱栩目露讶色,道:“十万石……这样的大户在扬.州多吗?”

    曹化淳抬头看了眼,道:“这一条河上,有七八家。”

    朱栩睁了睁眼,旋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人富得流油,总有人穷的要饿死。

    朱栩又看了眼这亢家院落,继续往前走。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侧脸,心里微动的道“这亢家恃富骄悖,好为狂言。前年山.西大旱,郡县里的人挣扎挨饿,人心惶惶。亢家最是从容,还传出了一句话来:‘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

    朱栩嘴角微翘,摆手道:“藏污纳垢也好,藏珠埋玉也罢,朕都希望这里繁华不减。”

    这里可是他的钱袋子,现在是万不能出事的,至于杀鸡取卵的事,那是蠢货干的!

    至于其他,他心里已有了盘算。

    曹化淳没有多言,现在盐商们闹腾的这么厉害,这亢家估计也是逃不了,只是他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到底如何。

    朱栩等人来到了小秦淮岸上最大的一处青楼,名曰:盈秀坊。

    这坊间连着河堤,河堤上漂浮着七八个花船,灯火通明,精巧有致,静待有缘人。

    朱栩看了眼,直接走进这盈秀坊。

    入眼就是一个类似广场的硕大舞地,七八个妙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撩人的丝竹声入耳,三边的桌前坐的都是文人骚客,摇头晃脑,推杯换盏,边上的女子是衣着微露,香肩美腿若隐若现,再添一份熏意。

    青楼朱栩也去过几次,但总觉得这里比京城的‘会玩’,更有格调,不那么的‘下流’。

    他站在那,细细的打量,女子大部分风尘味特别足,只有偶尔几个才有‘名妓’的风度,书卷气浓郁,气质高雅,并没有坦胸露乳,也不曾低头媚笑,倒是四周的男子拼命的讨好,说着一些白天绝对听不到的肉麻话语。

    这些男子从十三四岁开始,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甚至还有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头,双手搂着两个姑娘,上下其***言秽语,毫不避讳,当真是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还真是形同废纸……”

    朱栩默默道,‘九条规定’当初掀起多大的风浪,可似乎出了京城,其他地方没有一丝作用。该如何依旧如何,仿佛朝廷的新政远在天边,永远都不会到这里——就仿佛过去近百年的朝廷革新一样,包括张居正的改革!

    “公子可也是为了李姑娘来的?”突然间,一个粉脸脂面,四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妇人走过来,一脸腻笑的打量着朱栩,笑呵呵的说道。

    朱栩心思转动着,笑着道“自然。”实则他连这李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妇人顿时大喜,道“公子请跟我来,李姑娘正在宴客,正缺了一位,您快跟我走。”

    说着就来拉朱栩的手,朱栩笑而不语,巧妙的躲开了。

    妇人越发的高兴,道:“一见公子就不是寻常人,我们李姑娘那也是一个仙子,绝不会让公子失望的,在座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公子放心,绝不辱没您的身份……”

    朱栩手里的折扇背在后面,目光微动,这老鸨的话说的是真漂亮,待会儿他要是不掏银子自己都会觉得臊的慌。

    妇人领着朱栩从侧面的楼梯上了二楼,很快来到一个雅间,似是女子的待客之所,烟熏袅袅,檀香四溢,伴随着谈笑风生的笑语传出来。

    “方公子,柳大人,人我给您找来了……”妇人推开门,大声的笑道。

    朱栩站在门口,抬头看去,只见里面坐了三个人。

    一个白衣女子,蒙着面纱,身姿窈窕,气质脱俗,左边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面色白皙,面朗星目,着实潇洒英俊,他对面是一个半百的老者,面色红润,双眸炯炯,腰杆笔挺,颇有威仪。

    ‘蒙面纱的应该就是那李姑娘了……’朱栩一眼扫过,目光落在年轻人与那半百老者身上,这两人应该都在他的‘九条’里。

    李姑娘微微倾身,轻声细语的道:“有劳妈妈。”然后才看向朱栩,道:“公子请。”

    朱栩对着曹化淳,曹变蛟摆了摆手,迈步进去,抬手道;“在下朱有酒见过李姑娘。”

    蒙面的李姑娘一怔“有酒?”

    那公子与老者也都是愣神,还有这样粗俗的名字?

    在大明或许有很多人不识字,读不了书,可正式的名字都不会普通,那是一辈子的事,父辈取名都是要花钱送东西找有学问的人请教方可取来的。

    朱栩看着几人的目光,不在意的笑着道“让诸位见笑了,从小家穷,父亲只望有肉有酒,衣食无忧,于是给我们兄弟取名有肉,有酒。”

    那李姑娘倒是颇为通情达理,微笑道:“朱公子请坐,有酒二字颇有意境,并非粗鄙,无需介怀。”

    朱栩抬了下手,迈步向前,在这李姑娘对面坐下。

    那妇人已经悄然退出,笑容满面的关上了门。

    李姑娘倒了杯茶,双手奉送给朱栩。

    朱栩连忙抬起屁股,双手接过来,道:“有劳姑娘。”

    李姑娘双眼带笑,旋即坐回,向朱栩道:“刚才柳大人说了一种颇为新奇的游戏,需要四人配合,不知朱公子可愿意?”

    朱栩喝了口茶,微笑道:“姑娘不妨说说看。”

    那面色红润,双眼闪烁着异样光泽的柳大人看着朱栩,大声的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三人赋诗,李姑娘以琴相和,若是我们三人中有谁接不下去,五两银子处罚,四两归其他两人,一两归李姑娘,若是李姑娘的琴和不出,次数最多者……就是李姑娘香闺,今晚的入幕之宾!”

    柳大人话音落下,那李姑娘虽然蒙着面纱,还是看到一抹绯红,轻轻低头,很是羞怯。

    朱栩神色不变,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

    这帮人就是来找冤大头的吧?恰好,他比较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