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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皇后很生气,是真生气了,她之前也知道朱栩在宫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终归还有分寸。

    但这一次,张皇后觉得不能再姑息下去了,朱栩现在还小,管还来得及,若是日后生出不必要的心思,那就晚了。

    张皇后沉着脸,冷声道“你说!说不出好歹来,今后连景焕宫都别想出去!”

    朱栩揉着耳朵,一脸谄媚笑容道:“皇嫂,别那么生气,对我大侄子不好……”

    张皇后一拍桌子,寒着脸道“给我说!”

    朱栩笑容不减,懒散的趴在桌上,纠结着道:“皇嫂,起先我也就是想教训下那个张鹤鸣,你都没看到,他有多嚣张,看我小,尽欺负我……”

    张皇后眉头一皱,道“你少糊弄我,继续编下去。”

    朱栩摇头晃脑,无奈道:“皇嫂,我真的没想怎么样,只是后来发现他们弄到的财物真是太多,我不想便宜那帮贪官,就都给运回宫里了,事情公爷都在一旁看着,我真没骗你啊……”

    张皇后大体情况已经知道了,朱栩这一举就让朝廷多了二十年的税收,作为皇家人,真要去处罚,其实也说不过去。

    但张皇后已经决心控制朱栩的活动,不能让他走上邪路。因此脸色依旧很难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道:“你休想糊弄我,这件事我会与皇上说的。从今天起,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宫,还有,宫外的那些事情,你尽量都给断了,要是你再惹出事来,我就让人押着你去封地看管!”

    朱栩听着直咧嘴,这次张皇后是真生气了,赤果果的威胁啊。

    “皇嫂,给我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吧……”朱栩垂死挣扎。

    张皇后却不理会他,冷哼了声道:“回去给老老实实的反省,要是再不老实,我就将景焕宫的人都给你换了。”

    朱栩虽然猜到后果严重,但却没有料到严重到这种程度,撒娇耍赖这样的绝招都不管用了。

    “皇嫂,我饿了……”

    “哼,还知道饿,今天的事情没完我告诉你,焕儿,准备点吃的,本宫饿了。”

    朱由校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嘴角一笑,转身向回走去。

    朱由校一边走一边闲聊似的道“刘卿,你说,朕该怎么处置惠王?”

    刘时敏躬着身走在朱由校身后,语气不卑不亢道:“回禀皇上,惠王乃是宗室,又是奉的皇上旨意,此番虽有些逾矩,却也算不上有罪,如何处置,皇上当乾纲独断。”

    朱由校脚步一顿,微带诧异的转头看向刘时敏,奇怪的笑道:“你今天的话,有点多啊。”

    刘时敏微微躬身,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朱由校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他踱着步,慢慢的走着,心情特别的好。

    他心情好,并不是因为国库有钱了。而是因为,他这一次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大明开国以来,文人地位奇高,动不动拿大道理压皇帝,以企图限制君权,让皇帝成为道德圣人而架空权利。历代皇帝都与朝臣们斗智斗勇,利用一切手段抢夺权利。

    尤其是自从万历之后,朝臣们空前团结,特别是东林党,更是让朱由校如坐针毡,片刻都不得安心。他本企图利用魏忠贤纠结的阉党对清流以限制,却莫名其妙的夭折了。

    随后他又希冀分裂朝堂,扶持顾秉谦等人以抗衡东林党,但目前还没有成效。

    但这次,却让朱由校看到了希望,因为他站在道德制高点,握有朝堂大臣们的罪证,虽然无法大规模清洗,但一些他一直想做却无法下手的事情,可以借这件事,光明正大又不动声色的展开了。

    “啊……”朱由校突然叫了一声,仰头摔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刘时敏吓了一大跳,慌忙走过去要将朱由校扶起来。

    “皇上,皇上?”

    刘时敏将朱由校翻过来,看着他头上出血,眼睛眨动着,仿佛没有什么意识,不由急的大叫。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刘时敏扶着朱由校,大喊起来。

    朱栩刚刚回到景焕宫,朱由校昏迷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朱栩神色一惊,跑了一步道“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现在可是一个关键时刻,要是朱由校有什么事情,那真就要出大事了。

    曹化淳也一脸忧色,道“没有具体消息,景阳宫那边都出不来人,皇后娘娘也一直陪着。”

    “走,去看看。”朱栩站起来就道。

    曹化淳连忙拉住他,道“殿下,您忘了,您被禁足了,景焕宫都出不去。”

    朱栩眉头紧皱,想了想,急色道:“你,去景阳宫盯着,有什么消息,马上派人来告诉我。”

    曹化淳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答应一声便匆匆跑了出去。

    “殿下,皇上在宫里,不会有事的,喝杯茶压压惊。”

    姚清清从里面走出来,给朱栩端着一杯茶,温声说道。

    朱栩接过茶杯,抱在怀里,坐在躺椅上,神色依旧凝重。

    历史上的朱由校,就是落水后病死,想到‘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之类词,让朱栩忧心忡忡。

    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朱由校默许或者眼皮子底下做的,有的他不知道,知道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皇嫂还没有诞下皇子,如果换了他那五哥登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过去,直到天色都黑了,曹化淳才匆匆跑回来。

    “殿下,打听到了。”曹化淳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说。”朱栩一直在等着,迫不及待的问道。

    曹化淳喘了口气,道“皇上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头,腿折了,其他没多大事,已经醒了,太医说修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朱栩心底的大石轰然落地,道:“好了,你去吧。”说完,他自己便躺在睡椅上,一躺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姚清清走过来,伸头看着朱栩,轻声笑道:“殿下,晚饭还吃吗?”

    朱栩躺在那,睁眼看着姚清清,翻了翻眼,道:“不吃了,做点点心,晚上我醒了吃。”

    姚清清点点头,转身走开。

    朱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滚来滚去。

    他对于冒头的事情,是深思熟虑的,同时他也知道,今后无论他再怎么低调,都会被卷入朝堂争斗之中,祸福难料。

    最为关键的是,朱由校的态度。他毕竟是朱由校的兄弟,应该是朱由校最为警惕的一批人中重点。

    朱栩的床够大,而且七月份的天气将热未热,正是舒适,他无聊的翻来覆去,拿起书,看两眼就看不下去,心里总是有东西让他定不下心,觉得没力气。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卧室,躺在他的躺椅上,无精打采的望着泛起鱼肚白的门外。

    朱栩目光无神,将最近两天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思索起来,确实很多地方引起了忌讳,但仗着年纪小,问题倒也不大,至于张皇后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现在问题纠结在于,朝堂那帮大臣的反弹,夺人钱财胜过杀人父母,何况还是几千万两,六部九卿都有涉及,几乎将满朝文武都给得罪了。

    他们的反弹力度,决定着朱由校对他的‘惩罚’力度。

    “啊,等今天的廷议结束就好了,睡觉睡觉。”

    朱栩大叫一声,蜷缩在躺椅上,闭着眼各种催眠自己睡觉。

    颠来倒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栩终于昏昏沉沉的的睡着了。

    金銮殿上,朱由校高高的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

    下面的满朝文武,吵成了一锅粥。虽然这才收赃成功,分赃未成,但大部分人都有涉及到这件事。不论是想脱罪的,推卸责任的还是公报私仇,挟公泄私愤的,夹杂在一起,相互攻击倾轧,如同一千只鸭子在叫个不停。

    朱由校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好听,他一直平静的听着,看着,什么也不说。

    这场廷议,从早到中,从中到晚,争吵不休,四五个时辰才算结束。

    直到天色将黒,姚清清觉得实在不能让朱栩再睡了,轻轻摇了摇他,唤道:“殿下,醒醒。”

    朱栩头昏脑涨,睁开眼看着天色,痛苦的叹道:“天还没亮啊……”

    “殿下,天色都要黑了。”

    曹化淳也出现在朱栩身前,尖声细气的道。

    朱栩一怔,却还是头疼的厉害,晃了晃脑袋,朝着不远处的姚清清道:“清清姐,打盆水来,我要洗脸。小曹,说吧,我听着。”

    朱栩睡的太久了,腰酸背痛,浑身无力的从椅子上爬起来,向着水盆走去。

    曹化淳看着姚清清去打水,笑着对朱栩道:“殿下,您今天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今天的朝堂,可是热闹无比,皇上一人力压群臣,让整个朝堂都没有反对声。”

    朱栩将凉水拍打在脸上,闻言一怔,道“详细说说。”

    曹化淳跟在朱栩身侧,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不论是内阁还是六部九卿,这次都很尴尬,几乎没有敢跟皇上唱反调的,几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员都被罚俸半年,张鹤鸣更是被削籍,遣戍边关。”

    这个朱栩倒是不怎么意外,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样结束,说不得朱由校会逐步清理这次涉案的朝堂大员。

    朱栩擦了擦脸,使得自己清醒几分,转头看向曹化淳道“那我呢?”

    曹化淳眉头皱起,道“朝堂上,倒是有不少人弹劾殿下,不过皇上都轻飘飘的略过了,然后,也没有人再提了。”

    “没有人再提?”

    朱栩一边走回他的躺椅上,一边琢磨着这句话。

    想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头绪,他还是浑身乏力,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件事先不管,朝堂上的事情咱们也不去管。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商行是初步建立起来了,接下来,就是帮助李德勇那边铺设好渠道了。”

    曹化淳对这些不懂,只是含混的点头。

    这一年京城的天气热的特别快,七月中旬就热了起来。

    朱栩被禁足,景焕宫就那么大,他更感觉跟个笼子一样,让他浑身难受,吃不饱睡不好,千磨万泡的在张皇后那终于解除了禁足令,不过只是能出景焕宫,依旧是出不了皇宫!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操控着宫外的作坊,其他事情都暂时偃旗息鼓,免得让别人抓住把柄,将刚刚消停的风波再次激荡起来。

    城东作坊。

    李德勇看着一缸缸玉米粉,也就是棒子面搬进仓库,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光辉。

    他在给着身边的一群人介绍,豪气冲天的道“这叫做玉米,亩产是小麦的2倍左右,如果是下田,可能会翻到三倍!”

    “这么厉害?”

    “听说是番邦传来的,昨天做的点心,口味倒是很特别。”

    “如果是这样,那价格真的降一半,我们也有钱赚啊。”

    李德勇嗤笑一声,看着这群人道:“你们还真指望我降一半,告诉你们,只要卖出去多了,市场占到了,咱们就涨价,慢慢涨,涨到白面的九成或者八成,总之,要最大程度的赚银子!”

    “啊,那可就赚多了。”

    “是啊,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本了。”

    “李掌柜,听说东家又给了十万两,是真的吗?”

    李德勇轻哼一声,带着得意的警告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东家之前陆陆续续投了几十万两,三个月内,必须给赚回来,听到没有!”

    “掌柜放心,只要这棒子面不断货,我保证,做多少都给卖出去。”

    “是啊,哪里用得着三个月,估计一个多月就够了。”

    “掌柜的,我又有些老乡逃难过来,您,还能帮忙安置一下吗?”

    李德勇大手一挥,看着众人,一脸自信的道:“据我所知,东家最近确实计划买地,到时候有多少人,都给你安排了。”

    “谢谢掌柜。”

    “谢东家!”

    “是啊掌柜,东家要我们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掌柜的,什么时候我们能见见东家,当面感谢一下。”

    李德勇摆了摆手,傲色道:“东家是贵人,岂是那么容易见的,下次他要是再来,我会让大家见一见,沾沾贵气。”

    京城中,妩青苑。

    一身颇为华丽锦衣短卦,头戴冠冒的男子,一脸春风的看着对面的老鸨,笑呵呵的道“王妈妈,好久不见啊?”

    这王妈妈看着他,目光一闪,同样笑容满面的道:“哟,韩公子,您可少来了,我们家娟娟可惦记您很长时间了。”

    韩华神秘一笑,道:“最近忙着赚银子,当然了,这样的好事,我自然不会错过王妈妈的。”

    王妈妈又看了韩华一眼,脸上笑容稍淡,道:“韩公子说的是什么生意?”

    韩华扇子一合,笑容越发自信道:“王妈妈,你这妩青院,每个月点心,糕点,馒头之类的少说也有三百两吧?”

    这青楼勾栏是公认的销金窟,不过王妈妈却皱着眉头,道:“韩公子,有话你不妨直说。”

    韩华瞥了眼四周,直接道:“那好,是这样,我有兄弟开了个作坊,可以每日给你提供你要的点心,馒头等各式吃食,成本嘛,是外面的九成,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要省个几十两,加上其他费用,王妈妈,这一个月省个上百两,绝对是没问题。”

    王妈妈眼前仿佛看到一百两银子在桌上从韩华的身边推到她身前,不过她瞬间就冷静下来,看着韩华眯着眼道:“韩公子,真有这样的好事?现在的米粮,可是一天一个价。”

    韩华微微一笑,道:“王妈妈,家父虽然辞官归乡了,但终归是曾经的朝廷五品大员,而我,品德上,可曾有任何污点?坑过谁?”

    王妈妈看着韩华,心里绝对人品倒是可信,但这种事,可不是韩华两句话,一句品德就能信得过,他笑的很假的道:“哎哟,王公子,这么大的事,你总得让我跟下面的人商量一下吧?”

    韩华自然看出了王妈妈的犹豫,又道:“这样,王妈妈,我呢,给你担保,可以让你先用,一个月一结,这一个月内,你可以随时终止,如果觉得好,咱们再签契约,这样如何?”

    王妈妈眼睛一亮,道:“不用任何押金?”

    韩华一摆手,道“有我在,不需要。只要每日送来的账单,您签一下有个凭证就行了。”

    王妈妈这次是意动起来了,最后挣扎的道:“真的是九成?”

    韩华嘴角不动声色的翘了起来,肯定的道“王妈妈,如果你一个月进三百两,九成,五百两八成五,超过一千两,八成!当然,我不管你进来用作什么,或者给谁一起用,只要从我进了这些,折扣我立马返给你!”

    王妈妈脸上动容了,坐在那,手指忍不住的动了起来,仿佛在打算盘,噼里啪啦响。

    “好,就这么定了!”王妈妈站起来,看着韩华道:“看在韩公子的面子,我就试试。”

    “好。”

    韩华也很痛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上面是印刷好的格式,放在桌上,对着王妈妈道:“王妈妈,这个是订单凭据,上面有下单的地址,您填好需要的数量,点心样式,地址,签收人,按地址派人送过去,有专人接待,保证一个时辰内送到!”

    王妈妈看着这一叠纸,笑道:“哎呀,韩公子,这可真是新奇啊。”

    韩华搞定了这一家,心里大喜,这一家,他以后每个月至少都有五两银子收成了。

    他心里大定,这已经是二家了,他得再接再厉,看着王妈妈笑道:“那是自然,王妈妈,如果是需要,要早一点下单,这样才不会误了时辰,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我保证给你摆平的舒舒服服。”

    王妈妈笑眯眯的点头,将韩华给送了出去。

    送走了韩华,一个伙计模样的走到她身后,道“王妈妈,咱们真的要这么干?”

    王妈妈看着韩华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能省钱为什么不干,你随便填一下,送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咱们再说。”

    那伙计看了眼,点头道:“好,咱们就试试,要是不好,就赖他这一笔。”

    一茶楼上。

    一副地痞无赖模样的中年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着桌对面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道:“老王头,你这一个月,能有多少银钱?”

    管事模样的人似百无聊赖,斜着眼打量着对面的中年人道:“老于头,你不会是没事了,来我这打秋风吧?”

    老于头名叫于梦善,在京城地面上,是那种三教九流都能穿梭自如的人。

    他看着对面的王管事嗤笑一声,道:“打你的秋风,你一个月不到五两银子吧,能有什么秋风给我打?”

    王管事一怔,看着于梦善道:“怎么着,你有了什么发财的门路?”

    于梦善磕着瓜子,嘿嘿一笑道:“现在,我什么事也不干,我每个月都最起码有二十两的银子进项,怎么样,比你强多了吧?”

    那王管事连忙走起来,凑近道:“说说,看看我能不能也参与一把,咱们是老朋友了,有钱赚你不能独吞不让兄弟知道吧?”

    于梦善优哉游哉的磕着瓜子,脸色一动,得意道:“好,那我问你,你们冯家,一年单论米粮少说也得一千两银子往上吧?”

    王管事一听,疑惑道:“你也给人做管事去了?”

    “我才不去给人做下人呢,”于梦善将瓜子壳扔掉,道:“我也知道你想什么,我才不会去做那种事。不过,我确实有了个东家,我负责给他找下家,然后拿佣金。”

    王管事脑子里还是那‘每个月二十两进项’在盘旋不停,急着问道“做的是什么,下家要做什么?”

    于梦善似无所谓的说道“简单,就是你们府上的馒头,点心一切面食类都做,价格嘛,是你们在外面买的九成,如果买的多,降到八成也行。”

    王管事作为冯家管家,管着一百多口人的吃喝拉撒,他最清楚现在每天出去的银子,一听于梦善的话就是一惊,道:“真的能够降到八成?现在米粮可是见天在涨?”

    于梦善看着这王管事,道“你也要?”

    王管事瞥了眼四周,凑近低声道“你不知道,最近冯家也被朝廷抄了,老爷正想办法开源节流,如果这个真行得通,我倒是不在乎银子,关键是让冯老爷看中我,以后成为冯家大管家,那就风光了。”

    于梦善嘿嘿一笑,道:“好,那我就帮老弟一把。这是单子,填好派人送过去,会有专门的人接待,每天定个时间,会按时送达的,至于省下的银子是你自己的还是给你们老爷看,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王管事看着这个单子,道“好,多谢兄弟,我这就回去试试,要是真行得通,我请兄弟喝大酒!”

    这一天开始,官宦大户,巨商豪客,青楼勾栏,客栈,驿站,小户人家,小商小贩甚至过往商户,几乎都遭到了疯狂的轰炸。

    “快快,账房,这边人手不够。”

    “这个错了错了,重新算。”

    “快点,今天的账目必须清楚知道吗,谁敢马虎,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是城东作坊里,账房大房子里的声音,各种算盘噼里啪啦打的欢实。

    “对账,快对账,晚上要封箱的,规矩你们都忘了吗!”

    “现银封条好,送入库房!”

    “账目都拿过来,算好之后呈上来。”

    这是惠通商行,几乎没有一个人在闲着,跑来跑去,大喊大叫。

    魏良卿满头是汗,不停的对着账本。而他不远处,傅涛也好不到哪里去,阿拉伯数字学的本来就不算太熟,加上事情忙乱急,朱栩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让他边做边学了。

    直到半夜,惠通商行的账目才算理清楚,傅涛知晓了总数额,记载在小本子上,揣入怀里,对着魏良卿道:“大掌柜,这里交给你了,我出去一趟。”

    魏良卿连忙说道“好,总账尽管去忙,有我在尽管放心。”自从朱栩露了面,傅涛与朱栩的关系自然也瞒不住,他可不敢稍有怠慢。

    傅涛揣着账本急匆匆出门,直奔城东的作坊。

    一到作坊,李德勇就满头大汗,道“总账,你可来了,再不来我都得疯了。”

    因为朱栩采用了两套记账方法,一个是阿拉伯数字,一个是现在的汉字,所以唯有傅涛以及傅涛培养出来的人才能明白,没有傅涛这个总帐房在,李德勇也没有办法去核算清楚今天的营收。

    “好,我来了。”

    傅涛二话不说,指挥着他的人,开始核算今天的收入。

    直到天色泛白,傅涛才红着眼对着李德勇道:“好了,账目清楚了。李掌柜,今天不错,是净赚,保持下去,下个月,每个月起码能赚两千两!”

    李德勇现在对赚多少不感兴趣,他只是不想这么亏下去了。一听就激动起来了,搓着手道:“好好,请总账给殿下说,奴婢一定好好干,不会让殿下失望!”

    傅涛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便揣着账本出了作坊,向着他家方向走去。

    傅涛刚刚走进院子,就发现他父亲傅昌宗的书房灯还亮着,不由得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

    他在外面敲了敲门,轻声喊道。

    “进来吧。”顿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傅昌宗带着一丝疲倦的声音。

    傅涛推门进来,看着傅昌宗还坐在书桌后,恭敬道“父亲,您还没睡?”

    傅昌宗轻轻吐了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坐下吧,正好有事跟你说说。”

    傅涛一愣,搬过一个椅子坐在傅昌宗对面。

    傅昌宗看着傅涛,道“你是打算明日进宫见栩儿的吧?”

    傅涛道:“是,最近的账目刚刚理清,我想送与殿下看看。”

    傅昌宗沉吟一声,道:“你不要进宫了,通过那个茶楼,让他们顺带着进宫吧。”

    傅涛神色疑惑,道“为什么?”

    傅昌宗脸上出现一抹忧色,叹道:“栩儿之所以这个时候冒头,多半是因为惠通商行与那个作坊会越做越大,他势单力孤,担心以后若有人垂涎动了心思,未必守得住,所以乘这个机会立个威,断了某些人的心思。只是,这样的后患也很大。”

    傅涛对朱栩很多事情还是不太了解,迟疑道:“父亲指的后患是什么?”

    傅昌宗看着傅涛还带着稚嫩的脸,没有说太多,道:“栩儿被皇后娘娘禁足了,我最近也见不到他,倒是今日廷议之后,皇上单独留了我一会儿,跟我说,可能会升我为户部侍郎。”

    傅涛双眼一睁,目光惊愕。他自然知道,不论是他父亲还是朱栩,都习惯低调隐忍,绝不想冒头的。但是,皇上突然提拔他父亲这个近乎透明的人,这个是什么意思?

    傅昌宗看着傅涛的神色,微微一摆手,道:“没有那么严重,皇上也只是询问为父的意见。也可能是为父还没有习惯栩儿的突然之间高调后的变化。总之,在没看清事态之前,所有事情都尽可能的低调,待栩儿解除禁足了,为父找他谈过之后再做决定。”

    傅涛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旋即心里一惊,看着父亲脸色陡然有些苍白。

    傅昌宗眉头微皱,道:“怎么了?”

    傅涛连忙摇头,站起来道:“孩儿知道了,天色太晚,父亲还是早点休息。”

    傅昌宗倒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嗯,将为父的话记在心里,去吧。”

    “是。”

    傅涛强自镇定,逃一般的跑了出来。跑出来后,风一吹他才发觉,浑身都湿透了。

    “不会不会,殿下怎么可能有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再怎么说,他也没有那样势力,对对,父亲与殿下都不是那样的人……”

    傅涛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他被心底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京城的天气进入七月之后,一天热过一天,加上被禁足在他自己的宫里,哪怕是好些天了,朱栩依旧觉得,真是太热了。

    一边喝着姚清清做的凉茶,还有姚清清给扇着扇子,依旧除去不了心底的燥热难耐。

    “殿下,”曹文诏站在朱栩身前,递给一本账册,道:“这是傅公子命人传来的账簿。”

    朱栩点了点头,接过来打开看了起来。

    都是毛笔大字,隔的老远都能看得清,就是一页也没有多少内容。

    朱栩慢慢的翻着,同时心里计较起来。

    不论是商行还是那个作坊,虽然归根结底都是为赚银子,但也有其他功能。比如,商行他就是打算将他发展成大明最大的钱庄,以此来将大明经济状况摸个大概,日后想要反走私亦或者其他手段对付后金也是个极好的渠道。而那个作坊,一些馒头点心之类,根本赚不了多少银子,他的目的除了渠道,还有就是为抗击以后的干旱与蝗灾做些准备的。

    随着朱栩翻动,目光不由得眯了起来。

    哪怕是他那日放出了朝廷要二次‘抢劫’的谣言,惠通商行的生意也没有像他预计那样红火,但现在为止,总共存银不过八百万两。

    “是我太心急了?还是这帮人被朝廷都抄走了?”

    朱栩低语,却也没有在意。他相信,招牌立起来了,慢慢扩大,一些手段使出来,银子会像流水一般的进入他的口袋。

    倒是作坊的生意,好的出乎他的意料,单日出货量就破万了。

    朱栩实际上是低估了明末的艰难,米粮有时候比黄金还要金贵。

    更何况,大明干旱,蝗灾,地震频发,民变连连,尽管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低价的面食依旧是值得疯抢的。

    朱栩慢慢的翻着,当看到杨怀忠的名字的时候,双眼不由得一眯。

    这位大同富商,在晋商中并不显眼,却是那种最为低调,闷声发大财的人物。在后世,他也曾开过一位晋商的棺椁,那个陪葬简直不逊于一位藩王!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与占领台、湾的荷兰人,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有来往,同时还兼着与后金的走私活动!

    “别急别急,慢慢来。”

    朱栩轻声的告诉他自己,压着心底的急迫,告诉他自己,算计他们的时机还没到。

    “好了,存档吧。对了,清清姐,来个西瓜,冰镇的。”朱栩将账簿合起来,转头冲着姚清清喊道。

    姚清清看了两人一眼,微微屈膝,转身向厨房方向走去。

    曹文诏瞥了眼四周,走近低声道“殿下,我收到消息,皇上想要将魏忠贤放出来。”

    朱栩立时就心里一跳,但很快就压着眉头思索着,道:“确定吗?”

    “听说,皇上还派了近侍去天牢看过,基本肯定了。”曹文诏道。

    朱栩双眼眯了起来,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丝担忧。

    魏忠贤是他送进去的,魏良卿虽然与周应秋走的不算近,但估计也瞒不了多久。若是魏忠贤知道是他设计了他,而他又回到了皇宫,那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朱栩沉默着,朱由校自从客氏死后,精神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无论是朝政还是木匠手艺都显得极其应付,因此朱栩去御书房也少的很,加上这次朱栩几乎抄了京城所有衙门,不论朱由校心里怎么想,朱栩都心虚的没敢多去去见他。

    若是朱由校心里有了什么想法,或者将对客氏死的愧疚弥补在魏忠贤身上,那对他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没有谁更比他了解魏忠贤的破坏力了。

    曹文诏看着朱栩郁结的眉头,又低声道“舅老爷那边还传来消息,皇上有意让舅老爷升任户部侍郎。”

    朱栩眉头立时皱的更紧了,明朝皇帝为了从大臣们手里争权,往往都会不顾一切的破坏祖宗规矩或者那帮文人定立的规矩礼仪,但对待外戚或者藩王上,基本都是一致的。

    那就是严防死守!

    “皇兄,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朱栩心底不安,隐约觉得朱由校这些动作,都是冲着他来的。

    “我去见皇嫂。”

    朱栩猛然站起来,穿衣服就要往外面去。

    曹文诏一怔,一边给朱栩提着衣服一边道“殿下,您是要找皇后娘娘探探口风吗?”

    “不是,”朱栩穿好衣服,又整理下,吸了口气道:“不能再一直待在宫里,禁足令必须解了。”

    曹文诏闻言不出声了,上次朱栩近乎将满朝文武都给得罪了,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但那帮大人们最是会秋后算账,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憋着什么后招对付朱栩,因此张皇后对朱栩的禁足令一直都是毫不动摇,任凭朱栩使尽手段都没用。

    这次,他也一样不看好。

    朱栩却不管那么多了,魏忠贤,这个人太过可怕,绝对不能轻视!

    飞快的来到坤宁宫门口,朱栩将一路上盘算的话语又整理了一遍,笑嘻嘻的跑进喊道“皇嫂,我又来了,焕儿,本王要吃西瓜,冰镇的!”

    焕儿正陪着张皇后做刺绣,闻言抬头瞥了眼朱栩,声音不大不小的对着张皇后嘟囔道:“娘娘,咱们的西瓜也所剩不多了,不能总给外人吃。”

    张皇后的身孕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小肚子微微凸起,看着焕儿道:“好了,咱们的惠王殿下最近一直闷在宫里,不给他点西瓜吃,我担心闷出病来。”

    朱栩坐在张皇后对面,嚷嚷道:“皇嫂,你宫里的人越来越没规矩了,要不送我宫里,我给你调教一阵子?”

    张皇后嗔笑一声,道:“行了,这个念头你乘早断了吧。说吧,今天又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朱栩腰板一挺,一本正经的道:“吃西瓜。”

    张皇后看着他,眉眼带笑,显然早就将朱栩心思看穿了,就是不接话茬。

    焕儿很快就将切好西瓜端上来,分给朱栩。

    朱栩瞥了眼张皇后,一脸关心的道“皇嫂,最近胃口还好吗?”

    张皇后脸上都是母性光辉,摸了摸小肚子,轻声笑道“还不错,你让人捎来的那些点心,倒是很开胃,最近都吃的比较好。”

    朱栩啃着西瓜,含混着道:“那就好。”

    朱栩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跟张皇后闲扯,两人都是有时间的那种闲人。朱栩吃完西瓜又要吃点心,张皇后一边绣着刺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朱栩。

    转眼就到了晌午,朱栩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嘴里也不提出宫。张皇后似也打定主意不允许朱栩出宫,就随着朱栩的话题扯闲篇。

    朱栩嘴里不停,一直吃到了晌午,转头看了看天色,蓦然向着焕儿道“焕儿姐姐,快,准备午膳,我要陪皇嫂用膳。”

    焕儿瞪大眼睛,惠王殿下今天突然改属猪了吗?

    张皇后却心如明镜,转头看向焕儿淡淡笑道:“没听见惠王殿下的话吗,去准备午膳吧。”

    “是娘娘。”焕儿隐约也明白了,抿嘴笑着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

    朱栩扯来扯去,想到魏忠贤的事情,突然转题道“皇嫂,皇兄最近常来吗?”

    张皇后脸色明显一怔,很快掩饰过去,低着头绣着道:“行了,我也累了,没事就先回去吧。”

    朱栩本来就是随意一问,眼见张皇后的脸色,他心里猛的一动,莫非那位皇兄又宠上了什么人?

    ‘我怎么感觉我最近在宫里跟瞎子一样?’

    朱栩心里嘀咕,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道:“反正也没地方去,我就陪着皇嫂聊天好了。”

    张皇后似因为朱栩刚才的话题一下子没了兴致,淡淡道:“今后每个月允许你出宫两次,每次不得超过一个时辰,要是超过了,今后就别想出宫了。”

    朱栩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心里却非常警惕起来。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一向喜怒不漏声色的张皇后,失态?

    朱栩又陪着张皇后扯了几句见张皇后确实不太高兴,这才告辞回来。

    “将小曹找来见我。”朱栩一回到景焕宫就对着姚清清说道。

    姚清清一见朱栩的脸色,神色微惊,连忙道“是殿下。”

    “最近宫里,有什么新来的人吗,我是说,后宫最近受宠的是谁?”

    曹化淳一进来,朱栩就直接问道。

    曹化淳一怔,想了想道:“殿下,也就是冯贵人比较受宠,最近没有新人进宫。”

    冯贵人那是宫里的老人了,朱栩并不怎么在意,但是没有新人,张皇后的表情怎么解释?

    朱栩眉头紧皱,看着曹化淳道“你确定没有?”

    曹化淳这会儿也不确定了,认真思索了一番,道“殿下,我再去查一下。”

    “快去。”朱栩摆手,一个能够让张皇后如此不高兴的人,恐怕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不提前搞清楚,朱栩恐怕要寝食难安了。

    朱栩坐在躺椅上,手指敲着大腿,目光沉静。

    后宫有恙,魏忠贤要出狱,舅舅要升官,这一系列的事情显得很突然,是否有联系呢?

    没有多久,曹化淳就匆匆跑了过来,递给朱栩一张纸条,道:“殿下,您快看,柔姑娘给我的。”

    柔姑娘?吴柔?

    朱栩立即跳了起来,接过来打开一看,嘴角抽了抽,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白纸黑字,写着三个娟秀小字:张艳瑶。

    朱栩心里很是怪异,他万万没想到,在后宫里,让张皇后都显得有些失态的人,居然会是她,魏良卿的如夫人,因为擅自监视他,被他命人打了一顿,然后不知所踪的张艳瑶!

    他重新坐到了躺椅上,眯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艳瑶,自然不是客氏,也许他能够让失去客氏的朱由校获得短暂的心里安慰或者新鲜感,但终究不是客氏,不能像客氏那样称霸后宫,胡作非为,无所顾忌。

    张皇后也不是软弱的人,真要是惹火她,拿起中宫皇后的架子,教训一番,朱由校都未必能护住张艳瑶。

    “行了,出宫吧,让姚清清跟我走,通知老曹准备。”

    朱栩随手扔掉这张纸,笑着站起来道。恐惧来自于未知,既然底细都知道了,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曹化淳见朱栩脸色好转,也暗暗松了口气,道“是殿下。”

    朱栩这次出宫,除了憋的慌想与傅昌宗好好聊聊,另外一个,就是一直惦记着的燧发枪。

    这个是未来对付鞑子的利器,而毕懋康与姚清清是一对苦鸳鸯,是时候让他们解一下相思苦了。

    朱栩与姚清清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向宫外走去。

    姚清清脸色平静,双手却忍不住的抓着衣裙,揉来揉去,显然很是紧张。

    朱栩微微一笑,道:“别紧张,本王答应的事情,绝不会食言的。”

    “谢殿下。”姚清清抿着嘴,微微躬身。她倒不是不相信朱栩,而是对毕懋康心存担忧。他们的关系,来来去去已经十年了,越发心冷,那种存着希望的期盼却又越发的热切。

    “殿下,换马车。”刚过一个拐角,曹文诏就压低声音道。

    朱栩一个穿梭从马车上跳下,快步跑进藏在巷子里的另一辆马车。姚清清也得了嘱咐,自然也脚步轻灵的跟在朱栩身后。

    原本的马车很快悄然离开,果然,没多久一个人影很是矫健的跟了上去。

    曹文诏等了一阵子才驾着马车离开,在胡同里转悠良久,确定没人跟踪了,才直奔城外走去。

    虽然经过朝廷的洗劫,京城还处在心惊胆战之中,但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往昔的热闹。

    被抄没的鲜少敢喊冤的,正如朝廷扣下的罪名,加上无商不奸的传统,朝廷这一举,不但捞到了足够的银子,还再一次昭告天下,重农抑商的政策,这个时候更加重要!

    城里还好,一旦出了城外,就仿佛是另一片天地了。

    一路上,全都是难民,衣衫褴褛,饿的有气无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公子,给我点吃的吧?”

    “老爷,赏几文钱,我们买点吃的吧?”

    “小姐,孩子可怜,求您可怜一二……”

    朱栩掀着帘子看着窗外,心里暗叹。

    以前教授上课的时候总说,明朝的灭亡仿佛是天意。因为明朝是华夏文化发展的空前高峰,明朝的皇帝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昏君。若是想用过去历朝历代已经发生的手段,那一点可能都没有。

    所以,明朝想要灭亡,那就只得是天意了。

    于是,天意。

    崇祯在位十七年,年年大旱,年年蝗灾,这是空前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朝代出现这样的天灾,如同要灭世一般,想想都觉得可怕。

    朱栩从小在宫里,一切都是书本上冰冷冷的字,从未亲眼看过。而今一眼看不到边的难民,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见,十几年后,李自成率领上百万流民一路攻破潼关,攻破大同,攻破京城的盛况。

    “殿下,朝廷就不管吗?”姚清清虽然身在风尘,但对这些也知之甚少,看着这些可怜的难民,忍不住的看向朱栩道。

    朱栩脸上异色,顿了下,却没有开口。

    朝廷确实有了银子,但这些银子不是朱由校或者朱栩拿来用的,还是要通过内阁,通过六部,各个地方衙门,层层扒皮,他也不知道能有几成真的用来赈济灾民。

    曹文诏驾着马车,飞快的离开,然后向着远处的一座山头走去。

    大明总人口不过六千万,理论上比后世版图要大,因此很是地广人稀。城外荒地,荒山,荒林几乎到处都是。

    在别人眼里自然一无是处,可在朱栩眼里,都是银子。

    他仿佛看到一颗颗番薯长在地底,一颗颗玉米站在上面,然后被他一个个的收走,变成银子。

    要知道,现在的地价大致为三等,下田三两到五两一亩,中田七八两左右,上田也不过十两到十五两。上田亩产小麦不过三四百斤,但是番薯与玉米就不同了,番薯要超过一千斤,玉米也有七八百斤,它们在这些荒地荒林里就可以长的很好!

    朱栩又看了眼身后的难民,心里暗吐了口气,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能把番薯玉米卖给朝廷赈灾,如果是这样,或许可以遏制那帮人的上下其手。

    “殿下,到了。”

    没多久,马车来到一个饱经风雨的院子前。院子后面是一座苍茫的大山。

    曹文诏在朱栩走下后解释道“这座山比较特别,只有这条路可以上山,我在这里安排了人,外人是上不去的。”

    朱栩笑着点头,上次给毕懋康不少资料,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他带来惊喜呢?

    朱栩扶着酸痛的腰身,望着黑漆漆大门。

    姚清清扶着他,曹文诏先一步去大门。

    实际上院子里的人早就发现了,连忙开门,曹文诏交待几句,一群人瞬间就激动起来,却一个个丝毫不乱,笔直而立,仿佛在等待着朱栩的检阅。

    朱栩挺着已经快直不起的腰,背着手,藩王气势凛然的着走过去。

    这些人都是曹文诏之前辽东的旧属,因为各种原因从辽东退出,来投奔曹文诏,最终被曹文诏安排在这里。

    “末将参见惠王殿下!”

    其中一个身穿便服,身形肥大的中年人跑过来,单膝跪地的恭声喊道。

    朱栩知道这个人,在辽东是一个把总,因为得罪了上级,一个小队都被除籍了。

    朱栩微微一笑,道“恩,都辛苦了,本王让曹指挥赏你们五千两银子,过几日给你们放个假,可以去城里玩一玩。”

    这个把总一听,大喜道:“末将多谢殿下赏赐!”他在辽东就是因为饷银闹的事,来京城可不就是为了能够舒心的赚银子么。

    朱栩一摆手,一副财大气粗模样的大步向里面走去。这个院子人也不多,就是起个防备作用,二十几个人。随着朱栩路过,都是一脸欣喜加恭敬。之前他们是因为曹文诏的关系,知道不能得罪朱栩,否则没饭吃,现在却知道,跟着惠王殿下,有饭吃,而且能吃好!

    曹文诏知道朱栩拉拢人的手段,惯常都是用银子砸。

    他瞥了眼神色有些激动的肥胖中年人,道“胡山海,你来领路。”

    胡山海一听,连忙道:“是,殿下,我领您上去,那个,山路不好走,要不我背您吧?”

    “不用,”朱栩背着手,道:“走走也好。”

    “是是。”胡山海走在前面,有着军人的粗狂也带着一点市侩,边走边说道:“殿下,这山上,白天还好,晚上雾大露水重,脚下滑,我也只上去过一次。”

    朱栩点头,这个兵工厂是他私自开的,不是军器局,自然要最大限度的保证秘密。

    姚清清一路上都显得很紧张,不时的抿抿嘴,抬头向上看看,抓着衣角,脸上有担心又欣喜。

    朱栩身娇肉贵,加上年纪小不怎么动,没走多久就浑身冒汗,气喘吁吁。

    “殿下,要不我背您吧?”

    曹文诏一直盯着朱栩,一见便走近低声道。

    朱栩摆了摆手,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不用,回去后找些武功秘籍来给我,我要练绝世武功。”

    曹文诏与姚清清都跟着朱栩日久,知道他这是玩笑,前面的胡山海一听却摇头道:“殿下,那些都没用,要我说啊,弄一个木人,拿着刀,天天对着砍,比什么都管用。”

    朱栩气喘吁吁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办法,我回去试试。”

    胡山海乐的眉开眼笑,一边走一边转着头又道:“殿下,其实您也不用怎么练,反正也不要做什么事情,这种地方,以您的身份也不用来的。”

    朱栩笑而不语,被三人保护在中间,亦步亦趋的向山上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清清也气喘吁吁的在她身侧道“殿下,快到了。”

    朱栩这副小身板,让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抬头向上看去,果然一个大院子出现在眼帘里。

    “也好,这样也安全一点。”朱栩自我安慰着,要不是还有一个叫做尊严的东西支撑着他,他一定要躺下来睡一觉。

    又勉强撑了很久,朱栩一行人才到山腰上的院子。

    毕懋康也已经得到了通知,急匆匆里里面跑出来,对着朱栩躬身道:“下官毕懋康拜见惠王殿下。”

    朱栩上气不接下气,摆了摆手道:“行了,本王就是来看看,你先跟清清姐叙叙旧,本王歇会儿。”

    毕懋康也看见姚清清了,见朱栩确实累的不轻,微微躬身道:“是殿下,请跟下官来。”

    毕懋康带着朱栩进了院子,在一个房间休息,然后他领着紧张不已的姚清清走了。

    “殿下,喝点水吧。”曹文诏给朱栩倒了杯水,递到跟前。

    朱栩躺在那,喝了一口,休息了一阵,突然又勉强坐起来,兴致勃勃的道“走,咱们听墙角去。”

    曹文诏知道朱栩的恶趣味一向很浓,眼见他都站不起来了,还是道:“殿下,还是先休息吧。”

    朱栩连连摆手,道:“快快快,扶我过去。”

    曹文诏没辙,只得扶着朱栩偷偷摸摸的出门,摸向另一个房间,悄悄的坐在窗下。

    屋子里,姚清清与毕懋康相对而坐,毕懋康神色微凝,姚清清脸上紧张。

    “原来,你被惠王殿下带进了宫。”毕懋康听完姚清清的话,若有所思的道。

    姚清清轻轻点头,道:“是你离开没多久的事情,殿下很照顾我,殿下的景焕宫也没有多少人,我平时做做饭,洗洗衣服,其他也没有什么事情。”

    毕懋康心下了然,惠王殿下才七岁,能有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见一面,他也不想纠结两人的事情,使得气氛尴尬,没话找话的道“最近城里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姚清清也不常出宫,除非闹得太大,不然也不会知道,而朱栩的事情又很多交待了不能提,她想了想,便道:“朝廷对京城不法商贩进行了查抄,各个衙门私藏众多,惠王殿下奉旨查抄了京城各个衙门,据说,得脏银超过千万两。”

    毕懋康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真的?”毕懋康也是熟读史书,久经宦海的人,自然知道大明历朝历代的事情。他一听就知道朝廷打的什么主意,也清楚知道各个衙门肯定会贪污舞弊,却没想到,那位七岁的小殿下居然这么敢?

    “那后来呢?”毕懋康又追问道。

    姚清清微微摇头,道:“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殿下被皇后娘娘禁足半个多月了。”

    做给外臣看的!

    毕懋康心里瞬间就对这件事有了肯定的推断,皇上知道了各个衙门的事情,不方面出手,于是利用惠王殿下的手,然后小惩大诫,不了了之了。

    “看来,惠王殿下不但深得皇后娘娘的宠信,也是皇上的心腹。”毕懋康低语一声,又抬头道:“那,殿下这次来,是所谓何事?”

    姚清清见毕懋康不提他们之间的事情,心下失望,但终归人是见到了,有了一丝安慰,便轻声道“你还不知道,殿下的舅舅傅大人,很快就要升任户部侍郎了。”

    毕懋康一听,神色就隐有些激动,他觉得,皇上隐忍这么久,很快就要能够控制朝堂,真正的为大明中兴而光明正大的尽力了。

    “好好,”毕懋康站起来,走了几步,道:“殿下是来看火器的吧,好,我正好新铸造了一把,我待会儿拿给殿下看看。”

    朱栩听了一阵,暗自摇头,这毕懋康是怎么让姚清清死心塌地等他十年的?

    朱栩对着曹文诏摆了摆手,起身要回去。

    结果朱栩回来没多久,毕懋康就跟过来了,一脸恭敬又带着一丝激动的道:“殿下,您看看这个,是我昨天刚刚铸成的。”说着,就将一个黑色长枪递过来。

    朱栩看着他身边一脸掩饰不住哀怨的姚清清,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多读书,做个才子!

    曹文诏将长枪接过来,手里摆弄了一下,这才转给朱栩。

    朱栩还没缓过来,却还是很兴奋,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起来。

    以大明现在的工艺,想要铸就滑膛还是很困难,因此上弹就显得非常麻烦,朱栩也只能要求尽可能的短,以免挡不住骑兵的冲锋。

    他摸了一阵,还是摇头,还是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

    朱栩抬头问道“能射多远?”

    毕懋康道:“回殿下,昨夜测试过,偶尔会有很远,正常不足五十丈。”

    朱栩微微皱眉,一丈差不多是三米,也就说大概是一百五十多米,有效杀伤,估计还不到一百米。

    “准星如何?”朱栩又问道。

    毕懋康犹豫了一下,道:“还未测算,不过根据昨夜来看,应该无法控制。”

    朱栩点头,这样的燧发枪,多半是没有准星的,虽然没有准星,但不代表没有杀伤力,尤其是骑兵大规模冲锋的时候,威力会奇大。

    朱栩沉吟一阵,道“枪膛还是要想办法,枪杆可以加长,冷却要想别的办法,多试试。”

    “是殿下。”毕懋康也附和,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朱栩瞥了眼他,试探着道“若是大规模铸造,你这里能铸多少?”

    毕懋康一怔,看着朱栩思索着道:“下官这里铸造不了多少,等图纸完善了,交给军器局铸造速度会快很多,一个月一两百杆不成问题。”

    朱栩自然不会交给军器局,那样还不如直接告诉朱由校,他要造反来的简单。

    ‘看来还得重新建造一个可以批量生产火器的兵工厂。’

    朱栩心里思索着,面上点头道:“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一辆红衣大炮来,你到时候好好研究一下,将威力增加到最大。”

    下山比上山容易,最重要的是,上山都撑过来了,下山让人背,就不显得那么尴尬了。

    自然,朱栩也没有让人背。

    朱栩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毕懋康的研究,即便有他的一些靠谱不靠谱的指点,短时间内想要取得他想用的那种效果,尤其是大规模生产,列装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这个也不是成本的问题,想要训练一只具有强大战斗力的火枪军,现在条件不成熟,朱栩让曹文诏挑选五百人,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极限,再多就会出问题。

    坐在马车里,朱栩依旧皱着眉头,沉吟不止。

    想要建一个能够批量生产火器的兵工厂也不简单,火药,铁器,煤炭,哪一样都还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哪怕是有傅昌宗在户部遮掩,也难以保证万无一失,而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朱栩想着,瞥了眼姚清清,她一脸愁绪,俨然是心碎无力。

    “哎,都烦啊。”

    朱栩也有气无力,最近他过的也不是很好啊。

    马车一路回了城内,朱栩又叹起了气,道:“还有半个时辰,得抓紧。”如今他虽然被张皇后解除了禁足,但在宫外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他还得去见傅昌宗。

    进了城,他又得换一次马车,在一个民宅前停了下来。

    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打开门,伸头四处望了眼,然后才对着朱栩道“殿下,快请,老爷等您很久了。”

    朱栩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服,迈步走了进去。

    “去了上山?”傅昌宗在门口,看着朱栩说道。

    朱栩脚上还有不少泥,在地上蹭了蹭,笑道:“还不错,只是要大规模生产出来有些麻烦。”

    两人说着,转身进了屋,两人对坐,傅昌宗道:“军器局那边确实不好办,不过若是我升了户部侍郎,就会方便很多,再秘密建一个小型军器局,应该也不是难事。”

    朱栩摇头,傅昌宗这是小看了一个兵工厂的所需了,哪怕是户部侍郎,在这官僚遍地的京城也不是想遮掩就能遮掩的住的,何况,他不是想建个小的。

    他的时间有限,捡重点斟酌着道“皇兄的那边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不过户部侍郎是个好位置,进去之后,不争名不争利,一定要把户部的运转规则摸清了。这么多年,肯定有着一套潜规则在里面。”

    大明上下都腐败透了,其中钱袋子户部最为严重。

    朱栩想要摸清楚,将来也好整治。

    傅昌宗神色沉着,道:“这个我知道,税收,各种拨款,借债我最近也都借口在查,账目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有几个人像我暗示了一点,似乎是试探我。”

    朱栩颌首,刚要开口,傅昌宗突然又道:“对了,我分到了一个盐场。”

    “盐场?分到?这是什么意思?”朱栩愣住了,抬头看向傅昌宗。虽然大明的盐税近乎被腐蚀的差不多了,但税收总共两百多万,盐税就一百多万,这样看上去,还是很多的,朝廷各方也极其看重。

    傅昌宗眉头皱了下,看着朱栩道:“我也是刚知道的,户部内部,对盐引控制极严,因此,转运司,提举司,巡盐使对户部很是巴结,他们又控制了盐的制作,贩卖,自上而下形成了一套体系,户部尚书有一块上好盐田,在广/东两位侍郎有一块差一点,分别在山/东与浙/江一旦接受了,那么一切产出利润,就都归我,不需要操心制作,贩卖,坐等收银子就行。”

    朱栩咧着嘴,目瞪口呆。要不是傅昌宗说,他绝对不信,这帮人,居然不止贪污,连盐场都可以私相授受了。

    朱栩摸着下巴,目中渐渐有了凶光。

    傅昌宗一见,慌忙道:“栩儿,你可别打盐税的主意,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真要有丝毫损伤,不比私铸火器来的轻松。”

    朱栩嘴角翘起,手指在桌面敲击着,马蹄声清脆的响起。

    盐税,按理说,朝廷每年收个一千万两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偏偏每年收上来的才一百万多万两,十分之一,与其给这帮贪官劣绅,还不如给我!

    不过,正如傅昌宗说的,这盐,不止上面的皇帝,朝廷,下面的提举司,转运司盯着,哪怕是贩卖的奸商劣绅以及走私私盐的商贩,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最后上升到国家层面,大动干戈。

    “栩儿,”傅昌宗看着朱栩,知道他在动心思,皱着眉头劝道:“这个你千万要慎重,不然朝堂那些人,不会像上次那样那么容易罢手的。”

    朱栩笑眯眯的点头,看着傅昌宗道:“舅舅,要下来,然后将人全部换掉,一切都要是我的人!”

    傅昌宗见朱栩已然打定主意,心里一叹,旋即沉吟着道:“盐引在户部,出场权在转运司,贩卖在提举司,然后还要有接手的商贩,这一套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栩手指越敲越快,眼睛也眯了起来。

    大明的盐法,可以说是一个奇葩,按照纲法,每年两百万盐引出去,每引估计十二两,总共税收就是两百二十四万两,实际能收到差不多一半。

    但如果用另一只算法,零售每斤400文,每斤盐抽20文税,一年就是一千两百万两,可实际上,大部分还是流失了。

    朱栩敲击着,突然心神一定,站起来沉声道:“与其给那帮贪官,土豪劣绅,还不如给我,就这样决定了!舅舅,要一块大的,可以晒很多盐,最好满足大明所有人才好!”

    傅昌宗看着朱栩的神色,暗自摇头,他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倔强,一旦打定主意谁也劝不了。

    他也只好配合,坐着思索良久:“那好,我回去之后琢磨一下,盐引,转运应该不成问题,提举司那边要想办法,还有就是贩卖,这个是个大麻烦。”

    朱栩心里早已经有了盘算,冷笑一声道:“盐引终归是落到商户手中的,也不必一定要通过提举司,只要在提举司内有个人,如果查起来,对的上号就行,更何况,我就怕没人查,要是有人查,我也想借机查一查。”

    傅昌宗一听就心里一跳,眼前这位小爷可是将六部九卿中大部分衙门都敢查抄的人,他忍不住的担心道:“栩儿,你莫不是要对这盐课出手吧?你千万不能像上次一样冲动!”

    朱栩看着傅昌宗,笑着摇头道:“那倒不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这块哪怕是皇兄估计都不敢动,不过,如果真有机会插上一脚,我也不会放过的。”

    傅昌宗稍稍放心,道:“恩,那就好,我回去之后会处理好,一旦盐场拿到了,你准备好人手,不过动静不能太大。”

    朱栩点头,道“放心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两人又商议一番,朱栩时间有限,便早早结束。

    朱栩上了马车,便喊道:“快快快,回宫,不然皇嫂真要跟我急了。”

    曹文诏一听,也慌忙打马,皇后娘娘现在是怀孕期间,绝对不能得罪。

    一路可以说风驰电掣,哪怕是进了宫朱栩也一路小跑回宫,一进宫就问“时间时间时间……”

    姚清清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也算恢复过来,抿嘴一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时间还够。”

    朱栩长舒一口气,坐在躺椅上,一脸的无奈。

    “殿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朱栩刚要躺下,曹化淳就一脸惊色,急匆匆的跑进来。

    朱栩心里忽然一惊,直着腰看着他道:“魏忠贤出狱了?”

    曹化淳连连摇头,道:“不是,殿下,咱们的作坊被顺天府给围了。”

    朱栩神色微松,旋即皱眉道“顺天府?”

    “是,”曹化淳知道朱栩非常看重那个作坊,解释道:“听说是京城各大米粮商状告到了顺天府。顺天府那边也没敢乱来,只是将院子给围了。”

    上次朝廷的抢劫,偏向现银与贵重物品,米粮商倒是逃过一劫,面粉与大米都没有损失多少。而今朱栩的作坊低价铺向京城,自然让他们损失不少,很不满。

    朱栩嘴角微翘,这个他自然早就料到,想了想,问道:“上次,锦衣卫抄没的东西,后来怎么说?”

    曹文诏这个时候恰好走进来,顿时目光一冷,道:“殿下,锦衣卫那边没有说话。”

    朱栩一怔,道“骆养性,也没有递来什么话?”

    曹文诏摇头,道“没有,不过听说,锦衣卫前一阵闹的很厉害,好像是骆养性与那个杨喆争权,差点当众打起来。”

    朱栩手指敲着椅子边,旋即冷笑一声道:“我估摸着,顺天府那边也就是做做样子,那个院子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弄到手的。这样,小曹,你通知李德勇,生意照常做,不是有很多人还没安置吗?给他们点事情做,让他们带好棍子,护送货物,要是有人捣乱,就往死里打,不要出人命就行,时间嘛,尽量拖一拖,这也是个活广告,让我们的客户知道我们的实力。”

    曹化淳见朱栩神色镇定,心里也松了大半,道“是殿下,我这就去办。”

    朱栩一摆手,他也累了一天了,近乎呻吟着道:“好了,我要睡了,天不塌下来,别来烦我。”

    而此刻,宫外的一个酒楼内,一群脑满肠肥的富商,正一脸殷勤的给着坐在中央,一个脸角英朗,带着一点傲色冷意的中年人敬酒。

    “赵大人,此次多亏您,要不然我们不知道要亏多少。”

    “是啊是啊,赵大人,我们敬您!”

    “敬您。”

    赵晗微微一摆手,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道“诸位,本官身为顺天府府丞,维护京城物价乃是应尽职责,诸位不必客气。”

    “对对”

    一个大胖子中年人,看着赵晗一脸热切的道:“赵大人,改日有空可前往在下的府上,在下得了一块奇石,听闻赵大人喜欢,可以一起欣赏一下。”

    这欣赏的潜台词,赵晗自然懂,笑容越多道:“萧大掌柜,无功不受禄,您这可真让我为难啊。”

    萧庸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面商,这次受损不少,他笑容越多的看着赵晗道:“赵大人说笑了,这家作坊,无名无号,在顺天府都没有登记,这要是他们卖的东西有害可怎么办,这些日子,他们售出的可是不少。”

    赵晗一听就明白了萧庸的意思,面上笑容越多,却没有开口。

    另一个稍微瘦一些,老鼠眼,看上去很是精明,他端着酒杯笑道:“赵大人,听说您喜欢玉,我家里恰好珍藏一块,您有空,我便送您鉴赏几日。”

    送出去,自然就不会要回了。

    赵晗心思通透,笑着道:“好好,多谢贺掌柜,待会儿本官就亲自去一趟,将他们的原料给问清楚,诸位有空,也可以随我一起去。”

    “那当然好。”

    “对对,我们随着大人,看看大人的威风。”

    “是啊,赵大人,今日可都仰仗您了。”

    一通马屁拍来,赵晗酒未入口就醉了大半,连称不敢不敢。

    一群人自然不放过,马屁加酒汹涌而来。

    酒过半酣,赵晗有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众人道:“诸位,随本官走,看看这**商是如何欺骗百姓,低价扰乱正当秩序的!”

    萧庸与贺云杉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也装作醉的不轻,站起来扶助赵晗道:“好,走,咱们不为其他,就为了见识一下赵大人的威风!”

    其他人自然一阵附和,都是想分一杯羮的,朱栩作坊出来的东西,他们都亲自检查过,真正的面很少,里面掺和了其他东西,经过特别工序,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能吃,味道还不错,尤其是成本这么低,他们都算是同行,没有道理不想抢过来。

    一群人酒气熏天的下了楼,立即一个差役模样跑过来,对着赵晗道:“大人,沈大人已经回衙门了,您是否回去?”

    “府尹大人?”赵晗酒气很重,倒也没有失去理智,稍稍一思忖,便道:“知道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去处理,处理完就回去。”

    那差役看了眼他身边的人,很懂事的道:“是大人。”

    “走!”赵晗一挥手,走了几步,便上了轿子。

    贺云杉与萧庸对视一眼,也都带着一丝隐蔽笑意的上轿子,跟在赵晗身后。

    作坊内,一群人围着李德勇,神色都很担忧。他们都知道李德勇是给贵人做事的,但具体是谁却并不清楚,一见顺天府围了院子,都是一脸的忧惧。

    唯有李德勇神色平静,心里冷笑。这帮人还真是不长记性,前不久殿下才抄了他们的府库,现在居然敢欺负到殿下头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都别着急,”李德勇站起来,对着周围的人摆摆手道:“没多大事情,该干嘛干嘛,货物照出!对了,番薯马上就要运来了,通知人一定要藏好,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番薯,玉米大明早就传进来了,只是不是特别重视,大部分是当做牲口的粗粮,但如果让他们发现了,说不得会影响他们的生意,尤其是破坏惠王殿下的计划!

    其中一个男子走出来,他是负责押送的,看着李德勇道“是,不过掌柜,顺天府衙役要阻拦我们出去,或者查验怎么办?”

    李德勇脸上露出一点狰狞之色,道:“挑二十个壮汉过来,待会儿我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众人心里都是一跳,却不敢得罪他,毕竟他们都是难民,能不饿死就不错了,何况李德勇不但给吃的,而且还给了他们活干,养活一家老小,哪怕是要他们拼命,他们一咬牙也得拼!

    赵晗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酒气上涌,面色通红,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好歹还记得来的目的,勉力的睁着眼,让自己清醒着。

    “大人到了。”对赵晗来说,很久很久之后,跟在身边的衙役,掀开帘子低声说道。

    赵晗一个机灵,睁开眼,神色威严的淡淡道:“好,让人去敲门,本官随后就来。”

    “是大人,停轿停轿!”那衙役喊了一声,待轿子停下后,才跑到不起眼的作坊门口。

    那衙役啪啪啪打门,同时狐假虎威的大喊“开门开门,顺天府赵大人来了,快开门!”

    赵晗下了轿子,贺云杉与萧庸也都纷纷落轿出来,他们远远的看着赵晗,并没有靠近。

    作坊里的人一直在防备,一听就立即向李德勇去汇报。

    李德勇听到来的居然不是顺天府府尹沈演,神色越发冷笑,起身道:“走,看看顺天府的威风有多大!”

    李德勇走出院子,身后有二十个拿着大棒,神色颇有些凶悍的壮汉跟在身后,气势汹汹的向门口走去。

    “开门开门!”

    衙门在门口大喊,赵晗站在他身后,身形有些摇晃,目中却露着凶光。这家作坊虽然作业不久,但从这些富商的话语里他就明白,绝对是一大块肥肉,他不但要在这些为富不仁的富商身上拿吃一口,这家作坊,他也要咬上一大口!

    李德勇站在门不远处,对着身后二十名壮汉挥了挥手,待他们都退后藏好,才对着守门人嗤笑一声道:“开门,让他们进来!”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李德勇立在门后不远处,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赵晗看着李德勇,眼睛睁大了一分,嘴角带着笑容,迈步走了进来,他一进来,身后四个衙役也快步跟了进来。

    “你就是这家作坊的东家?”赵晗看着李德勇,背着手,一身官气的说道。

    李德勇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笑容,尖声细气的道:“杂家不是。”

    “不是?那还不……”

    赵晗刚板起来脸陡然一僵,看着李德勇道:“杂家?”

    李德勇也背起双手,眯着眼一副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晗道“难道,还要杂家脱裤子给你看?”

    赵晗头上冒出一点点,浑身哆嗦了一下,酒也醒了三分,连忙向前走了几步,盯着李德勇打量。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太监,那很有可能出自宫里,但凡是宫里,那都是贵人,他可惹不起。

    李德勇笑容越多,越发尖声道“赵大人,是不是关起门来,咱们好好聊聊。”

    赵晗顿时信了几份,连忙转身道:“关门关门,都出去,都出去!”

    衙役也都早听清楚了,心里也惴惴不安,纷纷逃似的跑了出去,带上门。

    等人都出去了,门关上了,赵晗才走近李德勇,脸上带着小心的道:“敢问公公出自哪一宫?”

    李德勇出身尚宝监,后跟着曹化淳去了内官监,随后在坤宁宫当过一段时间差,然后被派去做了外事太监,最后,被朱栩安排在了这。

    他看着赵晗,笑容越发诡异,一挥手,从两侧跑出来二十个凶悍的大汉,将他给围了起来。

    李德勇后退一步,一挥手,凶狠的道“给我打,打不死就行!”

    砰砰砰

    二十个大汉毫不犹豫,手臂粗的长棍,齐齐向赵晗身上招呼。

    “啊,住手,住手!”

    “本官是朝廷命官,不管你是谁,都不能动我!”

    “啊……啊……”

    没多久,赵晗就被打倒在地,只剩下呜呜惨叫的份。

    领头的壮汉给了最后一棍,然后走向李德勇道“掌柜的,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下不来床了。”

    李德勇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赵晗头前面蹲下,拍了拍他的脸,很是嚣张的道:“给杂家听清楚了,本公公在坤宁宫服侍过,现在是景焕宫的人。”

    赵晗被打的不轻,酒却都醒了,整个人清醒的不行,闻言身体狠狠一颤,脸上全都是惊恐之色。

    坤宁宫,他肯定知道,那是皇后中宫的居所。景焕宫他以前可能不知道,但前不久住在那的那位小爷抄了顺天府的府库,他怎么可能忘记!

    赵晗好不容易买到这个顺天府府丞,可不想就这么失去,他勉力的趴前来,看着赵晗道“下下官冒犯公公,下官罪该万死……”

    “哼,”李德勇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这作坊的东家是谁了吗?”

    “知道知道……”赵晗头上脸上全都是冷汗,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害怕,整个人抖的不行。

    李德勇神色淡淡的站起来,道“那还不快滚!”

    “是是!”赵晗不顾一身的伤,连滚带爬,慌忙跑向门口,一出门槛就快步的疯跑。

    他是真害怕,惠王殿下上次可不止抄了六部衙门府库,兵部尚书可是直接被他拿下狱了。那是堂堂二品大臣,他这样的小蚂蚁还没有资格让惠王殿下亲自出面!

    “好好!”

    “掌柜,真威风!”

    “太好了,外面的衙役都撤走了。”

    李德勇嗤笑一声,背着手往回走。以前殿下不方便暴露身份,今后,谁敢乱来,都不会有好结果!

    贺云杉与萧庸远远的看着,一见赵晗忙不迭的跑入轿子里,起轿就走,而且衙役也都撤了,神色不由得疑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