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舌尖上的大宋 > 全文阅读
舌尖上的大宋txt下载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惊悚的事,无非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到自己的尸体。

    杨怀仁就经历了这一切,在另一具驱壳中望着黑暗中逐渐冷去的“自己”,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这之前,杨怀仁最后的记忆是清晰而生动的,作为一家远近闻名的胡同小饭馆的少东家兼厨师……助理的他,一大清早就被大厨老爸撵着起床,骑着他的名牌电动三轮车,到早市上张家小妹的菜摊上拣了一整车时鲜蔬菜,临走还与她打情骂俏了一番。

    至于后来,却像是断片了一般,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呆傻之间,周围的景物逐渐明亮起来,即使是早晨,初夏的第一抹阳光也有些灼人。

    杨怀仁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给埋了,这事儿做起来有些诡异,却是势在必行,让“自己”曝尸荒野可不是多么好玩的事情。

    “哥们,对不住了。”

    杨怀仁嘟哝着,把“自己”身上的钱包钥匙手表啥的搜了个干净,除了一小包干辣椒,大包的时鲜蔬菜都摔了个稀烂。他寻了根趁手的树枝开始刨坑。

    直到挖断了七八根酒瓶儿口粗细的树枝,才算掘好了坟墓,勉强给“自己”下了葬,已是晌午时分了。

    在溪边洗净了一身臭汗,杨怀仁这才看清楚现在自己的模样——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年约十七八岁,皮肤白净身体瘦弱的穷书生。

    “你姥姥的死孩子老天,两世为人,就不能让我做一次帅哥吗?”

    溪水映照出的一张脸,五官也算精巧,可是比帅哥二字,起码还有八条街的距离。

    寻了块扁长的的石条充了墓碑,杨怀仁给“自己”留下了墓志铭——“本妖蜗居此处,昼伏夜出,善吸人血,哨声为号。”

    取下一个管哨钥匙链夹在两块青石之间,杨怀仁这才满意的撇嘴一笑,“看谁敢靠近本大爷的领地!嘿嘿……”

    顺着溪流走了二三里,才看见一条大路,上了大路,就看见人了。

    杨怀仁学着古人的语气问清了路径,才调转方向,朝东而去。

    已是过午了,一丝风都没有,官道两旁的杨柳被烈日炙烤的半死不活,它们能做的不多,虽然为杨怀仁抵挡了烈日,却抵挡不了热浪。

    汗水不断的从他的额头上滴落,砸在夯实的黄土路面上,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升腾的热空气扭曲了视线,杨怀仁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走了那么久,这条路还是没有望到尽头?

    “狗老天,熊老天,别人穿越了不是皇帝就是王爷,最次也是个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怎么到我这里就是个小破书生了?”

    长这么大,杨怀仁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饥困交迫,也终于懂得了幸福原来其实挺简单,对于目前来说,一杯可乐加冰就足够了。

    可乐终究是没有的,埋怨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只好继续踩着烫脚的路面继续走这条没完没了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看见一座城的时候,杨怀仁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可惜身上的水分被烤得没剩多少了,并没有多出来的几滴去浪费在眼泪上。

    东京城是大宋最大的城市,可杨怀仁进了城,却没见到几个行人,除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和一条脱了毛的老狗躲在城墙根下的阴影里,整座城好似热的静止了一般。

    来不及欣赏东京城形态各异的亭台楼阁,一口水井边吞了几口生水,杨怀仁需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是先填饱肚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至理名言往往说得很实在,可是对于身无分文的杨怀仁来说,就是个大问题了。

    学乞丐沿街乞讨,路上没有人;学和尚化缘,模样也对不上;学恶霸强取豪夺,自己也没那本钱。

    所以,杨怀仁的脑袋瓜转了半天,想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霸王餐,比起饿死,被打死或许更壮烈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会被打个半死,甚至不被打,这就要看杨怀仁怎么选择了。

    八仙楼?不行,人家三层的大酒楼,打手起码都是考过武举的。

    刘家正店?不妥,门口两只血盆大口的看门大狼狗太吓人了。

    一连否决了好几家大门店,杨怀仁终于在一条小巷子的街尾,看中了一家小小的汤饼店。

    这家叫“王记汤饼”的小店连个牌匾都没有,一面洗的泛黄的幡子垂头丧气地耷拉在门前,店里没有专门隔出来的厨房,进门就是一个煮了滚水铁锅的灶头,两边各摆了两张被擦拭的光亮的矮方桌子,整个看起来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趴在面案上打盹儿。

    “来一碗……两大碗汤饼!多饼少汤!”

    杨怀仁挺起胸膛踏入王记汤饼店,大摇大摆地找了个门边的位置坐下。

    吃霸王餐的诀窍无非两点,第一点,是找个门边的位置,便于逃跑;第二点,即使口袋里比脸面还干净,也要拿出我爹是首富,哥们不差钱的气势来。

    计划进行的不错,小丫头惊醒过来,看到有客人上门,忙擦了把脸开始往锅里下汤饼,不大会儿功夫,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和一小碟咸菜便上桌了。

    “客官慢用,送您一碟腌菜。”

    服务周到啊,杨怀仁心想。这会儿一定不能失了方寸,即便扁扁的肚皮已经抗议了半天了,还是要先慢条斯理的吃,万不能狼吞虎咽露了马脚。

    吃了第一口,杨怀仁就开始摇头了。

    这汤饼真是难吃的可以,面片是死面的,口感差到不行;口感差也就算了,问题是没有味道;没有味道也就算了,卤汤是一丁点儿油花都没见着。

    算了算了,谁让这是霸王餐呢?不花钱能填饱肚子也就算了。杨怀仁叹了口气,怪自己选了半天还是没选好。

    “来一碗……两大碗汤饼!多饼少汤!”

    咦?抢哥的台词?杨怀仁循声望去,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粗黑汉子迈着大步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直直地坐在了杨怀仁对面。

    “你姥姥的,坐哪里不好,非要坐我对面挡我逃跑的路线?”杨怀仁心里念叨着黑汉的不是,满眼怨念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粗黑汉子。

    粗黑汉子见对面一个衣衫朴素的白面书生盯着自己看,好不生气地抻圆了一双大眼珠子瞪了回来。

    “你个白皮厮,盯着洒家干甚?”

    说着正看到杨怀仁面前还有一碗汤饼,伸手就揽到自己面前,抄起一双竹筷,低头边把汤饼往大嘴里扒拉边嘟囔着,“先借你一碗,一会便还你碗热的。”

    “呃……”杨怀仁惊诧的张大了嘴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八成也是个吃霸王餐的,瞧这汉子皮肤黝黑,一身粗麻布青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五官就更不用提了,一脸的横肉,恶人的眼睛恶人的鼻子恶人的耳朵……演个强盗山贼,泼皮打手之类的人物,直接不用化妆。

    转眼间粗黑汉子面前的汤饼已经下去了半碗,杨怀仁也急了,若是这汉子比自己吃的快,过会儿自己落在了后头,连吃个霸王餐都争不了第一,可够丢人现眼的。

    顾不得什么吃相,杨怀仁也加快了速度,不去管味道如何,整个碗端起来,囫囵的往自己嘴里刨汤饼。

    见杨怀仁如此吃相,粗黑汉子仿佛受到了感染,也学了他的样子整个碗往自己的大口里灌了起来。

    一时间吃汤饼竞赛似的,“呼啦”“吧唧”声充斥了小小的王记汤饼店。

    限于身体条件,杨怀仁还是没有粗黑汉子吃的快些,王家小妹刚端上来两碗新的汤饼,粗黑汉子第一碗已经吃完,顺手又捧起另一碗热乎乎的汤饼继续往嘴里灌。

    杨怀仁的第二碗刚开始吃,对面已经吃完了。

    可吃完了的黑汉却不着急走,拽了衣袖胡乱擦了擦嘴,翘起二郎腿悠闲的看着杨怀仁,一脸胜利的憨笑。

    “你这黑皮厮,盯着洒家干甚?”

    粗黑汉子一愣,旋即敞怀大笑道:“你这书生有趣的很。”

    杨怀仁瞅了瞅门外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知了撕破了喉咙叫得正欢,随即狡黠一笑,俯下身来,摆了摆手示意粗黑汉子凑过来问话。

    黑汉也不防备,下意识的随了杨怀仁的样子趴到桌上,凑了一只大耳朵过来。

    “这位壮士哥哥,小弟就喜欢你这种爽快豁达之人,今日这汤饼,还是你吃的快,小弟服了,小弟吃的慢,自然这顿饭要请客,哥哥稍待,小弟马上就去支了饼钱。”

    “哦,哦……嗯,那就多谢兄弟盛情了。”

    见杨怀仁虽是个书生,却十分上道,黑汉满意的抱了抱拳。

    杨怀仁学着样子还了一礼,起身慢条斯理的踱到灶头边,装模作样把右手伸到左手袖子里挠了几下,接着重重地拍了两下灶台的另一边,又推散了灶台上一块沾了水的面蛋儿,笑眯眯的又摆手示意汤饼店的小丫头凑过耳朵来。

    “这位小妹,你家汤饼好吃,方才小生对面的黑脸哥哥赞了许多呢,非要请客……”

    “这……”

    汤饼小妹半信半疑,刚要开口问那黑汉,话茬却又被杨怀仁抢了过来。

    “壮士哥哥,小妹竟然不信,你亲自告诉她,是不是你?快!是不是你?”

    汉语有种独特的魅力,如果一句话不加标点符号一口气儿读出来,是会有不同的意思和意境的。

    黑汉想也不想,一如既往的憨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错,正是洒家。”

    话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把最普通的事物或故事讲得让人入了迷,也是一种本事。

    有的人靠把子力气吃饭,有的人靠肚子里三五滴墨水吃饭,而对杨怀仁这种穿越到大宋的现代人来说,目前可以靠的只有一张嘴。

    霸王餐都吃过了,杨怀仁不介意再做一回大忽悠,总之,为了生活,一言难尽啊!

    当怒气冲冲的黑汉和满面愁容的王家汤饼小妹追出门来的时候,杨怀仁早不见了踪影,此时此刻,他正踏入了一家典当铺子。

    翻过了身上的物件,只有原本属于自己的钱包钥匙和手表,以及一包干辣椒,杨怀仁这副身子原来的主人真可谓一穷二白。

    除了这身微微泛黄的素色夹领儒衫,只有一张名字同为杨怀仁的秀才文牒。

    曾经无数次埋怨老爹给自己起名起得这么土鳖的杨怀仁,第一次觉得复古的名字也许并非一无是处。

    高高的柜台后边,瘦干的老朝奉见有人进来,放下手里算盘,高声唱道:“蝠鼠衔枚,长生解困——”

    “啊?”

    杨怀仁一脸懵傻,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当铺。

    “这位掌柜,是要押圆子云根,还是大毛小毛?”

    这是跟我说黑话吗?杨怀仁还在云里雾里,半句也没听懂。

    “你要押什么物什?”

    靠!杨怀仁心里暗骂,早说人话不得了,整那些鸟语干毛啊。

    “小生要当一件传家的宝贝,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间他神秘的瞅了瞅四周,双手捂着胸口,好似藏了件惊世骇俗的大宝贝。

    瘦干老朝奉干了几十年典当,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拿了破书烂画儿当宝贝的人多了去了,杨怀仁这副穷酸打扮,实在不像有真宝贝的人。

    “请这位掌柜的递上宝贝来让咱家涨涨见识。”

    朝奉的口气越是讥讽,杨怀仁心中却越是自信了。

    “这宝贝稀罕着呢,你上辈子不曾见过,这辈子不会见过,下辈子更没机会去见!”

    “哦?”

    忽悠的精义,除了一张嘴能说的天花乱坠之外,另一点关键在于一定不要给时间和机会让对方去思考。

    所以这时候,要话赶话的让对方逐步进入到自己的思维模式里来。

    “话说这件宝贝来自天外……

    前隋大业十年,西域蒲昌国,正午时分,本是艳阳高照,忽乌云蔽日,洪雷震天,一陨星自东南向西北落入北庭北山,此山方圆百里俱成火海,因此得名火焰山。

    天火熊熊炽燃九九八十一天,夜如白昼。后天降骤雨整七日,天火方熄。

    蒲昌王令万人入山寻陨星残片,得七块天外陨铁。”

    杨怀仁把这个现编的故事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不光老朝奉听的痴了,连柜台后边的票台和打杂的内生也围拢了过来。

    不仅如此,一个八字胡的矮胖中年人挺着圆肚皮走了进来,见杨怀仁说得绘声绘色,竟也被吸引到柜台前。

    众人见了这个胖子似要行礼,却被这胖子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杨怀仁虽是居下仰上,这个眼神却被他看在眼里。这新走进来的胖子不是这间当铺的东家也起码是个大掌柜。

    看来这故事得加料,单这么说宝贝的来历只能让他们好奇,而要让他们产生据为己有的贪念,杨怀仁决定使出杀手锏。

    “蒲昌王这种西域小国之主,怎么敢拥有这来自天外的神物?

    于是将七块天外陨铁进贡给了大隋的炀帝,可惜他杨广不识货,天天沉迷于酒色,把这宝贝随随便便就给小女儿出云公主做了嫁妆,由此这宝贝就落入了李世民手里。

    李世民何等人?蚩尤转世啊,自然认得这七件宝贝,于是选了个黄道吉日,沐浴更衣,焚香设案,念了一套上古的咒语,召唤出了神龙……”

    “神龙?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瘦干老朝奉有些疑惑,杨怀仁怎么能允许有人偏离自己的忽悠节奏?

    “你以为啥人都能见到神龙呢?能见到的人要么是天神转世,要么是皇家龙族,你一个小朝奉,也敢痴心妄想?”

    八字胡胖子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一边点头一边抹了抹八字胡,凝眉而思。

    “还是这位官人有见地,一看就是个见多识广的博学之士,不知官人供职翰林院还是国子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矮胖子头一次听人夸自己像个学士,不禁乐的心花怒放。

    “哪里哪里,小官人你继续说。”

    “哦,好。”

    杨怀仁理了理头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神龙被召唤出来,答应实现李世民一个愿望。李世民啥愿望还用我多说吗?

    神龙听了他的愿望,派了二十四星宿一同下凡,相助李世民,后来他就成了前唐太宗皇帝,那二十四位下凡的星宿嘛,就成了后来的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哦,原来如此啊。”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不是嘛,后来七块陨铁传给了高宗李治,可惜武媚娘迷惑了他,偷了这七件宝贝,又骗李治说出了召唤神龙的上古咒语,再一次召唤了神龙。

    神龙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然也要登九五之位,可是天上的神龙十分讲信用,还是答应了她,后来怎么样,大家也都清楚喽。

    只不过神龙觉得若是阿猫阿狗都要实现如此愿望,那还得了?

    于是消失之时,将七块陨铁化作钱币模样,撒向四方。将来只有身负真才实能之人,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再次集齐七块陨铁神币,请出神龙实现愿望。”

    一千年后的鸟山明同学若是知道杨怀仁把这个七龙珠的故事随口就改编的如此富有中国特色加神秘色彩,一定也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柜台上众人听得痴了,脑子里幻想着从天而降的巨大神龙,眼睛里满是金色的光芒。

    “我家祖上可是大唐高官士族,于是派人跋山涉水搜集了一块。可惜百余年前家道中落,到我这一代,却只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唉……”

    众人也似乎随着他的悲惨命运唏嘘感叹,杨怀仁咬破了腮肉,好不容易挤出三五滴清泪。

    “如今小生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东京城,只为了能秋闱高中,继承祖宗遗志,可惜时运不济,半道上路遇山贼,劫了我仅有的一点盘缠。

    我誓死保护家传的宝贝,才捱到了东京城。可如今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又如何活的到秋闱之时?

    委实是走投无路,才拿出这祖传的宝贝典押至此,等小生来日金榜题名,一定会把宝贝赎回来的!”

    浑身解数已经使出来了,下一步就是现宝贝了。

    杨怀仁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捧出一个布包,连解了三层,宝贝才终于现了真身——一枚崭新的一元硬币。

    趁着玄窗的光线,这枚一元硬币反射出耀眼的炫光。

    杨怀仁把反光冲着众人眼睛挨个闪了一遍,又重新攥紧了布包藏回了怀里。

    八字胡胖子舔了舔嘴唇,使劲咽了口吐沫,忽然嘴角一抬,堆了一脸媚笑。

    “这位小官人,不如内堂叙话,请。”

    鱼儿要上钩啊,哈哈!杨怀仁心中暗喜,脸上却仍是一副潦倒的无奈神情,拖了好似灌了铅的脚步,耷拉着脑袋随着八字胡胖子入了后堂。

    分主宾落座,八字胡胖子屏退了众人。

    “小官人,可否再拿出宝贝来,让咱家详细观瞻一番?”

    “好说好说。”

    杨怀仁又把那裹着一块钱的小包取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了胖子面前桌上。

    胖东家一张油脸凑近了几分,参详了盏茶功夫,也没看出这东西的道道来。

    这典当行是他家祖传的产业,他自幼便穿梭于柜台和货库之间,这世上的金银珠宝,玉石翡翠,他见过的数量多如牛毛,可眼前这件东西,他却第一次见。

    乍一看是光泽是金属而制,却非金非银;端放到掌心掂上一掂,感觉又不是铜铁锡铅;用力捏上一下,更是坚硬无比。

    八字胡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莫非正如面前这书生所述,这是块九天玄铁?

    这玄铁胖子不曾见过,却是听老人们说起过的。九天玄铁乃是天上的星斗坠入凡间,坚硬异常,据说官家的玉枕上便嵌着一块,夜里散发龙气,护佑皇族。

    “这上边的几个字和一串符号又是何意?”

    杨怀仁这才想起一块钱硬币上是有字的,忙摸了摸下巴,朗声答道:“小生听先父提起过,这几个字可谓包罗万象。

    前两字是说,天圆地方,世上正中之国,不正是你我脚下这片大地?

    中间二字,人与民,不正是你我等这些世上的万民?

    后边二字,银与行,恰是代表了人间的财富和各行各业。

    那个元字,应该是万物之始的意思吧。

    而那些符号,不是天书就是上古文字,我一个小小秀才怎么会认识?”

    八字胡听了仿佛大彻大悟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转瞬收起了紧蹙的双眉,又换回了方才那副笑脸。

    “小官人,你这祖传的宝贝要抵当多少银钱?”

    (各位兄弟姐妹,帅哥美女们,呼啦圈新书上传,需要大家的支持,你们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都是我努力的动力,拜谢!)

    用两块钱买一张彩票能中五百万的那些人,是真正的天选之人,是你我等凡夫俗子羡慕不来的。

    而杨怀仁从来没有那样的运气,所以他只是个普通人,但他今天要用一块钱靠着一张巧舌利嘴博得更多的财富。

    “这个嘛,其实这宝贝在不识货的人手里,也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眼中,却是无价的。

    小生今日把祖传的宝贝抵押在贵号,也是权宜之策,所以嘛,就质押一万贯钱好了。”

    八字胡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又抹了抹两撇小胡子。

    “小官人,这个……”

    不等他说完,杨怀仁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化作两步赶上前去夺回了那个小布包。

    “掌柜的,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我另寻识货之人罢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八字胡稍一愣神,急忙扑过来挽住了杨怀仁的胳膊。

    “小官人莫急,坐下再商量商量。”

    “还商量啥?我们读书人是有气节的,不然早直截了当把这宝贝献了哪位朝堂上紫衣佩了金鱼袋子的相公,捐个官做,也不至如今的落魄!”

    杨怀仁说得义正言辞,十足的大义凛然。

    “一万贯就一万贯!”

    八字胡咬了咬牙,急急唤了老朝奉进来写当票……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八字胡就把杨怀仁手中那宝贝的一块钱硬币换了个丝绢的小袋,装到了精致的木匣之中。

    老朝奉点头哈腰地送杨怀仁走出典当铺子,后边跟着是一辆八字胡掌柜送的货车,货车上捆两只铆了铜皮的大木箱,满满当当装了价值一万贯的银饼。

    没走出百步,杨怀仁便被一个青衣小厮撞了个满怀。不出他所料,那张当票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再一次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阳光依然浓烈,可杨怀仁心里,却舒爽不已,连知了死命的吼叫也似乎不那么扰人了。

    杨怀仁心中是有愧疚的,那是对朴实的王家汤饼铺子的汤饼小妹和喜欢憨笑的粗黑汉子,而对于八字胡,这种为富不仁贪得无厌的奸商,纯属活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欠了六文钱两碗汤饼钱,杨怀仁心里就念念不忘;忽悠了八字胡一万贯的银饼,他心里却非常畅快。

    杨怀仁决定要补偿一下汤饼小妹,百倍千倍的补偿。人在饥困交迫的情况下吃到的能救命的食物,是不能用简单的数字来衡量它的价值的。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劫富济贫吧?杨怀仁这么一想,感觉自己的身材都伟岸了许多,走起路来也昂首挺胸,左手一个胡饼,右手一根鸡腿,扮足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

    王家汤饼铺子依然没有什么客人,汤饼小妹满面愁容,独自坐在门前的板凳上发呆。

    “王夏莲,欠我家老爷半年的铺租该还了吧?”

    来人是个三十上下猴儿模样的闲汉,手里抖落出一张欠条,在汤饼小妹面前晃来晃去。

    “还有借了我家老爷的十贯钱,加起来一共十六贯,可不能再拖了。”

    “我……没有钱还魏家老爷,侯三爷,能不能再宽限小女子些时日?眼下这光景,汤饼铺子生意不好,等天凉了,客人就多了……”

    汤饼小妹眼泪婆娑的乞求引来了三三两两的街坊和路人,这给了侯三极大的满足感,手中那张欠条晃得更加起劲了。

    “可别说我侯三爷仗势欺人,欠条上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半年还不上,你王夏莲可要入魏府做魏老爷的第十五个小妾的。

    哼!来来,都看看,我侯三可有半句诳语?”

    围观的百姓心中都是可怜汤饼小妹,那魏老爷都六十岁出头的老翁了,王家小娘子才二八年华,给个糟老头子做妾,她还有活头吗?

    可是魏家有钱有势,面对泼皮侯三手上的欠条,却敢怒不敢言。

    忽然人群里一个黑汉跳了出来,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把欠条从侯三手中夺了过来。

    “猴三!你又皮痒了是吧?要不要你李爷爷给你挠挠?”

    黑汉说着就要撕欠条,侯三气急败坏地指着黑汉鼻子骂道:“好个李黑牛,你不过一个扛包的黑厮,也有胆管老子的闲事?

    你撕,你撕,看不把你个黑厮送开封府大牢里去,让你老娘自己饿死算了。”

    粗黑汉子方才还意气风发,听侯三这么一说,突然就泄气的皮球一样,没了脾气。

    杨怀仁躲在大梧桐树后瞧见了这一切,长叹一口气,这个被他骗了两碗汤饼钱的李黑牛,也太英雄气短了。他觉得,他是时候粉墨登场了。

    侯三见比他高了两个头的李黑牛焉了,内心刚要膨胀,一只手却从李黑牛身后伸了出来,扯过了那张欠条,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你,你……”

    “你什么你?不才十六贯嘛?”

    杨怀仁说着手里一块二十两的银饼不知道从哪里变了出来,“你看这块银饼够了吧?”

    侯三傻不愣登的点点头,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接,不料这银饼却向上飞了起来,翻滚着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最后正中了侯三的额头。

    侯三眼前一黑,接着就是五彩斑斓的群星乱舞,他抬手一摸,摸到一个火辣辣的足有鸡蛋那么大的大包。

    “你,你敢打我?”

    “谁看见了?”杨怀仁指了指众人,“诸位街坊,谁看见我打他了?”

    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就不要用光明的手段。

    看热闹的人群见平日里狐假虎威的侯三出了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人肯出来给他作证?如今有人帮忙出了口恶气,望着侯三头顶的大包哄笑起来。

    “小生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敢污我清白,看我不拿钱砸死你这个泼厮!”

    杨怀仁手里这会儿又变出一块银饼来,举起来便朝侯三额顶的大包砸去。

    侯三“砰砰砰”连挨了三下,脑袋里好似熬糊了的浆糊,霎时间天旋地转,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头上那个鸡蛋大的大包上,叠罗汉似的又多了个蛋黄般大小的小包,让本就哄笑的人群更捧腹不已。

    “回去转告你家魏老儿,欠他的钱本公子替王家小娘子还了,以后这铺子我们也不租了,滚!”

    侯三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双手捂着头上的大包,一脸狼狈的边倒退边喊道:“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叫板?杨怀仁当然不怕,侯三这样的纸老虎,杨怀仁觉得自己起码可以打十个。

    “你听清楚了,爷爷姓倪,叫大野,劳烦你回去大声把爷爷的名字告诉你主子!”

    侯三念叨着这个名字,踉踉跄跄逃没影了,看热闹的人群回味无穷的四散而去。

    杨怀仁回过身来,把那块敲爽了侯三的银饼按在了王夏莲手里。

    “王家妹子,今天中午失礼了,小生不是故意要吃你家铺子的霸王餐,这块银子算是补偿你的损失吧。”

    王夏莲愣神的功夫,杨怀仁又走到李黑牛面前,从背后又掏出一块银饼来,直接拍在了他那又黑又结实的手上。

    “黑牛哥哥,中午小弟跟你开个玩笑,并非故意捉弄你,还望哥哥不要怪罪。”

    李黑牛穷苦人家出身,何曾见过二十两的银饼,更不要说摸过了,惊诧的张大了嘴巴,憨憨地望着手里的银饼,怕得像它仿佛要咬人一般。

    “倪公子,五六文钱的事,哥哥早忘了,赶紧收回去,二十两啊,这可如何使得?”

    “哈哈,小弟不姓倪,方才那是耍猴呢。”

    憨厚老实的李黑牛把杨怀仁逗笑了,就连一直愁眉不展的汤饼妹子,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颜。

    “小弟姓杨,名怀仁,河东东路齐州人氏。黑牛哥哥,这银子你就安心拿着,就当我送给李老妈妈的,你去给婶子买点东西吧。”

    “杨兄弟,你的好意哥哥心领了,可洒家要拿回去,家里老娘一定以为是洒家偷的,还不打断洒家的腿?再说了,洒家这类粗人,是使不得银两的。”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这是大宋,宋律里明文规定了普通百姓是不能使用金银的,只有身负功名的读书人才能花费金银作为流通货币。

    看来真是为难黑牛哥哥和汤饼妹妹了,但这并不能难道杨怀仁。

    “无妨,你俩先收起来,等明日我换了铜钱给你们。”

    炽热的太阳向西而去,染红了半边天的云彩。知了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不过有了些许微风拂过杨怀仁的脸,让他心旷神怡。

    得知杨怀仁初到东京尚无落脚之处,王夏莲执意要恩人先暂住在她家。

    且不管脸皮厚不厚,杨怀仁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邀请到家里留宿,着实激动了一番。

    李黑牛替杨怀仁打发了三位拉银车的车夫,自己撸起袖子上阵,毫不费力地独自拉着千斤的银车,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一层薄幕为整个城市披上一层灰色的细纱,黄昏中的东京城伴随着熙攘的人流,热闹了起来。

    王夏莲低着头走路,似乎有什么心事,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应该是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可这些在这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是半点也看不到的。

    杨怀仁自忖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可就算他是块木头,也该想到了些什么。

    “夏莲妹子,你是怪小生回了魏老儿不再租那个破旧的汤饼铺子吧?别担心,咱们换个好店面开个新的!”

    (新书期,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和点击对呼啦圈来说都十分重要,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中国人自古传承的一条祖训,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有一样手艺傍身。

    杨怀仁的老爹更是天天给他絮叨这一点,更是把半辈子的手艺传给了他。

    万家灯火初上,王夏莲的家到了。

    这是一个五丈见方的破落小院,推开一扇土黄色的大门,东西北三面各有一趟瓦屋,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西面一间的屋顶已经塌陷了。

    北屋里点燃了油灯,摇曳的灯火在折窗上映出了一片翘首等待得细瘦人影,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

    “是莲儿回来了?咳咳……”

    走进北屋,杨怀恩才真正理解了那个小学就学过的成语——家徒四壁。

    除了左右各一张被破麻布隔开的土炕和一条跛了腿的板凳,真的什么都没有。

    问话的人是王夏莲的爹爹王明远,也就是原本王记汤饼铺的掌柜。本来一家三口经营着汤饼铺子衣食无忧,可三年前的一场变故彻底改变这个家庭的一切。

    王夏莲的父母不知染了什么疾病,不几日母亲便病故了,父亲虽然活了下来,可丧妻的悲痛彻底击倒了这个男人,从此郁郁寡欢,食不知味,日渐消瘦。

    十三岁的王夏莲的快乐童年从此也跟着结束了。为了照顾虚弱的父亲,她不得不用幼小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开始接替父母经营王记汤饼铺。

    可是她一个芊芊女子如何承担得起?汤饼铺子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可为了供养父亲,她只好尽力在维持,即使变卖了大部分家产,还是欠了一屁股债。

    刚刚不惑之年的王明远,却苍老的像个花甲老翁,而二八年华的王夏莲,却瘦弱的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问候过了王明远,杨怀仁拽着李黑牛和王夏莲走到院子里来。

    “黑牛哥哥,莲儿妹子,你俩相信我吗?”

    李黑牛和王夏莲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身上发生的事,对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确实太难以用常理来揣摩了。

    过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因为付不出六文钱的汤饼钱,从而坑蒙拐骗吃了霸王餐的无赖,可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他又成了那个救命的恩人。

    只见了两次面,这个男人却十分大方的随手就送了他们一人一块二十两的银饼,如今眼前的他,问出这样的话来,清澈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真诚。

    杨怀仁自然也清楚这话问的太唐突了,毕竟他们才相识还不到一天,尽管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但立即让他们相信他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似乎还是有点难。

    不过杨怀仁坚信一点,日久见人心嘛,他对他们真诚,必然会渐渐赢得他们的信任。

    “黑牛哥哥,你靠着把子力气扛活,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杨怀仁也觉得第一句问的太突兀,淳朴憨厚的二人确实不太好接受,于是换了一种方式,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

    “这个嘛,洒家从小力气就大,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西市上活多的时候,一天能赚四五十文,若是运气不济,一文也赚不到的时候也是有的,一个月至少也有八九百文。”

    “那你一个月能攒多少钱?”

    “呃……洒家得养活老娘,单一日三餐一个月就要花费五六百文,加上添些衣帽鞋袜,哪里能攒的下钱?”

    李黑牛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你以后跟着我干,一月十贯钱月钱,管吃管住,老妈妈的生活开支都算到小弟头上,哥哥可愿意?”

    “啊?还有这等好事?”

    “我就当你愿意了。”杨怀仁又转向了王夏莲,“莲儿妹子,也给你一个月十贯钱,同样,王大叔看病的费用我也包了,你不用推辞。”

    杨怀仁走到大车前,掀开了一个铜皮木箱,一大箱整齐码放的银饼便呈现在二人眼前。

    李黑牛和王夏莲还没从杨怀仁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再看到一整箱银饼,惊得气都不敢出,差点晕倒过去。

    “这,这,这……”

    杨怀仁拍了拍李黑牛的胳膊,“这两个大木箱里总共一万两银饼,明日咱们便去寻个好点的店面,再买个院子,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

    躺在东屋的草铺上,杨怀仁难以入眠。

    若不是他从小随遇而安的习惯了,如果换一个人遇到这样的经历,真的不太好接受。

    每个人从小到大,不知被别人问了多少遍“你的梦想是什么”。

    杨怀仁还是顽童之时,梦想长大了做个推了小车,走街串巷卖冰棍的小贩,那时候,天天能吃上一根奶油冰棍,可真是太幸福了。

    可他老爹却一巴掌拍在他小脑瓜上,“没出息!”

    小杨怀仁于是换了个大多数小孩共同的梦想,科学家。可是老爹还是没有满意,又一巴掌拍下来,“你是那块料吗?”

    连着挨了两巴掌,小杨怀仁学精了,祖父和老爹都是厨子,所以答出了正确答案:一个伟大的厨师!

    杨老爹终于笑了,“厨师就厨师,还有伟大和渺小之分?”

    不过小杨怀仁还是因为这个答案得到了老爸的奖赏,一枚五分的硬币。五分钟之后,小杨怀仁的舌头就舔着奶油冰棍了。

    也因为这个梦想,杨怀仁后来读书就觉得不用怎么卖力,十五岁初中毕业,就考上了世界著名的蓝翔技校。

    十八岁荣誉毕业,在老爸推荐下,进了当地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后厨做了实习生,他学徒三年,虽然没资格掌勺,却偷偷学会了大江南北的几百种名菜。

    年轻人总是气盛,有一次主厨迟到,他便掌了一次勺,明明得到了客人的称赞,却也因为这个得罪了主厨。

    此后的一个月,便是无尽的小鞋摆在杨怀仁面前。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把一个雕了个大王八图案的大冬瓜盅,扣在了主厨的圆脑瓜子上。

    一个月来憋在心中的一股恶气算是出了个痛快,可他也被保安赶出了厨房。

    走出富丽堂皇的五星大酒店,杨怀仁确实有些后悔,后悔怎么忘记带个高像素的数码照相机,好跟顶着个绿色大冬瓜的主厨合影留念。

    回到老爸的胡同小饭馆,还是没能坐上大厨之位,除了买菜就是切墩,就这么又过了几年。

    蓝翔的同学在别的饭馆都掌勺掌了十年了,他却在二十八的岁数上,才被允许颠勺。

    老爸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好厨师是磨出来的。”

    “我又不是刀,老磨我干嘛?”

    这句话一出,脑袋又是挨了老爸的成名绝技——铁砂掌。

    “你赢了,算你狠!”

    谁让这是自己的老爸呢?杨怀仁无奈的瞥了眼墩子上的冬瓜。

    人的一生如果需要简单概括的话,杨怀仁觉得只有两件事,吃饭和为了赚吃饭的钱而日夜奔波。

    东京城往往醒来的早一些,一轮稀月还未褪去光晕,门外早点摊子的叫卖声已是此起彼伏了。

    杨怀仁伸了个懒腰,刚推门出去,却险些被绊了个骨碌。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发现门前竟然横躺了一个人。

    “黑牛哥哥,这又是哪一出?”

    “呵呵,仁哥儿醒了。”

    李黑牛似乎一夜没睡,眼睛里满是疲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又露出他标志性的憨笑。

    “昨日回家给老娘准备了吃食,哥哥放心不下院子里这两箱银饼,所以又赶回来帮你守着。”

    莲儿刚侍奉父亲吃过早饭,围了犊裙又开始准备杨怀仁的早点。初到大宋,有两个如此实在的朋友,杨怀仁觉得他是幸运的。

    黑牛哥哥把银车藏到了塌了屋顶的西屋里,用茅草盖了一人高,才能安心跟了杨怀仁出门。

    王夏莲的家在西市南面一片贫苦人的居民区,自此向北,东京城的繁华才逐渐显现了出来。

    工商店脚牙,勾手打酒茶,五花八门的旗幡早早就挂了起来,为了生计的人们忙碌的穿梭于街市之间。

    三人只进过一个牙行的门,杨怀仁就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个通透。

    原本以为一万两银子已经是巨款了,可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里,也不过了了而已。

    正店云集,酒楼密布的汴水大街是想都不用想了,别说一万贯钱,就是再翻个十倍也买不到最高等级的京城二十四正店或者十八楼中的一间,何况有钱人家也不一定舍得卖。

    杨怀仁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一开始起步就太高,容易摔下来;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既然五星级的买不到,不如退而求其次,一星二星的级别还是要有的,总不能再弄个铺子去卖汤饼吧?

    内城的店面出奇的贵,从浚仪桥到甜水巷,像样的店面带着地契买卖,动辄一万好几贯钱,杨怀仁的第一桶金,是不够的。

    过了朱雀门走出内城,沿了宽阔平坦的御街一路向南,再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蔡水河,汉白玉石的新桥南北两侧,竟是不同的风气了。

    北面若说是三教九流,南面却是文风鼎盛。粼粼波光里的垂杨柳挽着河岸清风搔首弄姿,树荫下三五成群的莘莘学子和文人们甩着折扇吟诗作赋。

    三人的模样打扮,像足了带了丫鬟和护院出来逛街的文雅书生。

    已是临近正午,杨怀仁一行人寻了蔡水河的南岸的一家名曰“及第楼”的酒店歇脚。

    及第楼叫楼,却是与东京十八名楼的楼不同的。人家十八名楼,是真正的大酒店,这个时辰,应该是宾客盈门。

    但这及第楼,其实只不过两层,楼宇面朝蔡水河,朝阳的南边是一个栽植了各色花草的花园,花园中间奇石假山之间,竟还有一条涓涓溪流,最终汇入了一个五丈见方的鱼池。

    整个楼宇院落不过三亩多地,店主竟然设计出如此精致的景观,真可谓巧夺天工,独具匠心。

    楼内的装潢同样延续了温婉雅致的理念,简约的飞梁木栋,古朴的凭栏桌椅,坐在这样的地方吃饭,确是一种难得的宁静和享受。

    只是,杨怀仁四处打量了一番,却并没有几个客人。

    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唤来小二随意点了四五小菜,一壶天青瓷的温酒,杨怀仁的小资情节泛滥起来。

    可尝了几筷之后,他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难得这小菜做的精致,味道却是平平无奇,难以下咽,怪不得没几个宾客。”

    黑牛哥哥和莲儿妹妹哪里来过这样的场合,对于杨怀仁的评价却也不置可否。

    一个古铜色皮肤,戴着筒帽的少年气鼓鼓的闯了进来,指着桌上的菜式问道:“这位客官,如果不懂食物,就不要乱放厥词!”

    黑牛哥哥性子直,见这少年对杨怀仁如此无礼,正要站起身来。楼上的动静引来了店里其他的伙计的冷眼旁观。

    杨怀仁轻轻按下黑牛哥哥的胳膊,又示意筒帽少年走近前来,端起一盘炝肚丝,送到少年面前。

    “来,尝尝。”

    筒帽少年板着脸,取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块肚丝放到口中,嚼了几下,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炒老了?”

    筒帽少年一声不吭,黯然低下了头。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火候的掌握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最难。就拿这份爆肚丝来说,少一分不熟,多一分便老了。”

    杨怀仁说了这些话,忽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老爸正是这样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

    白胡子掌柜拨开了众人,走上前来揖了一礼,“客官莫怪,这顿饭的菜资就免了。”

    “不怪不怪,一码是一码,该付的钱我一样不少,呵呵。”

    “不瞒客官,今日是我们及第楼最后一日,所有宾客都可以免费的。”

    “哦?这是为何?”

    “唉……”掌柜的叹了口气,“东家得罪了权贵,不得不回乡避难,正要让了这及第楼做盘缠。”

    杨怀仁一听,这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敢问掌柜,你们东家打算把这及第楼盘多少银子?”

    “客官真的有意?小老儿可要先提醒下,本店位置既不在内城,又不在瓦市子或者马行街上,河的北岸瓦舍勾栏林立,生意可难做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不怕掌柜的笑话,小生虽是读了几卷圣人之书,却也是个厨子。”

    “客官真是深藏不露啊,”老掌柜摇了摇头,“楼宇加院子本来也要值个八千贯的,我家东家急着启程,六千贯便转让给你。”

    莲儿偷偷看了一眼杨怀仁,轻咬朱唇似有话说。

    杨怀仁心中明镜儿似的,怎么能不明白?从清晨到晌午,他们是一路逛过来的,牙行去了不少,这外城的铺价是有了解的。

    蔡水河的南岸是著名的孔庙,连着两家大宋最大的学府太学和国子监,贩售文房四宝的商行和各色书记的书局是买卖不错,但对于酒楼来说,确实位置太差了。

    及第楼除了春秋两季做些书生们的生意,其他时候却是没有多少客源的。

    满打满算也就值个五千贯,老掌柜说个六千贯还好似吃了多大的亏,实在是欺负他这个外来人了。

    杨怀仁笑呵呵地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四千贯,不能再多了。”

    论起砍价的功夫,杨怀仁自认还是有一些的,毕竟六七年混迹于各大菜市场的经验,可不是吹的。

    “客官,这六千贯不光是买及第楼的钱,我家东家既然要离开京城,两条街外还一座占地三亩多的宅子,也一并包含在内,如何?”

    真当哥们傻呢?做生意的铺子是铺子的价,胡同巷子里的住宅是住宅的价,同样是三亩的面积,价格却是差上几倍的。

    “四千五百贯!”

    “五千五百贯!”

    “四千六百贯!”

    “五千四百贯!”

    ……

    二人斗牛似的,你来我往一番,终于在五千贯的价格上成交。

    老掌柜立即请了笔墨纸砚立了字据,痛痛快快的就签字画押了,黑牛哥哥一头大汗拉来了一箱银饼,开封府里大印一盖,交易就这么完成了。

    杨怀仁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单看成交的价格,一座酒楼加上一座宅子,位置虽然不算是上好的地段,五千贯算是占了些便宜的,可对方似乎有些奇怪,一开始样子实在,交易完成,得了一箱银饼后东西也不收拾利索,就慌慌张张赶着出城而去了。

    店里的伙计们也没有留下来的打算,除了古铜色皮肤的筒帽少年,走的一干二净。

    黑牛哥哥和莲儿妹妹各自回去搬家,及第楼只剩下杨怀仁和筒帽少年二人。

    “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羊乐天。”

    “哦?和为兄是本家。”

    “东家可是木易杨?小底是牛羊的羊。”

    “可是太山羊氏?今年多大了?”

    “东家真是博学,小底正是太山平阳人,今年十四了。”

    杨怀仁莞尔一笑,并不是他博学,他恰巧前世也认识一位姓羊的哥们,正是SHANXI太山人。

    眼前这个羊乐天才十四,却跟十八岁的杨怀仁身高相仿,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及第楼虽然算不得大酒楼,比一般的食庐还是要大不少,十四岁就能掌勺,令人讶异。

    “你是后厨的主厨?”

    “不是,小底只不过是个学徒,厨子们都走了,才赶鸭子上架……东家……”

    羊乐天欲言又止,踌躇不决地抬眼望了一眼杨怀仁,又黯然低下头去。

    “羊兄弟,有什么话就跟哥哥直说便是,哥哥绝不为难你。”

    “上一任东主走得这样匆忙,东家不觉得蹊跷吗?”

    “羊兄弟知道缘由?”

    “东家,这及第楼其实有三层。”

    羊乐天低着头把话说得轻细,杨怀仁听了却一股寒意从后背沿着脊梁爬上了天灵盖,抬头望了望确实只有两层的及第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不成这小子开了天眼,能看到玄冥之物?

    杨怀仁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羊乐天舔了舔嘴唇,“我们的脚下,还有个巨大的地窖。”

    杨怀仁这才咽了口吐沫,“小羊同学,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哥哥虽然是无神论者,但你这么吓唬我就是你不对了。”

    羊乐天搓了搓鼻子,“这有什么好怕的,可怕的事情在后边。”

    “你一次说完,这地窖跟上一任东主急忙出城又有什么干系?”

    “普通店铺的地窖,多是用于阴干些时令蔬菜以备冬日之需,可及第楼的这个大地窖里,却存了八百坛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杨怀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八百坛好酒定是价值不菲,相当于他娶个媳妇搭个小姨子,这有什么不好?

    “问题就在于这八百坛上好的女儿红是卖不得喝不得的。东家可知前年的南阳郡王生辰纲被劫案?”

    杨怀仁来到大宋才两天而已,哪能听过两年前的事情?

    “这南阳郡王的生辰纲被劫,与咱们及第楼何干?”

    “地窖里这八百坛绍兴女儿红的青瓷酒坛上,便落了杭州知州赵之洐的款,而这赵之洐,正是送这生辰纲之人。”

    这下杨怀仁听明白了,前年上,杭州知府赵之洐为了讨好南阳郡王赵宗楚,送了生辰纲给他,不料没到京城就被劫了。

    而被劫赃物中的一样,便是这躺在及第楼地窖里的八百坛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这及第楼原先的东主是绿林的劫匪?”

    “他也是半年前刚顶下了这间酒楼,哪里会是劫匪呢?”

    “那把这些好酒换了酒坛当散酒卖了不就是了?”

    “东家不知,三十年的上好正宗的绍兴女儿红,莫说是东京城里,就是整个大宋也再难找出一百坛了。懂得品酒的行家一闻便知道,若是打探起来,总要想起前年的案子。”

    杨怀仁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及第楼地窖里藏的美酒,不但换不了银钱,却好似八百个定时炸弹,不知哪一天要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开张是不用想了,更不用说赚钱了。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杨怀仁发现了羊乐天的怪异之处,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对两年前的一件巨案如数家珍?及第楼生意惨淡,旁人都另寻出路了,却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又是有何目的?

    “东家,我只是个小帮厨而已,有一次无意走进了地窖,才发现了那些好酒。

    而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是个孤儿,在东京城里无依无靠,及第楼的大厨刘师傅收留了我,我才没有饿死街头……”

    “原来如此,那刘师傅呢,不在及第楼做了吗?”

    提到刘师傅,羊乐天抬头望了望遥远的天空,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刘师傅本是及第楼的大厨,爆肚丝便是他的拿手好菜,我本想跟刘师傅学一身厨行的本事好安身立命,可惜几个月前他突发了癔症,做起菜来要么忘了放盐,要么放了三四次,就这么砸了不少买卖,后来便回乡去了。”

    从羊乐天失望的神情中,杨怀仁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彷徨的少年总是一个人独自蹲坐在路牙上举头望天,却怎么也望不到迷茫的前程。

    “你真的想做一个厨子吗?”

    羊乐天默默的点了几下头。

    “那好,我先教你怎么做一道正宗的爆肚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使一个不起眼的厨子,也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在杨怀仁眼里,羊乐天有些内向,有些木讷,或许是因为第一天相识,很多话是讲不出口的。

    可是就是这个内向的少年,让杨怀仁觉得十分亲切,虽然对他的身世仍旧一无所知,却莫名其妙的就信任了他。

    及第楼的厨房在一楼南面的一座厢房里,装饰摆设同前堂一样的清幽雅致,青砖垒砌的灶台上勾描了抽蕊的水仙,所有的案台菜架都是一应的竹器,菜架上各式蔬菜倒也齐全,虽然及第楼生意不好,倒也没失了一家饭馆的基本。

    杨怀仁随手拿起一件犊鼻裙缠在腰上,麻利的围腰绕了一圈,在身前打了个活结。

    “看好了,能学几分是几分,有机会多练习,熟能生巧。”

    羊乐天点点头,睁大了眼睛盯着杨怀仁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疏忽错过了爆肚丝的诀窍。

    杨怀仁首先取了块巴掌大小的猪肚置入冷水盆中浸泡,接着清了墩台,开始准备配菜。

    二两的芫荽,也就是香菜,洗净后摘去叶子和根,取其梗,切成寸段。

    这年代没有后世圆滚滚胖乎乎的洋葱,杨怀仁从菜架上找到一种宋朝叫做兴蕖的蔬菜,像极了后世的洋葱。

    只不过这兴蕖比起洋葱瘦了两圈,尝起来味道也相对淡了三分,取二三两洗净,切成与芫荽梗粗细相当的细条备用。

    将几瓣蒜头拍扁切成碎段,葱分成两份,一份切丝,一份切段。姜洗净去皮,同样分成两份,一份切丝一份切片。

    杨怀仁取一小碗准备调味,却找不到打底的白酒,只好用调味用的黄酒,然后往底料里加了少许盐,一勺头的香醋,一小匙麻油,一小匙胡椒面,混合后打匀。

    这时候该处理主料猪肚了。凉水浸泡后的猪肚不仅去除了一部分猪血,猪肚上附着的腺体和脂肪也凝结成球块。

    用菜刀仔细剃干净这些废料,然后撒上碱面儿,浇上一大汤匙陈醋,不断揉搓,最大限度的去除多余的脂肪和腥味。

    揉搓的差不多后,用清水洗净猪肚,开始起锅。

    第一次起锅,倒入的是清水,煮开后放入整片猪肚微火汆煮,不断的用炒勺撇去浮沫。

    当浮沫不再产生的时候,残留在猪肚中的猪血也就清理干净了,这时候猪肚也已经五六分熟。

    倒掉锅中浑浊的汆水,第二次加入清水起锅,清水中加入切好的葱段和姜片,慢火煮沸,再次加入猪肚,煮至猪肚完全变色后,已经是八成熟了。

    捞出猪肚,浸凉水后切成肚丝。锅中热水倒入一个瓦罐中,准备好的盘子放在瓦罐之上用蒸汽加热底部。

    第三次起锅,猛火将铁锅烧至锅底发红,快速倒入凉油,凉油遇到烧红的铁锅立即被烧沸,油气在急速的升温中被热量点燃。

    烟气蒸腾中,迅速加入葱姜丝和蒜段,翻炒第一下爆出香味,然后迅速加入肚丝,翻炒第二下,最后加入小碗中调匀的各种味料,翻炒第三下,就可以出锅了。

    一盘香气四溢的爆肚丝被端到羊乐天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看的呆了。

    羊乐天虽然只是学徒,可在及第楼也待了近一年了,见过刘师傅和其他厨子炒菜也多,而像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新东家似的,一切细节都做到了极致,却是第一次见到。

    仿佛烧菜做饭在这个人做起来,不再是粗活计,而是泼洒了水墨在纸上作画一般,轻描淡写之间,一幅灵动的花鸟跃然纸上。

    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娴熟的掌勺技艺,都大大超出了他所认知的范畴,他心中产生了无比的激动和震撼之感。

    “趁热尝尝,冷了味道就差了。”

    杨怀仁神情轻松,语气亲切,淡然的笑容挂在脸上。

    羊乐天从恍惚中转醒过来,急忙拿起一双竹筷,夹了一口肚丝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口中。

    刚沾到舌头,润滑的肚丝香味便乘着味蕾扩散到整个口腔中,轻嚼下去,爽脆的口感伴着淡淡辛香,刺激了口腔的皮层,美味随着咬合之间,让人感受到肚丝的原味融合了各种鲜香,一种莫名的幸福感传遍了全身。

    “这味道,太美了。”

    羊乐天抑制不住的赞叹道,“东家,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爆肚丝是道鲁菜的名菜,我当年也是练了很久才学会的,如果你肯下功夫,你也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

    话虽这么说,杨怀仁其实心里清楚,这道菜其实还缺一样材料——辣椒。

    可是记忆中辣椒是原产南美的作物,直到明中期大兴海政才传入中原,那也是五六百年后的事了。

    他怀里虽然有一小包干辣椒,可是他不敢贸然拿出来使用,他倒不是怕小小的辣椒影响了历史进程,而是那一小包一斤多的干辣椒,对于他这样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来说,都不够吃多长时间的,他实在舍不得。

    李黑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厨房里来了,像一只猎犬使劲抽着鼻子嗅着,循着香味找到了那盘刚出锅的爆肚丝,眼睛一亮,直接就下手抓起小半盘塞进了大嘴之中。

    “哇!这,这,这也太好吃了!洒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肚儿!”

    原来黑牛哥哥还是信佛之人,或者说,当时宋朝各种宗教发展还是很好的。

    不少信佛的百姓家刚添了人口,出于祈求孩子长命百岁的愿望,都会把孩子送到寺庙里拜个和尚当师父,算是佛门的俗家弟子。

    他还要再下手去抓,却被羊乐天抢先把盘子夺了过来,藏在了身后。

    “这位哥哥,师父还没吃过呢。”

    “师父?谁啊?”

    李黑牛甩着脑袋环视了一遍厨房,就三个人,并没看见做菜的厨子。

    羊乐天给发蒙的黑牛哥哥递了个眼色,瞧了瞧正偷笑的杨怀仁。

    “仁哥儿?这好吃的猪肚儿是仁哥儿做的?”

    “怎么,不像?”

    看着他不敢相信的表情,杨怀仁笑得更开心了,“我早说过我是一个厨子。”

    黑牛哥哥讶异的张大了嘴,羊乐天却突然放下手里那盘爆肚丝,跪地抱拳向着杨怀仁行了一礼。

    “师父,请收我为徒吧!我也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厨子!”

    (经过呼啦圈亲身验证,这道芫爆肚丝不是一般的下饭,材料其实都算简单,就是火候稍难掌握,朋友们可以试一下!好吃记得投推荐票哦,多谢!)

    人生际遇,相逢是缘,相知是缘,分离亦是缘。聚散离合都是缘,所以不必因为相聚而过于喜悦,也不必因为离别而过于悲伤,不如就让一切随缘。

    羊乐天突如其来的这个举动,把杨怀仁吓了一跳。

    或许在古人眼里,尊卑贵贱好似每个人一出生就定好了的,而在杨怀仁眼里,这只不过是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强加给被统治者的一套枷锁。

    位卑者给尊贵者行跪拜之礼,在古人眼里稀松平常,无可厚非,杨怀仁却接受不了这种大礼,尊敬是出自内心的,不是外在的某种礼节能代表的。

    “快起来,”杨怀仁伸手想去扶起羊乐天,不料他却伏下身去叩了一头。

    “求师父收我为徒,”羊乐天语气十分坚定,“我想成为一名厨师。”

    “教你烹饪的技艺没问题,但我只比你虚长了三四岁而已,拜师就不必了吧?”

    杨怀仁说着又去扶他,可是他依旧死死的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李黑牛见二人执拗不过,出来打圆场。

    “仁哥儿,哥哥看这小子是诚心要拜师学艺的,这脾气也是够倔的,你就收他为徒吧。”

    “拜师可以,礼节就免了吧。”

    杨怀仁第三次去扶羊乐天,他这才抬起头来,“谢师父,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

    自幼被老爹教育了二十多年的杨怀仁,终于也可以教育人了,他心里有些美滋滋的。

    一盘爆肚丝给三个人吃显然是不够的,但三个人愣是就着这一盘爆肚丝各自下了两大碗饭。

    地窖里的炸弹依然让杨怀仁心烦,一时没想出妥帖的解决办法,只好寻了铁链又拿两道锁封死了入口。

    羊乐天近一年来一直住在柴房,一个角落里四根木桩上搭一块长木板,就是他的床。

    床上垫着些干燥的禾草,上面只铺了一床粗麻被褥,一根方块形的木头做了枕头,破旧的被子里填着的是夹杂着碎秸秆的碎麻布条。

    面对这一切,羊乐天似乎安然处之,杨怀仁这个当师父的却看不过去了,他从小就见不得穷苦人受苦,这些年不知道送了多少馒头给了桥洞里寄宿的乞丐。

    “以后跟师父回家去住!”

    羊乐天听的出师父严厉口气中的温暖,眼睛也跟着温热起来,视线渐渐的变得朦胧了。

    走出酒楼后院的一个小门,巷子里拐两个弯儿,百十步的距离,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没有大户人家的高墙碧瓦,更没有守门的石狮子和朱漆的大门,后世住惯了几十平米的楼房的杨怀仁,却觉得这个三亩大的院子,已经是个硕大的别墅了。

    推门进去,门廊下小板凳上蜷缩着坐着一个人。

    王夏莲见是杨怀仁回来,本来累了一天的惺忪倦容立即不见了,换上了荷塘里新抬头的莲花,洁白里微微泛着一缕粉红。

    李黑牛似是察觉到了王夏莲与平日里的不同,傻乐着拉了羊乐天往侧厢走。

    “莲儿妹子,都怪洒家,本来是喊仁哥儿回家吃饭的,却又见了他那盘爆肚丝,就再也走不动了。我们都吃过了,洒家先去安排小羊儿去住下,你俩慢慢聊,呵呵……”

    李黑牛大大咧咧憨笑着走远了,只剩下门廊前昏黄灯火下的一对影子。

    杨怀仁前世活了二十五年,自然是处过对象的,只不过曾经交了三个女朋友,却被甩了四回,其中初恋情人无情的甩了他两回。

    至于男女之事,全亚洲的少男们都从岛国动作电影里学到了该有的知识,换句话说,小杨同志这方面是满腹经纶的。

    只不过实战方面经验欠缺,原因在于他身上特有的葱花和油烟的味道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扫了对方的兴致。

    认识王夏莲已经两天了,也许之前没有从穿越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也许这两天里忙着以后的生计,杨怀仁忽然发现他竟然没有仔细端详过莲儿的模样。

    月光如丝,轻柔的缠绕了两个年轻人,花丛中不知道什么虫儿唱着夏夜的协奏曲。

    比起后世荧幕上浓妆淡抹的女神们,王夏莲在杨怀仁眼里是另一种淳朴的纯天然的清秀气质,两根细红绳各自系了个双丫髻,齐眉刘海儿让本就不大的小脸儿更加显得精致。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由于长期营养跟不上导致十六岁了却身材娇小瘦弱,想到这一点,杨怀仁就觉得自己有点罪恶,闭目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有些怪自己胡乱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而眼前的莲儿应该让他产生的,是一种怜爱。

    “莲儿妹妹,有什么事吗?”

    温柔的声音让王夏莲觉得身边的男子十分有修养,而内心却生出了淡淡的忧愁。

    “爹爹让小女子代他谢过公子,我们父女俩若不是遇见公子,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别这么说,不是你那两碗汤饼,我杨怀仁说不定早饿死了呢,所以啊,以后可不要再说谢字了,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对啊,别公子公子的叫,见外了,喊仁哥儿就好。以后这个家里,你就是主人,整块的银饼不好花费,明日取一些去换成铜钱,咱家的钱以后就你管了。”

    “我?”

    “对!这么大个院子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明日换了钱去招募些丫鬟妈子仆役之类的人,伯父和李妈妈身体都不好,需要人伺候的。”

    “嗯。”

    王夏莲总是那么温顺,杨怀仁嘱咐了许多,她都一一应允,反倒让杨怀仁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算是一家人,也不应该这么指使人。

    院子是三进的,王家和李家搬入了中院东侧的小院子里,把偌大的后院留给了杨怀仁。

    王夏莲送他到了月门,便不肯在前进一步了。

    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一点,单身少女出入男子的后宅,在这个年代是有说法的。即使他不在意,也要顾忌她的想法。

    王夏莲转头往自己居住的偏远里走,头也不回一下。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那种感觉,心中小鹿撒了欢似得乱蹦。

    可是一想到身份,她又有些黯然神伤,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奢求,哪怕能在他身边做一辈子丫鬟,她就心满意足了。

    杨怀仁这个来自现代的人,想的却是如果他要找另一半,不希望这个女人是因为怀着报恩的想法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随即哂然一笑,此时忽然想到了酒楼的新名字——随园。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三更的梆子刚过,随园的后院墙外出现了三个畏畏缩缩的黑影。

    一个灵巧的身影飞身就跃进了后院,另外两个人翻墙的功夫就不怎么样了,只有八尺的院墙,两个人叠了罗汉才笨拙的攀上了墙头,结果两人还没站稳,就晃晃悠悠摔了下来,不知砸折了多少刚抽了一茬青绿的芳草。

    两个汉子屁股似开了花似的,刚要开口喊疼,被前边飞进来的女子一人一巴掌扇在了额头上。

    汉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揉着屁股,嘴里嘟哝着,“二当家的,俺们没学过飞檐走壁之术,哪像您这么灵巧?”

    女子作势还要打,才让他们住口,“闭嘴,当老娘飞燕子的名头是浪得虚名吗?别嗷嗷了,赶紧找东西。”

    借着月光,三个人影循着墙根走出了花园,不大会儿功夫就摸到了地窖的所在。

    “咦?昨天来的时候还只有一把条子锁,怎么现在又上了两道?”

    飞燕子不耐烦的扒拉开两人,果真是又上了两道新锁。举起手来就要打,两个汉子赶忙抬起手来挡,不料巴掌没打下来,腿弯里却被踹了一脚。

    “管他几道锁,抓紧给老娘打开!”

    两个汉子不敢违拗,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地窖上最先的一把锁,可另外两把,是如何也没有办法了。

    就这把钥匙还是花了一贯钱从及第楼原来的一个伙计手里买来的。

    “二当家的,咱们是盗,开锁是贼偷儿的伙计,咱们不是本行啊。”

    “花儿,闹儿,你俩真是浪得虚名,不会开锁,还不会撬锁?”

    花闹两个苦着脸,皱着眉,小声嘀咕道:“撬锁?拿啥撬啊?俺们没干过这行当,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儿啊。”

    “笨死你俩得了,拿刀撬!”

    “要拿刀还撬不开呢?”

    “刀撬不开拿牙撬!”

    二当家的发火了,花闹两个使劲咽了口吐沫,想想自己嘴里一口小白牙,慌忙从腰上解了匕首,对着铁链和铜锁,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一样连劈带戳了半天。

    丁零当啷的火星子没少砍出来,铁链子和铜锁却安然无恙。

    带头大姐彻底无语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笨蛋。仔细一想,伏牛山上可不都是这些货色,花闹两个已经算是最机灵的了。

    大当家的一身正宗的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夫,下河抓个鱼没抓着,反倒喂了鱼了,从此伏牛山上但凡有点真本事的都自谋生路,只留下她这个二当家的和一帮老弱病残。

    自己一身本事也可以一走了之,天下那么大,总有口饭吃,可是这帮老弱病残和他们的家眷们又吃什么呢?难不成让这四五十口子人自生自灭?不落忍啊。

    两个月前眼看就要断粮了,好不容易接了笔大买卖,只要来东京城及第楼的地窖里取一件东西,就有一千贯钱的赏钱,这钱可是足够山上这些人吃喝几年不愁了。

    本以为这活随便动动指头就能拿下,可是原来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

    ……

    杨怀仁觉得大宋最无聊的事情就是娱乐太少了。天一黑,大街上就冷冷清清了。

    或许内城的汴水大街上,东西市上也许很热闹,可如今交通基本靠走的情况下,还是不费那劲了。

    蔡水的北边倒是近,可那都是些风俗行业,想自己一介书生,总不能做这么有辱斯文的事,太龌龊了。

    这理由或许骗别人行,其实主要还是没有人带路,前辈子老爹管的严,没机会去逛个夜店啊,红灯区啊之类的地方,到了宋朝,万一被人发现自己是个从没去过烟花之地的愣头青,丢不起那人。

    长夜漫漫,无心入眠。大床上不知转了多少个圈,一床铺盖拧成了麻花了,也没有半点睡意。

    没电脑,没手机,没电视,杨怀仁开始怀疑古人是怎么活的。烦躁的不行,心痒痒,下意识的掏了口袋,连根烟都没有,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这辈子在大宋算是逃不了了,不如想想怎么吃好喝好,好好的过这辈子。

    造点长枪大炮火药啥的打天下当皇上?算了,活那么累干啥,弄不好还要掉脑袋,得多疼啊,不值当的,再说了,自己一个厨子,也造不出枪炮来。

    当个大官啥的指点江山,玩个改变历史?自己没那本事,炒个菜煲个汤啥的他在行,繁体字都没认全呢,自己秀才的身份还是沾了别人的光,当官是不可能了。

    他能剩下的,只有吃了。想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厨子,赚点钱,娶个漂亮老婆最实际,刀光剑影啊,权谋宫斗啊,还是躲的越远越好。

    人的志向不需要太大,自己觉得快乐就好。

    于是杨怀仁决定了明天就把那八百个定是炸弹全倒在随园后院子里的大鱼池里,池子里不少鱼,将来做个醉鱼啥的都省材料了。

    八百坛酒,一坛装差不多十来斤,一斤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斤三两,八千斤也只不过五吨多点,五立方酒倒到七八十方的鱼池子里,就算是酒仙也闻不出原来是什么酒了。

    第二天杨怀仁师徒加上李黑牛,三个人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拆弹成功。原来的瓷罐子也都敲的不能再碎,才掺上石灰粉抹了院墙。

    只留下差不多百十来斤的样子,换了酒坛藏在自己家院子里留着自家人享用。

    王夏莲以前请不起好郎中,又买不起好的药材,所以他爹的病一直也没见起色,如今听了杨怀仁的话,请了惠民堂有名的孙神医来家里给老父亲瞧病。

    神医瞧得仔细,王明远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长期的伤神和卧床导致了体弱而已,开了些补身体的方子,说调养两三个月就能好。

    其实用现代的话讲,就是抑郁症加营养不良。如今不用为生活发愁了,王明远或许就不那么抑郁了,营养不良就更好办了,杨怀仁觉得这个自己就能治。

    小时候学历史,明明大宋朝是封建君主制,怎么封建社会还有奴隶买卖?

    杨怀仁看着莲儿妹子从人牙子那里买的十几个人,一个个穿的破破烂烂,全身更是脏兮兮的,面黄肌瘦的让人心酸。

    当他知道这六女八男一十四口人只花了不到二百贯钱的时候,火就大了,造反的心都有了,人命不值钱啊,这什么世道?

    (呼啦圈感谢各位书友无私的支持!继续求推荐票!)

    有多大锅,做多少饭,这就是开饭馆的基本原则。

    杨怀仁意想之中,随园应该是一个高档的食肆,做高端食客的买卖,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最初建设随园的那个人的一番心思,对得起古朴的楼宇和雅致的后园。

    但实际情况是东京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富贾之家都住在北城,南城都是些平民。这也许跟中国传统风水上讲究坐北朝南有关系,杨怀仁也不懂这个。

    现实就是随园附近都是些小民小户,就算你弄出满汉全席来,也不会有人吃,因为吃不起。

    所以五星酒店的梦想需要先放一放,从胡同饭馆开始做起。当然,随园临近孔庙和宋朝最大的两所高等学府,太学和国子监还是有不少读书人也会光顾的。

    随园的大门也算是临着一条河畔的大街,算是胡同饭馆升级成马路餐厅,这起步就不错了。

    十四个奴婢和仆役不用培训,干起活来手脚都挺利索,就是见了杨怀仁都战战兢兢的,好像见了恶鬼一般。

    想起这件事就来气,明明是封建社会祸害人,怎么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复强调自己不是半夜喜欢掏鸡窝子的周扒皮,更不是喜欢抢人家女儿当小妾的黄世仁,即便连受苦受难的杨白劳跟自己是本家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是没起到多大效果,反倒对喜儿姑娘怎么一夜白了头好一阵唏嘘感叹。

    不过杨怀仁还是从黑牛哥哥那里搞明白了贱藉奴婢是怎么回事,宋刑统里只允许贱藉奴婢的买卖,并不是提倡买卖人口这种行为的。

    而这些人之所以是贱藉,无非是祖上犯了什么罪,才导致他们的后代世代为奴,或者穷的吃不上饭了,父母才无奈把孩子送出来混上一口饭吃,被人牙子像牲口一样买卖。

    好在宋律并不是没有提供为他们摆脱贱藉的方式,只是稍微有些难度罢了,那些事情十年后或许能有办法,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善待他们,并潜移默化的告诉他们,人与人,生来是平等的。

    吃饱穿暖这些好做,给他们开工钱却难了,一个个的都不敢拿,甚至吓得跪倒了一片。旁人家的奴婢别说工钱,能填饱肚子不至于挨饿就算不错了,新主家不但吃穿不愁,一个月给的工钱比外边下苦力做工的都多,他们怎么能不怕?

    实在受不了他们喜欢受苦受难的样子,只好先替他们存着,许诺将来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取才算告一段落。

    随园不需要从新装修,换个招牌就可以开业。既然是重新开业,就讲究博个头彩,招聘厨子的告示门口贴了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上门,看来得另想办法,坐吃山空这种事,杨怀仁心里有点怕。

    于是就整日里琢磨什么美食最简单朴实,又适合平民大众的口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牛肉面。

    大宋并不是没有面条,但是做的粗糙,像汤饼其实就是面条的一种,这种食品就比较接地气,方便实惠,符合大众口味。

    杨怀仁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把汤饼升级成真正的牛肉面。宋律里明明白白写了民间不允许杀牛,却对吃牛肉没有任何限制。

    要是放到汉唐,吃牛肉大概也够得上流放了,宋律大部分沿用了唐律,起初也是不允许的。

    后来宋辽和议,开通了不少贸易口岸,辽国产的牧牛,是不会耕地的,和大宋的耕牛完全是两码事。

    不少契丹商人把牧牛卖到缺少牛肉的大宋,于是在大宋的北方,百姓们早就已经吃上辽国的牛羊肉了。

    这就跟宋律里的规定产生了不少矛盾,好在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并不是傻子,还搞得清肉牛和耕牛的区别,于是想出了一个叫做牛肉税的东西来。

    把肉牛称作火牛,火牛是从辽国引进的专门供肉的牧牛,可以宰杀,并且允许官府指定的屠户自由买卖牛肉,但是要收取高额的牛肉税。

    当然,在牛肉税施行了七十多年后因为不少商人和屠户钻政策的空子,朝廷又把牛肉税废止了,但北方的宋人食用牛肉的事情,却再也无法禁止了。

    东京城里各大酒店食庐,都提供各色的牛肉做的菜肴,只要牛肉来源没问题,官府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管这些闲事。

    杨怀仁一行人在西市上转了一圈,发现牛肉贩子都是些胡人,据说卖的牛肉都是北边草原上土生土长,纯天然的肉牛所产,绝对的无添加无污染,杨怀仁一口气订了一百斤,外加五十斤牛骨。

    厨房后边一间空屋里现垒的大灶,市面上买来最大的一口大锅支起来,先拿牛油炼锅。

    牛骨和切成大块的牛肉用水焯出多余血液,然后放入大锅中,加清水浸泡半个时辰。

    根据锅里牛骨,牛肉和汤量,将其百分之一重量的干姜片,花椒,小茴香,草果,肉桂,胡椒,三奈,肉蔻,良姜,香茅草,荜拨按比例放入一个布包中下锅。

    大火烧开后,不断撇去浮沫,直到不再有新的浮沫,改文火慢熬一个半时辰。

    一锅牛骨老汤底料就算熬出来了,之后只需要按照之前的比例替换或新加入材料和料包,每天慢熬一个时辰,就可以慢慢养这锅老汤了。

    取一半浓汤,分成两份另起两个汤锅,按照牛肉与汤1:2的重量比例把焯水去血的牛肉用相似的办法慢熬,根据口味的不同熬制出一锅清汤和一锅酱汤。

    第一次熬制不加香料包和盐,自然冷却后会,再次按二百分之一的重量加入料包和盐熬制第二次,清汤就算完成了,而加入蒜汁和老抽的另一锅,就是酱汤了。

    后面两锅的牛肉出锅后另行存放,放凉后切块或片,以备摆盘时用。

    熬汤的同时,可以准备面条。新磨的精细白面放入和面缸中,打入两个鸡蛋,按面粉重量1:100的盐放入三分之一面粉重量的微温水中溶解成一碗盐水。

    将盐水缓缓倒入和面缸,并不停地搅拌,散面团揉成一块面团,直至不粘手为止,醒一刻钟待用。

    碱面与冷水按1:5的比例调和,另备一碗食用油,将饧面团放在面板上,不断的揉搓,期间相间的用手沾碱水和油,并补面扑。

    这样做的目的是加速水和面团中的蛋白质的结合,生成劲道的面筋,碱水和油脂的加入会让面筋的分子排列更加均匀,让面团更具有韧性。

    当面团的手感十分有弹性的时候,把面团搓成长棍,不断拉扯,检验面团的韧性,根据情况添碱水,或油,或补面扑。

    最后就是拉面了,一团面在杨怀仁手中不断被拉扯,飞扬的面粉中,双臂一张一合之间,仿佛他不是在做面条,而是指挥着一支交响乐团,演奏出震人心魄的激昂乐章。

    面条在沸水中翻滚,犹如伴着美妙的旋律舞蹈。

    三滚之后,笊篱捞起来倒入大海碗之中,倒入清汤或酱汤没过整个面条,先铺一层萝卜片,然后是牛肉片,接着往肉片上滴几滴香醋或麻油,最后撒上切碎的葱花或芫荽,红白之间点缀这点点绿意,又好像是一副清新写意的粉彩画了。

    (光棍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