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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新闻。”电视中,面带微笑的主播的声音很圆润,随即电视显示屏画面一转,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出现在观众们的眼帘。

    “著名的艺术大盗沈傲今日在逃避国际刑警组织过程中坠崖身亡,有关部门就事发地点组织搜寻,已找到相关遗物,暂时还没有寻找到尸体。”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沈傲的犯罪过程。2001年,沈傲伪造明清时期传世作品《五彩竹林七贤图瓷器》获利七千万元人民币。此后该嫌犯疯狂作案,在荷兰博物馆盗窃价值七百万美元画作《西班牙古堡》。

    2003年,嫌犯伪造了梵高最有价值之一的作品《向日葵》并顺利兜售,一名国际收藏家以一亿四千万美元收购。2006年,嫌犯伪造《清明上河图》试图出售被国际组织破获,但嫌犯一直在逃。

    逃亡过程中多次伪造名画、古董兜售,行为恶劣,并且屡屡以诈骗、偷窃手段作案,以非法手段得到各时期名画、古董数十件。

    国际刑警组织将通缉级别上调至红色通报,悬赏百万美元寻觅该嫌犯踪迹。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嫌犯终于绳之以法。”

    电视的画面切换到了一处悬崖边,各色警服的警察、西装笔挺的干探以及军警已经布置好了警戒线,直升机在半空盘旋,有人放下缆绳开始试图进入悬底搜索。

    “本案的后续内容,我们仍将关注。接下来为您放送的是关于肯尼亚的最新消息……”

    ……………………………………………………

    春水、桃花、游船。交错在若水湖畔的春天里,湖面微波粼粼的,静若处子。迎着湖岸的阳光,停驻在河面的画舫弥漫着桃花的芬芳。

    画舫上,几个公子风华正茂,笑声不绝。

    “本公子诗兴大发,少不得要吟上一首来助兴了。”

    一个爽朗大笑,个子矮胖的公子一张麻子脸熠熠生辉起来,叉着手道:“河边一群鸭,呱呱呱呱呱,我往河边站,群鸭呱呱散。”

    “好诗!”同桌的两公子拍案而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个子高瘦的公子就差点儿五体膜拜,个矮的那个双眼冒光,纷纷道:“周公子画作的好,诗才更是无双,这样的好诗,天下间再难寻了。”

    “听说清河郡主最爱才子,周公子拿这首诗赠予清河郡主,还怕俘获不到清河郡主的芳心?”

    “哈哈哈……”矮胖的周公子开怀大笑,得意中带着谦虚,谦虚中隐含着卓傲,卓傲中兼带着矜持,坐下道:“兄台们过奖了,本公子的诗嘛,比起李杜来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

    在岸上的杨柳树下,几个小厮家仆们静候着,一个俊秀的家丁吐出一口吐沫:“我呸!”

    狗屁打油诗也就罢了,偏偏还还要伺候着一群相互吹捧不知廉耻的‘公子’。沈傲有撞墙的冲动。

    沈傲没有死,当日被刑警追捕,悬崖下是汪洋大海,而沈傲早在海中布置了救生装置。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制造一个假死来使国际刑警组织相信他已经死了,然后再改头换面,重新开始自己的大盗生涯。

    那一跳却出了差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重新换了一个身份,成了北宋宣和四年汴京城祈国公周府的杂役。

    穿越了,而且穿的似乎有点儿让沈傲失望,一个没有地位的杂役。

    卖身契还捏在周府,也就就意味着他没有人身自由。一旦擅离周府,官府就可以将他抓捕起来,在额头上印上刺青,发配卫戍边关去。

    身为大盗,沈傲自然有许多种办法开始新的生活。只不过他对这里并不熟悉,而且单纯为了逃脱周府就受到官府的通缉确实有点划不来。所以,这个杂役他还得做下去。

    最好的出路就是想办法弄些钱赎身。

    今天的沈傲算是死过一回的人,早就厌倦了逃亡的生活,要重新开始,不到迫不得已时他不会用激烈的手段。

    而且,杂役的生活似乎还不错,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周府里小姐、丫鬟成群,俱都是中上的姿色,倒是挺对沈傲的胃口。

    只不过周公子与几个狐朋狗友的互相吹捧,让身在远处的沈傲忍不住有逃亡的冲动,他一辈子浸淫各种艺术,从诗画到瓷器、雕刻,造诣非凡。遇到这群附庸风雅的家伙,沈傲无语问青天。

    伫立在杨柳树下,与其他的仆役、家丁们比起来,沈傲显得有点卓傲不群。几个家丁有点儿看沈傲不太顺眼,凑在一堆闲扯,将沈傲排斥在外。

    沈傲笑了笑,眼睛落在其中一个家丁抱着的酒坛子上,他鼻子微微一动,浓郁的酒香弥漫在鼻尖盘绕不散。

    “好酒!”沈傲凑过去:“我猜的没有错,这应当是储藏了十年的竹叶青。只这一闻,就知它是酒中圣品了。”

    抱着酒坛的家丁叫张绍,是张公子的跟班,冷眼瞥了瞥沈傲:“我家公子带来的自然是好酒。只不过这酒又不是咱们下人喝的,你又开心什么?”

    几个家丁俱都笑了,有人道:“或许人家也想尝尝也不一定,只可惜爹妈不是王侯,只有干看的份。”

    沈傲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们是咬定我喝不上这酒了?”

    “是又如何?”张绍将酒坛子抱得紧了些,眼眸中满是蔑视。

    沈傲叹了口气:“本小厮很佩服你们的勇气,我们来赌一把。若是我没有喝上这竹叶青,便每人赔你们一贯钱。可要是喝上了呢?”

    张绍与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不知这沈傲是不是疯了。一贯对于仆役来说是一个月的工钱,连同张绍这里一共有四个家丁,如果沈傲赌输了,可能要赔上半年的用度出来。

    张绍眼珠子转了转:“你要赌也无妨,你能喝上这竹叶青,我们出四贯钱你。只不过事先说好,你须当着几位公子的面喝。”

    张绍怕沈傲使诈,这家伙偷偷的沾了一点去吃,岂不是中了他的诡计?

    沈傲立即露出为难的样子:“这样啊……好吧,我试试。”

    四个家丁笑作一团,张绍更是心里乐开了花。这酒是张公子的珍藏,最是宝贝不过。这个没有眼色的东西竟敢在公子们面前喝他们的珍藏,公子们发起怒来,非活活打死他不可。

    三个公子里头一个姓周,名恒,是祈国公的嫡子,也是沈傲伺候的正主。另两个一个姓张,一个姓王,张公子是枢密副使家的公子,姓王的家世也不简单,乃是汴京最大的巨富之一。

    三人在汴京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打死个人还不是玩儿似的。这姓沈的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这个时候,张公子的声音从画舫里传出来:“张绍,还不拿本公子的酒来?”

    沈傲对张绍道:“我送过去。”

    张绍将酒坛子交给沈傲,诚心要看沈傲的热闹,张绍早就看这个新来的家伙不顺眼。此时整整他,还能赚一贯钱,实在是好得很。

    沈傲抱着酒坛子沿着河堤上了画舫,那张公子显得有点儿不满:“怎么张绍那狗才不端酒过来?”

    沈傲笑道:“他胳膊有点儿酸麻,生怕搅了几位公子的雅兴,是以让我来代劳。”

    他启开了泥封,为几位公子倒了酒,口里说:“张公子的酒当真好的很,只闻这酒味我就已醉了三分。”

    张公子高瘦的个子显得更加挺拔了,敷了粉的脸上也透出一点儿鲜红:“这是当然,这样的好酒我平日都舍不得喝的,只有遇到至交好友才肯拿出来。”

    周恒刚才吟诗吟的口开舌燥,此刻也满是期待,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连忙说:“好酒,好酒,张公子的诗好,酒也好的很。”

    张公子连忙谦虚的说:“祈国公府有的是好酒,在下是献丑了。”

    几个人互相吹捧,沈傲已经听不下去了,笑呵呵的道:“其实说起这酒,我倒有个绝活,只怕要让几位公子见笑。”

    周恒脸拉下来,呵斥道:“狗才,这般的没有规矩,我与两位仁兄喝酒,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沈傲连忙告罪,边上的张公子道:“周兄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咱们吟了诗又赏了景,正愁找不到乐子。”

    沈傲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道:“我这人天生有个毛病,但凡是喝了劣酒脸上就会长出黑斑,可喝的若是好酒,就没有任何妨碍了。要知这酒是不是上品,只要我品尝一下就可以。”

    周恒有点儿恼了:“狗才,你这话莫不是说张公子的酒是劣酒?”

    沈傲摇头:“不是这个意思,酒自然是好酒,只不过到底有多好就不得而知了。”

    他这话算是忤逆之极,周恒是什么人?立即就要发作。恰恰这个时候,张公子却来了兴致,连忙说:“这样只能分辨好酒坏酒,至于好酒好到什么地步又如何估量?”

    沈傲道:“酒中的瑕疵越多,脸上黑斑就越多,这酒越是极品,脸上便没有异常了。”

    “妙极!”张公子神采飞扬起来,他这十年竹叶青珍藏已久,若不是要巴结这位周少爷,他也舍不得拿出来。可是酒这东西却有一个坏处,好酒坏酒虽有区分,可是好酒之间又难有分别,能让沈傲证明这酒乃是佳品中的佳品,他在周恒面前岂不是更有脸面?须知周恒乃是公爵世子,家中珍藏无数,所饮的哪一样不是珍品?若是尝不出这十年竹叶青的妙处,岂不可惜?

    “那么你就自斟一杯,给我们开开眼界。”

    边上的王公子也起了兴趣,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沈傲。周恒也就不好发火了,笑嘻嘻的袖手旁观。

    沈傲拿来一个空杯,满上之后喝了一口,这酒香醇的很,入口带来一股竹叶的芳香,回味无穷。

    “好酒!”沈傲咂了咂嘴,回味着这股醇香的气味,放下酒杯便向张公子道:“公子看我脸上生出了黑斑吗?”

    张公子认真端详,摇头:“没有。”

    沈傲又给周恒、王公子看,两个人也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片刻,俱都是摇头。

    沈傲衷心称赞道:“这酒已是佳酿中的极品了,在酒市上只怕百贯也买不来,张公子真是豪爽,这样的好酒也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

    张公子已是乐开了花,哪里还管这沈傲是不是故弄玄虚,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评价,对周恒道:“周家果然非同凡响,就连一个家奴也这样的有眼色、会说话。”

    沈傲捧了张公子的酒,张公子又回过头来捧周家的家风,周公子那麻子脸上立刻光彩照人,看沈傲时觉得顺眼多了,哈哈大笑着谦虚起来:“不敢当,不敢当。”

    沈傲又给几个少爷们斟了酒,便退出画舫,回到那杨柳树下,只见张绍几个家丁脸色苍白,奇怪的望着沈傲完好无损的带着酒气回来。刚才他们是亲眼看见沈傲满了一杯竹叶青一口饮尽的,想辩也无处辩了。

    “拿钱来!”沈傲微微一笑,伸出手,朝着四个目瞪口呆的家丁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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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功夫就诈了四贯钱,相当于沈傲四个月的工钱。沈傲拿着价值四贯的银子在手里头颠了颠,感觉很爽很痛快。

    话说古人真是单纯啊,这种小把戏就能引人上当,看来穿越倒不是坏事。

    张绍已是气的嘴唇发白,很是不服气的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笑吟吟的道:“你不服吗?”

    张绍脱口道:“自然不服。”

    “小爷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再赌一局你敢不敢?”

    张绍心里犹豫,但见沈傲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顿时怒不可遏:“怎么个赌法?”

    沈傲嘿嘿一笑,将那四贯钱的碎银摸出来放在地上:“你再拿出四贯钱来。”

    张绍想了想,又是一阵犹豫。银子他是有,每次少爷出门都是他跟班的。平时买些小物事也都是他去结账,一来二去私下里便藏了十几两银子,这些银子为了以防不时之需也都带在身上。只是这个沈傲神秘兮兮的,让他不得不多留意一个心眼。

    “这小子欺人太甚,无论如何,总要和他赌一赌。”张绍咬了咬牙,摸出价值四贯钱的碎银放置地上。

    “你看,地上有八贯钱了。你我相互竞价,谁竞价越高,这八贯钱就归谁所有,谁就赢了。如何?”沈傲气定神闲的将碎银拢成一堆,其他两个家丁也聚拢过来。

    张绍点点头,心里说:“谁竞价高就谁能得八贯钱,嘿嘿,这还不容易,这一次绝不会输给你。”

    沈傲先开口道:“现在开始,我竞价四贯钱。”

    张绍连忙道:“我竞价五贯。”

    沈傲笑了笑:“那我出六贯。”

    张绍冷哼一声:“我出七贯。”他心里想:“出了七贯能换回八贯钱总算还赚了些小利回来,更何况还能赢这家伙一次。下一次他要竞价八贯,就没有赢利了。哈哈,这一次我绝不会输。”

    沈傲满是懊恼的摇摇头:“我能出七贯五百钱吗?”

    张绍冷笑道:“没有这个规矩,必须一贯一贯的叠加。”

    沈傲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输了,好吧,你拿出七贯钱给我,这八贯钱就是你的了。”

    张绍哈哈大笑:“看你还敢嚣张!”说完从八贯钱的碎银中拿出一小块来在手里颠了颠:“这差不多是一贯钱了,剩余的七贯你拿走。”

    沈傲微微一笑,将七贯钱的碎银收起来,说:“这一次你赢了,今日我们扯平,下次再赌。”

    “随时奉陪!”张绍得意洋洋的收起一贯钱,脸色却突然变了。

    方才他拿出四贯钱来,与沈傲一齐凑了八贯钱。现在自己赢了八贯,可是其中有四贯是他自己的钱。自己却又出了七贯,算来算去,他竟是亏了三贯。

    “又上了这厮的当!”张绍再也笑不下去了,哭笑不得。

    而沈傲则笑嘻嘻的走到另一棵杨柳树下晒着太阳,心里惬意的调侃:“分分钟七贯钱入账,看来要赎身似乎并不太难。”

    眼看那张绍可怖的样子,沈傲便忍不住想笑出来。

    “等我赚了钱赎了身也要做一个公子,买下一条画舫在汴河喝酒赏景,这日子似乎并不坏。”

    天已经黑了,画舫上烛影闪现,五色的灯笼悬挂在船舷船尾,煞是好看。

    周恒醉醺醺的被人扶下船,沈傲提着灯笼去接了,寻到不远处歇息的车夫,一齐将周恒架上车厢,沈傲斜坐在车辕上打道回府。

    祈国公府邸占地数百亩,雄伟气派,门前的石狮狰狞凶恶,又增添了一分肃穆森然。

    招呼内府的丫头扶周恒回寝室歇息,沈傲今日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他住的地方是沈府东北的一处角落,与它处的金碧辉煌显得寒酸的多,一个灰旧的小楼,家丁们两人一间卧房,和沈傲住在一起的叫吴三儿,见到沈傲回来,愁眉苦脸的道:“沈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咦,你怎么带了酒气?”

    沈傲拿着铜盆倒了些水净了净手,一边说:“没什么,瞧你这样子莫非又是偷偷溜出府去和人赌钱了?”

    吴三儿气呼呼的道:“又撞见了那胡六手,一个月的月钱全输给了他,这个月只怕不能给乡下的老娘寄钱了。”他掴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不争气,明知十赌九输,却偏偏忍不住,总想着把以往输得钱赢回来,哎……”

    沈傲笑了笑,摸出一贯钱给他:“拿去寄给你娘吧。”

    吴三儿一下子愣住了:“沈大哥,你……你也没有富余,我怎好要你的钱?再说,你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这钱是哪里来的?”

    吴三儿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赌,每次都输得精精光光才肯罢休。

    吴三儿与沈傲相处了一个多月,沈傲刚刚穿越的时候身体虚弱,还亏得他前后照料着,这一份恩情沈傲一直记在心里。

    沈傲将钱塞在他的手里:“你拿着就是,我这里还有。”

    吴三儿接了钱,连忙称谢,口里兴奋的道:“明日我就把这钱托人送回乡下去,再也不赌了。”

    他这句话沈傲倒是听得多了,晒然一笑,坐在床沿脱下靴子,又将裹脚的白布取下来,跟着那周少爷在外头疯了一天,倦意已经袭上来。

    吴三儿道:“今日听外府的主事说过几日少爷要去太学读书,依着夫人的意思,是要从府中选拔出一个书童来,年纪最好与少爷相仿,能识文断字更好。”

    沈傲道:“书童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下人?”

    吴三儿道:“这可不同,书童能进内府陪少爷读书,而且不必做杂活,就是月钱也是普通杂役的三倍。”

    “有这样的好事?”沈傲一骨碌从榻上翻起来,睡意一下子没了:“这样看来,书童倒是很有前途的职业。”

    吴三儿道:“我劝沈大哥还是不要打这个心思,府里头已经有传言了,内府、外府的主事都盯着这个肥差呢,他们在乡下都有亲戚,正好举荐自己的亲戚来,我们这种人哪里会有门路?”

    沈傲道:“这也不一定,事在人为,轻轻松松拿三倍的月钱,还能进入内府……啧啧……让我想一想。”

    吴三儿惊讶的道:“内府?沈大哥,你不会是为了那几个夫人跟前的丫鬟吧?”

    沈傲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可真是聪明伶俐,未卜先知啊。”

    说到女人,吴三儿顿时精神奕奕起来:“要我说,夫人跟前的几个丫头就春儿最水灵,哈哈,你这样一说,我也想去做书童了,至少隔三岔五的总能见她一面,啧啧……”

    “不过小香也不错,虽然比不过春儿,可是那身材,那胸……喂,沈大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傲半梦半醒,脑海中浮出一个人来,隐隐约约听到吴三儿在呼唤他,却不愿回应。

    脑中浮出很多念头“同样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周小姐天生丽质,那周恒却是个标准的猪八戒模样。很费解啊,莫非……”

    “一个是富家小姐,一个是杂役,不知有没有机会。不对,我沈傲是谁?堂堂的艺术大盗,怎么就配不上她?好,我要去做书童,先进了内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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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两日就是中秋节,祈国公府的各色人等已是忙的脚不沾地了。挂灯笼,准备节庆的糕点,清扫院堂,擦洗家具,总会有不少事情要做。

    沈傲和吴三儿分配去擦洗家具,今日周大少一大早出门去了,二人提着木桶进入周大少的寝室,一个擦拭地板,一个擦拭桌椅,一边东拉西扯。

    吴三儿在府里头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将府里头的趣闻说给沈傲听。沈傲心里惦记着书童的事,问:“书童的人选已经出来了吗?”

    吴三儿道:“差不齐了,内府主事推荐了他的远房侄子,夫人那边说是叫来看看,只怕这一两日就有结果。我劝沈大哥还是踏实一些,咱们在府里头只是小厮,比不得人家。”

    沈傲心里却在打着算盘,这个书童他一定要争取。

    沈傲就是要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打定了主意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

    “三儿,你一定是怕我进了内府以后没人和你作伴了。”沈傲天性是个乐观的人,虽然知道要竞争这个职位千难万难却一点也不担心。

    吴三儿道:“谁说的,你走了我一人住一个屋子不知多惬意。”

    “是吗?”沈傲笑了笑,攥着抹布有意无意的擦拭着凳腿:“一人独守空房,这种守活寡的滋味可不好受。”

    吴三儿也笑了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丫头踱步进来,虎着脸问:“谁守活寡?”

    这丫头瓜子脸蛋,肌肤微微有些丰满,鼻腻鹅脂,黛眉大眼,观之可亲。正是昨天夜里吴三儿说的春儿。

    吴三儿见到春儿,吓得不敢再说话,攥着抹布的手使劲揉搓着地板。倒是沈傲一点畏惧的心思都没有,笑着道:“当然不是春儿姑娘。”

    春儿愠怒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完了,穿帮了。”沈傲瞥了吴三儿一眼,心里正在考虑是不是把这家伙招供出来,上一次春儿从外府路过,就是这个家伙指点给自己看的。否则一个丫头一个小厮,一个在内府一个在外院,怎么可能知道人家的芳名?

    “看来不得不出卖你了。”沈傲不怀好意的看着吴三儿,心里偷笑,正要‘招供’。

    春儿却没有了穷究的心思,深望了沈傲一眼:“你,随我到外院去搬夫人的盆栽。”

    沈傲摇头:“主事说了,今日我和他只负责擦洗,春儿姑娘还是找别人吧。”

    “就是叫你去!”春儿跺了跺脚,府里头还没有哪个小厮敢这样和她说话。

    “春儿姑娘为什么一定叫我去?不得了,莫非是看上本公……小厮了?”沈傲眯着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春儿。

    沈傲这种盯人法在后世叫电眼,在这个年代勉强可以叫眉目传情。春儿被沈傲肆无忌惮的打量,顿时没有了底气,毕竟是女儿家,再凶也凶不起来了。

    “咳咳……春儿姑娘,我们是不可能的。”沈傲放下抹布,直挺挺的站起来,很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采。双目凝视着春儿,一边说一步步靠近她。

    “什么,什么不可能?”春儿清亮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迷茫?

    “那个……就是那个……你懂得?”

    “哪个?我才不懂。”春儿突然发现,对面的小厮竟是这样的大胆,在夫人的贴身丫头面前,竟一下子贴过来,她几乎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了。

    “那个是什么?你懂的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府里头进来了一个登徒子了。我是不是该喊救命啊?好像不太好,这个家伙模样倒是长的挺讨人喜欢,怎么就这样的浪荡?”

    春儿发现自己的脸竟烫得厉害,心里头转了无数个念头。

    “喂,你再过来我就喊了。”

    沈傲又走了一步,靴子已经碰到了春儿的绣花鞋:“春儿姑娘还不懂吗?”

    “不懂!”春儿的声音微若蚊吟。

    沈傲晒然一笑:“就是我和他……”他的手指指了指目瞪口呆的吴三儿:“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和春儿姑娘去搬什么盆栽,春儿姑娘现在懂了吧?”

    对付这种小丫头,沈傲还不是手到擒来,一下子就把春儿弄了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这样……”春儿吁了口气,随即感觉到自己被沈傲戏弄,愠怒的瞪了沈傲一眼:“你好大的口气,我的话也敢不听,我去告诉夫人。”

    “喂喂……”沈傲拉住她:“你不会这样小气吧,只是玩笑而已。”

    “谁和你开玩笑?”春儿脱口而出,又发现自己的手竟被沈傲拉住。触电似的要甩开,可是挣不脱,她突然眼眶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夫人……”

    “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告状。”

    沈傲放开她,道:“好了,好了,我随你去搬就是。”

    春儿咬着唇,瞪着他:“你不是好人。”

    沈傲耸耸肩:“你看,你一进来就大呼小叫,指指点点。到底谁不是好人?我们做小厮的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自尊?这句话倒是从来没有听哪个小厮说过。”春儿心里想着,其实她这种小女孩心性的人也坏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夫人疼爱、下头的人又敬重,总是养成了一些骄横。此时心肠也软了下来,语气柔和的道:“那么能请你去为夫人搬盆栽好吗?”

    沈傲托着下巴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道:“好吧,那么本……小厮就勉为其难吧。”

    春儿破涕为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沈傲刚刚放下抹布,一个没头没脑的人口里发出呜哇的叫声,疯疯癫癫的冲进来。

    “春儿也在?哈哈,来的正好,快,把这画给本公子装裱起来……”周恒拿着一副画卷,兴冲冲的朝春儿道。

    眼睛落在沈傲处:“你,立即拿我的名帖,去请人,明日上午叫他们来府上喝酒,京城里头的几个公子都要请上,一个都不许拉下。”

    周恒精神抖擞的叉着腰:“我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要让所有人都来赏光,让他们瞧瞧清河郡主赠送给我的名画。哈哈,我周恒风流倜傥,文采斐然,得到清河郡主的青睐也是迟早的事。”

    沈傲顿时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传说清河郡主非但貌美如花,更是对诗画有很高的造诣,这样的大美人会看上周恒?还送一幅名画?

    沈傲去接周恒的画,一边道:“公子,装裱画卷我最在行了,让我来替公子装裱吧。”

    一边说,一边在八仙桌上展开画卷,一幅画面展现在周恒眼帘,此画为《竹林七贤图》,图中只剩四贤,四贤的面容、体态、表情各不相同,并以侍童、器皿作补充,丰富其个性特征。

    “竹林七贤图?”沈傲眼都绿了,直愣愣的盯着画中山石用细紧柔劲的线条勾出轮廓,完密地皴擦出山石的质感。还有那贤者或坐或卧所表现出来的不拘。这幅唐朝孙位的作品几乎将七贤的神态举止刻画的栩栩如生。

    七贤图只剩下了残卷,余下四贤,可是在后世,这幅作品有价无市。

    “无价之宝啊。”沈傲心里感叹。

    周恒在一旁得意的道:“正是竹林七贤图,郡主将她赠予我,想必是慧眼识炬,将我看做是贤者了。哈哈……”

    “TMD,什么东西。”沈傲心里骂了一句,逡巡七贤图的目光突然一顿,随即笑了起来。

    “公子,这图是伪作。”

    “伪作?”周恒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随即骂道:“你个下人懂什么?这是郡主的心意,岂会作假……”他口里虽这样说,但心里头还是有点不自信,伸着脖子去看。

    沈傲指着图中的侍者:“公子你看,这图伪造的极为巧妙。只是这侍者的笔线却有点生硬,还有这里……”沈傲在画上一按,手指处立即显现出一丝墨迹:“墨迹未干,显然是新作。再看这题跋,这人虽善于伪造名画,可是伪造别人的字迹显然有些生疏,此画的作者孙位为人不拘,题跋应当是一气呵成,可是这里明显有临摹的痕迹。”

    沈傲深吸了口气:“再者说,这幅画据传是宫中之物,被今上收藏,就算赐给了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又怎么会轻易赠人?”

    周恒脸都绿了,沈傲的话他不敢信,又不得不信,这家伙说的头头是道,又表现出这般的笃定,周恒想不信都难。

    “你也懂画?”

    沈傲微微笑道:“略知一二。”口里谦虚,心里却比周恒更横,恨不得对周恒说:“老子伪造的名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有后世的显微镜才能看出破绽,鉴定名画还不是玩一样?”

    周恒皱着眉:“既然是伪作,为什么清河郡主不和本公子说呢?这又是什么意味?莫非是要考校本公子?”

    沈傲道:“只怕清河郡主要给公子难堪。”

    “公子你想,以公子的为人,得了这一幅画会不会请人来看?”

    周恒点点头:“本公子交游广阔,自然会有不少好友一齐来鉴赏的。”

    “这就是了,看的人多了,大家都知道郡主赠了公子一幅名画。可是总有一日,会有人看出破绽是不是?”

    周恒想了想,道:“没有错。”

    沈傲继续道:“这件事本是人尽皆知,可是一旦发现这是假画,旁人又会怎么说?”

    周恒脸都青了:“定会有很多人看我笑话。说本公子没有眼力,竟连假画都分不清。”

    沈傲微微一笑:“只怕不止这些,人言可畏,说不定会有人说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谁敢说?”周恒咬牙切齿的道:“快,把这画收起来,这件事也不要让人提起。”

    方才还是兴冲冲的样子,现在的周恒却如斗败的公鸡。心里又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这假画发现的还算及时,否则真要请人来看,只怕不出几日整个汴京城就要笑话本公子了。

    “郡主送本公子假画,难道真的是羞辱于我?哇……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周恒这一次认真打量起沈傲了,只觉得这个小厮有些眼熟,可是在他看来,下人们大多都是一个模样。

    “我叫沈傲。”

    周恒攥着拳头道:“沈傲?跟我走,去找郡主,我要去质问她,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沈傲连忙阻拦道:“公子不能去。”

    “为什么?”周恒飞扬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肚子里的无名火就要发作了。

    沈傲道:“公子就算去了也是于事无补,我倒有个主意。”

    “公子你想,那郡主以为公子是个草……包,故意拿幅假画来羞辱公子,不如我们也伪造一幅七贤图赠还给她,一来告诉她她的诡计已经被我们揭破,二来嘛,也让她见见我们的手段。”

    “伪作七贤图?”周恒惊讶的大叫:“本公子虽然有些才情,可是只会临摹鸭子、小鸡什么的,七贤图不擅长啊。”

    “NM个草包。”沈傲忍住一脚踹死他的冲动。

    “我对作古画倒是有一点儿心得。”沈傲心怀鬼胎的转了转眼珠子,毛遂自荐。

    “哦?你会?”周恒狐疑的望了沈傲一眼。

    沈傲道:“不是我吹牛,临摹的水平至少比这幅画要高。”

    “这就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沈傲是吧,现在你不必做杂活了,给我立即临摹七贤图,事成之后本公子重重有赏,哈哈……”周恒转怒为喜,从腰间抽出一张纸扇,很潇洒的样子摇啊摇。

    “敢小看本公子,嘿嘿,到时候让你们大开眼界。”周恒想到回赠一幅七贤图给清河郡主的模样,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沈傲抿抿嘴:“要作画,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就比如这七贤图,乃是唐朝孙位所作,这七贤图用的是唐时的蜀纸,用徽墨画成,只是这两样东西都价格不菲……”

    周恒摇着纸扇打断沈傲道:“不成问题,不成问题,本公子去买。”

    沈傲又道:“而且要作出一幅假画,所耗的时间不少,还需要几个人手,不如就请香儿姑娘和吴三儿做我的助手吧。”

    周恒道:“不成问题,不成问题,香儿的事我去和娘说。”

    沈傲图穷匕见,微微一笑:“听说公子需要一个书童?公子认为我怎么样?”

    周恒气呼呼的道:“你是个下人,本公子瞧得起你,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沈傲哈哈笑道:“公子,选一个好的书童可并不简单呢。比如说书童可以为公子画些画,抄写些书法什么的。公子不是只想要一个小跟班吧?”

    周恒的纸扇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好,只要画临摹出来,我就去和我娘说,就让你做我的书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傲伸出手掌。

    “你这是做什么?”周恒愕然。

    “击掌为誓。”

    “哈哈,有意思!不成问题,不成问题,我这就与你击掌。”周恒大笑也伸出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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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緥。母兄鞠育。有慈无威。……一生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

    周恒的书房里,沈傲一字一句的吟唱着古诗词,身下是一方蜀纸,沈傲提笔蘸了蘸墨,却并不急于下书。

    吴三儿给他端来了糕点,春儿则一双眼睛瞅着阖目吟诗的沈傲,一边研磨。

    “这日子过的倒是舒坦,红袖添香,哈哈,难怪后世这么多人意淫才子佳人,原来做才子有这么多好处。”沈傲心里惬意极了,乐在其中。

    “沈大哥,你吟的是什么诗?”春儿好奇的样子,眼睛总是大大的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沈傲笑道:“这是嵇康的忧愤诗,竹林七贤,俱都是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的人物。这样的人要刻画他们,就必须先了解他们的心境,下笔之后才能一气呵成。”

    春儿笑道:“沈大哥真的会画画?”

    沈傲虎着脸道:“我若是不会作画,世上再没有会作画的人。”

    吴三儿在一旁咕哝:“你倒是会说大话,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能画画。”

    其实吴三儿也是为他担心,海口已经夸下,若是作不出画来,依着周大少的意思必不肯干休。沈傲不去理他,却是突然贴近春儿,鼻翼微微颤动,竟是去闻春儿的体香。

    “真香!”

    “喂……沈大哥……”春儿呢喃着说不出话来,小脸窘的通红。

    沈傲讪讪一笑:“我这是写生。”

    “写生?”春儿觉得沈傲谎话连篇。

    “就是在作画之前,要了解作者的心性,去感悟他的性格和笔意,作这画的人叫孙位,孙位这个人嘛……”沈傲抿嘴道:“有点儿放荡不拘,尤好美女,哈哈,我这也是为了体验生活,感悟孙位的喜好。”

    一旁的吴三儿已经忍不住吐血了:“沈大哥,你为什么说谎话不脸红。”

    沈傲挥挥手:“三儿,你到外面去,我要作画。”

    吴三儿道:“作画和我有什么干系?”

    沈傲很清高的掷笔:“孙位不喜欢臭男人。”

    “是吗?孙位自己不就是臭男人?”吴三儿决定力争到底。

    沈傲撇撇嘴:“越是臭男人,就越讨厌臭男人,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懂不懂,出去,出去……”

    吴三儿没法子,很悲愤的出了书房。

    “你在骗我。”吴三儿走了,春儿瞪着沈傲,下唇都要咬破了。

    沈傲理直气壮的叉着手:“我骗你做什么,单纯的临摹处处都是破绽。而我的临摹却是不同,就是把自己当成孙位,角色替换之后,再用孙位的思维去感悟竹林七贤,之后再一气呵成,这才是临摹的至高境界。”

    春儿经不住骗,顿时心就软了:“好吧,再让你闻一闻。”

    沈傲投下笔,步步紧逼:“不行,只闻一闻还不够,最好能抱一抱。孙位作画,都是揽着美女的。我要用心去体会他的感受。”

    沈傲接下来很是懊恼的摇摇头:“像春儿这样的好姑娘,我也不忍亵渎她,哎,这个孙位,画做的这样好,为什么秉性就这样差。算了,我不去体验他了。”

    “可是不体验他,又临摹不出好画,不能给少爷交差,真是头痛啊。”

    春儿低垂着头,窘的说不出话来,拿出很大的勇气说:“如果这样能来沈大哥交差,那么春儿就让你抱抱吧。”

    沈傲忧愤的道:“不抱,我宁愿被少爷打死,也不能亵渎春儿姑娘。春儿姑娘似洛神一样的仙子人物,我能一睹芳容,与她说说话就已是唐突了。再与她肌肤相亲,实在是罪该万死。”

    春儿眼泪都要出来了,原来她在沈傲心中竟这样高尚。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沈傲作不出画惹恼了少爷……

    想到这里,春儿的眼睛都红了,微颤颤的贴近沈傲,低声呢喃:“沈大哥,我……我……”

    “春儿怎么了?”沈傲风度翩翩的又拿起笔,很犹豫的样子。

    春儿咬咬唇,温柔的身躯便贴过来,似受惊的小猫一样贴在沈傲的胸前,躯体还在瑟瑟做抖。

    “哇,这不太好吧。”沈傲很受伤的想着,连忙配合着春儿,一下子将她揽在怀里,怀中的娇躯款摆,浑身轻颤。呼吸愈来愈急速,先是有些扭捏,再后来就完全与沈傲重合一起。

    “香,更香了。”沈傲陶醉的深吸口气,阴谋得逞,心情更加愉悦起来。腾出一只手抬起春儿的下颚,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点:“哈哈,本小厮的灵感来了。”

    拥抱过后,春儿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期期艾艾的道:“沈大哥快作画吧。”

    “好。”沈傲捏着笔,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手腕轻轻舞动,笔尖在雪白的蜀纸上蘸了一点墨迹,随即笔走龙蛇,轻快的急画起来。

    方才他还是放荡不拘的样子,但是这一刻却显得极为认真,手腕不停,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随着笔峰转动,好似连呼吸都已经忘了。

    这种认真,让香儿一下子失了神。只见他全神贯注的蘸着墨水,不断的用笔锋在纸上勾勒七贤的轮廓。他的眼睛闪耀着,专注而尖锐。时而,他的眼睛高兴得发亮;时而,他的双眉苦恼地蹙着。有的时候他抱着手,陷入深思,有的时候却不自觉的发出爽朗的笑声继续点墨。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他舒叹一声,搁下笔,小心温柔的吹着未干的墨迹:“成了。”朝着书房外大吼:“三儿,进来。”

    吴三儿走进来和香儿凑过去看画,果然一幅绝美的画卷出现在眼帘,香儿由衷叹道:“沈大哥画的真好。”

    吴三儿却是皱起了眉:“沈大哥,这画与郡主送少爷的那幅略有不同。”

    沈傲呵呵笑道:“自然不同,若是完全相同,那就落入下乘了。我临摹的不是孙位的画,而是孙位的画风,那种笔精墨妙,雄壮奔放,情高格逸的感觉,这才是临摹的至高境界。”

    沈傲捡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三儿,去把少爷叫来,让他来看看。”

    吴三儿咕哝道:“叫我进来又叫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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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幅画能行?”周恒狐疑的看看沈傲,目光又下落到桌上展开的画卷上。

    “能,一定能,那郡主见了这画,一定茶不思、饭不想,一定羞愧难当,自愧不如。”沈傲笃定而简洁的回答他。

    信心很重要,沈傲表现出信心,才能让周恒这个完全不懂画的家伙深信他的才能。

    “郡主送我的画,里面有四个贤者三个童子,可是为什么你的画里却有七个贤者五个童子?”周恒很没有把握的样子。

    沈傲道:“我临摹的是意境,不是画。单纯的临摹,那不是和郡主一样落于下乘了?要一鸣惊人,要举座皆惊,就得还原一幅七贤图出来,让郡主瞧瞧,她是狗眼看人低,是门缝里看人。”

    周恒笑了起来:“对,要给她一个教训。不过嘛……郡主的眼睛美极了,你不能用狗眼去形容她。”

    沈傲白了他一眼:“好了,画作好了,书童的事怎么样了?”

    周恒搓着手,笑得很奸诈:“有一点点麻烦,我和我娘说了,可是我娘说内府主事已经推荐了他的侄儿。据说是个秀才,因为家里穷打算做一段时间书童赚点银子补贴家用,顺便等待来年的科举。我娘对他很满意,所以,所以……”

    “你不讲信用!”沈傲都要吐血了,他一手交了钱,对方却说没有货了,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个混账的恶劣行径已经深深刺伤了沈傲的稚子之心。

    周恒连忙道:“别急,别急,这件事木已成舟,但是在本公子的努力争取下,我娘终于答应在中秋佳节的时候让你们一起去见见她,比试比试,再决定人选。”

    沈傲不满的道:“说好了我做书童,怎么还要笔试?不行,我不同意!”

    一边的春儿、三儿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想不到沈傲用这样的口气和少爷说话,都在为沈傲担心。

    周恒也觉得有些脸面拉不下,扯了扯沈傲的衣摆:“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在墙角下,周恒才道:“我对你有信心,一个酸秀才怕什么。”

    沈傲冷笑,这家伙在给自己灌**汤呢,还有信心,本小厮可没有这么多信心。他最讨厌的就是竞聘上岗,尤其是自己没有黑幕的情况下。

    “不行,周少爷,我们击掌为誓了的,怎么能说变就变。”

    周恒瞄了瞄春儿:“你是不是看上了那春儿?”

    沈傲闻到了很浓的阴谋气息:“是又怎么样?”

    周恒低声笑道:“这就好办了,只要你做了我的书童,我和我娘说,让春儿来服侍我,这样你就可以和她朝夕相处,哈哈……好了,好了,你看,如果你再说个不字,本公子可会生气的,本公子生气起来,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好无耻,竟然威胁利诱本小厮。”沈傲心里骂了姓周的祖宗十八代,不过这种利诱,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让这家伙生气的好,沈傲眯着眼睛:“中秋那天比试什么?”

    周恒笑呵呵的道:“先比画画,之后是作诗,最后是送礼。”

    “送礼?”画画和作诗倒是能理解,可是送礼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夫人莫不是招募个书童还想捞上一笔?好无耻!沈傲脆弱的心灵又受到了伤害。

    周恒道:“中秋恰好是我娘的诞日,我娘一向不爱热闹,再说中秋佳节各家团圆,也不好请人来祝寿。因此,只在内府中请上各房的丫头、主事喝些酒,吃些糕点也就是了。你和那秀才各送上一份礼物,看看谁的礼物更能打动我娘的心。”

    “哦,好像很难的样子,那个秀才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很厉害?”

    周恒道:“据说在乡下是个神童,前年就中了州试。只是家里头穷,所以不得不到府上来寻点事儿做,既可以读书,又可以赚点银子。沈……沈傲是吧,你可要小心一些。”

    沈傲又有了信心,叉着腰道:“放心,小小一个乡下神童,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到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他。”

    周恒很担心的样子:“你可一定要通过,不能让这狗屁神童做我的书童。”这家伙一点都不傻,笑嘻嘻的道:“像这种书呆子做了本公子的书童,再加上他的叔叔又是内府主事,在我娘面前指不定要告我多少状。我宁愿让你来做我的书童,帮我抄写些书法,做些画什么的,哈哈,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傲白了他一眼,看来周大少也是贼精贼精的人,不就是希望有人替他写作业,帮他泡妞吗?就这副德行,就是化身成真正的孙位,人家郡主也不多瞧他一眼。

    周恒显得很是真诚的道:“还有两日就中秋了,时间紧迫,作诗作画的事自然你去办。不过这礼物的事就交给我吧,银子我出,我娘近来正好缺一条搭配衣饰的吊坠,我去帮你挑一样。”

    沈傲摇头:“夫人的首饰这么多,送这种东西没有新意。还是我自己想办法。”

    周恒翘起大拇指:“沈兄弟,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骨骼精奇,好,那你自己想办法,本公子佳人有约,送画去也。”

    周恒卷起画,如风一阵的跑了。

    沈傲目送周恒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NMD,本小厮骨骼精奇都被他看出来了,这个家伙很有慧眼啊。”

    摆在沈傲面前又多了一个难题,比诗,比画还要送礼?沈傲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首先,这个什么神童是什么底细还不清楚,作画沈傲有十足的把握。至于玩诗恐怕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这鸟神童有备而来,没办法,只能取巧了。

    送礼,沈傲认为这是最重要的关节,什么样的人能做书童?玩诗玩画都只是点缀。对于夫人来说,品行才是最重要。品行好不好没有评判标准,全凭夫人的感觉。

    更贴切的说法是女人的直觉。如果夫人年龄恰好的话,应该是更年期妇女的直觉。

    夫人说你行你不行也行,夫人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在夫人面前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这个印象,就看谁能够打动夫人的心。

    所以,礼物必须精挑细选,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沈大哥,刚才你和少爷在嘀咕什么?”春儿见沈傲沉着脸,小心翼翼的过来问。

    沈傲的心情多云转晴,哈哈笑道:“我决定了,要和那神童比试比试,不过有件事要春儿帮忙。”

    春儿挺起胸脯,显然认为自己能够为沈傲帮忙而自豪:“春儿尽力而为。”

    “好饱满啊。”沈傲一双眼睛差点被勾住了,恋恋不舍的从那双峰之间移开,尴尬的咳嗽一声:“你去打听打听夫人的爱好,来告诉我。”

    春儿道:“我陪在夫人身边,怎么会不知道夫人的喜好?夫人平日寡言少语,性子却是极好的。她每日都要去内府的佛堂里礼佛,不知这算不算喜好?”

    “当然算!”沈傲打了个响指,灵感已经来了:“礼的是什么佛?是菩提老母,还是如来,金刚什么的?”

    春儿白了他一眼:“什么菩提老母,夫人礼的是观音娘娘。”

    “哦。”沈傲点点头,又问:“那个什么内府主事是什么人,平日里能在夫人面前说上话吗?”

    春儿道:“赵主事是顶好的人,对夫人忠心耿耿,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好的。他也喜欢礼佛,所以夫人也经常找他说话。”

    沈傲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不一般,难怪周恒那个家伙在夫人面前说话也不顶事。这个赵主事一定是个非常圆滑阴险的家伙,这场比试,他一定会借着与夫人走得近的关系帮衬他侄儿一把。

    “不过还好,本小厮也是有底牌的,有春儿这个内应在,哈哈……”沈傲得意的笑了笑,说:“春儿,如果这几天夫人提起我,你要记得……”

    春儿插口道:“自然是为沈大哥美言了。”

    沈傲摇头:“不,不要说我的好话,要说我的坏话。”

    “坏话?”春儿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沈傲负着手,用春儿的口吻道:“夫人,这个沈傲啊……我听赵主事说,这个人油奸嘴滑,好吃懒做,识得几个大字便四处炫耀,平日做事总是拖拖沓沓…诸如此类的话都可以说。”

    春儿窘道:“我……我不会骗人,沈大哥明明顶好的,哪有这么坏。”

    沈傲语重心长的毁人不倦:“这不是骗人,这是善意的谎言。好啦,我的好春儿,你放心大胆的去编排本小厮吧。”

    春儿犹豫了很久才嗯了一声,眼看天色晚了,告别道:“我回内府去了,沈大哥,我下次还会见到你是不是?”

    沈傲道:“中秋就能再见了。”说完小心翼翼的捧起春儿的脸颊:“那个时候记得打扮的漂亮一些,最好能让本小厮眼前一亮,哈哈。”

    春儿的脸上升起绯红,很不好意思的打开沈傲的手:“沈大哥又不正经了。”

    “嗯?本小厮很不正经吗?下次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不正经。”沈傲托着下巴心里偷笑,目送着春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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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里铺陈雅洁精致,南墙悬一幅仕女图,靠窗的几案上有一架九弦古琴,墙上伸出个灯架子,搁着一盏锡灯台,台上插着红烛,靠里面是一张三面栏杆的雕花绣榻,红罗幔帐向两边钩起,薄衾竹簟。一个少女失了神的望着刚刚装裱起来的画上。

    少女优雅而静谧,一双美眸在画中逡巡,时而茫然,时而惊叹。

    一旁的侍女低声道:“郡主已看了一个时辰,是否叫人送些瓜果来填填肚子。”

    少女若有所思的摇头:“这人好厉害,竟是把孙位的神韵都琢磨透了,笔锋原来可以细腻到这般地步。”

    侍女狐疑道:“祈国公的公子作的画真有这样好?”

    少女摇头:“不是周公子做的,应当另有其人,这画若不是没有落款,我还真当它是真迹呢。”

    “这么说,作画的另有其人?”侍女道:“何不请那人来见见,看看是谁能临摹出一幅让郡主茶不思饭不想的画作。”

    少女微微一笑,带着一股恬然的气息道:“不能见,这人是故意向我挑衅呢,好吧,我也不能输给他,前几日我临摹的画还在吗?”

    “已经收起来了。”

    少女道:“过两日送到祈国公府上去,也不必说什么,就说是送给周公子的礼物。”

    侍女点了点头。

    少女抿了抿嘴,继续观摩画作。

    …………………………

    外府主事刘文听说沈傲要竞争书童,而且还是少爷亲自推荐,对沈傲一下子热情了,神神秘秘的拉着沈傲到角落里说话:“小伙子有出息,敢挑战秀才,不愧是我老刘带出来的。好好的比试,不要丢了我们外府的脸面。这几天你不用干活了,一切我会安排,需要什么赶紧着跟我说。”

    刘文热情过度,其实还是有居心的。本来府里头要书童,几个主事都推荐了自己的亲戚,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谁知道内府赵主事面子大,侄子也厉害,把这个名额给占了。刘文心里不舒服,嫉恨上了赵主事。

    “职场斗争很激烈啊。”沈傲心里感叹。

    不过这样也好,赵主事占了名额,让很多府里头有脸面的人丢了面子,现在大家结成统一战线一起支持沈傲。

    到了中秋佳节,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黄昏的余晖一扫而光,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临街的爆竹声声脆响,祈国公府张灯结彩,随着主事们一声声掌灯的命令,一盏盏灯笼高悬在屋檐下,晕红的光线将里里外外照的通明发亮。

    “再往前走就是内府了,沈傲啊,你可要为本公子争气。”周恒笑嘻嘻的道:“族里的几个堂兄弟开了赌局,本公子押了十贯赌你赢。”

    沈傲撇撇嘴:“你不会又押了那秀才二十贯吧?”

    周恒很惊讶的道:“你怎么知道?”

    “信心!”沈傲很为他遗憾的摇头:“是你对我没信心,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周恒苦着脸:“听到一些,这个秀才非同小可,州试第一呢,虽然我很看好你,可是比起这秀才来还是差了一点点。”

    沈傲道:“等着瞧吧,我让你们大开眼界。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周恒点头:“都准备了,本公子给了你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

    两个人边走边说,穿过阁楼月洞,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波光粼粼的湖水展现在沈傲眼前,湖水之中是一座用栈桥连接的亭子,亭子很大,足以容纳数十人有余,人影绰绰,显然已有不少人在等候了。

    “可惜吴三儿没有资格进来,要不然他一定被这景色震撼一把。”头顶着圆月,脚下是湖中破碎的月色倒影,这种感觉,仿佛在仙境中穿梭。

    沈傲很想唱歌,他哼着曲调:“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周恒问:“你唱得是什么歌?”

    沈傲嘿嘿傻乐,却不说话,要是让这周大少知道自己对着他家的朱楼唱这种歌,非把自己掐死不可。

    到了圆亭,周恒已快步走向主位上的端庄妇人:“娘……”

    沈傲的目光却落在夫人身侧的春儿身上,今日的春儿果然精心打扮过,在光影之下,更添了一份可人。沈傲朝着春儿眨了眨眼,春儿脸红红的,低垂着头去玩弄衣摆。

    “小妮子害羞了。”沈傲心里暗爽,又将目光落到别处。在夫人的身边坐着一名落落大方的少女,只见少女冰肌玉骨,那栀子花的脸容,透出公主般的高贵与纯洁,冰冷绝艳的容颜,如同出水芙蓉般。

    “这就是周小姐,上次离得远没看清,近看比以前更漂亮了。”沈傲看的有些呆了。

    只不过目光移开,便看到周小姐身边站着一名男子,男子有着一张成熟稳重的脸,流露出温馨的微笑,那双鹰眼般的眼睛透出霸道的眼神加上那健壮的身躯给人一种傲然的气势。

    “为什么本小厮一见这男人就觉得不是好东西呢?”沈傲心里酸酸的,挑衅的与那男人对视一眼,不过对方显然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正眼都没有瞧他。

    再往外一些就是几个主事了,刘文给沈傲传来鼓励的眼神。另一个主事引起了沈傲的注意,他约莫四十上下,一瞥山羊胡子,显得很和善,带着一种不显露的笑意。与他站在一起的,则是一个消瘦的少年,少年肤色有些苍白,可是隐隐之间,又能察觉出一股傲色。显然虽然家贫,但多少有些自负。

    沈傲走到夫人身边,道:“夫人好。”

    “好。”夫人朝他微微颌首,笑吟吟的道:“人都来齐了,国公府不比寻常百姓家,每到这个时候,国公总是要去宫里陪皇上赏月。”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别人家团聚,我们却没有团圆的一日,所以我召你们来,一齐热闹热闹。正巧府上要取个书童,中意的人选却有两个。今日我就先抛砖引玉,请两位少年英杰比试一二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落在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处,显然对他很满意,道:“文卿,你是州试第一的秀才,将来必定要高中的,来府上做个小小书童不会辱没了你吧?”

    那少年彬彬有礼的道:“能陪公子读书,文卿岂有怨言。”

    “好,那么第一场就开始。”

    亭子的中央,是两方书桌,笔墨纸砚俱全。

    一名主事高声唱喏道:“第一场比试,作画,请二位贤才准备。题目是:最高的山。”

    少年与沈傲走到中央,沈傲向他抱了抱手:“在下沈傲。”

    少年不以为意的笑笑:“区区赵文卿。”

    这种客气,自然是表面上。两个人的目光相接,挑衅意味很浓。

    赵文卿自持是神童,州试第一的才子,自然不会将一个周府的下人放在眼里。不多客气,立即捻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飞舞起来。

    沈傲却一点也不着急,慢吞吞的拿起笔,却是皱起眉头。

    “最高的山?什么样的山才最高呢?”这明显不止是画画这样简单,更像是智力测试。

    沈傲瞄了赵文卿的文案一眼,便看到一个轮廓已经描出,沈傲一眼就看出这是两晋时期梁柏的尹峰图。此画并不出名,胜在绘画出了恒山的雄奇。天下名山之中恒山最高,赵文卿临摹梁柏的伊峰图自然就是最高的山了。

    “难道要本小厮画珠穆朗玛峰上去?不行,就算画出来也没有人知道。可是又不能再模仿伊峰图,否则就落了下乘,看来还真要动一番脑筋才是。”

    一边是笔舞龙蛇,另一边的沈傲却是踟蹰不定,高下立判。

    春儿和周恒都显得有些担心,尤其是春儿,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盯着沈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不动声色的望了望沈傲,随后目光又落在赵文卿身上,眼眸中掠过一丝欣赏。

    那和善的赵主事此刻也露出一丝喜色,显然觉得自己的侄儿已经稳操胜券。

    时间飞快过去,赵文卿呵了口气,终于搁笔,口里说:“夫人,成了。”

    春儿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捧着画给夫人看,夫人道:“画得不错。”

    赵文卿略有得色的道:“天下名山,恒山为最,这幅伊峰图虽是仿作,却正好迎合了主旨。”

    夫人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只看到沈傲仍未动笔,双眉紧蹙起来:“时间要到了。”

    沈傲点头,笑道:“马上就好。”他手腕一动,在画纸上很随意的勾勒几笔,便道:“作成了,请夫人品评。”

    春儿又到沈傲的案前拿画,沈傲趁人不注意在她手上捏了一把,春儿一下子慌了,打了个踉跄,羞红的捧着画给夫人看。

    只随意勾勒几笔就算成了,亭中之人看沈傲的神情都有点怪异,就像一起围观动物园的猴子。

    夫人对沈傲也不喜欢:“此人看上去没有文卿庄正,总是带了些邪气。文卿作画,有一种专注的气质。而这个叫沈傲的却是随随便便,莫非是明知作画比不过文卿,故意随意勾勒几笔来敷衍吗?”

    赵文卿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不屑的望了沈傲一眼:“沈兄好洒脱,随便几笔就能画出高山?”

    沈傲笑得很矜持,眼神中很值得玩味:“赵兄试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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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朦胧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风轻轻拂过。难得月夜佳节,周恒的心情很不好。

    沈傲是他推荐的,是他的代表选手。一开始周恒对他还有一点点信心,可是看他漫不经心随意勾勒几笔就交卷的样子,哇,漫不经心还耍帅装酷啊。

    “这个家伙比本公子脸皮还厚,居然现在还笑得出来。”周恒摇着扇骨,很想过去揍沈傲一顿:“完了,看来第一场保准是赵文卿赢了。”

    谁知春儿将画放到夫人眼前,夫人却是咦了一声,踟蹰不决的望望沈傲,好像一时很难裁决的样子。

    周恒伸着脖子过去看,沈傲的画果然简单。粗略的勾勒了几笔,妙就妙在这几笔很有神韵,一笔勾勒出一座峻峰的轮廓,另外几笔却在山脚下圈了几朵云彩。

    “云彩在山脚下,这山得有多高?”周恒欢呼雀跃,脸色多云转晴,道:“这座山比恒山要高,恒山的峰尖能有云彩就不错。哈哈……娘,这一次是沈傲赢了。”

    周恒心里想:“好小子,原来这家伙玩了这一手,聪明,虽然比本公子差了一点点。”

    夫人面色有些阴沉,她对沈傲的印象没有赵文卿的好,不过这一次确实是沈傲赢了,只好道:“沈傲赢。”

    沈傲很矜持的样子道:“夫人垂爱,小生不胜惶恐。”心里却是得意极了。

    赵文卿不可置信的过去看画,立时失去了颜色,脸色更加苍白。

    不过他输得确实无话可说,恒山虽然雄奇,可是沈傲却剑走偏锋,将云朵画在山脚下,山脚下就是云朵,可想而知这山有多高,就是十座恒山也比不过。

    春儿才不管谁的画好,反正知道沈傲赢了就很高兴。

    周小姐和他身边的男子也过去看画,那男子冷哼一声,显然很不屑的样子。倒是周小姐浮出一点欣赏之色,不过也只是一点罢了。

    “咳咳……第一合,沈傲赢。”赵主事脸色不太好的宣布了成绩,继续道:“第二回合比作诗,今日乃是夫人诞日,就以祝寿为题。”

    赵文卿马失前蹄,急于表现,连忙道:“生就福如东海澜,日临南山青松岚。快采琼花祝生辰,乐曲仙音绕娇娆。”

    他说的极快,竟是一下子把诗做了出来。

    夫人连忙笑道:“好。”这一个好字,自然是褒奖之意,也有鼓励赵文卿的意思。

    作弊啊,没有天理。沈傲心里悲愤极了,这个秀才出口成诗,就是曹植也没有这个本事。可是人家脱口而出,显然早就知道了题目,有人泄题。

    看来这年头秀才还是很吃香的,国家认证的就是不一样,夫人看赵文卿的模样,漏*点四射啊。

    “看来得拿出杀手锏了。”沈傲觉得自己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很伤自尊心,勉强挂起一点笑容,从容道:“这个婆娘不是人……”

    沈傲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亭中散发着浓重的杀气,这种感觉怪怪的。

    夫人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虎着脸漫不经心的故意去抓糕点。周恒目瞪口呆,春儿瞪着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文卿和赵主事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就连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周小姐也不禁蹙起眉头。

    “好大的胆子,竟敢诽谤夫人!”赵主事趁机站出来,脸上很悲愤很护主的样子,恨不得立即将沈傲踩死。

    沈傲微微一笑,道:“九天仙子下凡尘……”

    这一句话落下,那杀气顿时就化作了喜气,就连夫人的脸上也终于缓和下来,心里想:“原来是把我比作仙女了,所以才不是人。”

    沈傲继续道:“儿孙个个都是贼……”

    有了前面的铺垫,大家反而没有先前的不快了,都是笑吟吟的期待下一句。只不过周恒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说:“这个家伙在光天化月之下骂本公子是贼,哇……受不了啊。”

    沈傲最后道:“偷得蟠桃奉至亲。”

    “好……”刘文几个主事一齐鼓掌,很欢乐很给面子。反倒是赵主事和赵文卿一对叔侄有点儿脸色不好了。

    夫人忍俊不禁的笑起来,春儿连忙去给他递茶。身边的小姐也浮出一丝笑容,比刚才的端庄多了一分妩媚。

    “好,好,好……”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比对赵文卿的评价多了两个好字。

    沈傲朝着刚刚回过味来的周恒挤眉弄眼,周恒这才醒悟,想起之前沈傲对他的安嘱,连忙跪在母亲的膝下,道:“孩儿给母亲献寿礼。”

    他往自己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半大的桃子:“这桃子虽比不过蟠桃,却是孩儿从灵隐寺的桃林里偷来的,今日借着沈傲的诗,祝母亲寿比南山。”

    夫人的脸上顿时荡漾出幸福的笑容,很疼惜的看着儿子,接过桃子:“我很喜欢。”

    周恒更来劲了:“啊呀,母亲是不知道,孩儿偷这桃子的时候,被僧人发现,那些僧人放狗来追,孩儿跑的慢了一点就要被狗追上了。”

    夫人握着这半生不熟的桃子,已经很感动了,嗔怪道:“府里头不缺桃子,还用得着你这傻孩子去偷。”

    周恒乐呵呵的傻笑,这一切自然是沈傲的安排。沈傲让他去偷桃子,他权当帮忙,叫他今天把桃子带来,他也贴身藏着,想不到这个沈傲竟是故意拿他来应景的,不过这个景应的不错。

    赵主事道:“夫人,沈傲教唆公子偷桃,很不应该。若是传出去,怕要笑掉别人大牙。”

    夫人此时也有些犹豫,儿子的孝心让她很欣慰,可是偷桃又不应该,若是训斥,难免冷了儿子的孝心。可要是放任,又怕以后周恒更加胡闹。听赵主事一说,夫人又愁眉不展了。

    沈傲道:“赵主事这话不对,在沈傲看来,人生在世,不管是做官是做贼,都讲一个孝字。少爷偷桃是不应该,可是单孝顺就足以掩盖所有瑕疵了。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

    夫人护短,母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百善孝为先,有了孝心,其他的都不是大碍。”心里想:“这个沈傲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所以这一合是不是沈傲赢?”周恒给老娘灌米汤,就希望老娘点这个头,这样三局两胜,沈傲就赢了。

    赵主事连忙道:“夫人,方才沈傲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过就论诗来说,文卿那首诗显然更好,反观沈傲的诗虽然敏捷,却少了意境。”

    夫人点点头:“那么这一局就算文卿赢。”

    夫人也是有算盘的,她虽然对沈傲的印象有了改观,但是仍想再考察他,再决定人选。

    沈傲很悲愤,不过他还有后着,因此很虚伪的说:“赵秀才的诗确实比我的好,我心服口服。”

    赵文卿却觉得沈傲在讽刺他,冷笑着不做声。

    “这小子恨上本小厮了。”沈傲察觉到赵文卿的心态。

    作画是沈傲赢,作诗是赵文卿小胜。现在是平局重轴戏还未开场,夫人似乎也不急。文案笔墨撤了下去,瓜果糕点送了上来,夫人朝众人招招手:“都累了,先吃些糕点。”

    依言坐下,沈傲目光落在夫人捏着的一串佛珠上,这佛珠对比夫人的家世并不引人瞩目,有一点寒酸。可是瞧那佛珠的色泽灰暗,想必是夫人常用的物品。

    作为艺术大盗,诈骗是沈傲最基本的素质,而诈骗的要求就是看人,通过每个人的细微处分析对方的性格和喜好。

    看这佛珠的色泽应该有些年头,沈傲就可以料定佛珠是某个长辈赠予夫人的礼物。再看夫人对它的珍视程度,可以断定这个长辈对于夫人的意义重大。

    他吃了口糕点,便对夫人道:“夫人,这佛珠真好,我母亲尚在的时候,也有一串这样的佛珠。可惜……”沈傲露出悲痛之色,便不再说了。

    当别人谈及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时,往往会显现出很大的兴致。夫人含笑道:“哦?你的母亲也有一串这样的佛珠?是了,这佛珠并不珍贵,你母亲有也是常有的事。”

    沈傲道:“只可惜家母已不再人世了,那是家母最珍爱的物品,我将它随母亲一起下葬。现在想起来,又觉得很不应该。若是将它留在身边,多少还能睹物思亲。”

    夫人的眼眶红了,很感伤的道:“是吗?你确实应当留下它,说起来不怕你笑话。这串佛珠也是我母亲出嫁时送我的嫁妆,只可惜慈母也已不再人世,想起来那时候家贫,慈母最爱这串佛珠,我嫁到这公府来,慈母竟只能拿她最心爱的佛珠陪嫁。”

    众人刚才还欢快的很,转眼见夫人忧伤的样子,也都笑不起来了。几个奸诈的主事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那周小姐最为惊诧,她的母亲一向内敛,今日为什么将这样的心事和一个男人说。她瞥了沈傲一眼,心里道:“此人心机很重呢。”

    沈傲道:“夫人也是贫家出来的吗?难怪夫人对下人这样好,体验了人间疾苦,自然就懂得下人们的艰辛了。”

    一般而言,夫人的身世并不是豪门,许多人在说起这事时都有些忌讳。而夫人也颇有些自卑,可是沈傲却侃侃而谈,将话题引到夫人的善心上,非但没有引起夫人的反感,反而让她突然生出一点骄傲。自己虽然是贫家出身,可是我待人和气,不知积了多少善缘,比起那些富家夫人又差到哪去?

    夫人对沈傲和蔼的多了,问沈傲的籍贯,又问沈傲哪里读的书。

    沈傲一一作答,都是敷衍过去,说着说着夫人又忍不住说起了佛理。这是她的兴趣,谁知沈傲也多少懂些佛学,顺着她的性子说了些见解。夫人笑吟吟的不断点头,说:“好,好,你能懂得这些大道理,心性就不会坏到哪里了。”随后又道:“这些道理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沈傲道:“家母也曾是虔诚信女,耳濡目染,也就有了些感悟。”

    夫人点头:“是了,你母亲想必也是个善心人。”

    沈傲很无耻的道:“今日见了夫人,便如见了去世的母亲,都是一般的心善仁慈。”

    夫人眼眶又红了:“慈母在世时也是如此,我嫁入公府,本打算让慈母享几年清福,谁知她便……”她掏出手绢擦拭眼角的泪水,很伤感。

    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一个回忆往事,另一个唏嘘蹉跎。好像一对忘年之交,竟是浑然忘了身边的人存在,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尤其是赵文卿,至始至终,夫人都没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

    夫人越看沈傲就越觉得顺眼,沈傲方才的许多话,都直击了她内心的最深处,让她又忆起了许多往事。

    说了许多话,夫人眼睛红红的注意到身边的众人,这才矜持的笑了笑,目光落在赵文卿身上:“慢待文卿了,文卿多吃些糕点。”

    赵文卿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点头说好。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平静,从一开始他隐隐占了上峰到沈傲翻盘,从夫人先是器重他到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沈傲身上,他已经预感到若是拿不出杀手锏,这场竞争他必败无疑了。

    想到这里,赵文卿再无犹豫,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来:“夫人诞日,小生无以为敬,些许小礼,请夫人笑纳。”

    夫人许是觉得刚才对沈傲过于热络,冷落了这个神童秀才,笑吟吟的亲手去接了锦盒道:“文卿的家境也不好,何必破费。”

    周小姐浅笑道:“母亲何不打开看看。”

    夫人点点头,在众人的注目下打开锦盒,一对光彩夺目的吊坠在朦胧的光线下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啊呀!”夫人眼前一亮,喜道:“我恰好缺一件搭配衣衫的吊坠,想不到文卿竟如此晓事。”

    女人都爱饰物,更何况是切合心意的吊坠,夫人在耳边比划,一边朝周小姐问:“若儿,这样得体吗?”

    周小姐道:“母亲,再得体不过了,就仿佛是为母亲定做的一样。”

    “好,很好,这礼我就收了。”夫人露出久违的笑容,将吊坠放入锦盒,又觉得方才不够矜持,因而收敛笑容道:“赵主事,到库里头支二十贯钱给文卿,这礼我收下,但不能令文卿破费,文卿也是懂事苦命的孩子呢。”

    夫人缺一件搭配衣服的饰物,这件事不但周恒知道,赵主事也知道,周恒上一次就是希望沈傲送上这份礼物博取母亲的欢心,沈傲却拒绝了。而赵主事也同样怂恿侄儿送这份礼,为此,还贴了十贯出来让赵文卿去筹办,想不到果然有了效果,瞧夫人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一对叔侄悬着的心总算又放下一半。

    赵文卿诚惶诚恐的道:“花费的钱是小生卖些字画攒下来的,只是聊表小生的敬意,哪里还敢要夫人的赏。”

    夫人道:“你有这个心意我就承你的情,你和沈傲都是乖孩子。”

    沈傲咳嗽一声,跟着道:“夫人,沈傲也准备了礼物,为夫人庆贺。”

    夫人笑眯眯的望着沈傲,其余人也都引颈等待,方才沈傲出彩的地方太多,不知他又会拿出什么别样的东西来讨取夫人欢心。

    沈傲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佛像,佛像上刀痕累累,显然还未完工,沈傲双手献上道:“两天前才知今日是夫人诞日,因此时间仓促,这一尊观音大士像请夫人笑纳。”

    这佛像并不精美,反而显得很粗糙,许多地方的刀痕也不平整,若不是沈傲说它是观音大士,只怕在场的人不细看也认不出来。

    夫人却很高兴:“好,好,这是你的心意,我很喜欢。”拿手去接,目光却落在沈傲的手上,双眉已蹙了起来。

    沈傲的手与佛像一样都满是刻痕,尤其是手背,一条清晰可见的刻痕从指缝一直划到手腕,触目惊心。

    夫人的眼睛已经通红了,说:“你的手是怎么了?是不是雕佛像的时候伤着了?傻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夫人彻底的感动了,赵文卿的礼物她喜欢,这是女人爱美的天性。可是像她这样的大福之人,对相配的饰物也只是喜欢而已,毕竟这只是点缀,花些银子哪里买不到?

    可是沈傲的礼物却不同,沈傲送的不是俗物,而是心意。这份心意分量很重,尤其是那满是刻痕、刀疤的手,让夫人一下子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有些时候,送礼并不需要贵重,只要有诚意,带着足够的诚意去做,就是一根鹅毛,一尊不起眼的佛像,也足以打动人心。

    沈傲仿制的雕刻艺术品不知凡几,雕刻一尊佛像手到擒来,可是他故意这样做,故意在手中划出浅浅的刻痕,就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挚。而这种诚挚,却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尤其是对于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可是见了这佛像,对沈傲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注目在沈傲的美眸,多了一分疼惜怜爱。

    夫人踟蹰片刻,道:“赵主事。”

    赵主事连忙道:“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道:“去,到账房再取十贯钱给文卿,让他安心在家读书,来年总是要高中的。”

    夫人这句话已是不言而喻了,这个书童与赵文卿绝缘了。说起来夫人倒也厚道,前后一共赏了赵文卿三十贯钱,足够赵文卿一年的用度。只不过此刻赵文卿脸色更加苍白,这已不是钱的事,输给一个下人,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木已成舟,他勉强作出一副感恩的样子,微微笑道:“谢夫人。”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接下来便是赏月吃糕点,夫人礼佛,自然是不吃酒的,所以也没有摆酒上来,乐呵呵的吃了糕点,便都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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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回到卧房,净了手,捻着佛珠念了会经文,却见春儿还没有走,便问:“春儿,你回去歇了吧。”

    春儿缳首称是,脚却没有挪动半步,脸窘的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

    夫人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可有什么话要说。”

    春儿闭着眼,鼓起很大的勇气道:“夫人,我听说沈傲这个人油奸嘴滑,好吃懒做,识得几个大字便四处炫耀,平日做事总是拖拖沓沓…我……我……”

    她一口念完,眼睛却不敢睁开,脸色更加窘了。

    “哦?”夫人嘴上含笑,眼眸落在春儿处:“这是谁教你说的?”

    春儿呼吸加重,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我不知道。”

    夫人却是笑了:“傻春儿,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会不知道你的心性,瞧你这模样,肯定是有人教的。”

    春儿便不敢说话了。

    夫人放下佛珠,眼眸中掠过一丝冷然,道:“是赵主事教你说的?”

    春儿不出声。

    夫人却也不蠢,春儿这孩子不会说谎,可是谁能支使她?内府里头不会超出三个人。春儿编排沈傲,又是谁支使呢?

    夫人想到的只能是赵主事,她虽然慈善,却也不是蠢人,否则这府上又如何会井井有条?想及此,夫人的脸色已有些冷了,漫不经心的道:“好啦,你下去歇了吧,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沈傲是和外府主事一道儿回去的,刘文很兴奋,觉得沈傲为外院争了光,而且前途很无量。做了书童,就是少爷的亲信,又很得夫人的喜欢,将来在府里头也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物。

    因此刘文对沈傲很热络,笑嘻嘻的庆祝一番,又约定将来相互扶持,沈傲对他笑:“刘主事太看得起我了,一个书童罢了,比起刘主事来差的远了。”

    刘文听了心里很舒服,觉得沈傲很会做人,便悉心教导他道:“今日你驳了赵主事的面子,往后到了内府一定要小心在意。若是那赵主事为难你,就来和我说,不是我吹牛,这府里头我刘文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沈傲应承下来,口里说:“赵主事哪里刘主事,依我看,这个内府该让刘主事来管才是。”

    内府和外府的主事虽然权利相若,可是内府的油水比之外府要大的多了,不说别的,就是夫人、小姐们采买的衣饰、书画,一年就有数百贯的油水。外府是苦差,辛辛苦苦的打理着,可是国公和夫人都看不见,刘文早就惦记着去内府了。听沈傲这样一说,很是心花怒放,一直把沈傲送到住处,才掌着灯笼回去。

    吴三儿见沈傲回来,兴冲冲的问:“怎么样?打败了秀才没有。”

    沈傲哈哈笑,很张狂的道:“对付他还不是小菜一碟,从明天起我就要搬到内府去了,每月的工钱四贯,赏赐另算。”

    吴三儿很兴奋又有些懊恼:“你搬出去,这屋子就我一个人了。”

    沈傲道:“放心,刘主事很精打细算的,他不会让你白白占着一个屋子,过两天,说不定就会安排别人住进来。”

    吴三儿很伤神:“就怕换一个有臭脚、睡觉打呼噜的。”

    沈傲点点他的头,哈哈笑道:“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三儿,你做家丁很没前途知道不知道?”

    吴三儿攥着拳头,很生气的说:“怎么没前途了?我一个人做的活比两个人都多。”

    沈傲摇头:“所以你没有前途啊,这说明你这人脑子不灵活,连偷懒都不会,怎么能做好一个家丁?”

    吴三儿很沮丧,沈傲说的没有错,他和沈傲一起干活。每次这个家伙都是偷懒耍奸,自己却一个顶两,结果现在沈傲就要进内府了,自己还在做杂役。很不平衡啊。

    沈傲道:“放心,我是不会抛下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出府去做点生意?”

    “做生意?”吴三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期期艾艾的说:“我不会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要本钱……”

    沈傲坐在铺上:“本钱我们一起凑,不会做我来指点,我们一起合伙,置办些产业,家丁是不能做一辈子的。”

    “好。”吴三儿很兴奋,掰着指头道:“我有个同乡也在汴京做生意,如今日子过的不错,我明天就去向他讨教。”

    “哇,不得了,原来吴三儿还认识生意上的朋友。”沈傲很欣慰,说:“这人是谁?做的什么生意?”

    吴三儿见沈傲对他另眼相看,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他叫吴九,在城隍庙卖炊饼,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三百文钱呢。”

    沈傲很受惊,再不提这位生意场的朋友了,转开话题道:“我的意思不是去卖炊饼、糖葫芦什么的,这虽然也是生意,但是太有前途,你这么笨,做不来。所以我打算开一家私人会所。”

    “私人会所?”吴三儿对这个陌生的名词很难消化。

    沈傲解释道:“相当于茶室,当然要显得有点儿档次,让汴京城的名流才子们去那里喝茶。要提升档次,首先考虑在汴河河边上盘下一个大宅子来,再装点一番,就差不多了。”

    “汴河河畔的大宅子?”吴三儿底气一下子没了:“没有几百贯,不,就是一千贯,只怕我们也做不来这样的买卖啊。”

    “钱的事好说。”沈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于他来说,钱一向不成问题:“这件事我去办,我身上差不多有二十贯,这些钱你先拿去。”

    沈傲拉开铺子,在枕头底下是一个嵌进床的小盒,盒子里琳琅满目的碎银、制钱,这是沈傲的全部身家。

    之所以让吴三儿去开店,是因为沈傲对吴三儿比较放心,他这些钱放在枕头底下吴三儿也知道,可是一文不少,说明吴三儿虽然有赌瘾,但是并不是一个不懂克制的家伙,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并不担心揪扯不清。

    把小盒交在吴三儿手里,沈傲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睡了,明天我就要去内府熟悉环境,哈哈……”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傲起了个早,内府那边已经有人来催了,沈傲随着来人进了内府。昨夜虽然进来,但是毕竟夜色朦胧,因此并没有细看。可是今日再看,这内府中又显现出别样的大气磅礴,金碧辉煌。既融合了江南特色的清雅,又兼带了北方的厚重感。

    过了一条长廊,远远便看到周恒正托着下巴坐在石阶下发呆,沈傲走过去,发现周恒捧着一幅画卷。

    “你来了正好,郡主又送来了一幅画,看看是不是假的。”周恒看到沈傲,脸色顿时舒展开。

    沈傲展开画卷,一幅山水画出现在眼帘。

    “这是董源的大作,名叫《潇湘图》。”沈傲失了会神,董源被后世称为北宋三大家,其画技出神入化,想不到今天竟能遇见名闻已久的潇湘图,令他大开眼界。

    “潇湘”指的是湖南潇河与湘江,二水汇入洞庭湖,“潇湘”也泛指江南河湖密布的地区。图中绘画出一片湖光山色,山势平缓连绵,大片的水面中沙洲苇渚映带无尽。

    “好画!”不管真假,单这一幅栩栩如生的潇湘美景,已让沈傲沉醉其中,随即又看了一会,才道:“可惜仍然是伪作。”

    “又是假的?”周恒显得很沮丧,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可是沈傲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沈傲指着画中的小舟道:“这一幅比上一幅有点进步,可是画风仍有生硬。董源以画笔厚重见长,而这幅画的主人力度欠缺了一些,虽大致临摹出董源的神韵,临摹的痕迹还是不少。”

    周恒道:“郡主又送来伪画是什么意思?”

    沈傲将画卷收起来笑道:“她是不服气,想和我们比一比。”

    周恒叉手很张狂的大笑:“跟我们比,沈傲帮我教训教训她。”

    “好一个狗仗人势。”沈傲白了这家伙一眼,点点头:“我也临摹一幅潇湘图来,让她大开眼界。”

    随后又想起春儿的事,问:“春儿的事和你娘说了吗?”

    周恒气势一下子弱了,可怜巴巴的道:“正在办,正在办。”

    沈傲觉得这家伙很不靠谱,却也无可奈何。

    周恒笑嘻嘻的道:“你来我书房,看看一幅画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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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傲随周恒进了书房,这书房并不大,书倒是不少,沈傲很阴暗的想,这里头一定夹藏着不少沾颜色的东西,说不准还有什么密宗双修**什么的。

    书桌上,一幅山水画倒是引起沈傲的注意,这幅画的落款是杨洁,杨洁这个人倒是并不出名,和董源一样都是北宋初期的画家,只不过比起董源来要差了不少。

    杨洁作画,讲的是一气呵成,因此就算是在后世存留下的作品也很泛滥。再加上他的画虽然细腻,可是意境上却仍有欠缺。因此,这样的二流画家名声不显,而他的作品因为太多,价值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周恒问:“这幅画送去当铺能换多少钱?”

    沈傲微微一愕:“你缺钱?”

    周恒尴尬一笑:“前几日给你买前唐蜀纸花了我七贯钱,我一个月也不过十贯的月例,如今已是一钱都不剩了。过几日要和几位好友去城外踏青总不好向我娘讨要。这幅画是王公子送我的,王公子家里头有的是钱,这画应当能值不少银子吧?”

    沈傲摇头:“这幅山水图确实是难得的佳作,只不过这样的画太滥,最多也就卖个五十贯,若是去当铺,十贯五贯也是常有的事。”

    周恒很是失望的道:“才这一点?我还道能卖上大价钱呢。”

    沈傲道:“少爷也不必去卖画,要是缺银子,我们不妨一起合伙做点生意怎么样?”

    沈傲早就打了拉周恒上船的心思,毕竟是国公世子,有他参股,许多事就轻松多了。

    周恒皱眉:“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沈傲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周恒听,周恒顿时大感兴趣:“才子会所?哈哈,本公子喜欢,好,我们一齐做生意。”他是看什么都比较新鲜,说白了就是没脑子,一头热。

    “不过要做这门生意至少得拿出一千贯来。”沈傲一句话等于给周恒泼了一盆冷水。周恒瞪着眼睛道:“一千贯,这也太多了吧。”

    沈傲很为难的样子:“这个我来想办法,谁教我将来是会所的董事长呢。”

    “那我做什么?掌柜还是东家?”

    “你是副董事长。”沈傲握着他的手,很真挚的问候:“周副董好,周副董吃了吗?”

    周恒很尴尬,他隐隐觉得,但凡什么头衔加了一个副字总是有点不中听,胖乎乎的手被沈傲握着摇啊摇,让他很难堪。

    “能不能把这个副字去掉?”

    沈傲一本正经的摇头:“你若是拿出一千贯来,我们就换个位置。”

    周恒咂舌:“本公子还是退居幕后的好。”

    两个人商议了一阵,春儿来了,沈傲兴致勃勃,道:“春儿一来,本书童的灵感也来了,拿笔墨来,我先给郡主画画。”

    春儿掩嘴偷笑,去取了笔墨,好在这一次不必再用蜀纸,因此也不必破费。沈傲屏息,浑然似是换了个人,方才还是嬉皮笑脸,现在却是说不出的庄肃。

    “少爷,你出去。”沈傲故伎重演。

    周恒愕然:“出去?为什么?本公子还想看看你怎么作画呢。”

    沈傲道:“我现在要体会董源的心境,董源这个人嘛……不太喜欢臭男人。”

    春儿脸腾地红了,道:“上次那个孙位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这一次董源也不喜欢男人。”

    沈傲自觉失言,一个理由不能在人前说两遍。不过他脸皮厚,正气凛然的说:“作画的人都是一副德性,有点生僻是理所当然。”

    周恒抗议道:“不走,你现在就画。”

    沈傲刚才差点被春儿揭破,底气有些不足,只好道:“好吧,下不为例。”说完手腕一抖,便开始在一尘不染的白纸上着墨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显得极为认真。

    沈傲最拿手的是临摹,临摹的要素在于细腻,要有一副观察入微的眼睛,而且必须能够使自己融入其中,出了一点点差错,伪作的破绽就出来了。

    《潇湘图》画面中以水墨间杂淡色,山峦多运用点子皴法,几乎不见线条,以墨点表现远山的植被,塑造出模糊而富有质感的山型轮廓。墨点的疏密浓淡,表现了山石的起伏凹凸。

    除此之外,董源在作水墨渲染时留出些许空白,营造云雾迷蒙之感,山林深蔚,烟水微茫。山水之中又有人物渔舟点缀其间,赋色鲜明,刻画入微,为寂静幽深的山林增添了无限生机。

    要伪作这种画是最难的,沈傲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不断的着墨、挥点,沈傲完全沉醉其中,一边的周恒倒是失去了兴致,很焦躁的抽出纸扇摇啊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沈傲全神贯注盯着未完的画卷,一面开口说:“给我扇风。”

    “哇,这家伙竟把自己当大爷了。”周恒很不忿,不过他又对这家伙全神贯注在作画上却又能感应到身边的变化很有兴趣。心里想:“他是不是在脑后多长了一只眼睛,为何本公子在旁摇扇,他不抬头也看得见?”

    其实作为艺术大盗,时不时要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耳听八方的本事还是必备的。沈傲的本事多了去了。

    不忿归不忿,周恒还是乖乖的给他摇扇子。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周恒的手都麻了,沈傲才突然直起腰来,将画笔掷地:“成了。”

    这一次周恒对沈傲有信心,也不再看画,立即将它卷起,便道:“我去郡主那里走一趟,生意的事回头我们再商量。”说完,将扇子插回腰间,飞也似的走了。

    沈傲与春儿百无聊赖,便到东面的荷塘去,那里正是凉亭的所在。此时春意盎然,一片片荷叶漂在湖面,荷花未开,只有雪白的花骨朵冒出来。沈傲看到湖中一尾尾鱼儿拨开水面,瞬间荡漾起无数的水纹。

    “有鱼。”沈傲眼睛发亮。

    春儿道:“这是公爷从汉阳带回来的鳊鱼,开始时只带了三尾来,谁知放在这湖中,竟繁衍出了这么多。”

    “原来是武昌鱼。”沈傲心里更乐了,武昌鱼又名团头鲂,肉质嫩滑,味道鲜美,不可多得啊。

    他捋起袖子,道:“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我捞几只上来。”

    春儿阻止道:“这鱼夫人很喜欢呢,若是让夫人知道,夫人会不高兴的。”

    美食当前,沈傲顾不得许多了,沈傲是四川人,四川人喜欢吃油炸、麻辣的食物。来到这里之后发现堂堂大宋朝竟没有辣椒。再加上从前是杂役,吃的以素食居多,用现在的话叫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忍不住啊。

    他卷起裤腿,道:“所以才叫你盯着,有人过来就示警。我抓几条就走。”

    不顾春儿反对,沈傲走到湖畔,脚下踩着淤泥,蹑手蹑脚的踩入湖中。嬉游的鱼儿听到动静,顿时一哄而散。沈傲便不动了,静静的等待。

    鱼儿先是不敢凑近,等到发觉没有了危险,又重新游了回来。沈傲一双眼睛死死锁住一尾胸鳍条肥厚的鳊鱼,身体突然动了,单手如电抄出,眼明手快到了极点,等状若钳子的手掌从水中抄出,那鳊鱼已牢牢被沈傲扣住。

    这一手可是沈傲的绝活,梁山君子,难免要做些掉人钱包的勾当,手要绝对的快,五支手指更要恰到好处,为了练习这一门绝技,沈傲吃过不少苦。

    活鱼入手,沈傲随手将它往岸上一抛,随即又等待鱼儿上钩,如此反复了三次,四条活蹦乱跳的鳊鱼被抛上岸去,沈傲干脆脱了外衫,用外衫将它们包成一团,朝目瞪口呆的春儿努努嘴:“走,找个僻静的场所烤鱼去。”

    春儿吓得面如土色,生怕有人发现,连忙引着沈傲往湖岸的东侧去,那里倒是有一片低矮的建筑,垂柳依依,风景不错,人烟也稀少。

    沈傲倒是一点不怕,笑呵呵的打趣:“春儿吃过烤鱼吗?厨房在哪里?我去找点配料来。”

    春儿敷衍着道:“待会我去拿,沈大哥,不要再开玩笑了,真要给人看见了就不好瞧了。”

    沈傲很委屈的样子:“烤鱼也犯法吗?我看见如此肥美的鱼拿来光赏实在可惜,是以才将它们物尽其用。这是功德,让这些鱼儿早日脱离苦海,去西天极乐享福呢。”

    末了,沈傲很庄重的高唱佛号:“善哉,善哉,本小厮有好生之德,早晚要立地成佛的。”他一边念,一边心里暗想:“原来本小厮还真有佛缘,看来找机会应该去佛堂和夫人研究研究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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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儿忍不住笑了,到了院墙的角落,春儿道:“这里寻常没有人来,我去找火折和调料来。”

    沈傲在四周寻了些柴禾,拔出随手带的一把匕首,抓出鱼来去鳞破肚。毕竟是穿越人士,人生地不熟,往往多留了几个心眼。所以随身携带以防不测的匕首此刻帮了大忙,操着匕首或削或割,熟稔极了。

    杀鱼和雕刻其实并没有不同,在沈傲眼中,杀鱼也可以成为艺术,他这个人虽然极力表现出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本心上却是个细致入微的人。片刻功夫,便把四条鱼处置的干干净净。

    擦了擦汗,沈傲坐在树墩上歇了歇,回想了这几日发生的事,仿佛做梦一样。不过现在的感觉不错,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从前是大盗,四海为家,那个时候他追求的不是单纯的钱财,而是一种刺激。

    “只是,现在自己追寻的是什么呢?”

    沈傲很难得长吁短叹,还没有抒发完他的‘情感’,春儿便带着许多小物事来了。

    沈傲接过春儿手里的小物件,一样样的清点,随后便将鱼儿串起来,升了火,熟稔的翻弄。春儿帮不上忙,窘着脸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看。

    火焰跳跃起来,淡黄的火苗正好触及鱼肉,吱吱作响。

    一股淡香传出,沈傲不疾不徐的开始挥洒些盐巴进去,逃亡时风餐露宿,使他的烧烤技巧提升了几个档次,火苗炙烧的部位逐渐变得金黄,沈傲随手翻过一面,一边道:“春儿,吃过烧烤吗?”

    “嗯?”春儿一时愕然,方才她失了会神。沈傲不管是作画还是烧烤,那一副自信满满、认真细致的样子,都让她有些着迷。此时见沈傲的目光落过来,脸颊羞红起来,低垂着头道:“沈大哥说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小妮子在想什么呢?”沈傲嘿嘿一笑,鱼肉差点儿烤焦了。

    等一通忙活下来,沈傲捏着一条鱼放到春儿身前:“尝尝本小厮的手艺。”

    春儿很矜持:“我不饿。”

    “不饿?”沈傲觉得自己一番苦心当了驴肝肺,很痛苦很伤心的样子。春儿见状,连忙又说:“我吃一些。”

    贝齿轻轻咬了一口,春儿亦感觉到一种别样的鲜美,尤其是那流出来的肥汁,很出味。沈傲大快朵颐起来,好久没有沾过肉腥,难得今天开个小灶,自然没有客气的必要。

    “好吃吗?”

    “好吃。”春儿很干脆的回答。

    “那下次我们再来。”

    “啊……”春儿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说:“不……不了。”

    沈傲大笑,春儿慌乱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一个人负着手过来,这人穿着件洗的浆白的儒裙,三旬上下,鄂下一缕稀须,一副很颓废的样子。只是那一双眼睛仿佛隐隐流出色泽,一张一阖之间闪动着孤独和冷傲。

    他走到篝火边正对着沈傲盘膝坐下,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伸手便抓了一条鱼往口里塞,以至于连油腻都不理会了。

    “哪里来的疯子?”这人的举动让沈傲目瞪口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有见过比自己脸皮更厚的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算不算占自己的便宜?

    沈傲愣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反应。就在这个功夫,这老头已是将一条烤鱼解决了,一点都不怕烫。

    他慢悠悠的掰下一根鱼骨,气定神闲的剔着牙,口里含糊不清的道:“油腥味重了些,味道尚可。”

    这句话是他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蹦出来的,仿佛沈傲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应该很激动才是。

    沈傲激动是没有,愤慨有一肚子,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风,真恨不得给他两拳。

    春儿在一旁拉着沈傲的袖摆子,低声说:“沈大哥,他是陈济陈先生。”

    陈济?没有听说过,沈傲很恼火的道:“管他是谁,白吃白喝还占理了吗?”

    怪人望了沈傲一眼,一边舔舐着鱼骨,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小子无理。”

    “大小子无理!”沈傲不理会一旁使眼色的春儿,争锋相对。

    怪人很蛮横,沈傲比他更蛮横,这是沈傲的做人原则,从来不肯吃亏。

    怪人愕然,放下鱼骨,危襟正坐道:“鄙人姓陈,还未请教。”

    “姓沈。”

    “鄙人单名一个济字。”

    “老子单名一个傲字。”沈傲将傲字咬的很重,别有深意。

    陈济茫然:“沈傲?没有听说过。”

    “我也没有听说过你。”沈傲微微笑。

    陈济很惊愕的样子:“你竟没有听说过我的大名?”

    “没有,没有……”沈傲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不正常,拉着春儿要走。

    陈济坐不住了,拦住他:“天下人都知道陈济,为何你独独不知?”

    沈傲捏着春儿的柔荑,挺着胸理直气壮的道:“天下人关我屁事,不要挡道。”

    陈济面子挂不住了,很受伤的样子:“你读过书吗?”

    沈傲道:“读过。”

    陈济痴痴的伫立着不动,喃喃道:“他读过书,莫非真不知我的大名吗?”说完很懊恼的样子,摇头苦叹道:“看来世人早已忘了陈济,忘了……这才几年光景……”

    他昂起头,见沈傲又要走,扯住沈傲道:“先别走,我考考你。”

    “考校我?”沈傲来了劲,叉着手道:“放马过来。”

    陈济昂头,随即脱口道:“‘昧昧我思之’何解?”

    “妹妹我思之?”沈傲茫然,心里想:“这家伙不但好吃,看来还急色,你思妹妹也就算了,当着春儿的面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做什么?很无耻啊。”

    陈济见沈傲茫然,便喜道:“你根本就没有读过书。”

    沈傲道:“思妹妹和读书有什么关系?”若说做诗词、作画什么的,沈傲倒是可以照抄一些,凭着他精湛的画技和记忆足以惊动四座。可是之乎者也的东西他却一点不懂。

    陈济冷笑道:“昧昧我思之,语出《尚书·秦誓》。这里的“昧昧”,表沉思貌,有暗暗的意思,“昧昧我思之”,也就是“我心里暗暗地思索着。你这不学无术之人,快走,快走,不要惊扰了我的兴致。”

    沈傲这才明白,原本他要走,现在人家拦着他,他却不走了。

    陈济已是厌烦了,挥手道:“快走。”

    沈傲放下春儿的手,微微笑:“我不走了。”

    陈济道:“这是为何?”

    沈傲道:“我要和你比一比。”

    “哦?”陈济满是蔑视,心里说:“此人未读过四书五经,也敢在班门弄斧。”口里道:“比什么?”

    沈傲最受不得旁人这种眼神,好胜心起,非要给这个怪人一点厉害尝尝不可,道:“之乎者也的酸文章鄙人没有兴趣,不如就比做诗词吧。”

    “诗词?”陈济冷笑:“未读过四书五经也敢作诗?”

    沈傲抱着手,很轻快的样子:“怎么,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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