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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绝新汉朝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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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继业四年,冬。

    夜深人静,彭城陈府的灵堂中,悬白摆桌,桌31上摆着贡品、香烛、蜡台和长明灯,台前跪坐一群人,哭声震天。

    陈家太公去世,家中操办白事,陈氏男丁哭灵。

    与之相对,陈府后院,冷清寂静。

    院中有道人影缓缓前行,到了间偏房门前,抬手敲门,少倾,有清朗之声自房中传出:“进来吧。”

    这人推开门。

    房中燃灯,灯光照在此人脸上,露出一张苍老面庞,这脸上满是忧色,他一进屋子就将门关上,对着屋中一人行礼:“大少爷,查得差不多了。”

    屋子里坐着的是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清秀。

    这青年名为陈止,字守一,是陈太公第七子陈迈的长子。

    陈氏大部分男丁都在灵堂哭灵,陈止却坐在房中,只因为三天前,他在灵堂服五石散,药效发作,脱了衣服乱跑,惹怒了陈老太公的长子、陈家家主陈迟。

    这就好比在领导的追悼会上嗑药,结果毒瘾发作,情难自禁,灵堂蹦迪,陈迟怎么忍得了?没当场用家法废了陈止,就算比较克制的了,但还是令人将陈止软禁起来,要等白事之后再行处理。

    陈止父母双亡,他这一房只剩兄妹四人孤苦无依,根本没人说情,都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两天,府外也有异动,说是有几家被陈止欺侮的人家,要来找陈家大爷告状,一时之间,陈家的人都知道这陈止八成是要完了。

    只是,陈止本人却不受影响,在反省的这三天里,嘀嘀咕咕、神神叨叨,据府中小道消息透露,陈止把个仆人指挥来、指挥去,让那仆人每天晚上过来汇报工作,引为笑谈,府中上至少爷小姐,下到家丁丫鬟,都说他不知死活。

    可不管旁人怎么看,一到晚上,陈止都会一本正经的见见自家仆人,这也是陈止父母死后,仅剩的一名仆人了,名为陈辅。

    陈辅还真就在汇报:“被您打的那家人,拿了二老爷家下仆的钱财,才会挑在这时候跳出来指认,您被勒令反省后,他们一家便活动起来,还试图对二少爷和三少爷不利,简直狗胆包天,您看……”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自家少爷,见对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不由嘀咕起来……

    “怪了,自药石发作,大少爷性子变化不小,以前听了这些保准立刻发作,如今脸色都不带变的,让人看不出深浅,神色气度有点像老太公。”

    三天前,陈止因灵堂失态恼了陈迟,一天之后,他在外欺压佣户的事就暴露了,这令陈辅和陈止的两个弟弟惊恐不已,暗道要完,结果陈止这正主被软禁之后、药效衰退,重新醒来,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光不害怕,还安慰起他们,又说这事有古怪,交给陈辅几个任务,让他去调查,并给了他三个锦囊,吩咐了打开时间。

    经过调查,陈辅发现里面果然另有玄机,在拆开一个锦囊后,终于调查清楚,得到了实证,也对自家少爷的本事暗暗惊叹。

    先不说陈辅心里头的变化,就说陈止听了汇报,点头道:“这就对了,那家人是佣耕,租我名下土地,平时逆来顺受,突然这么硬气,没人指使才叫奇怪,兵法云‘大将刚戾者,可激之令怒,则逞志快意,志气挠乱,不顾本谋也’,这是有人要绝我的本,只是布局这人手法稚嫩,犯了几个错误,嗯?辅叔,怎么了?”

    陈止还在说着,陈辅却面露激动之色:“少爷,您学了兵法?可俺是老粗,不明真意,这句话,能否助您摆脱眼下困境?”

    这幅模样落在陈止眼中,让他心中微动,暗道:“过去的陈止不学无术,前后差异太大,容易让人怀疑,好在陈辅只是家仆,问题不大,但以后得勤去书阁逛逛,这时代的知识被高门大族垄断,可不是坐在家里点点鼠标,就能知道天下事,不经常去书阁看书,以后搞出几个大新闻,连借口都不好找。”

    想是这么想,可陈止口中则解释道:“刚戾者就是刚猛易怒的人,这话是说,对付易怒的将领,可以将他激怒,让他为了解一时之恨不顾其他,自乱阵脚,最后不光恨没解,连性命都搭进去了,也就是让人气得发狂,然后从中得利。”

    陈辅却吓了一跳:“有人想要少爷的命?”

    “不至于要我的命,但是要夺我的根本,”陈止眯起眼睛,似笑非笑,“辅叔,你说父母去世,我兄妹四人还能吃喝不愁,靠的是什么?”

    “这,可是靠着陈府照拂?”陈辅嘴上说,心里却很意外,从前自家少爷都是一言不合,直接骂街的,今天知道有人捣鬼,还能这么平静,太反常了。

    “陈府照拂?”陈止失笑起来,“辅叔,算计我的就是陈府中人,哪来的照拂?我兄妹立足的根本是土地,就是那几亩良田。”

    “良田?”陈辅闻言,面色古怪。

    陈止眉头微皱,些许记忆片段浮现,立刻明白过来:“好嘛,这前身文不成武不就,缺少管教不说,居然还好赌,欠下不少赌债,常拿家里的东西典当,先后将近半的田地抵出,真是个标准的败家子。”

    一念至此,他不免尴尬,旋即转移话题:“先不谈这个,还是说那家人的事,他们之所以肯帮着外人对付我,八成是因为我之前伤了他家中青壮劳力,今秋,他们八成交不上粮,因此怀恨在心,又担心交租不上,是以铤而走险,辅叔,这样,你从家里取点钱财送给他们,再告诉他们,秋粮可免。”

    陈止很清楚,真正伤了那家人的,是原来的陈止,可这口锅确实也要由他来背。

    陈辅倏地瞪大眼睛,满脸不甘:“那户狗才,勾结他人要害少爷,图谋不轨,怎么还要给他们钱?哪有这样的道理,少爷,听老仆一句劝,这种人就该狠狠惩罚,不然肯定变本加厉,夫人当年和善,善待我等,就有不开眼的以为是软弱可欺,不知进退,再说了,家里余财不多……”

    “我还没说完呢,”陈止摆摆手,“行军也好,治家也罢,都该赏罚分明,伤人在我,所以要给赔偿,但他背主陷害,失了道义,肯定不能一笔带过,听说五伯那缺人,你给钱的时候,就让这家人的老大过去吧,给五伯添个人手。”

    陈辅登时就一个激灵:“五老爷那可是朝廷的矿场,这要是把人给弄过去,一个月下来,稍有不慎,不死也要废。”

    “心里清楚就行,凡事不用说透,只需告诉那人矿场收营几何,那家人愿意为财铤而走险,自然不会拒绝,也容不得他们拒绝!”陈止神色平淡,眼底却有寒芒,“对了,送银两时雇两个小工,搞出些动静,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陈辅被陈止看得心中发毛,点头应下。

    陈止也不多言,转而道:“今夜,我还要反省,辅叔你先回去吧。”

    陈辅情绪又低落起来:“请少爷多保重,二少爷正在府中奔走,想法子救您。”

    陈止笑了笑:“福祸相依,转告二弟他们,不要节外生枝,我很快就能出去。”

    陈辅还待再说,一见陈止表情,不知怎的,又想起老太公生前风采,不由点头:“少爷放心,我当转告。”言落,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屋。

    两扇门缓缓关起,陈辅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陈止悠然提笔的一幕,心下念头起伏。

    “总听人说什么名士风采,我看我家少爷就有几分了,难道是遭逢大变,终于开窍了?那可真是老爷夫人显灵了……”

    咚!

    门已关紧,陈止不为所动,在纸上写下“昭烈”两字,然后微微一顿,又刷刷几笔,添了几个名字,最后搁笔叹息。

    “一回首就是近百年,这第二次穿越,也不知是福是祸。”

    陈止非陈止。

    刚才,那陈辅几次感慨,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陈止,已被另外一个灵魂取而代之——

    三天前,五石散发作,热病侵体,那个陈止就一命呜呼,活下来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经历离奇的人。

    “昭烈帝,刘备,玄德兄,主公,当年被你诚心打动,又知历史大势,三分天下,你有其一,我才会辅佐你,但也没想到,最后真能改变历史!三国没有归晋,而是炎汉再起,汉室再兴,一直传承至今,这么一来,我总算没有白死!”

    这位陈止,本是现代人,之前穿越到三国时代,作为一名谋士,加入了大汉皇叔刘备刘玄德麾下。

    在知晓历史大势和神秘物件的帮助下,他改变了历史上的三国局面,让刘备占领了江南和荆襄,还成功使得北方袁绍、曹操并立,令三国格局大变,成了刘备一统南方、北方则两强并立的格局。

    如此一来,刘备就有了和历史中截然不同的战争潜力。

    为巩固优势,奠定统一基础,陈止趁北方两强对峙于官渡的机会,建议刘备进军巴蜀,并自请随军,但这一去却发生了意外。

    “事不机密,落得杀身之劫,我死的不是时候啊,但刘备大势已成,加上诸葛等人辅佐,历经四代君王经营,最终以南伐北,一统天下,让历史面目全非,眼下依旧还是汉朝,年号继业,但这个汉朝和刘邦、刘秀关系不大,高祖刘邦建立的是西汉,世祖刘秀建立的是东汉,昭烈帝刘备建立的就是新汉、季汉了。”

    这个世界,因为陈止前世的干预,三国不是魏蜀吴,而是汉、魏、赵,其中刘备的新汉独霸南方、巴蜀和关中,而曹魏与袁赵则在北方对峙,后期更有司马家崛起,纷争不断。

    当然,这“新汉”是陈止的看法,当世之人还是称“汉”。

    “照这具身体的记忆,刘备为烈祖,他那儿子刘禅,庙号仁宗,因中了曹魏的反间计,以至统一进程停滞、国力衰退,后来刘禅之儿刘谌继位,休养生息、广积粮草,等第四代皇帝刘敏登基,国力鼎盛,才一举荡平宇内。”

    历史有了变化,三国之后,不是司马家的晋朝,而是刘氏重兴汉室,传承至今,国祚近百年,但三十年前才真正一统天下。

    不过,这些都是历史的自然演变,因为陈止前世在入蜀时,就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如果不是事先得了那支签,我也不会有这次重生的机会,哪能有机会感怀古今?就是不知道,这次重生,还能不能再呼唤出签筒……”

    想到这,陈止脑子里闪过诸多记忆片段,都是属于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

    陈止,彭城陈氏子弟。

    陈家,是徐州地界一大豪族,昭烈帝再兴汉室后,先祖陈登曾官至广陵太守、伏波将军,奠定陈氏基础,接着以徐州为根,开枝散叶,彭城陈氏是其中一支。

    “我现在的身份是陈家老七的长子,父母早亡,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人不学无术,好好的一个家,快被他败完了,如今家中田地被族中大佬惦记,好景不长了。”

    品味着记忆碎片,陈止缓缓摇头。

    “我以后就是陈止,要立足当世,那这事还要挡一挡,不然田地没了,就没立锥之地了,但过去都是谋一城、谋一州,突然变成谋一家、谋一田,真有些不习惯,时间紧迫,无法从容布局,不过话说回来,你争我夺几块地,有什么意思?算了,正好试试呼唤签筒,运气好的话,可以省去很多精力、养精蓄锐……”

    想到这里,他默念一词——

    “签筒!”

    顿时,心底浮现一件奇物。

    那是个巴掌大的竹筒,筒里放着几根竹签,样式古朴,每根的表面都雕刻一二篆字,为儒、道、墨、兵、法、阴阳、纵横、方技、农、杂等。

    在竹筒口的正面,镶嵌一块圆盘,似是玉石所铸,分成五个格子,写着金木水火土五字,其中三个格子空着,余下两个充斥金色液体。

    此物一出,陈止心中大定。

    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人,没几个易于之辈,要么背景深厚,要么异于常人,最起码也是某项才能远超同济,陈止前世时能在刘备阵营中脱颖而出,与卧龙、凤雏并列,单凭穿越前的眼界、学识,以及对历史的了解,那是远远不够的,要和名留青史的人竞争,真正的倚仗,就是这心中之物——

    百家签筒。

    这也是他死后近百年还能再生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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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这百家签筒,上辈子不要说叱咤风云,恐怕刚穿越的那几天,我就死于非命了,不是被乱兵砍杀,就是被饿死、冻死,想我一介图书管理员,身无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在乱世之中那是任人宰割啊。”

    陈止微微感慨,但很快驱散了愁意,默默探查那心中的竹筒。

    “隔着将近百年,居然还存有两格名望,五个刻度格有两格是满的,可以抽一支下等签,以陈家的格局,大概是够用了,只是名望金液有些浑浊,说明不是好名声,我明白了,这不是遗留的名望,大概是前身折腾二十年的累积,但不管好名、恶名,能抽签的都是有用的……”想着想着,他的手指在桌上敲击起来。

    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本是为了不被刘备看轻,故作高深之举,后来次数多了,居然养成了习惯,前世时,刘备等人一见他这个模样,就会安静下来,静待结果。

    不过,陈止这次不是为别人筹谋,而是为自己谋划。

    “签筒的五行刻度,为五个格子,只要我的名声不断传扬,有人称赞或批判,就会生出名望金液,金液充满五行刻度格,就能抽签,抽出来的签,各有妙用,或为儒家致用之术,或为道家奇妙心境,抑或墨家机关蓝图,也有兵家练兵调用之法,包罗万象,是我前世的立身之基,但每次抽出的签是什么,属于哪家,都是随机的,而且……”

    他的注意力集中于充斥金液的两个刻度格上。

    “以现在的新身份,想积攒名望可不容易了,除非横下心一门心思积攒恶名,但那就得不偿失了,因而这名望暂时没有稳定来源,两格金液的使用要计较一番,什么时候抽?怎么抽?抽下下签、还是下等签?都要计划好。”

    一念至此,陈止长舒一口气,露出笑容。

    “家族争斗也挺有趣的,按此身记忆,如今除了北方和蜀地略有纷争,勉强算是太平之世,不用再伴君如虎,上辈子兢兢业业,结果死于非命,既然有了重来机会,可不能再那么劳碌了,省得再次殒命,不如寄情山水,做个陶渊明,也不知历史改变后,这位隐士还有没有机会登上舞台,但无论《桃花源记》还否再现,此世于我而言,便是世外桃源。”

    这般想着,他的思路越发清晰。

    “先积累些名望,好有底气和退路,等此间事了就顺势脱身,赚些钱,讨点田,做个富家翁、逍遥客,至于陈府争斗,与我何干?”

    得了原身的记忆,陈止却没有原来的情感牵扯,没有多少牵挂,只想逍遥此生,不复重活。

    咚咚咚。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七哥,没睡吧,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听着门外声音,相应记忆在陈止心中浮起,让他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陈罗,陈五爷陈迅的次子,平日也好赌,和陈止关系不错,不同的是他父母尚在,不是陈止这种无根浮萍能比的,因此活的颇为潇洒,不过葬礼之时收敛许多,三日以来从未与陈止接触。

    “我进来了啊。”陈罗见门栓未定,就“吱呀”一声推开门,露出臃肥的身子。

    他先在门外张望,接着小心翼翼的进来,反手就把门关上,然后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已是一头汗。

    “你这不好好的坐着么,怎么叫你也不应啊。”转头见了陈止,陈罗忍不住抱怨起来,但很快表情一变,一脸佩服的模样,“说起来,在灵堂上服散的感觉怎样?虽说你受罚了,可咱们几个听了这壮举,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啊,太勇猛了!”

    好家伙,在追悼会上嗑药,听着确实刺激,可绝对不是什么美名!

    “那两格名望金液,该不是因为这个事累积的吧?”陈止心下嘀咕,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说道:“几天没见到你这胖子的人影,是害怕不敢过来了吧。”

    “哪能啊!”陈罗拍了拍胸脯,“我陈老八什么人?整个彭城县谁不知道?那从来都是义字当先!”接着话锋一转,气势随之衰弱下来,“这不是脱不开身吗?祖父一去,这祖宅也不好常来了,事情太多啊,再说了,我也得帮你盯着点啊……”

    他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才继续道:“你是不知道啊,这两天陈韵那小子狗仗人势,就知道出风头,今天还在亲友面前作诗一首,那个装的哟,我都看不下去了!据我估计,这诗肯定是他那家丁所作,就是那个曾得祖父赏识、传闻和漕帮有关联的风流家丁,嘿,你说陈韵作诗就作诗,就这还不满足!”

    说着说着,他将杯子“啪”的一声砸在桌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欺世盗名也就罢了,还有事没事的提起你,故意败坏你,说你不学无术,还说要教导教导你做人的道理,你说他算什么东西,还想着教育七哥你?他自己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都还没理清呢,对了,我听说,前几日这小子还逼着一个丫鬟,你懂的……”

    “陈韵风头正盛,得二伯赏识,在陈家有崛起之势,但比起彭城其他几个大族的后起之秀,声望略显不足,家里有意给他造势,就得找人做衬托,造势也有循序渐进的做法,这第一步,不拿我做反例,又该拿谁?”陈止看着陈罗,似笑非笑,“我这前车之鉴,你可不能步后尘啊,以后我这里,你少来为妙。”

    “七哥,见外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罗把身子前倾几分,小声道,“我这也是忙着替你打探着,这不,刚收到消息,就过来通风报信了。”

    陈止见对方未曾起疑,说明自己模仿前任陈止的风格还算合格,就转而问道:“什么消息?”实际上,他已大致猜出来了。

    陈罗又将声音压低几分:“二伯就要来找你了,你千万得有点准备,那位图谋着什么,我爹也给我说了,你可得守住那几亩田,否则今后就难了,这……”

    话说到这,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陈罗面色微变,赶紧起身:“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七哥,下次给你带壶好酒,先走了,先走了。”话落匆匆离去,面色尴尬。

    “陈罗胆小,但也有图谋,是真心过来报信,还是挑动我去和陈韵斗,当下还不好判断,”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陈止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从他透露的消息来看,陈止这一房的考验就要来临了,家族宅斗?果然是酒足饭饱生是非,换成乱世,世家大族都忙着各方下注,就算内斗,也不是这个样子。”

    摇了摇头,他恢复如常,端坐桌前,等待今夜的第三位访客。

    咚咚咚。

    很快,敲门声又起。

    “大兄,睡了么?”

    这声音又引得陈止记忆浮现,辨认出是陈止的同母胞弟陈停。

    陈止这一房有兄妹四人,长子陈止,次子陈停,都是正妻所生,还有一弟一妹,皆是庶出,庶出两人的生母刘氏尚在——陈辅是这一房唯一的仆人,但主子却有不少,这么多人要吃饭,加上一个败家长子,想不过苦日子都难。

    回忆着,陈止暗自感慨,哪怕已然落魄,可人际关系还是错综复杂,定了定心,他冲门外道:“进来吧。”

    “二伯要见你,让我叫你过去,”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与陈止有几分相像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约莫十七八岁,一边走一边说,“兄长千万要小心,二伯觊觎咱家那几亩地很久,今日八成是要发难了,过去还有大伯护着,这次连大伯都得罪了,唉……”

    这人正是陈止的二弟陈停,他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额,陈……二弟,二伯要在灵堂守灯,要招待过来吊唁的亲友,还顾得上我这边?”陈止一边问,一边在记忆中寻找那位二伯的信息——

    陈太公的二儿子,陈边,在陈家很不安分,留下的恶迹比陈止多得多,却没有人敢管他,从其人的行事来看,真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了。

    “陈罗没说错,这才多久,就有行动了,连灵堂都挡不住他,可以说是急不可耐了。”

    照规矩,人死之后,要镇尸沐浴,穿寿衣,移灵床,停柩报丧,讣告一出,亲友过来吊唁,直系亲属嚎哭迎接,一来一往,礼数繁多,都落在陈太公儿子一辈身上,陈边作为太公次子,很难抽出时间理会他事,却真就挤出时间,要见陈止。

    “是二伯稍感不适,休息了一会,正好陈韵提起你,让二伯抓住机会发作。”陈停虽觉自家哥哥与往常有些不同,但只当是乍逢大变,心情不畅所致。

    “‘正好’这个词用得好,”陈止点点头,顺势问道:“是二伯让你来喊我的?”

    “不是二伯,是陈韵,看我在旁边,就让我过来喊兄长,”陈停露出一丝怒意,“二伯根本不像身体有恙,分明是要借题发挥,但二房势大,不是咱们能对付的,要不,我去求求大伯?”

    “大伯照顾我们,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当初爹和他最亲,现在我犯了大错,二伯要借此事敲打,大伯也无话可说,那么多旁系、分家看着呢,大伯如果偏帮,别人要说他这个家主处事不公,不说威信受损,怕是风评都会下降,新任中正官就要来体察了,这是涉及到九品乡品的事,大伯怎么会搀和?”陈止无奈摇头,说到底根源还在前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让前身不争气呢,陈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陈停一听这话,立刻一脸“幽怨”的看了过来。

    陈止头皮发麻,摆摆手道:“既然躲不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先回去,我整理一下装束,就去见二伯。”

    “大兄……”陈停更不放心了,他很清楚兄长干过的那些糊涂事,只怕这一去,自家这一房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过去混蛋事不少,但也知道那几亩地是家中支柱,没了地,就什么都没了,放心,大不了我就咬死不松口。”

    “大兄,可要说到做到啊。”陈停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见这模样,陈止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前身到底有多不靠谱啊,把自家兄弟给吓成了这样,说的话根本没人信。”

    正想着,却听陈停话锋一转:“不过,二伯这人横行无忌,如果他用狠辣手段威胁兄长,你……你就让出几亩吧,总不能让兄长受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止一愣,跟着轻笑道:“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待得陈停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陈止沉默片刻,摇头失笑。

    “承担了这个身子,总不能让你们无立锥之地,逍遥且放一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默念两字。

    “签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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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看了眼竹签,陈止眼皮子一跳。

    只见签上写着一个“道”字,字的下面,则标注了“下下签”三字。

    “是道家的签。这道家之签多是精神境界之类的,倾向于务虚,用来装高深莫测效果不错,逼格甚高,我上辈子劝降张辽时用过,但等会见陈家老二,要切切实实的谈土地问题,是利益之争,装高人怕是效果有限啊。”

    把玩竹签,陈止迟疑片刻,又笑了起来。

    “先解签,看是什么效用再说,前世协助刘备争霸天下,兵家、墨家等几类签最有用,现在是承平之时,不用天天打仗,或许道家的东西另有妙用。”

    想着想着,他对竹签低语两字:“开签。”

    竹签一震,崩散开来,变成一颗药丸,指甲大小,圆滚滚的,又有一行文字传入陈止脑海。

    “以道观物,可以见真。以道观物丸,食用后拥有以道观物的能力,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从话语中窥见内心,万物在你眼中已无隐秘,持续时间半个时辰。”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陈止大为意外,继而露出喜色。

    “以道观物丸,上辈子用过两次,堪比读心术,是好东西,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虽不知副作用是什么,不过我心里是有底了。”

    准备妥当,陈止不再耽搁了,先把手边写了字的纸销毁,这纸上的内容,在如今可谓大不敬,是不能留的,做完这些,他接着就理了衣衫,吹了灯,推门出屋。

    陈家在彭城有些根基,陈太公也曾为官,陈止父亲这一辈的兄弟里,老大陈迟和老幺陈远都有公职,一个为官,一个为吏,比起从前的家势是差得远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府宅院作为祖业,占地着实不小,分为东中西三块,从前宅到后宅,有几条长廊。

    陈止穿庭院、过开间,走在长廊上,沿途有家丁、丫鬟,见了他只微微施礼,跟着急急离去,像在躲避瘟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灵堂的事八成传开了,陈家二老爷要整治我的消息,估计也已人尽皆知了,可不就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着想着,他按记忆来到走廊尽头,入了后宅。

    “来了,来了……”前路尽头,有几名陈家子弟,他们一见陈止,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这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

    被人指指点点,但陈止面色如常,来到二老爷陈边落脚的房间前才停步,然后抬手就要敲门,却被一名陈家子弟拦住。

    就听这人笑道:“陈止,小心点,二伯在和三老许志公交谈,许公是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来是给咱们陈家面子,等会二伯斥你也好、责你也罢,都不可失了礼数,不然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老在里面?”陈止有些意外。

    三老,不是指的三个老人,而是一个职位,算是个乡官。

    这个“乡”,是一个地方的基层组织,设置了如有秩、游徼、三老等官职,按规,三老掌管教化,须五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任,还有个潜在的规矩,就是要有足够的人脉,人脉深厚才能率众,所以在地方上颇有权威。

    对陈止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三老一句话,不仅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还影响到他在周围城镇的风评和名声,进而影响九品评价,事关前途。

    陈止不得不重视起来:“要使用签筒,就要汇聚名望名声,最好是好名声,这个三老不能轻易得罪。”接着他又看向说话那人。

    这人已经蓄须,面相稳重。

    陈止认得此人,名为陈韵,和他一辈,是陈家三爷的儿子,但陈三前些年过世,陈韵立刻拜了陈家二爷陈边为师,说要学书法,如今被陈二爷当成心腹。

    “这陈韵出言提醒,不是念着兄弟之情,而是在敲打我,让我老实点,让陈二夺田时更顺利,少些波折,是个合格的狗腿子,上辈子没少见这种人,让人不喜,只是三老许志和陈老二一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难道两人有什么图谋?得了,我也不用猜了。”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啰嗦,把攥在手里的以道观物丸吞了,干巴巴咽了下去。

    “干什么呢?”陈韵皱起眉来,很是不快,眼里充满了厌恶之色。

    紧接着,就有一句话传入陈止心中,声音和陈韵的一样,但对方明显没有动嘴开腔——

    “等二伯拿了他最后一点田,看这个废物怎么嚣张,这次我上下联络,又怂恿那家佣户,出了大力,等事情办好,二伯答应过我,会在小中正面前为我美言,我的乡品或许能升到第八品,为陈家这一辈中品阶最高,和其他几个大族的佼佼者并列!”

    早有经历的陈止知道,这是药丸起作用了,通过细节“推算”出了陈韵的想法,也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第八品?果然是九品官人法。”

    九品之法,是将天下士族子弟,按着诸多标准,划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这九种乡品,代表着一个人的名望、地位和等阶,决定社会和政|治地位,即使为官,也会以此为根据授予品阶、官职。

    “历史终究还有惯性,没有晋朝,却还有这个制度。话说回来,这陈韵心胸狭窄,我又没得罪过他,犯得着起这种恶念么?上下联络,使坏陷害,拿我做垫脚石?”摇摇头,陈止对陈韵的感官直线下降,又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更生不快。

    想了想,陈止笑道:“你又不是二伯亲儿子、亲孙子,虽然也姓陈,但说到底,不过是走狗之徒,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人在屋檐下,不要想太多,至于品阶评定,你有什么品状逸闻,流传乡间么?就靠这两天露个脸,就想提升品阶?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的做鹰犬走狗,这也是个很有前景的职业。”

    “你说什么?!”想法被人叫破,陈韵先是一惊,旋即恼怒起来,怒意勃发,“说我没有品状逸闻?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名声?你陈蠢之名,有几个不知道的?敢讽刺我!这个年龄了,连个乡品都没有,族里都不愿把你的名字递上去,防止坏了中正官的心情!”他如今在陈家也有些威望,这一发怒,周围陈氏子弟无不色变。

    我这身体连个品阶都混不上?这也太惨了吧!

    心里想着,可陈止面色如常,不光不惧,反倒满脸正色的教训起来:“知不知道三老在里面?你大呼小叫的,让许公听见了,以为咱陈家没规矩,你能担负起这个名声?名声一坏,行状底下,还想升品?老老实实做下下品吧。”

    “你!”陈韵满眼怒火,脸上的凛然之色终究无法维持,怒吼一声:“何等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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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陈止与陈韵针锋相对之时,屋里却有两人相对而坐,轻笑交谈。

    一人穿白,一人衣着古朴。

    穿白者长须垂胸,古朴者须发皆白。

    这长须垂胸之人就是陈二爷陈边,那古朴老者就是乡中三老许志。

    许志正道:“在彭城有品之人中,陈府诸公都是佼佼者,前些年陈敏作乱,也是诸位心有大义,将那细作交予官府,可谓徐州栋梁,所以这次的事,在庭你要多举荐两个杰出子弟,也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在庭”是陈边的字,陈边,陈在庭。

    陈边轻饮手中茶,笑道:“许公,该帮的地方,我陈家肯定帮忙,只是不知这次有几家参与?”

    许志闻言已知其意,就道:“除了贵府,王家、刘家、彭家都有人参与,但名额有限,还需筛选一番,才能定夺最终人选,这也方便几家小一辈中决出个高低。”

    “其他几家都参加了,我陈家如果不去,难免让人说闲话,”陈边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听说王家、刘家的小辈中,已有人得了第八品的评价,若是真的,我陈府后辈怎么与之相比?过去也是给人陪衬,许公,你我两家交情不浅,我也不绕圈子,后辈给人陪衬,于名声不利,是要成他人的垫脚石的。”

    “怎么会?”许志眉头微皱,“听闻贵府也有几名后起之秀,只不过名声还未彰显,今日不就有陈韵一刻成诗,将来也是佳话……”

    “陈韵是有些本事,不过……”陈边正要再说,但门外响起了嘈杂声,他听到了陈韵满含怒意的一声“何等猖狂”,心里有了猜测,就将脸一绷,给许志告了声罪,向门外喝问:“谁在喧哗?成何体统!”

    门外的陈韵立刻抓住机会,扬声道:“禀二伯,是七弟来了,他狂妄失状,冲撞了长者,我这个做四哥的也有责任,还请二叔不要责怪他。”

    “啧,”陈止眉头一皱,看向陈韵的目光越发厌恶,“搬弄是非,耍小聪明,就这点本事?”

    “陈止?”陈边一听这个名字,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还敢胡闹,给我滚进来!”

    陈韵闻言,无声冷笑,虽未开口,但陈止却能听见对方心声——

    “嚣张也只是一时,进了此门,再出来,你就是条死狗了,随我拿捏!”

    这陈韵的格局太小了。

    陈止暗中感慨,给陈韵等人一个笑容,在众人的错愕中从容昂首,迈步走入房中,见了屋里的两人,立刻站直身子,两臂合拢、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鞠躬道:“小子陈止,见过二伯、许公。”

    “你就是陈止?倒是一表人才。”许志扫了陈止一眼,微微点头,似在赞许。

    平心而论,陈止倒也仪表堂堂,安静不言的时候,也给人以温润君子之感,加上他被人呵斥,不卑不亢,从容而入,给人的感觉当然不一般了。

    可惜,许志也听说了陈止的那些荒唐事,说了这一句,就闭口不言了。

    “不要被此子的外表迷惑!”陈边满脸怒气,冷声问起来,“陈止,让你过来,知道所为何事么?”

    当然知道!

    陈止眼底闪过一点寒芒,但在直起身的时候就已收敛,目光掠过面前两人,腹中药丸就起了作用,知道了这两人当下最关心的事是什么。

    “陈边果然想着谋夺那几亩肥田,不过,许志却不是为虎作伥的,而是要和陈家商量,想选取三四名陈家子弟参加一次筛选,胜出的人,可以到贵静书院中做个奉书人,迎接将要来访的贵人,那贵人好像和诸葛武侯家有点关联,但他也无法肯定。”

    倏地,陈止心中泛起了相应记忆。

    贵静书院,位于彭城西南,占地不小,据闻是春秋时传下来的,经历几次兵乱,反复重建,表面是地方兴建的为学之地,实际上却为法家传承。

    朝廷重儒,但外儒内法,法家之学不绝,加上现在历史转弯,世家势大,中央权柄衰退,私学藩篱松动,百家复萌,不少书院都有法家之说流传于世。

    “许志的事对我来说其实是一次机会!”

    眼珠子一转,陈止心生一计。

    “愣着做什么?”陈边的质问再次响起,“问你话呢!”

    “这么急着要几亩田地?眼界也太小了!”

    陈止暗自摇头,对陈边恶感更盛,口中则道:“听闻贵静书院缺几个奉书人,二伯与许公在这等着小侄,估计就是为了这事吧?小侄不才,不愿让二伯失望,愿承此大任。”

    陈边点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等等,你说什么?”他本要按剧本教训一番,但突然反应过来,和许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之意。

    贵静书院的事虽不隐秘,但事起突然,知道的人不多。

    “陈止是怎么知道的?他有这个人脉?”陈边惊疑不定起来。

    想提前知道消息,无疑需要些人脉,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贵静书院中有熟人,但看陈止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有这个本事的,这人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差。

    想归想,陈边当然不会让陈止称心如意,更不会将这次机会给他。

    “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但别想糊弄我,叫你来,是因你最近的斑斑劣迹,过去家族庇护你,你却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身为长辈,我不得不给你点惩戒,以警醒族人,省得被人说我陈家没有规矩。”一番疾声厉色的话,将陈边的怒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许志没有插话,搀和到大家族的内斗,对三老可没有好处。

    可惜,陈边却不愿他置身事外:“正好许公也在,就由他做个见证,好让人知道我陈家也是赏罚分明的。”

    “这是要让三老给他背书,谋夺族田还真要有点技巧,这个陈边的宅斗经验看起来很丰富啊,估计是大伯陈迟一直护着我家,所以陈边想多弄几个保险,让陈迟事后也无话可说。”

    陈止一眼看穿了对方想法,前世给人当过谋士,见过的套路太多了。想到这,他倒是放松起来,就问:“二伯打算怎么个惩罚法?可是打算依照族规?我因祖父过世,心中悲伤,这才借物麻痹,以至失态,确实是该责罚的。”

    他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不仅让陈边错愕,还让不满陈边牵扯自己的许志略生兴趣。

    “悲伤?”陈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倒是伶牙俐齿,你在外面闹出的那些个事,哪点显得悲伤?给陈家招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嗯,那些事虽有隐情,但确实是我做的,那责无旁贷,我都认了,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二伯打算如何处置?”

    这话将陈边后边的话都给堵住了。

    不对啊,这就认了?这小子这么配合?

    心中嘀咕,陈边却也不会客气,点头道:“既然你认了,那……”

    但陈止不等陈边说完,又道:“责罚我是认了,只是,我在门口听陈韵堂哥说,二伯想谋夺我家田产,这就不对了,二伯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估计是陈韵在背后编排你……”

    “你!”被直接说破了心思,陈边心中一跳,但好歹城府不浅,只是吐出一个字,就沉下脸来,冷冷的看着陈止,他当然知道,陈韵不会把这事摆到台面上。

    陈止则不着痕迹的瞥了许志一眼。

    实际上,在说话的同时,他就通过“以道观物”注意着许志的念头变化,挖掘出不少有用信息,其中就包括了这位三老所敬仰的人物。

    韩非子。

    “这位三老看上去垂垂老矣,敬仰的却是法家旗帜人物,真有个性。”一念至此,陈止心中已有定计。

    任何时代,任何时候,投其所好都是上佳选择,孙道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听他继续道:“二伯要罚,这是对的,韩非子都说‘刑罚不必,则禁令不行’,可见刑罚不能少,要坚决执行,但小侄觉得,在外面有过错,却要夺田产,这就不是惩罚了,韩非子他老人家也说‘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可见这刑罚不怕多,但要准确,不能偏了目的,否则就没有警示作用,失去了惩罚的本意,我犯了错,就该针对错误做出刑罚,以儆效尤,不能乱罚,省得坏了族中规矩,。”

    陈止一提“韩非子”三个字,许志就来了点精神,听到那句“刑罚不必”,已经下意识的点头了,又听“刑当无多”之说,则连连点头。

    “你这是强词夺理!既然认罪,那……”听陈止引经据典,陈边莫名不安,急切打断。

    只是,这“强词夺理”一出,许志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陈止注意到了许志的表情变化,立刻郑重道:“二伯,对我有看法这很正常,毕竟小侄确实做了些糊涂事,可那两句话,是韩非子他老人家说的,‘强词夺理’的说法有些不太妥,您可以斥责我,但对先贤还是该存些敬意的。”

    陈边很是错愕,他和这个侄子接触不多,但听过不少传闻,知道这小子连至圣先师都非议过,今天却对法家先贤一脸憧憬,这唱得是哪一出?

    但不等他明白过来,许志突道:“老夫看陈止说话条理分明,对先贤之说颇有了解,又心存敬畏,总归是好的,老夫居三老之职,本就有着引导风化的职责,既然他有心自荐,不妨让老夫来问几个问题,若能应答得体,也不是不能考虑。”

    “考虑什么?书院之事?许公,你这……”陈边越发错愕,他今天是要借势三老,压下族中异议,可眼前这剧本有点不对啊!

    陈止冷眼旁观,暗暗冷笑:“许志的偶像都被你攻击了,本身还有公职权力,表现一点不满再正常不过了,而这一点不满正是我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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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志担着三老之职,哪怕只是乡官,也有实权。相比之下,陈边不过陈家老二,陈家虽大,可在彭城并非一家独大。

    其他家族的人与三老相交,无论从威望还是风评考虑,都要揣摩他的想法,不说曲意逢迎,至少也得表达善意。

    陈边倒好,不事先打听一下自己的喜好,当面诋毁韩子!

    许志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实际上,许志是冤枉陈边了,有道是利令智昏,陈边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肥田,是十几户佣农,是白花花的银子,很多细节都顾不上了。

    但既然开口了,许志当然不会愣着,也不理陈边,朝陈止问道:“听你的话,对韩子的学说颇为熟悉,贵静书院上承法家之说,杂糅先师圣人之言,你有心想做奉书奉典之人,熟读经典是必不可少的,更得触类旁通,能言善辩,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能答上来,才有资格参加竞争。”

    “谢长者厚爱!”陈止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意,恭敬行礼,礼数周到,不卑不亢,这也是他前世见过太多名人,参与了众多事件,早就习惯了。

    但这番态度落在陈边、许志眼里,就有点荣辱不惊的味道了,在原本的历史上,现在正是两晋时期,虽然历史改变,汉朝再起,但趋势难改,一样是讲究风度、品状的时代,一个人有风度,做的荒唐事就是风流逸闻,反之,才叫有辱门第。

    连陈边都忍不住对陈止略有改观,只是他志在夺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他可不认为陈止这不学无术之徒,有办法应对三老的询问。

    “听说这小子平时沾都不沾学堂,肚里能有多少货?刚才两句,兴许已将脑袋掏空了,再问必然露馅。”

    如今,以桑皮、滕皮、楮皮制造的纸张,基本替代了简牍、缣帛,但印刷术没什么发展,知识的传承限于抄写、言传身教,很难广泛传播,因而被大门大户垄断,高门、寒门、布衣之间差距明显,学识世袭。

    知识都在书上,就算大族子弟要为学念书,也得有途径,学了什么、学得如何,族中常有传闻。

    陈边要谋陈止家的田,适当了解是免不了的,知道陈止前往学堂、书阁的次数有限,那陈家书阁也有几本法家著作,可照陈止这个去法,除非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否则最多知道点表面文章。

    “投三老所好,有一定风险,事后得找个理由解释学识来历,可也得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才行。”陈止同样清楚这些。

    实际上,前世作为谋士,陈止也没看过几本法家著作,兵荒马乱的时代,多看兵书、策本才是生存之道,不过,许志要出题,他心里先要有答案,才能问出口,所以吞了药丸的陈止是半点也不怵,这等于一边看参考书一边答题,开卷考试。

    就听许志问道:“我看你对惩处一道有些认知,惩处之道,出于言,遵于法,不知你是怎么看言与法的?”

    陈止立刻不假思索的道:“《韩非子》问辩一篇说过,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

    “咦?”许志一愣,惊讶于陈止的回答速度,接着就暗自感叹起来,要知道,这个问题并不是他临时想出来的,这个时代,你想多学点知识是很难的,往往只能学到有限的内容,然后反复钻研,这言与法的关系,本是许志精心钻研的,就算陈止刚才没说惩治之道,他也会想办法将问题拉到“言与法”的上面。

    实际上,这位三老先后去过几个大家,都问出了类似问题,一听陈止回答,就有了比较。

    “先前几次提问,彭家小子答得最快,刘家小子说的最多,王家答得最得体,现在一看,这陈家小子回答的速度超过了彭家子,说的虽不如刘家子多,却格外精准,区区几字,就抓住了精髓,比王家子还要精彩,和我这多年钻研不谋而合!”

    当然不谋而合,这是陈止直接读取许志的念头,做出的回答。

    “这问题,放在后世就是主观题,再标准答案都比不上考官心里的看法,我直接读心,还能有错?”

    果然,沉吟片刻,许志满意的点点头,抚须笑道:“确实是言无二贵、法不两适,你读韩子是用心了的,那我再考你一个。”他沉思了一下,把精心准备的第二题抛了出来:“既然你有心加入贵静书院,可知这书院的名字从何而来?”

    “出自《韩非子解老》,原文是‘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

    “不错,”许志露出笑容,顺势把准备好的问题延伸开来,“你该知道,当年商君变法,秦国强盛,可见法家崇尚变法,为何这里又说不重变法?”他的一言一行,看似随性而为,但都是苦心编排,为的就是表现出一个名士的派头,信手拈来,就是一题。

    风流、风采,有的时候还在人为,关键就在一个装字。

    当然,这效果也是很明显的,陈边就听得一愣一愣的,既惊讶于三老的博学,但更震惊陈止的应对。

    “此法非彼法,”陈止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面对新问题,神色如常的回答起来,“韩子本人也崇尚变法,认为变法能富国强兵,但这里推崇的变法,是说列国纷争时,依循世事变迁、势力消长,进行相应改革,可如果天下一统,承平日久,是不可以轻易变法的,或者说,不可以‘数变法’,因为一个律法贯穿全国,亿兆子民遵从,若是随意变更,比朝令夕改还要严重,必须深思熟虑,反复权衡,方可施行。”

    这个答案放在后世,也许还有异议,可陈止很清楚,眼下看似答题,实际上是投三老所好,答案不在对错,在喜恶。

    “不错,”许志露出满意神态,眼睛都亮了,“你对韩子的生平了解如何?连他老人家对变法的看法都知道,想来是十分熟悉的了。”

    “不敢,略知、略知。”陈止口中谦逊,可话中却丝毫也不客气,侃侃而谈,言及韩非的生平和光荣事迹,说的许志越发欣喜,大有遇见知音之感,连本来目的都给忘了。

    这也正常,许志本就崇拜韩非,提问的时候,不自觉的会想起韩非的生平,被陈止临时记忆下来,一言一话、一句一词,无不正中靶心,简直是心中蛔虫,贴心无比,哪还有半点恶念,感慨知己难遇还来不及呢。

    这却让陈边看得焦急,照着这节奏发展下去,那几亩田地还如何下手?

    “咳!”轻咳一声,陈边试图将许志的注意力唤回来,可后者如无所觉,依旧和陈止聊得热火朝天,从韩非子的事迹衍生到变法得失了。

    “竟弄巧成拙了!”

    看着满脸笑容的许志,陈边懊悔无比,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陈止不学无术,别说用功读书,连字都不见写几个,更别提什么法家之说、韩子生平,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难道有人和他通风报信,让他提前做准备?不对,就算有人报信,许志临时起意问出来的问题,陈止怎么事先准备?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下去了。”

    眼看局势失控,陈边的怒火越发高涨,直接出声打断:“陈止,你口口声声韩子之法,自己却不能做到,惹了多少麻烦,你心里也很清楚,今天……”

    未料,这话未说完,却被许志打断了。

    “在庭,按理说你教育后辈,老夫不该多嘴,只是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位长者皱着眉头,陈止的话句句挠到了他的痒处,很多结论与他不谋而合,平时和旁人聊天,哪里这么舒畅过?结果却被陈边扫兴,如何能够舒心?不得尽兴啊!

    陈边也是不快,不由反问:“哪里不合时宜?以家法惩治晚辈,还要听外人置喙?”这话一出口,他猛然醒悟过来,知道气急攻心之下,失言了。

    果然,许志愣了一下,立刻作势叹息:“陈府的事,老夫管不了,这话是不错,不过老夫给你透个底,即将到来的那位贵客,身份尊贵,事关彭城郡、乃至整个徐州的大运,贵静先生都将要亲自迎接,里面的轻重,您自己掂量吧。”

    “贵静先生亲自迎接?这……没有人跟我说过啊。”突然的爆料,让陈边慌乱起来,那位贵静先生的乡品可比他高得多,是陈家得罪不起的人。

    许志冷笑一声,低语道:“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几个能拿上台面的小辈撑场面,王家、刘家的后辈虽然优秀,但学的是儒,那位贵人却崇法,贵人身边还有些少年郎,于法家一道研究颇深,深得器重,每到一处,这些少年郎就与人论法,阐述所知,若有人能答上来,就可得垂青,正因如此,贵静先生才让我等四处联络,广纳英才,以做准备。”

    这消息又让陈边大吃一惊:“带着这样的少年郎,莫非那位贵人是诸葛……”

    许志立刻抚须打断:“在庭你想,若能得到那位青睐,无论哪家子弟,都是前途光明,老夫一路联系过来,也见了几家俊杰,却不得不说,贵府陈止实乃翘楚,对韩子研究精湛,贵人到来之时,他如能有所表现,对陈府有莫大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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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陈止和过去那些大智若愚的人一样,早晚能成大器,那我就得改变应对策略了,可也不能被他蒙混过去!”

    想着想着,陈边有了新的想法,也不再坚持,顺水推舟的对陈止说道:“既然许公看重你,处罚的事就暂时押后,但这不代表既往不咎了,你要明白这点!”

    尽管有了顾忌,但陈边的态度不可能一下子大转弯,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过去的所作所为,会让陈止对自己心存恶念,万一陈止成长起来,难保不会报复自己,因此举棋不定。如果不是陈止与他同属一族,怕是一看出潜力,陈边就会毫不犹豫的打压了。

    “多谢二伯,”历经两世,陈止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是有的,加上药丸在腹,洞悉人心,知道陈边的心思,“我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给咱们陈府增光的。”

    恰到好处的提到陈府,暗示双方利益一致,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陈边的担忧,虽不治本,至少让陈边情绪稍有缓解。

    “有点眼色,还知道说两句场面话,和情报上描述的不同,看他进退有据,气度也算上乘,难道是突然开窍了?或者从前都在伪装?”越想,陈边越觉得陈止有点不一般了。

    许志抚须而笑:“既然事定下来了,在庭也答应延后惩戒,守一你就回去准备一下,估计还要等上几天,老夫是会推荐你,但兹事体大,不是一人可决,奉书奉典的位置,那是僧多粥少,多少青年才俊盯着呢,还要经历一番龙争虎斗,你心里得有数。”他连陈止的字都叫上了,亲近之意毫无遮掩。

    陈止连连点头:“晚辈谨记在心,定不让长者失望。”

    “对了,”许志又想到了什么,抚须嘱咐,“你惹的麻烦老夫也有耳闻,就算胸有锦绣,也不该恃才傲物,要平和待人才对,不能忘了韩子的教诲,除非能戴罪立功,否则惩戒不可免,”转头看向陈边,“但事急从权,最好先不要为难守一,让他能安心温习,能多看几本典藏,准备周全,陈府书阁在咱们彭城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能在里面为学,肯定是事半功倍。”

    “许公开口了,我自然不能拂了这个面,但涉及家风,不能轻易决定,总归还要让其他分家的人没有闲话,不然就乱了规矩,”陈边故作为难,看了陈止一眼,见后者神色平静,眼皮子一跳,话锋一转,“这样吧,入书阁看书这没什么,但惩戒只是押后,可如果贵静书院收了他,那我就向大兄求个情,让他从轻发落,算是陈止戴罪立功,若是不成,就不能怪我不讲情面了。”

    “这是正理,守一,你觉得呢?”许志目的达到,笑问陈止,他此时兴致极高,因此卖了个人情给陈止。

    “全凭长辈做主!”暂时解除了危机,陈止知道见好就收。

    “这会倒知道长辈做主了。”陈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次机会你可要抓住了,为我陈家争光,不要辜负了许公的一片好意。”

    “是,小侄谨记。”陈止笑着回答,但这笑容落入陈边眼中,让他一阵说不上来的难受,一刻也不想多看,于是摆摆手道:“没你的事了,出去吧,把陈韵给我叫进来。”

    ………………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等候在外的陈韵面露喜色,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到陈止走出来,立时逼近过去,笑道:“陈止,你……”话刚开口,注意到陈止红光满面的样子,不像是吃了大亏,紧接着又看见陈止身边的许志,陈韵脑子一晕,将后面的话咽了口下去。

    “许公,您怎么出来了?”

    包括陈韵在内,一众陈家子弟赶紧行礼。

    “不用多礼。”许志摆摆手,看也不看其他人,只管和陈止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的,相见恨晚之意溢于言表。

    门口的陈家子弟一脸呆滞,看向陈止的目光急速变幻。

    “这是唱得哪一出?”

    陈韵一脸错愕,本以为尘埃落定,未曾想看到的是这样一幕,不由忐忑起来。

    “田地没能夺成?被许公阻止了?陈止什么时候和三老有了交情,难道许公成了他的靠山,可就算三老位尊,哪有送小辈出门的道理?委实太过离奇!”

    惊愕还未消散,门口的一众子弟又听许志对陈止说道:“什么时候有空,去老夫家中,咱们再好好聊聊,今日不太尽兴啊,很久未见你这般后生,不错……”

    这是要聊什么?还不太尽兴?还邀请这个不学无术之徒去家中?三老这是吃错药了?

    陈韵和身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迷惑,但很快,陈韵眼底多了一丝惊惧和忧虑。

    许志和陈止说了两句,见身旁几人反应,也回过神来,随即止步,转身回屋。

    他被陈止骚到心中痒处,生出知己之感,更觉陈止非池中之物,有了爱才结交之心,这才携手而出,表明态度。退一步说,就算陈止以后泯然众人,他身为三老也没多大风险,权当一招闲棋。

    不过,门外的陈家子弟都是陈边心腹,哪个不知道自家二爷的打算,本以为陈止这一房要被吃干抹净,等着看陈止哭丧着脸的样子,刚才陈韵斥责陈止,他们虽未开口帮腔,却也在旁嘲笑,结果峰回路转,陈止居然有咸鱼翻身的迹象了,一个个看向陈止的眼神都惊疑不定起来。

    “变化也太快了吧?陈止用了什么妖术不成?”

    陈止不管这些,大摇大摆的走着,走到一半,拍了拍脑袋,回头看着陈韵,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陈韵陈四哥,二伯叫你进去呢,别误了他的事,我先回去了,看你这表情,心里似不痛快,这可不行,调整一下,别让长辈看出来了,影响风评。”

    “你!”陈韵面色铁青,本来情况突变,他强行按捺情绪,被这话一刺激,当即剧烈喘息起来,可陈止却呵呵一笑,扬长而去。

    见陈止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陈韵才缓过气来,恨恨说道:“何等嚣张!不知道许公怎么就让他诓骗了!既然二伯叫我进去,我定要揭破此人的真面目,让许公知道他的小人行径!”

    义愤填膺中,陈韵走进房间,朝两位长辈行礼,正待开口,却被陈边止住,就听这位陈府二爷道:“陈韵,你随我学习几年了?”

    尽管有心状告陈止,但陈边的询问陈韵不敢不答,躬身回道:“小侄随二伯学书,已三年有余。”

    “嗯,时间不短了,”陈边满意的点点头,对许志道,“我这侄儿也聪明得很,为这一辈人中的翘楚,贵静书院的事不妨也算上他,如何?”

    许志心中亮堂,知道这是陈边提出的交换条件,不过他本就想让陈府派人参加筛选,哪里会推脱,就道:“好是好,但不是老夫一人可决,不知此子在法家学问上的造诣如何?无论是他,还是陈止,都要经过考核,老夫是没有权力直接让他们通过的。”

    “这就够了,”陈边点点头,在看向陈韵,“都听到了?眼下有个机会,你和陈止都将参加,我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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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话,陈韵既没有应声,也没有欣喜,更顾不上深究,反而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问道:“我和陈止?法家学问?”

    许志笑而不语,只是看了陈边一眼,后者会意,把贵人将至、书院缺人、几家竞争的局面大致的说了一遍,却使得陈韵更惊疑不定。

    “陈止还能做学问?这不是笑话么?不过,要和其他几家出类拔萃的人竞争?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最近好不容易积累了点名声,参加这个筛选,说不定要糟……”

    陈韵眼神闪烁,转着念头,门外突然有弟子过来通报,说是陈家大爷陈迟抽出空来了,要与许志见面。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辞了。”许志也不啰嗦,果断告辞。

    “在下就不送了,大哥抽身出来,我这做老二的,总该去灵堂顶替才是。”陈边客气两声,将许志送出门,这才转过身来。

    “二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陈韵满脑子都是田地钱财,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法家考核。

    “镇定点,你这样子成何体统?”陈边将脸一绷,“许公给陈止说清,我多少要给个面子,田地的事往后放一放,你也不用担心,陈止是个什么货色,你我心知肚明,所以我才会举荐你,等白事忙完,你就在书阁好好看书,学些法家之言,到时把他比下去,我再提议分些田地到你名下,也顺理成章了。”

    “可是怎么能让他这么过关?二伯,许公该不会被他蒙蔽了吧,”陈韵还在试图改变局面,“还有,这个法家学问,我实在不怎么精通,就怕……”

    陈边眉头一皱:“这事已经定了,没法更改,陈止都能说几句法家名言,你这样出口成章的才子还会怕他?他能做到,你肯定也能做到,其他事情你少分心,集中全力做准备,这次奉书人的争夺,我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

    略带冰冷之意的话,让陈韵如梦初醒,他赶紧收敛心神,压下心思,小心的道:“二伯教训的是,小侄是想到陈止不学无术,肯定要丢我陈府脸面,心中焦急,所以言语有些失当。”

    陈边点点头:“心里清楚就行,回去准备吧,我会给下面的人交代好,陈府的书,任你去看,这事很重要,明白么?田地已是我们囊中之物,不用太过惦记。”

    陈韵暗松一口气,他可不敢得罪自己在陈家的靠山,可还有些担心,就追问道:“离考核还有几日?还望二伯明言,小侄心里也好有个数。”

    “具体的期限我也不清楚,应该快了,但半个月的时间还是有的,所以切莫粗心大意,这不光是打压陈止,也是为了陈府,去吧。”

    陈韵躬身退下,只是眼中还有不甘,这点神色如何逃得过陈边的眼睛。

    “陈韵还是沉不住气,稍遇一点不顺就有些失态,这还是面对我,换成其他人,怕是压不住他的脾气,不改改这个性子,早晚要吃亏的,相比之下,陈止今天的表现,倒是让我很是意外。”

    屋中安静,陈边没有立刻前往灵堂,而是沉思不语,念头起伏。

    “都说陈止胡作非为,今天一见,果然毫无敬畏之心,偏偏他在细节上拿捏的恰到好处,否则刚才我就将他轰出去了,那小子对法家学说好像真有研究,这就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了,哪怕只是纸上谈兵,也是个本事,陈韵和他一比,除去几首诗词,就显得有些逊色了。”

    想到这里,陈边忽有一念动摇。

    “再怎么说,陈止也是陈氏子弟,我虽不待见他,可血浓于水,他要是有真本领,也该给他个机会,如果这次他能过关,我就该尽力补救,消弭彼此间的矛盾,如若他不过关,那不过一寻常子,不用再放心上了,至于田地……”

    想着想着,陈边摇头失笑。

    同一时间。

    门外的陈韵却满脸阴云,身上散发着阴郁气息,以至门口的陈氏子弟,都不敢主动过去攀谈。

    “和陈止一起争夺贵静书院的名额?”

    一想到这个,陈韵就感觉愤怒和担心。

    愤怒,是觉得将他和陈止相提并论,是对自己的侮辱;担心,却是对自己学识底蕴的担心。

    “我从来没接触过法家的学问,不说法家,就算过去的几首诗词,也是靠着徐方,到时候万一露馅可怎么办?这和我原来计划的不一样啊,本是想积累些名声,提升品阶,没想到要参加什么筛选,一旦被刷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难道要找个借口辞了?”

    越想,陈韵眉头皱得越紧,偏偏又不甘心。

    “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贵静书院不光在彭城郡,就算在整个徐州都赫赫有名,方圆几郡,有不少出身学院的官吏,这都是人脉啊,如果能掌握,以后还用看他陈边的脸色?”

    想到这,陈韵的呼吸陡然间急促起来,心念摇摆。

    “陈边出尔反尔,说要谋夺田产,却给了陈止机会,莫非真像陈止说的那样,陈边只是将我当成走狗之徒,根本没放在眼里?如果他日我能出人头地,一定要他好看!可这法学一道,该如何入手?”

    三国纷争后,人口、政|治、经济等百业凋零,朝政始终不稳,带来的主要影响之一,就是“独尊儒术”的藩篱松动,兴起了史学、文学、书学、律学、算学、医学、玄学、道学、画学、武学等教授特定学科的地方学校,百家遗风渐起,贵静书院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书院背后的势力,陈韵也难免垂涎。

    “我都犯愁,他陈止又有什么资格与我齐名?不学无术之徒,也敢与我争夺名额?莫非他有什么倚仗?”

    边走边想,陈韵想到了三老许志,顿觉豁然开朗。

    “如果三老给他泄了考题,那就能说通了,如果能从他手里得到考题,问题自然解决了,顺便还能让这废物退出竞争,减少对手……”

    越想,陈韵越觉得这推断没错,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了一道身影。

    那是名青衣家丁,正在走廊拐角处轻挑一丫鬟下巴,笑呵呵说着什么,令那丫鬟面红耳赤。

    “徐方,干什么呢?你也太不知轻重了!这是什么地方?”陈韵一边呵斥,一边走了过去。

    丫鬟一惊,赶紧冲陈韵行了一礼,跟着就转身匆匆逃离,神态慌张,倒是那家丁不慌不忙的拱手,笑道:“少爷,您找我啊?”

    “对,有事找你,”陈韵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那首诗不错,挺应景的。”

    徐方立刻眉开眼笑:“谢少爷赏识,我啊就这么点本事,能帮上少爷的忙,是我的荣幸。”

    陈韵摆摆手,道:“行了,别来这一套,我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少爷但请吩咐,小的绝对全力以赴!”徐方当即拍了拍胸膛。

    ………………

    “怎么办?怎么办?”

    另一边,陈府后院的一处角落,正有两人聚在一起,满脸焦急和担忧。

    这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一个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一个看上去还不足十五,正是陈止的两个弟弟,年龄大的是陈停,之前给陈止传信的就是他,年龄小的叫陈息,乃是庶出。

    陈老太公过世,陈氏男丁齐聚府中,陈止的两个弟弟也不例外,本该忙碌,可一想到大哥被二伯叫过去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就止不住担心起来,心里头七上八下,念头摇摆不定。

    陈息一脸黯然,摇头叹息:“这次连大伯都得罪了,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大哥。”

    陈停身为兄长,不愿表露出自己的慌乱,强自镇定的道:“放心,有族规在,就算二伯也不敢乱来,我见过大哥了,他说心里有数,肯定不会松口的。”

    “族规有什么用?二伯的谋划可不是一两天了,再说,讨债的人前天又上门了,我估摸着,大兄巴不得卖了田地,换来钱财,唉……”满脸稚气的陈息提到自家大哥,满脸失望,又有一丝畏惧,他毕竟是庶出,地位不比嫡子,从前受过陈止不少责难,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这边话音刚落,陈止的声音就从边上传来——

    “我这兄长还真没做好,让两位弟弟担心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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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兄,你回来了!”陈停、陈息立刻迎了上去,紧接着上下打量,见陈止精神不错,不由疑惑起来。

    陈停试探性的问:“二伯怎么说?是不是提及族田了,大兄,你没有应下来吧?”

    “慌什么?”陈止立刻皱起眉来,前世作为军师,他最不喜欢行事慌乱的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时常被这种人破坏,可惜陈止在两位弟弟面前威严有限,这一声呵斥,反让陈停越发焦急,而陈息则畏畏缩缩的后退两步。

    “好了好了,”陈止摆摆手,以道观物丸的效力还未消散,他知道面前两人在担心什么,“家中田地安好,不仅如此,为兄另有一番际遇,机缘巧合之下被三老许公看重,要推荐给贵静书院做奉书人,怎么样,放心了吧?”

    对面两人当即摇摇头,陈停更抱怨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大兄你还是这样,你就明说吧,我们都做好准备了,就算是最坏的结局,也好过被你糊弄。”

    “我说的是实话啊!”陈止一脸无奈,怪只怪原来的那个陈止毫无威严,说出去的话连自家兄弟都不信。

    陈息也忍不住道:“兄长,直说吧,再不济,我们兄妹四人同心协力,总能共克难关。”

    “让我怎么说?说实话你们又不信。”陈止两手一摊,正待再言,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行啊七哥,不声不响的就被三老看重,还要被推荐到贵静书院去,这是要时来运转了?你要是出人头地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就见一个身宽体胖的青年跑了过来,奔跑的时候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正是陈罗。

    “刚才,我跟着我爹接待了许公,听他提起你,那是赞不绝口啊,本来大伯还说要惩治你,被许公一说,也不好发作了,”陈罗来到跟前,一脸好奇的模样,“说说,怎么给许公灌的迷魂汤,他老人家从坐下来开始,嘴就没停过,一个劲的夸你,居然说七哥你在法家学问上有些造诣,咦,陈停、陈息,你俩怎么这个表情?”

    陈罗注意到陈止两个弟弟的表情不太对,仔细一看,这两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尤其是陈息,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拳头了。

    陈停还算镇定,但也结结巴巴的道:“八哥,你……你的意思是,我家兄长,他、他让三老看重,真给推荐去贵静书院了?”

    陈息没有说话,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罗。

    “这还能有假?”陈罗哈哈一笑,一拍大腿,指着陈止道,“不过,我能理解你们,你说就他这样的,还能让许公看重,不是亲耳听到,我也不信啊,七哥,你说你,连自家兄弟都不信你,也是一绝。”

    “我这前身过去也太不靠谱了,瞧这一个个说的……”

    陈止心下叹息,嘴上却道:“岂不闻楚庄之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他本不喜张扬,却不得不模仿陈止过去的言行,如果突然间性子大变,肯定要引起别人注意的。

    过去的陈止是个跋扈子弟,稍微嚣张一些才能不让人起疑,以后再借口读书,慢慢沉稳下来,不然一旦暴露,以目前的情况,别人或许不认为他是冒名顶替,可要是给定义一个鬼上身,那问题也不小,所以要一步步的来,逐步扭转旁人的看法,学习周处除三害的精神。

    陈罗嗤之以鼻:“说你胖还喘上了,还自比楚庄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话未说完,就被陈息激动的声音给盖住了:“大哥,这是真的?难道你和话本里的高人隐士一样,是一直隐藏着本事的?”说话间,他一把抓住陈止长袖,攥的很紧,旋即注意到自己失态了,又赶紧松开,一副惴惴不安又迫切想知道的模样。

    陈止听得汗颜,嘴上却不能退缩,点头道:“正是真人不露相。”

    “真人不露相?这说法倒是新鲜,”陈罗啧啧称奇,“不过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说,要是被别人听到你自诩真人,不知道要怎么讽刺你呢,你和修生养性、成仙了道的真人、高人,那差得太远了。”

    陈停也是激动不已,虔诚合掌:“大兄被三老看重,能入贵静书院,一定是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看着几人的动作,陈止心里也生出一点波澜,身躯为陈家子,但灵魂为他人心,他对亲情、家族的认同、归属感有限,无法投入进去,因此还有疏离,可毕竟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成了“陈止”,多少有责任在肩的感触。

    “也罢,我靠着他们兄长的身体得以再生,那在寄情山水之前,就先还了这个恩情,最起码不能让他们这么惨,等安顿下来,得潜心研究一下法家学说,时时作弊可不现实,而且在这太平之世也得有点一技之长。”

    一念至此,陈止有了决定。

    “光顾着说你了,都忘了正事,”这时,陈罗拍了拍脑袋,“我这次来,是给大伯传话的,说是惩处你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等贵静书院那边出结果了,再做定夺。”

    “谢天谢地,”陈停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喜色,“家里的田保住了。”

    陈止没把筛选的事说清楚,也不打算说明白,就先让两个弟弟误会一下,省得他们的情绪大起大落,伤了身子。

    “还有,你也不用闷在屋里了,大伯这次是放过你了,一切如常,你可以回去守灵了。”陈罗说到这里,注意到几人神色,笑道,“你们兄弟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赶紧养精蓄锐。”

    眼下夜已经深了,不少陈氏子弟都去休息了。

    陈止点点头,辞别陈罗,和两个弟弟找了间屋睡下,不过休息的时间有限,到了后半夜,三人就被叫起,被安排去灵堂守夜。

    一番折腾,到了早晨,才有时间继续休歇,只是兄弟三人这边找了屋子躺下,就有仆人带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过来。

    小丫头瘦瘦巴巴的,脸色发黄,一见陈止三人,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抽泣不止:“大兄、二兄、三兄,可找着你们了,你们快回去吧,家里着火了,屋子都给烧了!我娘、我娘她都晕倒了。”

    “小妹!”陈停、陈息闻言一愣,疲惫之色一扫而空,急切的靠了过去,“你说什么?家里走水了?”

    陈止打量着小姑娘,和记忆中的身影慢慢重叠,知道是小妹陈蔓,和陈息为一母所生,都是庶出,此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有几块烟熏的痕迹,让人看着心疼。

    与此同时,陈止却也想到了另外一事——

    “房子烧了?该不会是下下签的后遗症爆发了,应在陈止的宅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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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太公在世的时候,几个儿子已经算是半分家了,只是碍于老爷子的性子,依旧时常走动、联系紧密,在钱财祖产方面也没做过多分割,但都有自家的宅院,陈止这一房也不例外。

    家里着火这么大的事,就算陈府白事当前,也不会不通人情的阻拦,在陈止着人禀报陈迟后,陈府就安排了几个家丁仆人,和陈止兄妹一起赶了回去。

    陈止的宅院位于城南一角,占地不大不小,从外面看去也是富贵人家的模样,这是父亲陈迈用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购置的,本是想和儿女共享天伦,未料自己英年早逝,房产、田地,按照规矩都由他的嫡长子继承。

    这个继承人,就是陈止。

    可惜,重生没多久的陈止,还没来得及享受封建社会地主少爷的快乐生活,就只能看着一片漆黑的瓦砾欲哭无泪了。

    “烧得这么厉害?都是木制的不成?如果真是副作用,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着火,里面必然有着前因后果,等抽出身来,就该好好探查一番才行,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善后。”

    实际上,按照陈止前世的标准,自家宅子烧掉这点副作用,并不严重,只要人没事就一切都好,其他都是钱财人力可以解决的。但看着满院狼藉,陈止也不得不感慨签筒副作用的巨大威力,只是还没来得及思考着火的缘由,注意力就被边上一阵哀嚎给吸引过去。

    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名少妇,瘫坐在院子一角,以袖掩面,放声大哭。

    陈止的三弟陈息、小妹陈蔓正在少妇跟前小声的说着什么,陈蔓一边说还一边抹眼泪。

    这种情况,陈止作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出面了,他走上前去,说道:“咳,这个……刘姨娘,你莫要哭了……”

    这个痛哭的少妇正是陈止的姨娘刘氏,也就是陈迈纳的小妾,算是陈止的半个长辈。

    不过,按记忆里的片段,过去的陈止从来不把这位姨娘当成亲人,更不会有什么客气的举动,反倒多有斥责。因此,他这一发声,那刘姨娘顿时将头埋得更低、哭的更凶了,连带着让小妹陈蔓也痛哭起来,年龄不大的陈息也是眼睛一红,不远处的陈停也是面露悲戚。

    被陈家大爷派来的三名家丁站在旁边,窃窃私语,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他们是过来救火的,但来到时都烧的差不多了,根本没有要出力的地方,见陈止这一家子的样子,登时喜闻乐见的当起了围观群众,指指点点。

    陈止好不尴尬,微微思考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就见他将脸一绷,声音提高了几度:“都别哭了!”

    这下子,无论是刘姨娘,还是小妹陈蔓,都是浑身一颤,生生止住哭声。

    见到这一幕,陈止不由暗暗点头,过去的陈止在家在外都是横行无忌,所以他一提高声音,心有畏惧的人立刻就收敛许多。

    “果然还要先模仿一下过去的行为,一下子转变太快,其他人都接受不了。”

    陈止心里嘀咕着,却听那几个围观家丁小声嘀咕起来,有几句飘到了陈止的耳朵里——

    “传闻就说他最是不讲情面,果然如此。”

    “真是无情!家都给烧了,还训斥别人。”

    “是啊。”

    诸如此类的话,让陈止的眼皮子跳了跳,他详装不知,看了刘姨娘梨花带雨的面孔一眼——这张脸上满是黑灰,但依稀能见到清秀模样。

    陈止父亲纳妾的时候,姨娘年龄不大,如今也只是三十多、不到四十,还留有风韵,只是陈迈去世后,家势日颓,加上不被前任陈止待见,经济压力、精神压力、生存压力的几重打击之下,这刘姨娘已经有了未老先衰的趋势。

    此时,她畏畏缩缩的看着陈止,小声哭诉:“这不怨我,突然起火,我也不知道原因。”

    陈蔓也在旁边紧张道:“大兄,我娘之前都被烟熏晕了!”

    “敢情这么伤心,是怕我将责任推到她身上?我这前身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处处甩锅吧?现在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该想想之后怎么生活……”这样想着,陈止略一回忆,却得到了很多尴尬的记忆片段,不得不强行终止。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是不想的,眼下该同心协力共克难关……”陈止打算好好安抚一下家人,只是任凭他怎么说,众人依旧惊魂未定,这也是正常的,家都被烧了,钱财家货毁于一旦,换成是谁都镇定不下来,也就是陈止,内在早就变成了他人,不会带入进去,因此不见惊慌混乱。

    说了半天,收效甚微,陈止不再坚持,转而考虑起接下来的事。

    眼前乱成一团,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钱字,院子被烧成了废墟,家里的钱财损失不少,但应该还有残留,他的前身曾特地交代过陈辅,让他选个隐蔽的地方存放些银钱,这些钱不一定会被波及,只是那些钱财不多,想要重建宅院大概不够,更不要说维持生活,更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些赌债。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挖掘问题,要找人过来帮着挖掘,又是笔不小的开销,但是钱财都是可以赚的,无非花点时间。”

    通过前身记忆,陈止估算了一下当前的人工费用,不由有些意外。

    “这时代的通货膨胀有点严重啊,咦?源头得追溯到东汉末年董卓铸小钱之时,这……”

    眉头微微一皱,陈止暗暗摇头。

    “当初没注意这些,没提醒昭烈帝,没从源头重视,以至新汉定鼎后,尽管也有打压,可还是物价飞涨,以田为例,东汉末年下田一亩五百钱左右,如今涨到一亩一千二百钱,中田从一亩一千六百钱涨到三千七百钱,上田从一亩两千左右一直涨到了近五千钱!至于屋舍,起步就是九千钱一处,以购买力换算,和后世三线城市的房价也差不多了。”

    借助几世的记忆对比,陈止不禁咂舌。

    物价暴涨,就算是封建小农经济,人工费也要水涨船高,陈止知道以自家目前这种状况,怕是请不起人了——他那点钱还埋在瓦砾下面呢,现在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身上的钱加起来,说不定都比不过陈辅。

    “对了,陈辅!”突然,陈止拍了一下手,将好不容易平静些的刘姨娘吓得浑身一抖,再次轻声啜泣,引得几个围观仆人又一轮窃窃私语。

    陈止也顾不上这些了,想到了陈辅,就记起了让陈辅拿给那户告密人家的钱财,有了想法。

    “如果陈辅还没把钱送出去,可以先用那些钱应急,问题就不大了,至少可以搭建个临时棚舍,把人先安顿好。”

    有了计较,陈止就准备吩咐自家兄弟去找陈辅,他的这位仆人之前接到的命令,是要对那家人恩威并用,看似是展示手段,实际上也是陈止要收集名声,只有累积足够的名望,才能让百家签筒的功用彻底解放。

    只是不等他开口,院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脸焦急的陈辅,就从门外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中挤了出来,然后快步走来。

    “辅叔,你来得正好……”陈止正要询问,却被陈辅慌乱的打断,就听他急道:“大少爷,不好了!讨债的人听说家中走水,正带人赶来呢,看那架势,怕不是好事,我在那群人里面看到了城南有名的无赖陈阿三,怕是来者不善啊!所以提前赶来通报,少爷,咱们该怎么办啊!”

    他两腿微微发抖,可见是一路狂奔,没有半点歇息,脸上表情慌乱,一副六神无主的摸样。

    这话也让陈停、陈息听了去,两人连同小妹、姨娘,都是面色大变。

    “这可如何是好?”顿时,陈停就懵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就是那几名家丁也神色微变,相互对视,有提前开溜之念。

    一时之间,院子里人心散乱。

    “陈阿三?”

    陈止神色如常,念头一转,在脑海角落找到了一点记忆片段,问道:“那次在赌场与我冲突之人?此人当时吃了亏,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怕是要趁机施为……”他扫视一圈,视线在姨娘、兄妹等人脸上掠过,顿时有了决定,“我等先回陈府,对了辅叔,钱给了那家人么?”

    “已经给了。”陈辅露出苦色,他也知道陈止的意思,“这真是……”

    “无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陈止一脸镇定,却暗暗佩服这陈辅的执行力了得,“你们不要慌,做好离开的准备,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事要清楚。”他扭头看向陈辅,“辅叔,讨债人是从哪条街来的,多少人?”前世为军师,他当然知道,指挥官的表现决定手下兵勇的士气。

    果然,陈止的镇定自若,感染了陈辅和其他人,让他们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气。

    紧跟着就听陈辅就略显紧张的回话,把自己看到的快速说了一遍。

    陈止听完,微微一笑:“大概二十多人?这人不多不少,但决计不敢去陈府找麻烦的,只是不能排除在路上埋伏了人的可能,去往陈府的路上或许有人拦截,因此要绕一下路,姨娘、两位弟弟、小妹,家中焦土,东西也不用收拾了,这就走吧……”

    陈止条理分明的指挥着,陈停、陈息等人终于安心下来,那刘姨娘也不哭了,都是点头应下。

    陈止又看向几名家丁,略显严肃的告诫道:“几位,此事虽因我而起,但涉及陈府颜面,不可声张,否则有损风评,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以为还可以围观,一旦出了事,你们也跑不了,该是出力的时候了,当尽心护着我等回府。”

    几个陈府家丁、家仆也怕殃及池鱼,他们在这个时候被派来救陈止家的火,其实在陈府没什么地位,遇到变故也是六神无主,陈止一给他们做主,登时忙不迭的点头,只是应下之后,又纷纷回过神来,看向陈止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荒唐少爷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处变不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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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途中略有波折,但在陈止的指挥下,一行人还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陈府,走入后院的那一瞬间,无论是陈婷、刘姨娘,还是那几名家丁,都松了一口气。

    “好险啊,要不是止少爷提前料到了那几个人,刚才就要被抓住了。”

    虽说这事是陈止引起的,可家丁作为附属,从小的教育就不同,思维方式也和独立的自由人迥异,殃及池鱼的念头虽然有,可到底不算强烈,再加上陈止一路上指挥若定,无论是选择道路时,还是差点被人找到时,都面色如常,这样的气度也让几名家丁生出了莫名的敬畏。

    如果不是“陈止”过去的名声太过不堪,这些家丁恐怕已经心折了。

    即便如此,在名为陈觉的家丁带领下,几名家丁在回去复命前,还是恭敬的给陈止告了声别,这和之前那些仆从、丫鬟对陈止像是对待瘟神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止少爷,我等要先去主家复命了,就先告辞了。”

    这边,陈觉等人辞了陈止后,就回到后院跟管事的说了一声,要把整个事情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陈府祖宅有一名总管事,下面有三名小管事,此人是其中之一,名叫陈越,他不等陈觉说完,就皱起眉头:“陈止这是又招惹了事端?真是不消停,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被三老看重的,该不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行了,我都知道了,这就去给大老爷复命了,陈觉,你带着人休息一下,等会还要招待宾客。”

    陈觉听到陈越的埋怨,欲言又止,有心要帮陈止分辨一两句,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这位“止少爷”的名声,在整个陈府确实不堪,自己犯不着为了他得罪人。

    “不过,就止少爷刚才那气度,绝非作伪,难怪会被三老看重,今后或许能有作为,以后有空,我是不是该去奉承奉承?”家丁也有家丁处世之法,有着自己的生存压力,面临诸多竞争,那些有理想的家丁就会奋斗起来,给未来下注就是一个方法。

    陈觉发现了陈止的潜力,当然会有想法,可具体要怎么做也是个学问,他准备计划一番,要确保能奉承了陈止,又不会让自己陷入太深,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能及时抽身。

    不说陈觉的打算,就说辞别了几名家丁后,陈止就让陈停联系陈家长辈,因为他本人才刚刚解除禁闭,陈迟还没松口要见他,不好直接走动。

    余下几人找了间屋休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府也不至于逼着他们去灵堂,但陈息、陈辅却忐忑不安,不知道陈迟会怎么处置。

    倒是陈止,还是老神在在,似乎在闭目养神。

    看他这个样子,陈息、陈辅,连同陈蔓和刘姨娘都隐隐安稳些许,这也是刚才转移的时候指挥,陈止若定带来的效果。

    无形之中,他成为了一行人的主心骨。

    不过,陈息他们不可能知道,此时的陈止正默默观察着心中的签筒。

    “增加了两点名望金液,大概是陈辅送钱的时候大肆宣扬,让不少人知道了,有了名望金液进账,但是颜色浑浊,怕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种名声效用比较差,往往事倍功半。”

    对这些,陈止暂时也无力扭转,只能日后慢慢调整。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门外有了脚步声响起,陈停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哥,怎么样了?”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陈停苦笑一声:“大伯没说怎么处置,也没提重建宅院的事,只是让大兄去见他。”

    “没说让咱们在哪安顿么?”陈辅有些失望,但旋即精神一震,“愿意见大少爷了,这也是好事,大少爷,等会可千万不要再乱说话了,不如让二少爷……”他习惯性的要叮嘱两句,旋即想到陈止最近的表现,又有些迟疑。

    另一边,陈停却当先说着:“大伯让大兄自己过去,其他人不得跟随。”

    “这……”陈辅又担心起来了,“难道是追债人的事让大老爷不快,又要责罚少爷?这惩处才解除没多久……”

    “辅叔,无需多虑,既然大伯能见我,就不会有问题,”陈止微微一笑,摆摆手说着,“况且大伯是家主,他做出的决定谁能反对?想太多也没用。定也,你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先过去了。”

    “定也”是陈停的字,他的年龄还不到取字到时候,但父亲陈迈去世的时候提前留下,私下里也就经常被以字称呼了。

    “大兄放心吧。”陈停点点头,一屋子的人目送陈止离开,各有念头,但总的还是担心。

    陈止则在一名家仆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偏院。

    陈家老大陈迟正在里面休息,这些天他内外忙碌,特地挑选了这么个僻静之处歇息。

    等陈止走进院中屋,看到国字脸的陈迟正捧着一杯茶轻饮。

    陈迟穿着孝服,依旧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也不是跪坐,而是坐在椅子上——在这个时候也称胡椅,正式场合一般不会使用,但在世家大族中早就普及了,私下多是坐着椅子。

    “见过大伯。”收回目光,陈止行了一礼。

    “来了,先坐。”陈迟放下杯盏,指了指边上。

    陈止沉吟了一下,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紧接着,陈迟不再说话了,而是像第一次见到陈止一样,打量了起来。

    陈迟的目光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颇为平和,却也带有一种审视气息,让人心生压力,不过他的反应让陈止有些意外,毕竟事情不小,加上前阵子的风波,按理说该勃然大怒的,可陈迟却喜怒不形于色。

    “不简单。”

    心里给了个评价,陈止毕竟经历颇多,死都死过,自然也是处之泰然。

    几息之后,陈迟点点头,才道:“是不一样了。”

    这话让陈止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说不定会让陈迟瞧出什么不对,正盘算着,是不是模仿一下前任陈止该有的反应,没料到陈迟又道:“你少时曾有惊人之语,让我大为惊异,可惜这些年越发顽劣,本已不抱希望,但许公对你很是看好,你回答许公的话我都知道了,很是得体,是用了心的,如能从此改邪归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但凡事都讲究一个规矩,灵堂上的闹剧不可能轻易翻过,但为了奉书人的筛选,可以先延后,你若能为家族争光,我才能做主既往不咎,否则不能服众。”

    敲打了两句,陈迟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真不让人省心,如今又惹出新的麻烦,说说你的打算吧,我丑话说在前头,族里将你的惩罚延后,已是网开一面了,不要奢求太多。”

    “嗯?”

    陈止闻言一愣,陈迟的这番话并没有太多责怪之意,和他预计的不同,但微微思索,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社会风气。

    陈迟的这些话,体现了此时的社会风气。

    这时候,一个人的行为被如何评价,看得往往不是结果,而是此人的风评、身份、背景,以及一些名士对此人的“预言”,这种风气在东汉末已经初露端倪,而今已然茁壮。

    许志的看好,对陈止的影响比他原先预料的还要大很多。

    “前任陈止少时的惊人之语,不就是小时候喜欢说大话么?可惜后来他不学无术,这些就成了黑历史,可如果能改邪归正,可不就是‘美谈’了么?”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就像这新汉的开国之君昭烈帝刘备,小时指着家门口的桑树说长大要坐羽葆盖车,如果他一辈子编草鞋,那这话就成了坊间笑谈,结果这位皇叔后来成就霸业,旁人就会认定,这是从小就非同凡响。

    明白了这点,陈止就起身说道:“禀大伯,小侄打算安顿好家人后,就勤往书阁研习,巩固学问,再抽空去请教许公,以备将来的筛选。”

    “恩,这是应该的,”陈迟点点头,又摇摇头,“要安顿家人可不容易,你的事下面的人也说了,宅院焚毁,重新起楼,要花的钱可不少,加上那些荒唐事,短时间恐怕连宅院都不敢回,拿什么安顿?我已经说了,族里对你已经网开一面,再多的就不要奢求帮助了。”

    如何安顿,陈止已经有了计划,只是有些麻烦,还要花费时间,在他想来,如果陈府能给予一定帮助,无疑能省去不少波折,但他也知道,这种事陈家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按原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沉吟片刻,陈止试探性的问道:“能否让我家几人暂住府中、或者别院,当然,如今祖父的白事要紧,诸事繁杂,如有不便的地方,小侄再另寻他法。”

    “暂住府中肯定是不行的,这涉及众多,不说你也能明白,至于别院,其他远亲这些天陆续前来,总要留些地方以备不时之需,”陈迟似在拒绝,但不等陈止再说,就话锋一转,“不过家里还有个地方,正好拿来给你们暂住,那处地方位于闹市,如果运用得当,你甚至能借此赚点钱财贴补家中,解燃眉之急。”

    “闹市中的暂住之地?还有这种地方?”

    陈止想了想就明白了,知道陈迟说的地方,不是宅院而是店肆,也就是做生意的地方。

    “我和二弟打了个赌,”陈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从身边抽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追债人的消息传来后,就有不少族人找到他,让他出面警告你,不过二弟先找到了我,表明了态度,说你的事家里最好先不过问,省得牵扯太深,外人误会,坏了陈家的名声,但商量之后,我还是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止接过那纸,眉头微皱,心道:“莫非是宅院着火、债主上门的消息,又让陈边动起;心思?若是如此,那此人朝秦暮楚、摇摆不定,也不足为虑了。但听陈迟的意思,也有可能是陈边要给麾下子侄一个交代,他在族中也是一大势力,代表不少人的利益,就算想和我缓和矛盾,也得有个说法,不然下面的人不服,权力基本盘就不稳了,当然,这或许是考核,通过了,才能获得认可。”

    权势、权力,说到底还是对人的掌控,只有时时引领人心,才能坐得稳地位。

    念头落下,陈止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对那个赌约顿时了然。

    打赌成约,愿赌服输,在如今的名士、大族中流行得很,并不罕见。

    “这上面说,要让我不靠家中,自己经营店肆,每月按时交租?如若不然,就要收回。”

    “不要觉得让你行商贾之事坏了身份,商贾固然让人看轻,可你是临时为之,那商肆也不是铜臭之处,过去贩的是书画,不算过界,说不定将来还能成逸闻,”陈迟误会了陈止的表情,“你最近闹得事确实不少,几个支系都有意见,家里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帮你,那样也只能害了你,既然许公看重你,那你至少得拿出点本事来。”

    这个时代风气松动,对于特定的商品经济,也存在包容性。

    见陈止表情平静,陈迟又道:“这也是对你的考验,参加奉书人筛选的名额虽不说珍贵,但也难得,因许公一句话就给了你,难免有人不服,说不定要横生波澜,你答应这个赌约,总归能省去不少麻烦,前后也不会持续多久,你若能入贵静,自然从此无忧,如果愿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挥了挥手,就有仆人奉上笔墨。

    陈迟对这个侄子的性子多少了解,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有了改观,但总归不放心。这个赌约,也是他打算磨磨陈止的性子,盼着陈止真能浪子回头,做个周处第二。

    见陈止并不回话,陈迟正待再劝,没想到陈止却笑了笑,抓起毛笔,顺势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笔走龙蛇,墨如山川。

    陈迟低头一看,见了“陈止”两字,顿时眼中一亮。

    这两个字短长合度、粗细折中,隐隐有出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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