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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佘也没让姜芃姬仔细解释,抬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

    他微阖眼睑,烛光照在睫毛上,落下两片小小的阴影,掩盖住眼底的青色。

    “不用过多解释,风府也未必是彻底安全的。”柳佘不知道姜芃姬的感知力,生怕隔墙有耳,脸色多了几分柔色,“但凡是你想做的,为父没有不应的。崇州这个地方,其实也不错。”

    姜芃姬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梗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依照柳佘这些年在官场打滚儿的经历,他怎么会看不出崇州的危险?

    柳佘见她这个表情,哑然一笑,抬手揉着她的发顶,温声道,“无需替为父担心,当年浒郡那么乱,不也活到了现在?北疆狼子野心,觊觎崇州已久,但既然与皇室联姻,多少也会装出乖巧的样子。在那位北疆公主将皇室折腾得天翻地覆之前,北疆会按兵不动的。”

    换而言之,几年内崇州还属于比较安全的状态,可以安心治理发展。

    不过,过了这个期限,崇州首要面对的便是北疆三族的虎视眈眈,迎接他们铁骑践踏。

    姜芃姬紧了拳头,抿直了唇,郑重承诺。

    “父亲暂且辛劳两年,儿定会奉养您百岁无忧。”

    柳佘不由得失笑,表情也变得鲜活了。

    “你还不懂,崇州虽然有北疆威胁,但在最近两年,的确是十分安全的去处。”他摇摇头,仔仔细细分析给姜芃姬听,“南盛哪怕能免于此次灭国之祸,少不得要割地赔偿,求和纳贡,南方安稳不了。相对的,北面就比较安逸。哪怕北疆狼子野心,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

    柳佘只是过去当崇州牧,坐镇崇州两年,等天下真正乱起来,便是姜芃姬接收了。

    风险不大,只是比较吓人罢了。

    柳佘明白这个道理。

    过了一会儿,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上面沾了墨汁,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什么?”

    姜芃姬接过来一看。

    柳佘道,“渊镜先生高徒写的,便是今日被人调戏,怒而离场的那个。”

    姜芃姬远远看了考评,自然知道柳佘指的是谁。

    “父亲怎么将他的卷子带出来了?”

    说着,她将那张纸细细展开,仅从字迹来看,还以为是哪位性格温婉细腻的贵家小姐,秀气得很。

    “这张卷子若是被旁的人看到了,恐怕会有麻烦。渊镜先生真是妙人,果然看缘分收徒。”

    柳佘摇摇头,如今不少人抱怨读书难,也有大儒提倡、呼吁,希望让天下百姓读得起书,识得了字,但那只是嘴上说一说,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就是抵抗最为激烈的一批人。

    哪怕这是一篇锦绣文章,但仅凭里面透露的意思,卫慈便“不堪大用”。

    姜芃姬听了生出三分兴趣,仔细看了一遍这篇策文。

    尽管有些字被墨迹遮盖,但她猜七猜八也能知道全文意思。

    “真瞧不出来,那人除了脸之外,原来还有脑子。”

    姜芃姬笑了笑,将卷子重新折好,塞进自己袖子。

    柳佘被她这话噎了一下。

    那个卫慈做什么了,怎么闺女跟他不是很对付?

    “光有脑子还没用,纸上谈兵谁不会?”姜芃姬勾了勾唇,“所以还需仔细观察一番。”

    她的关注,恐怕是卫慈避之不及的。

    啧,真想看看对方得知真相时候,惊恐的表情。

    柳佘回过味来。

    “那个卫慈出身琅琊卫氏,虽然如今已经落魄,但傲骨还在,未必会轻易服你。”

    姜芃姬听到柳佘这么说,当下挑了挑眉。

    “我听怀瑜说,卫氏已经迁族,回到中诏了,但卫慈却还在东庆……”

    因为风瑾跟她说卫氏的事情,所以她以为卫慈是寒门庶族或者普通农家的小子,如今一看,人家也有来历。

    柳佘不确定地道,“也许是为了考评,暂时无法脱身?”

    “若是为了考评,他就不会写这么离经叛道的卷子了,分明没有中选的意思。”姜芃姬笑了笑,说道,“旁人我不确定,这个卫慈么,我还是有信心拿下的。”

    人家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还能跑哪里去?

    “父子”两人细谈了一刻钟的时间,姜芃姬披上柳佘的衣氅,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深秋之后,气温一日冷过一日。

    姜芃姬拢紧了大氅,隔开外头的冷气,踏雪提着一盏橘色的灯在前方领路。

    主仆两人经过院落,姜芃姬猛地感觉有点点冰凉水渍滴在睫毛,不由得抬手摸了摸。

    “下雨了?”

    她抬头望天,天边圆月白如玉盘,高挂天际。

    踏雪听到动静,仔细分辨了一番,说道,“郎君,下雪了。”

    下雪?

    姜芃姬眨了眨眼,伸手想要接住从天空飘扬落下的白花。

    雪很小,像是细白的小银珠,刚刚落到手心便被手心的温度融化成液体,仅留些许冰凉。

    “下得挺小。”

    姜芃姬眨了眨眼,低声嘀咕了一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温和无害的雪,在她记忆中,雪这种东西应该是成片成片,或者坚硬如白色珍珠,哗啦啦从天上砸下来。

    踏雪扑哧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

    “估摸着,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如今月份还早,哪怕是下雪,那也是很小的。再过一两个月,那便是真正的鹅毛大雪,天地苍茫一色,好看极了。”

    姜芃姬有柳羲的记忆,自然知道正常年份几时下雪,今年的雪的确有些早。

    雪势不大,姜芃姬回到屋子里喝了一碗驱寒姜汤,脱衣便睡。

    第二日起身,刚一打开门,一股冰刀子般的寒气扑面而来,庭院内竟然覆了一层白裳。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下来,雪势越来越大了?”

    姜芃姬望着天空,纷纷细雪飘扬而下。

    风瑾显然是习惯了,他命下仆准备茶炉,与姜芃姬在庭院廊内对坐烹茶。

    他蹙着眉头望向院落,这才一夜而已,积雪已经有一指节的厚度,天气的确不寻常。

    不过,东庆自建国以来便是天灾人祸不断,不是这里旱灾便是这里水涝。

    怕就怕那些贵人醉生梦死,游园赏雪,大小宴会、诗会、雅集开不停,不顾外头百姓生死。

    瑞雪兆丰年,这话不错,但雪势太大,那就是雪灾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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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大雪还得下个一两日。”风瑾摇摇头,“上京一向如此,下雪一年早过一年。”

    姜芃姬看着远处盖着一层白雪的屋顶,眉心紧蹙,似乎在忧愁什么。

    琼林宴那日,大雪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整个上京城都被盖上了一层白衣。

    不过,外头的寒冷依旧抵挡不住琼林宴的热闹。

    觥筹交错、笙歌燕舞,身姿婀娜的舞姬身穿水色薄纱,在雪中翩翩起舞,好似九天仙子一般,随时羽化登仙,姜芃姬看到她们赤着脚,脚板被冰得发红发青,顿时没了心情。

    她看得不舒服,但是其他士子却瞧得津津有味。

    “这渊镜先生好生厉害,教出来的学生,愣是占了头三甲的两名。听人说,若非渊镜先生的高徒吕徵出身贫寒,猎户之子,估摸着也能占一个三甲……若是那般,倒是可怕。”

    “听说渊镜先生还有一名徒儿,怎么不见其人?”

    “你说的可是卫子孝?据说考评之时,有人对他出言不逊,脾性上来,打了人就走了……”

    “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动手打人,这般粗鲁,哪里像是个文人,根本就是个莽夫。”

    姜芃姬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周围全是跟她身份差不多的士族贵子,一个一个都挺嘴碎。

    有些人依仗家中钱财,投钱买了一个虚职,有些则是纯粹靠着父母才有资格来凑热闹。

    嗯,姜芃姬属于后者。

    默默喝了些清酒,姜芃姬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悄悄离开琼林宴。

    徐轲驾着马车停在外头,见姜芃姬裹着一件白绒绒的厚重披风过来,远远瞧去,仿佛一个会移动的白色球球,他忍着笑,连忙下车放好轿凳。

    他其实不是驾马的马夫,今天过来只是想要在外头看看开设琼林宴的地方而已。

    寒门庶族还有机会进入这里,徐轲终其一生,若无其他际遇,永远也没资格进去。

    姜芃姬知道徐轲心思,也没有拦着他。

    “这天气冷得真快,你外出也多穿两件。让你在马车里等,自己偏要坐在外头,这不是遭罪么。喏,这个手炉给你暖暖手,免得你背后说我虐待你了……”

    徐轲接过精巧的手炉,小巧玲珑的,裹着一层厚实的布,并不烫手,感觉像是小姑娘用的。

    “郎君这可是冤枉人了,轲何时背后抱怨过您?就算有,那也是正面抱怨。”

    姜芃姬那双眼睛,徐轲是不想挑衅了。

    不管他有什么心思都瞒不住,与其藏着掖着被看笑话,还不如大大方方来。

    “嘴贫。”姜芃姬笑着道了一句。

    正要踩着轿凳上马车,余光瞥见卫慈一身鸦青色的儒衫,持伞立在风雪之中。

    她脚步一顿,转头对着徐轲说道,“你抱着手炉到马车里面躲躲,我有些事情要去办。”

    徐轲听后,诧异了一下,视线也不由得挪向了卫慈。

    作为一名隐形声控,他对任何声音特殊的人,想不记住都难。

    更别说,除了令人动容的声音之外,卫慈也算得上风清骨峻之人。

    姜芃姬走上前,调笑了一句,“子孝在这里等我?”

    卫慈不似之前那般反应过激,反而平淡地道,“与小郎君那位账房一般,在这里枯等罢了,至于等的是谁,端看来的人是谁。若是小郎君觉得慈在等你,这么想也无妨。”

    嘲讽她自恋?

    姜芃姬表情一沉,看着卫慈的眼神带着几分打量和探索。

    卫慈也不避让,垂着眼睑,微微低头与之对视,眼中一片坦荡而非之前的空荡。

    说着,他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遮住姜芃姬头顶一片。

    “风雪大,小郎君快些回去吧。”

    “那篇策文是你自己写的?”

    姜芃姬肃着脸,问卫慈,颇有些不客气的味道。

    卫慈淡定一笑,反问她,“难道小郎君觉得令尊泄题,让慈有机会找人捉刀代笔?”

    姜芃姬沉默不语,倒不是说怀疑卫慈让人找枪手,而是她觉得卫慈的思想与时下的文人相差太大了。倘若天下人都跑去读书,谁又来耕田?读书的人多了,分蛋糕的人也多了,如今那些垄断知识传承的士族贵胄又怎么愿意?别忘了,卫慈本身也是世家出身。

    哪怕琅琊卫氏已经凋零,但祖上也曾显赫一时。

    士族骨子里就有一股傲气,自诩血脉高人一等,生来也要高人一等。

    要么,卫慈真的有这么高远的眼界,要么,他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中二青年。

    不管姜芃姬怎么看,卫慈也不像是后者。

    “嘴皮子倒是利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如何在我面前维持镇定了。”

    卫慈声音带着些许释然,“吃一堑长一智,子孝虽不敢与友默他们比肩,但也不是毫无天赋的愚人,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若小郎君还想试探出什么,恐怕要失望了。”

    姜芃姬扭头望他,拉长地哦了一声,忍笑得道。

    “你该庆幸这里人多车多。”

    卫慈挑眉,“何意?”

    “子孝天资之色,身上衣裳配极了茫茫雪景,倘若周遭无人……”

    姜芃姬没有说完,反而冲着对方眉梢轻扬,给了一个十分暧昧轻佻的暗示。

    卫慈蓦地紧了紧伞柄,表情一正,倏地端正纸伞。

    吃雪去吧!

    姜芃姬笑得连肩膀都在抖动,不为其他,卫慈的反应实在是有趣。

    像极了高傲的猫。

    不知是不是无心,姜芃姬瞧着茫茫雪景,倏地道了一句。

    “父亲琼林宴之后,便要上书致仕了。”

    卫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令尊如今刚过而立,怎么要上书致仕?”

    “你猜?”

    卫慈瞧着不及自己胸口的矮个子,压低声音道,“若是小郎君不插手,令尊也许能致仕清闲一些,如今东庆局势越发严峻,南盛灭国之日,便是天下大乱之时,致仕不失为避开乱局的好法子。可小郎君若插手,这致仕折子上去,恐怕是以退为进之招……”

    “以退为进?这个词不错,那你猜猜,我进的是哪一步?”

    卫慈阖下眼睑,若是一切不变,如今眼前这人还没那么大野心,顶多领着一堆土匪在东庆搅风搅雨。可如今,卫慈感觉得到,她比曾经的她,早了不知道多少年,便想剑指帝位。

    若是这样……他闭眼想了想,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崇州。”

    富贵险中求,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卫慈都没奢求对方能稳扎稳打。

    “你果然很了解我。”

    卫慈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了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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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将披风给了那位卫郎君,您回去可要被踏雪念叨。”

    徐轲跪坐在靠近车厢门口的地方,双手拢进暖手套,里面一层用了厚实的兔毛,十分舒服。

    姜芃姬捧着手炉,里面重新添了炭火,比之前的温度还要高一些。

    “你家郎君身强体健,徒手能打死两头牛,少一件披风还能生病?”姜芃姬挑了挑眉,“他么,柔弱文人一个,穿得不多也就罢了,还木头似得立在外头,也不怕伤风感冒了。”

    徐轲顿时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家郎君看着年幼瘦弱,实际上战斗力爆表,怪就怪这人外表太有欺骗性了。

    “我听怀瑜说,子孝家人已经迁去中诏,回归本宗。他一个人留在东庆琅琊,谁知道身边有几个照顾他的丫鬟婆子。这天气变化这么快,估计人家衣箱里头也没准备多少御寒衣物。”

    姜芃姬是细心的人,但她很少会去主动关心旁人,或者说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关心。

    谁都是长了双手双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岂不是生活上的残废?

    这一套用在远古时代就不行了。

    徐轲听后,不由得感慨,自家郎君貌似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

    琼林宴看似是为了几个脱颖而出的士子举办的庆贺宴,实际上不过是给人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地方,诸多朝臣使劲浑身解数,谄媚逢迎、奴颜婢膝的模样看得人暗暗生火。

    本该得到重视的士子反而成了不重要的点缀,宴上充斥着皇帝爽朗的笑声。

    韩彧的脾性比较冲,面对几个交好的朋友,也没有刻意忍耐的意思,不吐不快,“如今一看,那日子孝打人离开的举动才是正确的……如此奴颜婢膝,全然没有半丝骨气,简直……”

    程靖瞪了一眼韩彧,将对方接下去的话瞪了回去。

    “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你是忘了?”程靖低声呵道,“若是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相较于韩彧和程靖的紧张,吕徵倒是暗暗挺了挺小肚子,忍住顺肚皮的冲动。

    琼林宴上好吃的东西不少,吕徵出身贫寒,仅为猎户之子,打小就喜欢地里滚泥巴,若非渊镜先生说跟他有缘,将他带回书院悉心教导,如今他也没有资格站在琼林宴上……

    机会难得,不吃个够本,太吃亏了。

    他可不是韩彧或者程靖,筷子没有动几下,反而吃了一肚子的火气。

    “隔墙有耳,的确该注意一下。文彬,这里也不是抱怨的好地方。”

    肚子有些撑,吕徵慢慢踱步,看似十分悠闲惬意,实际上只是饱得走不动道。

    韩彧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

    几人大老远瞧见卫慈怀里抱着一件白绒绒的披风,整个人伫立原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吕徵脸皮够厚,笑嘻嘻地上前,佯装伸手接过卫慈怀中的披风,嘴里还说着,“子孝真不愧是最贴心的,知道哥儿今天穿得少,特地取来披风在这里,哥儿先谢过……”

    他手还没碰到披风,卫慈已经退后一步,不客气地道,“不是给你的。”

    吕徵也不气,反而贼溜溜地瞧着披风领子上的系带。

    系带末端缀着精巧的两个毛球,这与卫慈一管的画风不合,不仅如此,披风大小也不合适。

    “那是给谁的?”吕徵追问一句。

    卫慈不理会,扫了一眼韩彧和程靖的表情,低声轻叹。

    “瞧你们面色不虞,宴上受气了?”

    韩彧没注意披风,注意力被勾回了刚才的琼林宴,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出来。

    “所谓朝中重臣,一个一个奴颜婢膝、谄媚逢迎,毫无风骨,如此下去,这朝堂迟早要完。”

    卫慈扫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这才安心了一些。

    “奴性入骨罢了,跟那种小人置气做什么?”卫慈不在意地笑笑,“慈听说,琼林宴前夕,中书令风仁请辞,告老还乡,官家不仅没有挽留,反而提拔了一位心腹……如此,还不够你看清楚么?官家想要温顺听话的家养猫儿,可不是野性难驯、自持傲骨的野猫。”

    韩彧险些炸毛,说谁是野猫呢?

    卫慈又说,“才琼林宴罢了,你就如此沉不住气,以后可该怎么办?”

    “何意?”韩彧问。

    “如今宦官暗中卖爵鬻官,一个一个官位明码标价,有钱就给,你以为只是那些阉人自己贪么?那位贪得才是大头……”卫慈几人进了马车,车内炭火将寒气驱散,他指了指天上,“文彬考评名列三甲,到时候只得来小小的官职,还比不得那些泼皮无赖撒钱买来的官职高,你不得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韩彧险些被噎得岔气。

    “卫子孝,你这人说话忒刻薄。”

    卫慈不怵,继续道,“慈这里还有更刻薄的呢,要听么?”

    吕徵在一旁暗暗憋笑,程靖则是无奈地摇头,拨弄着炭盆中的银丝炭。

    “听!自然要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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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彧就属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卫慈稍稍一刺激,他就得跳脚。

    不过,卫慈这次没有继续“欺负”韩彧,反而叹息着开口。

    “官家如今纵容宦官折腾,卖爵鬻官都当自己瞧不见。外戚那边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官家明摆着想要扶持两方势力,向世家士族发难呢。风仁递折致仕,原因有二,其一是为了次子风瑾抱不平,其二则是他已经看出来,如今这个东庆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程靖接过话,“文彬这个脾性,还有的磨。现在都这么气了,以后可怎么办?”

    风仁致仕已经成了一个信号,其他世家要是有远见,陆陆续续都会撤离,或者冷漠旁观。

    空出来的官职,自然成了宦官和外戚争夺的蛋糕。

    不管是哪一方赢了,他们安插的人多半是心术不正之辈,只顾自己的利益。

    如此一来,这朝堂要是还有救,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韩彧嘴角抽了抽,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显得他多么不成熟似的。

    “少音,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韩彧找吕徵当救兵。

    吕徵嗤了一声,“平生无大志,吃饱穿暖有房住。只要是个官,大小也是官老爷,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照顾好治下百姓就好。其他的,心有余力不足,让有能耐的去管呗。”

    韩彧险些被气了个仰倒。

    这哪里是救兵啊,简直是猪队友。

    程靖道,“文彬也别钻牛角尖,该做什么做什么。如今这个局势,入朝为官确实不是良机。”

    韩彧委屈地道,“你们这三人,到底是过来开解我的,还是诚心过来气我的?”

    卫慈略显调皮地眨眼,冲他说道,“慈可没说是来开解你的。”

    韩彧:“……”

    友尽,绝交!

    按照以前的惯例,考评之中脱颖而出的士子会在半月内收到朝廷的任命书,下遣到各地。

    关于各个士子的安排,一般会综合考量他们的能力、家世。

    尽管官职都不高,但十分考验人、也容易积累经验。

    偏远一些的地方官职稍微高一些,繁荣一些的地方则低一些。

    若是有家里人到处打点,官职和任职地点也能酌情更改,操作性很大。

    不过,如今正值朝野混乱之时,不少官员都默契地忘了这一回事,皇帝更是提都未提。

    渊镜一行人在上京停留了半个月,不少学生人心浮动,生怕有什么变数。

    卫慈几人稳得住,每日不是安静读书习字,便是和同窗手谈几局,吟诗作对,打发时间。

    吕徵坐在棋盘一侧,围观卫慈吊打韩彧,福灵心至,突兀地说了一句。

    “这都半月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今儿这个年,该在上京过了。”

    韩彧看着棋盘局势,脑子都大了,“朝廷任命书未下,不好离开。”

    卫慈笑盈盈地落子,将韩彧逼入死境。

    “也许这任命书下不来了。”

    “为何这么说?”韩彧问。

    卫慈刺了一句,“大概,空闲的官职都已经卖光了吧。”

    官职卖光,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朝廷忙着准备北疆公主安伊娜和二皇子的婚事,东庆还想要和北疆扯皮。

    一个一个红了眼想要给自己捞好处,哪里还顾忌这些士子?

    这些日子,要说什么事情比较轰动,除了前阵子风仁致仕还乡,便是浒郡郡守柳佘致仕了。

    对于前者,皇帝喜滋滋收回中书令的位子,转头就提拔自己的心腹,

    对于后者,这位皇帝也想如法炮制,但柳佘是在大朝会上呈递折子的,立马就有人跳出来说了一通,说柳佘这些年如何劳苦功高,他治下的浒郡从荒无人烟到如今的产粮大郡,缓解临近两州的粮荒,这是社稷功臣,他还那么年轻,若是致仕,便是东庆最大的损失。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闹得皇帝都没脸应下柳佘的致仕。

    “既然如此,诸位爱卿可有好的建议?”

    皇帝虽然没皮没脸,但不想在大朝会上闹得没脸,遮羞布还是要裹一块的。

    柳佘趁机重复一遍自己想要致仕的意思,又有官员跳出来说不行,若是皇帝答应了,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误以为皇帝贪图浒郡的富饶,想要过河拆桥,趁机夺取旁人的胜利果实?

    柳佘他就是一块砖,哪里缺他哪里搬。

    得,一番“激烈”讨论之后,有人突然提到崇州还缺一名州牧。

    州牧可比郡守大,前者管理一州之地,后者管理小小一郡。

    诸人全然忘了,崇州仅有上虞郡和长河郡,上虞郡共有六城,其中三城还在北疆手中,总体面积是东庆六州之中最小的,北面还跟北疆接壤,谁知道上任多久就会掉脑袋?

    浒郡虽然只是一郡,然而面积却堪比一州,更别说它如今被柳佘治理得富饶无比。

    东庆皇帝内心衡量一下,果断拍板,假情假意地表示自己对柳佘的看重,又说如今天下动荡,若是柳佘此时致仕,乃是东庆的损失、百姓的遗憾,二话不说把崇州牧甩柳佘脑袋上。

    柳佘表面上有些疲倦且不甘地应了下来,内心却是暗暗叹息。

    他身边有神一样的队友,对面全是猪一样的敌人。

    难度太小,感觉没有挑战性。

    柳佘顶着热腾腾、新鲜出炉的崇州牧,冷着脸下朝,谁也不理。

    “不知好歹,从郡守升到州牧,他倒是板起脸了……”

    “啧,谁不知道浒郡如今是香饽饽,一郡之地养活两州,那是多少粮食?依我看呐,这柳佘今儿个根本没想致仕,只是做做样子,希望继续留任浒郡,哪里知道官家将他调到了崇州。崇州,这是什么地方?北面三条狼盯着,大半夜都睡不安稳……”

    “呦?那岂不是亏大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谁让他犯蠢呢。”

    “不知道这浒郡郡守,该由何人接手……”

    “反正不可能是你我二人,看热闹便是了。浒郡,谁都想咬一口呢。”

    周遭细碎的谈论隐隐飘进柳佘耳朵,他依旧铁青着脸。

    登上马车之后,倏地淡淡一笑。

    谁聪明反被聪明误?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真正犯蠢的人是谁了。

    马车停下,柳佘下了轿凳,心腹上前跟他道了一句。

    “老爷,郎君要找的人找到了。”

    柳佘怔了一下,表情迅速收敛。

    “找到了?”

    “是,模样足足有七分相似!”

    心腹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柳佘胸腔快速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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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等流莺?”柳佘狠狠拧着眉头,对这个身份十分不喜,“那人接过客了?”

    他不确定自家闺女到底要做什么,但柳佘知道寻来的女子应该是用以美人计。

    心腹表情扭曲了一下,斟酌地道。

    “老爷,您也知道这流莺……一般住在见不得光的窑窟,迎来送往的客人多半是贩夫走卒、地痞流氓之流,这种地方长大的女子,倒霉一些的,五六岁就被……更别说,那人已经十四。”

    柳佘闻言,脸色黑了黑。

    “将人带去给兰亭瞧瞧,让她做决定。你继续暗中查访,看看有没有更相似更符合的人选。”

    心腹领命,躬身退下。

    柳佘坐在原地,整个人沉浸在房间的阴影之中。

    良久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手扶额,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隐隐带着一丝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冲散往日里的温润如玉,周身萦绕着阴冷毒鸷的气息。

    “流莺之女又如何?”他好似无神一般低声喃喃,声音压抑着令人颤栗的毒辣,使人听了毛骨悚然,“他日,若是顶着那张脸,用着那具身子,将这东庆搅得天翻地覆,这才叫痛快!”

    阿草,贫民窑窟出身。

    出生之日大雪纷飞,大人们不知冻死了多少,她却活了下来。

    她的母亲是流莺,如今她也是流莺,还是她母亲手底下的流莺。

    何为流莺?

    最低贱的妓女,三五铜板就可以随意使用。

    迎来送往皆是地痞流氓,哪怕她心里怕得要命,为了活命,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好好伺候。

    不然的话,不仅那些客人不会放过她,她头顶上的老鸨——她的母亲也不会放过她。

    身上穿着的永远是浆洗得破烂,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破麻衣,每天要做的就是打扫屋舍、浆洗衣裳、洗碗做饭,将老鸨和其他流莺伺候得舒服,然后躺在破席子上等一个又一个客人。

    小时候不慎被几个地痞占了便宜,失了身子,她的母亲就发了疯一般打她,然后便威逼她接客,继承她母亲的行业,浑浑噩噩地活着,几年下来,孩子不知道被强行打了几个。

    明明才活了十四个年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大半人生。

    哪怕她生来天生丽质,如今也生出了许多白发,面色憔悴,眼窝深陷。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不想前两日被一个装扮十分威武的男子从窑窟带走。

    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骨瘦如柴的身子抖得像是筛糠。

    整个身子恨不得趴进地里,不敢向左右张望哪怕一眼。

    等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纸门拉动的声音,陌生的脚步径直越过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来人径直坐在上首。

    “你叫什么名字?”

    听声音,对方年纪应该不大,也许比阿草还要小。

    她听多了破锣嗓子,听多了各种充满恶意的呼来喝去,唯独没有听过如此清澈平和的声音。

    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阿草只觉得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连张口说话的本能都忘了。

    姜芃姬见她这个表现,也没有急于说什么,反而让踏雪端来茶,喝了降火宁神。

    直播间的观众早已经翘首以盼,不知道主播葫芦里卖什么药。

    什么人这么重要,值得她丢下残余的棋盘,丢下风瑾少年,风也似得过来?

    如今一看,貌似也没什么啊。

    【老司机联萌】:感觉主播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这么重视这人,她的身份肯定很厉害。

    【兔斯基之舞】:#笑嘻嘻,说不定是主播流落在外的妹妹呢。

    【音乐家诸葛琴魔】:无迹可寻,猜不到主播的意图,还是搬一块小板凳慢慢看好了。

    等了一会儿,姜芃姬觉得对方情绪稳定了,又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阿草耳根充血,越发有种恨不得钻地里的卑微感。

    “奴贱名阿草。”

    虽然阿草不好听,但也是正经八百的名字。

    “阿草?”姜芃姬听了,又问,“你知道谁让你来这里么?”

    阿草瘦弱的身子打了个颤抖,猫儿似的低声道,“贱奴不知,隐约记得是个大老爷。”

    对于阿草来说,衣衫整洁便算是富裕的人家,像柳佘心腹所穿的衣裳,更是见都没见过。

    那么体面的人,也算得上大老爷了。

    姜芃姬又问,“那你知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阿草咬了咬下唇,瘦弱的小脸带着些许难堪。

    她这才慢慢坐直身子,脑袋一直垂着,双手搭在腰间,作势要扯开腰间束带。

    若是平日,阿草顶多裹着一件破烂的衣裳,里头什么都没穿。

    因为她穷,穿不起,再说了,干流莺这一行,穿了也没用,反正最后都要脱光服侍人。

    柳佘心腹将她带回来,让侍女给她准备了一身完整的衣裳,从头到脚用皂子洗过好几回。

    阿草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几天最干净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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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解开腰间束带,只解开了外头的衣裳,里面还裹着两三层。

    姜芃姬见了,起身到阿草面前,阿草紧张又难堪地捏紧了拳头。

    本以为会有陌生身体压上来,只见视线之中多了一双洗白干净的手。

    真的很干净,连圆润的指甲都带着些许透明的光泽。

    脱下的衣裳又被那双手整齐穿了回去,束带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结。

    “让你过来不是让你做这个的。”

    自然,直播间那些等着妹子脱衣献身啪啪啪的兴奋老司机,也能消停一下了。

    阿草不再低头,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起头,想要见一见姜芃姬的脸。

    一看,她就愣住了,年纪比她想象中还要小。

    这么小的贵家公子,也会在窑窟找乐子么?

    她迷茫了。

    “那……贱奴该做什么?”阿草怔怔地问了一句。

    “享福。”

    姜芃姬将阿草的脸仔细打量了一遍,据柳佘心腹说,这个少女和那位有七成相似。

    若是好好养着,等以后张开了,再稍稍修缮一下,估计会更加相似,宛若重生。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少女很消瘦,容颜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但依旧衬得上美。

    “享……福?”

    “对,活得像是一个帝姬那般。”

    帝姬?

    阿草惊得睁大了眼睛,那是皇帝的女儿,高高在上的公主吧?

    “很漂亮的一张脸,它会让你下半辈子过上最风光的好日子。”

    姜芃姬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

    哪怕阿草如今都长出灰白的发,身子消瘦,容貌憔悴,但依旧有种美丽。

    阿草这会儿也回过味来,表情变了变,多了几分思量。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馅饼儿,这样的好事情哪里轮得到自己?

    若是她的命那么好,哪里会在七八岁的时候被几个地痞流氓堵着轮流欺负,半死不活地爬回家,她那么委屈了,还被母亲用火柴棍打,痛斥她不检点,生来就是卖骚的下贱女人……

    以前那么苦,这会儿怎么就有好事情降临自己头上?

    “我会让你活得比帝姬还要舒服。”

    姜芃姬坐在阿草面前,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只是看对方的反应。

    “那么、那么……贱奴要怎么做,还能活得……比帝姬娘娘还要好?”

    阿草暗中捏紧了袖子,面对姜芃姬总忍不住想要紧张害怕。

    姜芃姬笑了笑,眼前这个少女出身低微,但很有脑子,倒是可塑之才。

    “效忠我,哪怕眼前刀山火海,你也要为我踩过去。你给我卖命,我让你过人上人的日子。等价交换,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劳而获就能享受的。我知道你以前的日子是怎样的,说一句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你难道就这么甘心,一辈子被当做货物,几个铜板就能肆意欺辱?”

    阿草心中大动,眼前闪过无数张令人作呕的脸,从十二三的流氓到五六十的老不羞。

    她不禁问自己,这人说自己有价值,难道她不把握住,反而继续过人人都能唾弃的日子?

    她已经不想再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继续下去,早晚要死男人身子下。

    今年她才十四岁,但已经看到了年老色衰的下场,她的母亲更加看重那些鲜嫩的流莺,每日接客也是有定数的,唯独她,有人给钱,她就得脱了衣裳去服侍……凭什么?

    【干这一行的,吃得就是年纪。你都十四了,干了那么多年,再娇嫩的花也被摧残没了。】

    阿草不禁想起母亲手下新买的那个十一岁的姑娘,耳边回荡对方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颤。

    咬了咬牙,阿草双手忍不住抓住姜芃姬的袖子,哀求地啜泣道,“不甘心,别把我送回去。”

    “那就为我卖命。”

    姜芃姬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通知一件事情。

    “嗯!”

    直播间的观众表示,他们的三观又一次被主播给震碎了。

    这是直播如何拐卖人口么?

    【巧克力蛋糕】:看呆了,人贩子都没主播这么霸道的。

    【老司机联萌】:我貌似有些明白了,主播这是想要玩美人计?

    【牛轧糖】:美人计?人家美人计都是自愿来的,主播这是连哄带骗外加威逼利诱吧?

    【音乐家诸葛琴魔】:一看就知道你们没有仔细看直播,主播刚才的话很明显透露一个信息,这位小姑娘以前过得有可能不是人过的日子,没看她脖子都是青紫瘀痕?主播想利用她施展美人计,出卖色相,小姑娘也能顺势从地狱逃出生天,过上好日子,算是等价交换罢了。

    纵然这样,直播间的观众依旧有人无法接受。

    姜芃姬这位主播简直在挑战他们的三观。

    然而,貌似直播间的一些观众比姜芃姬的三观更加歪。

    【老司机联萌】:主播,你这样直来直去不行啊。能被利益打动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被更好的利益吸引?你应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姑娘都比较感性好骗的,我相信你可以。

    【音乐家诸葛琴魔】:嗯,虽然楼上有些冷血,不过的确需要谨慎一些,没毛病。

    直播间观众:“……”

    依照姜芃姬的个性,她又怎么不会考虑这些?

    阿草为人如何,她看得清楚。

    柳佘庶女嫁给巫马君,至少还有两年的缓冲时间。

    在这两年内,端看阿草能不能经住考验,成为有价值的棋子。

    再者说了,姜芃姬也不需要阿草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她只需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每天打扮得美美的,避开阴谋诡计,日子过得慵懒舒适就好。

    仅凭这张脸,她注定会被人捧上天。

    “阿草这个名字不好,改一个。”姜芃姬歪着脑袋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慧珺,就叫这个名字。”

    阿草不知道慧珺是哪两个字,但听着就十分正经好听,一点儿也不像是贫民丫头能用的。

    她俯身一个大礼,“贱奴谢谢郎君老爷……”

    “你为我做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姜芃姬问她,“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阿草,如今的慧珺认真想了想,怯怯问她,“最想做的……不管什么事情?”

    “力所能及,一定会为你办到。”

    慧珺咬着唇,脸色苍白却极其坚定地说,“贱奴想杀几个人,他们都是坏人,该死的人!”

    如果不是那几个地痞混混,她也许不会变成流莺……尽管她知道这不现实,因为她的母亲早早就看中她的脸,觉得奇货可居,然而她却失了身,在她母亲看来,那就是没有价值了。

    姜芃姬笑着应道,“可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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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阿草,已经没了!”

    “啥?”

    她的摇钱树死了?

    女子惊得变了神情,连忙跟着邻居妇人回到家中,破板门之前已经围了不少看戏的人。

    女子粗鲁地将看客推开,走进那件昏暗的屋子,屋子里面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那是她手底下的流莺,前不久刚接待完客人,脸上还带着麻木,抱着那几片无法裹体的破布发抖。

    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卷席子,席子裹成了春卷儿,女子上前仔细一看,险些晕厥过去。

    她双手颤抖地掀开席子,只见一个面容溃烂,仅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女尸躺在地上。

    别说那张脸,身上各处都布满了鞭笞以及情事之后的痕迹。

    女子不信这是阿草,连忙将女尸身上的衣裳撕开,翻过来,臀后有一点殷红。

    这是阿草的胎记!

    这时,她才不得不接受阿草被恩客带出去,受尽屈辱被虐死的现状。

    “啊啊啊——”

    围观的看客多半都是窑窟附近的住户,知道这个女人平日里是怎么对待阿草的,仇人都不带那么作践人的,如今阿草死了,正和这个女人的意,只是可怜了这个女娃,死得太惨了。

    令他们意外的是,原本该恶狠狠唾弃尸体的女子,不但没有羞辱尸体,反而情绪崩溃般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眼泪和鼻涕糊花了脸上的浓妆,看得看客十分奇怪。

    “阿草她娘,人都已经……唉,节哀顺变吧,给这个孩子拾掇拾掇,好歹走得体面一些。”

    通知女子的妇女见状不忍,上来温声劝了两句。

    “是啊……给阿草买一口好些的棺材。那几个畜生把人送回来,还给了十两银子……”

    按照流莺一次一两个铜板的身价,十两银子不知道要卖上几回。

    这个补偿的价格在看客看来,值了。

    女子哭得几欲断肠,险些呼吸不过来,还是邻居给掐了人中才挺过来。

    “……浮萍……身如……浮……萍……”女子只觉得眼前的景色翻天覆地一般旋转,嘴中含糊地低语,“贱……人……惠……筠……你……害得……我……好惨……”

    说完,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咽气了。

    窑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看热闹的看客自然也多,谁也不知道,四个手脚不干净的地痞静悄悄地消失了,城外乱葬岗多了四具尸体,每一个都是被人用匕首扎成窟窿,血液流尽而死。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慧娘子。”

    本该死了的阿草俏生生地站在乱葬岗附近,望着那四具瞧不出原样的尸体,目光复杂。

    她染满血的双手还在颤抖,两条小腿肚打颤个不停,但内心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嗯,这就来。”

    戴上披风上的宽大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纤瘦的下巴。

    她用双手捏紧披风两侧,将外头的冷风挡在外头,踩上轿凳,进了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悄悄离开乱葬岗,作为阿草的过去也被埋葬在这里,活着的只有慧珺。

    “你确定……你听到阿草的母亲提及惠筠这两个字?”

    柳佘听到心腹的回复,表情带着些古怪味道。

    那名心腹原本是担心有变故,所以扮作贫民混在看客之中,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是,属下确定。”

    慧珺……惠筠……

    柳佘默念了两遍,读音相同字不同。

    前者是兰亭给阿草新取的名字,阿草的母亲不可能知道。

    既然如此,她临死前口中念叨的那个名字,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唉——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吧……”心腹退下,柳佘慢慢踱步到覆满雪的庭院,瞧着苍茫雪景,嘲讽地笑了笑,“……呵呵,找你报仇的人,可真是不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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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这一场初雪下了整整半个多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不少房屋被积雪压塌,百姓伤亡不知凡几,上京几户世家开了粮仓,在各处设立粥棚,更多的富贵人家则是继续醉生梦死。

    姜芃姬如今借住在风府,听说有粥棚,也跟着风瑾一道出去为百姓施粥。

    外头飘雪继续,粥棚前面已经排了好几排百姓。

    几乎每个人都面容枯槁,衣衫单薄,有些百姓穿得还算厚实,但却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这场大雪,不知道压死了多少百姓……冻死了多少人……”

    在粥棚施粥的小厮看着望不到头的长队,低声和旁边的小厮交谈,话语中带着怜悯和同情。

    尽管已经架了两个大锅,煮粥依旧不够百姓吃的。

    同伴忙得脚不点地,“……少废话两句吧,干活要紧……贵人的性命和贱民的,能一样么?”

    百姓木然地排队领粥,姜芃姬帮忙盛粥或者搬柴烧火,风瑾一个文弱书生也累得额头冒汗。

    周遭没有百姓喧哗或者插队,直播间活跃的观众也沉默了良久,气氛压抑无比,有些观众甚至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鼻尖一酸,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也没人发那些没节操的弹幕。

    【兔斯基跳舞】:……虽然总是抱怨冬天很冷,冷得直哆嗦,抱怨南方没有天然暖气,大冬天很冷……但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幸福,真的……

    【兔斯基跳舞】:这片地区没有天然暖气供暖,但是我们可以去淘娘买热暖器,可以开空调制热,不怕浪费电的话,冬天待在屋子里还能穿着夏天的衣服……这些,在古代几乎没办法做到,富贵人家可以多穿衣裳,烧优质的炭火取暖,百姓呢?

    对啊,百姓呢?

    太多百姓买不起御寒的衣服,住不起挡风的屋子,烧不起供暖的炭火,这还是在天子脚下的上京城!这里尚且如此,上京周遭地区会怎么样?

    一场大雪下来,到底坍塌了多少房屋,压死了多少百姓,冻死了多少无辜的生灵?

    没有外在条件,只能靠身体硬抗,扛不住就要被冻死……这是冻死啊!

    “系统,可以用人气积分换取粮食么?御寒的衣服也行……”

    姜芃姬暗中询问系统。

    “不行,主播等级太低了,除非你选择升级。”

    系统冰冷的机械声音落入姜芃姬耳中,令她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

    姜芃姬暗中算了算后台账号上的积分总数,问道,“升级就能换取粮食?比例多少?”

    系统回答道,“一万积分能换取一百斤粮食。”

    一万积分能换取一百斤粮食?

    姜芃姬如今有一百三十多万积分,表面上似乎能换到很多粮食。

    不过,姜芃姬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系统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想来就算升级到三级直播,依旧没有兑换权限。

    不谈这个,二级主播升三级主播,需要耗费一百万人气积分。

    若是全部换完了,剩下来的人气积分依照系统给出的比例,也换不到多少粮食。

    这就是个坑。

    “算了,你根本靠不住。”姜芃姬冰冷冷地回答,转头去想其他办法。

    系统憋气,却不敢跟姜芃姬呛声。

    除非姜芃姬选择耗费人气积分升等级,不然现在的系统拿这位宿主没办法。

    风府是上京仅有几户选择开设粥棚的世家,一天到晚架锅煮粥,依旧供不应求。

    一碗粥,并不粘稠,甚至很稀,但喝下肚子至少能有个水饱,暖一暖冰凉的身子。

    姜芃姬在粥棚帮了好几天忙,依旧没有听到救灾的指令,更别说救灾的米粮和御寒衣物。

    柳佘上朝回来,神色一日倦怠过一日。

    他阴沉着脸,说道,“为父已经多次上书,官家总是借着二皇子大婚为由,几次含糊推脱。今日终于松了口,却将这件差事给了一个姓石的中常侍……那人生性贪婪,雁过拔毛……拨下去的两万两白银,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克扣,最终到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

    如今这个世道,虽然还没有真正乱起来,但又比乱世好多少?

    姜芃姬这几天一直在粥棚帮忙,或者将一些御寒衣物分发给百姓,对雪灾的情形最为了解。

    她冷嗤一声,“两万两白银本就不够,更别说被层层剥削贪污之后的……能起什么作用?”

    柳佘叹息一声,“为父已经暗中购置一批粮食北上送往上京,希望能稍稍缓解燃眉之急。”

    如今这个世道,他怎么做都是杯水车薪,还不如从根底解决隐患。

    又过了三日,大雪终于停了。

    姜芃姬看着请柬,脸上笑得十分阴冷,“二皇子大婚,我与他非亲非故,过去做什么?”

    偌大一个上京城,白雪皑皑,天地苍茫一色。

    北疆皇庭公主身穿大红嫁衣,在东庆皇帝破例允许下,坐着十六人抬的轿子。

    轿子上点缀着金银玉石,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奢华非常。

    迎亲队伍更是穿着喜庆的新衣,吹吹打打从上京城门进入,在城内绕了一遍,街道两旁的百姓欢呼祝福,皇子府旁摆了百桌流水宴,朝臣以及贵妇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上京城偏僻角落,那一具具从废墟之中扒出来的僵硬尸体。

    一具又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堆满了一辆又一辆推车。

    姜芃姬穿着一袭素净的衣裳,长发以木簪束好,表情冷漠似冰雪。

    这世道……真的该变一变了!

    姜芃姬对着清理尸体的小厮嘱咐道,“将人都好好安葬了,如今天气冷,尸体不易腐化,但不能因此怠慢。若是尸体堆积不处理,等开春之后,容易形成疫病。”

    “小郎君放心,奴一定办的妥当。”

    与此同时,上京另一处。

    吕徵端着一盘子,嚼着略显冷硬的白糕,叹息着道,“考评过了快一月,朝廷依旧没有发下任命书,想来今年是没指望了……”

    “师父已经决定过两日动身回琅琊……上京这地方,当真不想再来一回了。”

    韩彧听到外头的吹打声音,心中烦躁异常。

    多少百姓冻死饿死,官家还给二皇子举办如此盛大的婚礼,规模比太子还要高了一档。

    这样的东庆,怎么能不完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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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热闹的吹打声音闹得韩彧没心思读书,吕徵倒是心宽,吃东西吃得不亦乐乎。

    见韩彧眉头始终深锁,吕徵眼神微闪,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声,打断韩彧的沉思。

    “子孝去哪儿了?今天一大早上就没看到他人,晨读也不在……”

    韩彧思绪回拢,反问他,“你也没有瞧见他么?”

    吕徵将一盘子白糕吃进肚子,然后畅快地喝了一大碗热茶,身体的寒意都被蒸发了出去。

    “没有瞧见……这一盘白糕还是他的早膳。他不吃,冷了可惜,我就给煮了煮吃了。”吕徵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又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碗热茶,暖烘烘的感觉令他生出些困意。

    韩彧嘴角一抽,似乎已经看到卫慈回来发现食物没了的窘状。

    此时被两人念叨的卫慈在哪里呢?

    他身着一袭素净儒衫,外头罩着勉强御寒的披风,带着两仆一车去了雪灾严重的民窟。

    很多年久失修的民窟坍塌,使得本就难行的道路崎岖无比,百姓进出不易,附近又没有施粥的粥棚,不少人家生计艰难,瘦弱的老人和孩子只能在天寒地冻之中被活生生饿死或冻死。

    “卫郎君来了——”

    他刚到巷口,便有一名七八岁的丫头欢喜地跑进巷内。

    不多时出来二十来个端着碗的瘦弱老妪或者年纪不足十岁的孩童,卫慈让仆从将推车停下,掀开盖在车上的厚被,上面放着四个大桶,即使盖着盖子,依旧有香甜的热气飘出来。

    “不急,人人有份。”

    尽管卫慈没有多少表情,但漂亮的人总有些许特权,那些百姓对他每天都过来送粮的举动颇为感动,早已放下心防,也不怎么怕这位美得跟仙人儿似的郎君,反而十分亲近喜欢。

    没多久三个大桶的馒头已经尽数发完,一大桶的粘稠白粥也见了底,残留也被刮了干净。

    这会儿,卫慈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扯动,他垂头一瞧,那个脸蛋灰扑扑的丫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瞧着自己,眼底写满了孺慕,通过这双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孩子,心中一软。

    蹲下来与对方平视,他问道,“前两日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那个丫头重重点头,发黄的脸蛋飘起些许红晕,十分开心地应下,“嗯,全都弄好了!”

    房屋坍塌,不知压死了多少在睡梦中的百姓,道路阻塞,令窑窟的百姓和外头隔了联系。

    卫慈聘用窑窟的青壮男子,供他们一日三餐,还给额外的工资,让他们清理路上的乱石和积雪,若非如此,身后那一辆大推车也推不进来,在积雪的压迫下,也会有更多的房屋遭殃。

    眼前这个丫头在雪灾中失去了母亲,父亲也被倒下的梁子砸断了腿,根本没办法做工。

    失去唯一的劳动力,这一家两口的日子可想而知。

    卫慈便笑着给她一个任务,让她去记清扫积雪乱石的人,日结工资,还给御寒衣物。

    那个孩子对此十分上心,做得也很认真。

    “做得很不错。”他夸了一句。

    孩子笑着裂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牙床,似乎意识到这样不好,又腼腆地闭上嘴。

    卫慈让仆从结算了昨日的工资,又让仆从把车上的几袋粮食搬下来,给每户留了些粮食。

    “再过两日,我便不会过来了。这里还有些粮食和银钱,大家伙留着用吧。”

    卫慈如今也算家道中落,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卫氏迁走之前给他留了不少钱财,足够他一生衣食无忧,只是跟着渊镜先生上京考评,他起初没有想到会碰见这事情,所带的也不多。

    “谢谢……谢谢恩人大恩大德……”

    人群说着感谢的话,甚至有老人想要跪下,全都被卫慈阻拦了。

    离开那片民窟,卫慈忧虑满腹地叹了一声。

    个人的力量总是薄弱的,哪怕他散尽家财,又能挽回什么?

    卫慈下榻馆舍与二皇子府邸不近,但他想要回去,势必要经过那边。

    离开窑窟越远,周遭的屋舍越是整齐豪华,脚下的路也从泥泞土路成了整齐的石板路。

    很难想象,那样的窑窟和眼前的院落屋舍会在同一片区域。

    看到前方有威风凛凛的仪仗开道,他让仆从将板车停到一旁,给对方让路。

    “郎君,前方那条街便是二皇子的府邸了,要不要绕一下?”

    仆从推着车,有些惴惴不安地开口。

    百桌流水席,占据了整一条街,普通百姓连靠近都不允许,他们仆从也进不去。

    “绕道吧,免得冲撞贵人,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卫慈垂了垂眸子,拢紧披风两侧,眉头紧皱留下些许褶痕。

    二皇子这间府邸原本是一方大员在上京的产业,后来获罪充公,官家将这一片划出来送给二皇子,宅院重新扩建翻修,差不多整条街都是二皇子府邸范围,所以绕道要耗费不少时间。

    卫慈远远便看到二皇子宅邸的角门打开,一桶桶泔水被运到泔水车上。

    好半响之后,泔水桶才搬完,朱红角门也悄悄关上。

    隔着大老远,卫慈听到运泔水的仆人低声交流。

    “唉,这哪里是泔水啊,分明都是一桶桶银子……俺看那些菜,整整齐齐的,有些只动了两筷子,有些连动都没有动过,就这么倒进泔水桶,当成垃圾倒了……外头啊,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活生生饿死……哪怕将这些吃不完的,丢给那些人吃,也能救活不少人……”

    另一名伙夫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在这瞎说什么?要是被贵人听到了,差事丢了小事,怕就怕连小命都丢了。贵人吃过的东西,外头那些贱民有什么资格吃……要不怎么说,人家含着金汤匙,生来高贵,咱们就是田里泥腿子,生来被人作践呢……”

    “你还有脸说俺,你不也是嘴上没把门……”

    两个伙夫斗了会儿嘴,纷纷叹了一声,悄悄地驾车离开府邸后门。

    卫慈听了,整个人宛若置于冰窖,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大脑。

    眼前好似闪过一双嘲讽的眸子,令他心脏一紧。

    “陛下……您是对的……”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眼前一热,险些落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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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佘和姜芃姬“父子”在风府叨扰许久,然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眼瞧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家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兰亭,你以后在琅琊书院,可要小心一些,凡事三思后行,切莫激进。”

    风瑾想到姜芃姬的性别,不止一次想要叹息,眼前这位好友若是男子,何等大事不成。

    只可惜,她是女子,天生就要受到性别的约束,这令风瑾十分可惜。

    “知道啦,你看我像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么?”姜芃姬万分无辜地道。

    风瑾沉默了一会儿,不客气地道,“像!”

    一旁的徐轲险些笑出声,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位风郎君了,心直口快,实诚不撒谎。

    姜芃姬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徐轲。

    “胳膊肘往外拐。”

    慧珺交给柳佘处理,由他派人教授慧珺琴棋书画各项技能,熟悉规矩礼仪,而柳佘本人已经收到去崇州赴任的任书,不日也要启程,姜芃姬当然不能跟着过去。

    因此,启程之前,柳佘特地带了一份厚礼去找渊镜先生,正式拜托对方照顾姜芃姬。

    她是去求学又不是享受生活,所以跟着姜芃姬一道去琅琊的就只有两人。

    一个踏雪,一个徐轲。

    至于照顾她生活的丫鬟婆子,完全可以等到了琅琊再找人牙子置办。

    “为父对你一向很放心,在琅琊求学,不用太过逼迫自己。”柳佘瞧着模样渐渐长开的闺女,心中感慨万千,“渊镜先生有大才,你要跟着他好好学习,若有不懂便询问,不要觉得麻烦或者不好意思……生活上若有什么不便,直接差人送信给为父,一定不要委屈自己……”

    柳佘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但看着这个闺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放心。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阿敏在世上的血脉,也仅有这么一个了。

    不管柳佘如何絮叨,姜芃姬都听话地应下。

    第二日,辞别风仁夫妇和风瑾,姜芃姬坐上马车,车夫轻轻挥了挥鞭子,车轱辘转动。

    柳佘也上了马车,阵仗比姜芃姬这里大多了,左右护卫就有百来人。

    如今的崇州并不安稳,路上也不知道会碰见什么危险,多带些人能增加安全系数。

    至于姜芃姬?

    她一个人就能打一群,根本不需要谁的保护,所以拂拒了柳佘给她分配护卫的提议。

    姜芃姬压下多余的情绪,瞧了一眼借住多时的风府,放下车帘,表情变回一贯的冷漠。

    靠着凭几看了一会儿书,无聊了便抬头看一眼直播弹幕,打发时间。

    大概是前段时间雪灾的影响,直播间的观众也受到了影响,情绪并不是很高,弹幕数量大多都是打招呼问候,很少有耍宝卖乖的内容,姜芃姬翻着一页有一页的评论,唇角噙着冷笑。

    她心情不好了,系统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系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不觉得直播间游戏奇怪么?”

    上京富人区的路面很平整,加上柳府给力的减震系统,她坐在马车上,几乎感觉不到震动。

    系统自从上次跟姜芃姬不欢而散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吱声了。

    这会儿姜芃姬主动开口跟它说话,它心中有些惴惴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缺了什么?”系统问她。

    姜芃姬看似不在意地翻着弹幕记录,一天又一条,从今天开始往前翻。

    因为她的记忆力超强,读取速度又快得变、态,看记录比翻书还要迅速。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全称是【位面宫斗直播系统】。别说是直播间那头的近古代,哪怕是在我那个星际时代,位面理论一直是科学家追求的科研目标之一。”

    姜芃姬冷淡地说着,系统心中却咯噔一下,不敢大气出声,恨不得将自己存在感抹去。

    “如果我所在的位面,突然有个直播平台冒出一个跨位面的直播间,并且被证实真实存在……”姜芃姬偏头,唇角的冷笑令系统不寒而栗,“你说,正常的政府机器或者有一定话语权的大势力,会真的无动于衷么?可是我翻看了那么久的弹幕记录,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姜芃姬说得轻巧,落入系统耳中却无异于惊雷。

    她将系统恐吓一下之后,叹息地道,“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何么?”

    她一直对系统报以高度怀疑和戒心,为何?

    因为这个系统根本不值得她信任。

    对方背地里的猫腻太多太多了,她信了才是傻子。

    若非她几经试探,确定直播间的观众都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连通另一个位面,她都要怀疑这些“观众”是不是假的,所谓位面直播系统只是系统自己自编自导自演弄出来的假象。

    位面是真的,但却少了一部分很重要的弹幕内容,姜芃姬不得不怀疑,系统暗箱操作。

    任何涉及那个位面官方势力的弹幕,全都被系统暗中清理了,或者说,那些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直播间,更加发不了弹幕内容,系统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过了良久,姜芃姬都以为系统要装聋作哑了,对方给了解释。

    “主播直播等级太低,并没有这方面的权限。另外,直播间的主题便是宫斗,您的任务也只是直播如何宫斗,从士族贵女变成凤临天下的皇后。所以,您需要的是对此感兴趣的观众,而不是一群别有用心的投机分子。作为系统,必须严格把关,保证直播的观看性。”

    系统冰冷冷地回答。

    又补充道,“作为系统,我的职责便是引导主播走上正途,任何与主线无关的内容,影响直播间观众观看性的元素,必须要清除,所以那个位面的官方势力人员无法进入直播间,更加无法发出对主播有诱导性的内容。关于这点,您可以仔细看一开始签署的直播协议。”

    系统是公事公办,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她不能说它什么。

    姜芃姬暗暗啧了一声。

    反正就这么一个系统,是黑是白,怎么说不都任由它自己诌?

    甭管对方怎么说,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姜芃姬嗤了一声,道,“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和陌生势力打交道。”

    她的人生,她自己全权决定,谁都没办法插手。

    听她这么说,系统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好久,外头传来马夫吁的一声,马车在渊镜先生下榻的馆舍门前停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