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
姜芃姬问跪在下方的护卫,眼神带着些淡漠。
护卫道,“已经执行完毕。”
“嗯,下去吧。”姜芃姬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也许该增强一下女兵的思想教育,本来是想潜移默化影响的,如今一瞧不行,还是要暴力的办法才行,“让政务厅女部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写出来,张贴在城墙上,尽量选用公正的角度描述,不要掺杂个人的情绪和意见。”
既然是要杀鸡儆猴,那她就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还需要扩大消息范围,让所有有这些阴毒心思的人趁早打消了这些主意,她可不想明天后天又收到类似的消息,简直糟心。
军者,国之利器,一旦进了军营就该以大局为重,以军法为行事准则。
奈何如今的社会现状是宗族血缘为重,国家都能靠一边,直播间观众觉得百姓将女儿拉回去结婚,这事太搞笑,事实上很正常,他们将儿女看成了私人所有物,如何处置是父母权利。
君不见,卖儿鬻女是常态?
别说她那个社会,哪怕是直播间观众那个社会,哪个父母买卖孩子不算犯法?
可在这个社会,父母对儿女所有行为都是允许的、合法的,根本不能算犯罪,甚至不算错。
“怀瑜,帮我写一封告示……”姜芃姬道。
风瑾问,“关于女兵户籍的事?”
“嗯,的确就是这事儿。之前也是我昏了头,没有顾虑全面。我给出的承诺和女兵家人相比,她们自然愿意相信家人,不然的话,刚才那个女兵也不会被轻易说动。婚嫁还早,但是户籍独立可以提上日程。至少让她们看到我的决心吧,免得又生出忧虑,胡思乱想。”
她不用查都知道,如今的女营内部肯定出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声音,动摇军心的稳定。
那户人家来闹,其实也算是好事。
这可是现成的素材,杀鸡儆猴。
姜芃姬能借着这个借口好好敲打那些有异心的人,顺便安抚女营内部的人心。
军心若是涣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风瑾怔了一下,旋即点头应下,“瑾这便去做。”
姜芃姬道,“多谢。”
风瑾以前的态度,显然是不支持女营以及女子当政的,不然的话,他们初期也不会保持单纯的友人关系,若非东庆地震一事,风瑾未必肯真心实意帮助她,谁让她是女子?
风瑾倏地笑了笑,“主公严重了。”
女兵姐妹的事情很快就传扬出去,许多没来得及撒泼的人家纷纷寒蝉若惊。
要是他们动作快一步,想要将女营中的女儿拉去卖个价钱,到时候被打的就是他们了。
整整一百板子啊,人家家里人多,分摊下去打不死人,但那些人少的,还不出人命?
有人庆幸,有人嘲讽,有人幸灾乐祸。
女兵姐姐的事情给女营众人敲响了警钟,也给他们的家人敲响了警钟。
进了这个军营,不到二十四岁不能婚嫁妊娠,违反者需要承受一百板的惩罚以及数量不等的罚款,当姜芃姬明确挑明这一条例,自然无人敢闹。
她深知打一棒给一颗甜枣的道理,为了安抚女营人心,她又宣布着手处理女营户籍独立的事情。如今这个时代,军籍比平民还低一等,好人家女儿是不愿意嫁给那些当兵的。
不过姜芃姬设立的军籍又有不同,针对战后遗孤和家人的抚恤以及各项安排十分完善,级别不同的兵卒可以领到不同的饷银,甚至在购买田地和房屋方面还有一定的优惠。
若将士不幸战死,家属遗孤能得到妥善安排,若是因战残疾,官府会给安排谋生的岗位,若伤残过重无法体力劳动,官府还会调拨一定的低保,保证生活,对这样的家庭,家属能得到额外的照顾,例如孩子上学有一定的优惠或者田地税收降低几成……
姜芃姬将自己能想到的内容全都罗列出来,然后让政务厅众人针对这些条例更改修缮。
风瑾看着这些,愣怔良久。
等他回了家,魏静娴抱着长生喂饭,见丈夫一脸惭愧之色,不由得关切两句。
风瑾道,“为夫只是惭愧,兰亭的魄力和雄心,的确令人羞惭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战后抚恤,纵观上下历史,极少有人提及。
当兵打仗没有依靠,不然的话,为何百姓提及征兵就人心惶惶,视若豺狼虎豹?
建功立业毕竟只是少数人,多数人还是默默无闻地战死或者留下终身残疾,无人照料。
稍微有些良心的,给些抚恤银子,但总会被层层剥削,最后拿到手才寥寥几个铜板。
若是没有良心的,什么都不给,人家辛苦养了十来年的孩子就这么白白死了。
这才有好男不当兵,好女不嫁丁的俚语。
魏静娴听着风瑾讲述,半响才呐呐道,“这可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兰亭撑得过来么?”
风瑾摇摇头,“她说,节衣缩食也得撑着。将士战场流血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他们战后再流泪吧?兰亭这话,话糙理不糙。若能真正推行,她便能彻底拥有军心,组建出天下无人能敌的精锐之军。道理谁都懂,但真正有魄力去做的,仅她一个。”
如今姜芃姬的地盘不大,她私库又有钱,这些福利都不算什么,但等她日后开始征战天下,地盘人手一日比一日多,负担可就重了。战后抚恤,这不是一次性就能解决的。
一日两日算不上什么,但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那是多大的负担?
她有这个胆量提出来,看里面详细的条例,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应该是思虑良久的结果。
魏静娴叹了一声,倏地低头逗了逗眼巴巴瞧着他们的长生。
她逗趣道,“兰亭啊兰亭……哪怕知道她是女子,妾身依旧有些心动了……”
风瑾脸色一黑,心中咕咚咕咚冒着醋意,“夫人!”
魏静娴扑哧一声,长生也跟着咯咯笑,母女两人俱是笑靥如花,闹得风瑾哭笑不得。
“阿姐,以后就麻烦你在家里照顾娘了……”女兵百夫长帮着姐姐收拾行李,驱逐兵籍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她的姐姐自然要收拾东西从女营离开,“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要怕花钱。俺的饷银以后寄给家里,你来管着。若是让娘拿着,准保又被那些黑心的哄骗走了……”
“嗯,俺知道了。”
女兵姐姐时不时抬头看了一眼妹子,眼中带着懊悔之色。
她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怎么了,父亲亲戚轮番轰炸,在她耳边说嫁人比当兵靠谱,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当正头娘子,要是能一举得男,说不定以后能袭承家业,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举了种种例子,告诉她主公的承诺肯定是唬人的……
这么稀里糊涂的,她心中天平倾向了家人。
现在可好,她被革除了兵籍,回到家,还不被家人磋磨?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了自个儿的妹子,听话又懂事,比她这个姐姐靠谱多了。
十五岁的妹妹搁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进女营,估计现在已经可以生娃当娘了。
“俺是看穿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娘也是拎不清楚的。以前大半年的饷银给了她,本来是指望她能靠着这些钱在家里硬气一些,别整天被奶奶拿捏,被婶婶她们欺负,被阿爹打……”
越说越气,女兵妹妹不由得咬牙切齿。
军营一日三餐管饭,伙食很不错,每月分下来的米粮和银钱都没地方用,她们姐妹一合计便偷偷捎给了她们的娘。只是没想到这个娘会这么坑她们,招来了一群吸血的水蛭。
那些黑心的亲戚一闹,姐姐没了兵籍,相当于没了一层庇护,以后可怎么办?
婚事告吹了,夫家逃得比兔子还快,家人又因为这件事情被打,肯定会将账记在姐姐头上。
想到这个现状,女兵妹子的脑子都大了。
妹妹又说,“阿姐这次可别糊涂,要是他们对你撒泼,尽管打回去。俺大小还是个百夫长呢,谁敢打俺阿姐?阿娘那边也是,你得硬气些,这样才能护着自己和阿娘不被欺负……”
相较于性格柔弱的姐姐,妹妹的性格就刚硬坚强很多。
妹妹絮絮叨叨地叮嘱,女营每月的休沐才一天,她一月顶天只能回家一趟。
女兵姐姐还是一语不发,沉默地接过妹子递来的行礼。
除了几身换洗的衣裳和两床被褥,基本没有其他东西。
出了营帐,外头围着十来个平日里比较交好的战友,大家伙都有些沉默。
女兵姐姐唇瓣翕动,“俺走了……”
很多战友是过来送行的,但也有不怎么熟悉的女兵是过来看热闹的。
毕竟,她可是女兵营成立以来第一个被革除兵籍,驱逐出女营的。
女兵姐姐几乎狼狈而逃,哪怕旁人什么话都没说,但她就是感觉浑身不自在,好似有无数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瞧着她,嘲笑她懦弱没用,嘲笑她好好前途不要,自甘下贱被亲人磋磨。
女兵妹妹看到那些看戏的目光,不由得心头冒出怒火。
她泼辣地道,“瞧什么瞧,要是没有俺阿姐,你们户籍能那么早迁出去?”
有女兵嬉笑着道,“哪怕没有你阿姐,兴许有别人的阿姐啊。最近女营发生了什么破事儿,大家伙都知道。偏偏你家的父母按捺不住,你阿姐也是脑子空了。要俺说,你阿姐早早离开女营也好,她不稀罕,有的是人想要削尖脑袋钻进来。要不是她怀疑主公,至于有这事儿?”
占着茅坑不拉屎,她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这件事要是仔细追究,分明是女兵阿姐对主公不忠诚、不信任,这样的人搁在女营做啥?
女兵阿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得了吧,以前姜校尉不也常说,想要自救的人还有救,逆来顺受的肯定无药可救。你阿姐身手在女兵里头也算数一数二,要是你家人打她,你猜猜她会不会还手?你啊,你也多长点心,有空在这拌嘴,还不如多去敲打你家爹娘。免得你下次休沐回去,你阿姐尸体都凉了。”
身手再好,不反抗一样会被打死。
这话有些毒辣,但也不是没道理,女兵妹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件事情只是热闹了两天,女兵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大事吸引了注意力。
之前几场战役中立功的女兵,她们第一批拿到了自己的独立户籍,户主写得是她们!
虽然所有女兵都能拿到独立的户籍,但时间有早有晚,第一批的女兵都是立过功的。
无形之中,这增添了女兵渴望建功的念头。
这一政策也让不少女兵家属不满,惹来他们的反对。
户主便是当家作主的人,要是这些赔钱货一个一个跑走,他们以后还怎么拿捏人?
只是在姜芃姬强势镇压下,反抗声音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奉邑郡可是少有的避难之地,要是惹了县丞厌恶,被人赶了出去,那一家子还有活路?
纵然不愿意,但这一项政策还是顺利执行,只是可怜了管理户籍的部门。
女兵人数不算多,但也不少,几千人从原户籍中独立出来,可不仅仅是迁个户口那么简单,其中还有涉及到财产和继承问题,诸人忙得昏天暗地,这还是大夏天呢,直接去了半条命。
姜芃姬照顾女营的同时也没有忘了男营,一项项福利政策颁布下去,大大减少他们打仗时的后顾之忧,如此一来,这些男兵也顾不上眼馋女营,一个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哪怕顶着盛夏烈日训练,他们也是中气十足,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军营之中咆哮的口号。
女营事件之后,姜芃姬意识到大部分兵卒的思想已经固定,潜移默化的效率太慢,短时间内很难奏效,既然这样,还不如选择简单暴力的洗脑手段,不管是晨练还是晚训,人人都要大喊军营条例,将它们当做训练时候的口号,男营女营皆是如此。
一日两日不算什么,她就不信日复一日下来,这些人还能不受影响。
【今天卡文】:主播主播,你这是向我党靠拢啊,有前途,本宝宝看好你。
【好痛苦啊】:主播,你要不要考虑在军营设立一个政委职务?鉴于古代和现代军队制度不一样,你设立的政委也不用管太多,平日里给兵卒讲讲简单的打仗故事,灌输你觉得有用的思想,偶尔管一管内政,类似管家婆的贤内助,教一教文盲兵卒学字啊,扫扫盲……
【不知几更】:哈哈哈——楼上,你这么黑我党,小心门外有东风快递!
用直播间观众自己的话来自嘲,他们只是一群主职喊666的咸鱼,副职才是吃瓜看热闹,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咸鱼也是有脑子的,他们的建议也会激发姜芃姬的灵感。
例如这次的政委,她也仔细考虑过,心中颇为意动,然而结合现实她就萎了,执行不起来。
【上好佳田园薯片】:为嘛,这个建议不是挺好的么?本宝宝觉得可行性很高啊。
【萨拉米鸡腿】:你们别急么,主播只是说现在不可行,又没有说以后都不可行,应该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吧。你们以为是个管家婆都能当政委么,最基础的一项——政委不是文盲!
这条弹幕发出来,不少急得跳脚的咸鱼党安安分分了。
是哦,他们忘了主播那个世界一百个人里面有九十九个文盲。
政委这一职位,不说博学多识,但一定不能是文盲,不然怎么给人洗脑,怎么给人扫盲?
说白了,姜芃姬现在还是缺人啊!
如何才能不缺人?
一,招揽人才,用各项福利去吸引流民过来定居,招兵买马壮大实力。这一条,姜芃姬已经在努力了,卫慈还发了十几封书信给交情比较好的同学,目前还不没有得到回复。
二,自己培育人才,说起培育人才就不得不提学院,学院才是人才诞生的摇篮。
姜芃姬之前忽悠上官婉给她当教书先生,她令人在兵力最强的象阳县建了一座规模不大的书院,打算招百来个机灵的学生,目前学院的建设已经进入尾声,招生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
只要培养个一两年,她就能收获一批速成的底层人才。
不说别的,至少能当个政委给兵卒照本宣科讲故事洗脑……
三,生!生!生!鼓励适龄妇女生儿育女,毕竟新生命才是未来,打仗死人太多了,这会造成人口锐减,若是没有适当数量的新生儿,人口便会呈现负增长,对长久发展很不利。
说起第三条,姜芃姬忍不住一个人挠墙,为什么这里的生育条件如此落后!
“我真不想颁布这条律令,感觉和本人的原则相违背了,但又不得不这么做……唉!”
姜芃姬挠完了墙,一脸严肃地跟观众吐槽。
直播间观众跟她相处了几年,通过她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他们也知道姜芃姬为何这么说。
在主播的世界,孕育新生命全靠辛劳的科学家,男女捐了精和卵,回家等着抱小孩儿。
哪怕是这样,男人和女人还嫌生小孩儿麻烦,人口一度负增长。
全靠机智的政府启动了人口繁育计划,这才堪堪稳住了一度下滑的人类总人口。
你说子宫孕育、自然繁衍新生命?
亲,监狱几年游等着你哦。
十年起步,最高终身!
现在,让一个联邦大佬颁布律令,鼓励适龄妇女生小孩儿,在她看来这个罪名足够被枪毙!
吐槽归吐槽,这事情还是要做的。
今年北方大旱,田地庄稼几乎枯死,打成斗鸡眼的青衣军和红莲教也有些抗不下去了。
他们抗不下去了,北方的局势就稍稍安定了。
至少在明年春耕之前,北方不会爆发大规模的冲突,这是个修生养息的好机会。
姜芃姬打算把握这个机会,令治地上的百姓修生养息,例如生个宝宝什么的。
不过,纵然是鼓励人口的政策,姜芃姬也添加了一些私货。
女性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身体基本发育成熟,骨骼钙化完全,盆骨进一步宽大,这是最适合生育的状态。这也是姜芃姬把女兵退役年龄定在二十四岁的原因之一。
若是鼓励人口生育,她决定对这个年龄段的孕妇给予适当的鼓励和福利。
当然,鉴于这个时代遗弃女婴的几率太高,若是鼓励生育,不知道有多少女婴刚出生就会被丢弃或者谋害,为此她还增添了另外的规定,若是各家各户不想要养育出生的女婴,可以将女婴送到育婴堂,不得遗弃或者故意谋害,愿意养育女婴的人家则适当给予些许便利。
只是,她想得很好,但很多人,包括她手底下的谋士却有些不解。
百姓成婚年纪大多在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再晚一些就成老大难了。
所以,他们生育也集中在这个年龄段,为何主公偏偏给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孕妇奖励?
依照如今的风气,三十岁的孕妇基本能和儿媳一块儿生小孩了。
面对这个质疑,姜芃姬眨了眨眼,道,“没文化,多读书。”
被斥责为没文化的风瑾从善如流地反问,“读哪本?”
“当然是读医书喽。”姜芃姬笑着道,“我读书比较杂,各种医书也读了一些。医书也有讲,女子生育年纪太小,对身体不好。你就没发现那些年纪小的夫妇,生了七八个孩子,基本只有后头生下的孩子能站住,前头的孩子不是体弱多病便是因为其他原因早夭?”
风瑾略微诧然,真有这事儿?
当然有的,很多郎中也是心知肚明,但又不能说,谁说谁被骂。
哪家娶了媳妇,不指望着媳妇快点为家里开枝散叶?
风氏家教严格,不管是男儿娶妻还是女子嫁人,年纪都在十七八岁,有的还要晚两年,比那些十三四岁就结婚生小孩儿的,情况好太多,故而,风瑾对这个还真没多少感触。
不过,要是他细心去了解底层百姓,他就会知道姜芃姬这话的真实性了。
姜芃姬又道,“我并不是说十来岁的不允许生小孩儿,只是比较鼓励年纪稍长的多生。”
与其十三四岁生小孩儿,生到二十来岁,怀了七八胎,最后只活下来两三个娃,还不如稍微晚一些,等身体稍稍发育好了,孩子存活率也高一些。
这个时代医疗技术很落后,女人生孩子的风险很大,在不适龄的年纪生育,风险更大。
姜芃姬现在的实力还太弱,她不会跟整个社会潮流对着干,但她可以随机应变啊。既可以达到她的目的,又能符合当下的风气,她努力在两者之间寻找平衡点,慢慢改变这个世界。
风瑾脑子有些乱糟糟的,过了一会儿才无奈地道,“既然如此,主公最好先于几位坐堂郎中串通口风,讲一讲其中缘由。不然的话,您这条律令下去,不知道多少百姓会骂您呢。”
为何要暗中骂姜芃姬?
她带头鼓励能当“奶奶”的女人生小孩儿,这不是找骂?
“大夫啊,俺儿媳这一胎没事儿吧……”
自从姜芃姬颁布了新的律令,百姓一面心里纳闷儿,一面喜不自禁。
说纳闷儿,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主公要让二十五到三十岁的老女人生孩子,孩子生下来跟孙子孙女一样大,不觉得脸上臊得慌?
可坐堂郎中说了,主公这话没说错。
百姓都是盲从的,更加容易被舆论声音带动。
在生育治病这方面,还有谁能比郎中更加有话语权?
郎中都说年纪太小的孕妇生了孩子,孩子身体孱弱,孕妇身体也不好,百姓开始回忆。
他们都是很早就结婚生娃的,哪家哪户的媳妇儿不是怀了好几胎,生了七八个孩子?
结果呢?
养大的孩子有几个?
抛开人为因素、饥饿因素,单单说体弱自然夭折的,仔细一想,细思恐极!
这年代可没有有效的避孕措施,怀了孩子就得生,管你两胎之间隔了多久。
按这方向一想,百姓们不寒而栗,哪家哪户的媳妇儿不是从十几岁开始生,要是没有难产死掉,孩子那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生了七八个,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三个。
要是碰见其他灾难,估计只剩下一棵独苗苗,有的连个孩子都留不下来。
他们发现,的确是越靠后生下的孩子,身子骨越健壮,那时候还以为是生活好了才这样。
家里媳妇怀了孕的人家坐不住了,医馆门前排满了孕妇。
像眼前这样担心没出生孙子的婆婆,郎中一天能碰见上百个。
内心暗暗叹一声,坐堂大夫感觉今天运气差,为何偏偏轮到自己坐堂值班?
“令媳身子骨健壮,若是好生安胎,放开心思,定然能生下健康麟儿。”
妇人道,“可是,俺家儿媳今年才十六岁啊。”
坐堂大夫内心撇了撇嘴,别说十六岁,哪怕只有十三岁,怀了孩子还能打掉不成?
哪个学医的不知道过早生育,孩子容易先天不足?
不过,这话说不出来啊,娶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这些眼睛里只有孙子的婆婆哪里会顾虑这个?反正是别人家的女儿,生不出儿子是错,生了儿子养不活也是错。
谁都有错,反正唯独当婆婆的没错。
坐堂大夫内心烦躁,面上却温和地回应,“生儿育女,这也分先天和后天。哪怕先天略有不足,但后天好好照养,这也是能补回来的,不过更加耗费心思。观令媳面色,颇有难色,再看脉搏,晦涩沉闷,这是郁结于心。老夫人莫要太担忧,不要给她太大的压力。孕妇身心舒畅,身体健康,心情良好,这样才能生出更好的的孩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坐堂大夫得了指令,他们必须要坚持早生孩子容易夭折,但也不能将话说死,早生孩子虽然先天不足,但后天仔细照料也能健康活泼,只是需要大人精心照看,不能马虎。
姜芃姬开设的医馆是个很吸粉的机构。
里面的药材以及坐堂大夫的薪水,政务厅都有专门的补贴,这样一来百姓看病的消耗也就更少了,坐堂大夫能更加专心的对待病患,不需要考虑其他杂事。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能过来看病,耗费也不多,抓药也不贵,为了照顾女病患,医馆之中还有轮休过来学医的女性医疗兵,将近一年,象阳县医馆将百姓的好感度几乎刷爆。
坐堂大夫都这么说,百姓茫然地想了一会,对姜芃姬颁布的律令也能接受了。
二十几岁的孕妇,年纪大是大了些,但生孩子容易,生下的孩子还健康,这是优势!
奉邑郡迎来了一波生育小高峰,多少冲淡了沉闷的气氛,带来了些许喜色。
今年北方大旱,田地颗粒无收不说,烈阳高挂天空,处处干旱少水。
没有食物,顶多饿个肚子,饿极了,泥巴树皮树根草根都能吃,可是没有水,三四天就抗不下去。青衣军最先溃败,因为他们只会破坏不会生产和治理,为了活命,逃兵越来越多。
逃兵越来越多,意味着暴民流民也越来越多。
相较之下,红莲教的情况还算好,人家靠着信仰打仗,靠着信仰治理百姓,北方全境大旱,他们更是领着百姓向神灵祈祷,虽说没有什么卵用,但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百姓的恐慌情绪。
这种情形下,奉邑郡的建设已经进入正轨,原本残破的茂林县、成安县和角平县,纷纷展露勃勃生机,一些逃回来的难民都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这还是以前的老家?
每日都有逃窜的流民涌入奉邑郡,城外遍地可见等待检查安置的百姓。
虽然还很穷,但只要有了足够多的人,还怕发展不起来?
“如今天气正热,水井的水位一直在下降,山涧也有干涸的痕迹……”杨思可以比肩满月的脸已经瘦得冒出了尖下巴,黑黝黝的胡须茬没来得及修剪,瞧着十分狼狈,“水渠有青砖遮盖,但水一直在减少,想来其他三县也是一样的情况……这该如何是好?”
书童已经不跟着庖子学厨艺,被他家先生拉过来整理文书,当半个劳动力使唤。
他道,“要不,限制百姓的日常用水?”
卫慈摇头,“不可!若这么做,容易引起百姓恐慌,家家户户抢着蓄水,这才要糟。”
每日都有新的流民聚集过来,若是此时传出城内缺水,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书童苦着脸,“那该怎么办呀?”
卫慈想了想,“倒不如换一种方式。”
同样都是节制用水,宣传方式不同,引起的效果也是天壤之别。
杨思诧然道,“换一种方式?”
卫慈道,“如今城外流民这么多,北方大片干旱,多少百姓用不上水,严重一些还会活生生渴死。既然如此,我们便告知城内城外百姓,讲明北方的严峻情势,告诉他们,县城内虽然不缺水,但各家各户应该珍惜如今的现状,节约用水,减少不必要的水源浪费……”
想想其他百姓用不上水,各家各户的百姓若是浪费,良心不会痛么?
书童和卫慈的目的是一样的,显而易见,前者会引发恐慌,造成民乱,后者却能让百姓心生愧疚,自发节约用水,甚至还能增加百姓对姜芃姬的感激。
要是没有她,会有如今的一切?
杨思想了想,笑骂道,“你这狐狸!”
事实证明,卫慈这个办法的确很管用,不但没有引起百姓恐慌,甚至让他们更加团结。
不过,这办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老天爷一日不给脸面下雨,旱情就会更加严重。
只是相较于外头旱田千里的景象,奉邑郡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
姜芃姬的脑域精神已经回到了巅峰状态,探查地下水流不在话下,哪怕没有这个,依照她以前的经验,她也能轻松找出可以开凿水井的地方,有这么粗壮的金大腿,缺水并不严重。
姜芃姬嘴里叼着一根蜂蜜冰棍,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真热——”
烧好的白开水掺杂浓浓的蜂蜜,搅拌之后放进特制的凹槽模子,最后再放进“冰箱”,制成了现在可食用的冰棍,纯天然的蜂蜜尝着挺甜,吃起来通体舒畅,驱散了体内热气。
至于“冰箱”?
这当然不是直播间观众熟知的冰箱,更加不是姜芃姬从商城买的……那个破烂又辣鸡的商城,连个浴缸都不卖,更别说冰箱这样比较高端的家具,哪怕有,发电机上哪找?
姜芃姬口中的“冰箱”,实际上是她和张平折腾出来的制冰箱子,简称“冰箱”。
远古时代的冰,大多是将冬天的冰雪制成冰砖,然后储藏在冰窖,来年夏天拿出来享用。
姜芃姬知道怎么制作冰,但它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制冰材料叫什么,跟着张平两人琢磨了大半天,她才试出可以做冰的材料,直播间观众说那玩意儿叫硝石,古代制冰的好东西。
秉持好东西要给下属享用的原则,姜芃姬吃够了蜂蜜冰棍,让人将制造出来的“冰箱”送到了其他三县,犒劳一下劳苦功高的下属,大夏天加班加不停,吃点儿冰棍消消火气。
“主公,昨儿有三口井眼出水了……只要熬过了这个月,天气应该会慢慢转凉吧。”
张平就是个技术宅,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自家主公,她寻找井眼的本事比任何经验老道的农人都厉害,说哪里打井能出水,哪里就一定能出水,若非如此,百姓哪里能过得这么惬意?
“差不多,希望老天爷给点面子,秋收之前多下下雨,这样的话,今年也不能算颗粒无收。”
象阳县去年开垦了很多荒田,荒田都租借给县城的百姓耕作,哪怕这个夏天如此缺水,百姓都将水省下来照顾农田,几月下来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战战兢兢伺候着田里的农作物。
要是期间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一年心血付诸东流,还不知道农人会哭成什么样子。
两人坐在廊下悠闲地啃着冰棍,身旁还放着两半西瓜,啃完了冰棍再用勺子挖着吃西瓜。
等风瑾一身汗水地赶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自家主公一身灰色裋褐,双腿不雅地盘起,裤腿卷到大腿,袖子卷在肩膀,一头鸦青长发高高梳成大马尾,两缕刘海垂在脸颊两侧,怀里抱着半个大西瓜,右手抓着勺子胡吃海喝,张平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风瑾的脸色瞬间就黑沉下来,直播间见他表情这般,主动给配了心理话。
日!
这俩畜生!
姜芃姬好笑,风瑾出身世家,家教好得很,才不会动不动就骂娘嘞。
风瑾上前,小心避开丢了一地的西瓜皮,“主公——”
“有事么,怀瑜?”姜芃姬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片西瓜子,模样很无辜,张平倒是知道形象,借着大袖子遮掩,悄悄擦了嘴,端正坐姿,只是肚子吃得有些饱,挺起来有些撑得慌。
风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要忍耐,不要和这样不靠谱的主公发火。
他道,“方才收到消息,南边儿出了一件大事,二皇子妃安伊娜暴毙,死因不明。”
姜芃姬脑子动了一下,想起安伊娜是谁。
浑身一个激灵,神色严肃地问道,“安伊娜死了?”
安伊娜是谁?
一些断断续续追更的观众不清楚,但那些危机意识比较强烈的老观众却想起来了。
【外头雷阵雨】:安伊娜?那不是北疆皇庭的公主,后来嫁给东庆二皇子了?
【房顶在漏雨】:她死了,风瑾少年那么紧张干嘛,死了就死了呗。
【燊枷】:拜托,有点儿政治意识好么?安伊娜虽然只是北疆公主,但她也是联系北疆和东庆之间的纽带,北疆早有野心,安伊娜就是北疆派过来的奸细,专门搞事儿的。她现在一死,北疆三族就有足够的理由发兵东庆,你们瞧瞧东庆现在的状态,挡得住北疆的铁骑?
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识过北疆铁骑的厉害,但古代战场之中,骑兵的的冲撞能力和杀伤力,一向是十分强势的,骑兵要是没有碰见完全克制他们的兵种,战场之上堪称无敌。
骑兵机动性强,人家过来打你一波就走,两条腿的普通步兵能赶上?
不仅如此,古代战场作战很依赖军阵配合,骑兵冲锋可以冲撞阵型,将敌军阵型切割,分成几块几块,让军队收尾无法兼顾,令敌方战斗力得不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只能被切割蚕食。
按照他们的了解,东庆的地形大多比较平缓,十分适合骑兵作战。
一旦北疆发兵,冲破了边境防线,东庆腹地任由他们横冲直撞好么!
更加要命的是,东庆北方一团乱,旱灾兵灾不停歇,南方又打得热火朝天,这种时候北疆要是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帜偷袭,东庆方面真是有口难言,只能将这股憋气咽回肚子。
直播间大佬给萌新科普。
安伊娜死不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死了,北疆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发兵。
姜芃姬神色凝重,若是北疆发兵,她的奉邑郡无法置身事外。
风瑾问道,“主公,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内忧外患,简直是令人头大。
姜芃姬道,“原本我是想放慢脚步,一边蚕食一边建设,给百姓修生养息的时间,如今看来时不待我,若是我们不加快脚步,等北疆铁骑过来,怕是难以抵挡——”
她想要等奉邑郡缓过气来再动兵,争取明年春耕之后收复整个丸州,现在看来不行了。
他们要做好北疆明年发兵东庆的最坏准备!
百姓不知道安伊娜皇子妃的死讯,哪怕知道了,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死了一个皇室成员而已。
不过,这个消息落到敏感之人的耳朵里,足以搅动整个北方的局势。
姜芃姬沉着脸色,询问了招募兵卒的情况以及新兵的训练情况。
因为北方旱灾,很多青衣军或者红莲教底层人员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纷纷脱离组织,变成了流民,奉邑郡对于这些流民来讲便是沙漠之中的绿洲,削减了脑袋想要靠拢过来。
姜芃姬令人对他们仔细筛查,挑选素质比较高的进入新兵营。
感谢女营的户籍政策,招募工作相当顺利,很多被生活逼迫的女性也想进来,不过姜芃姬提高了女营的门槛,只挑选身体比较强壮、敏捷、意志坚定的女子,保证女营的战力。
如今这个时代,人口繁衍只能靠女子生育,可女营规定二十四岁退役之后才能婚嫁生育,若是有太多女子进了女营,她治下领地的人口难免会受到影响,这是姜芃姬不愿意看到的。
除此之外,打仗也不是看谁人多谁就能赢,整体素质也很重要。
她宁愿女营人数比男营少一半,但战斗水准一定不能下滑。
兵贵精不贵多!
姜芃姬脸色凝重地问,“铁矿挖的怎么样?”
风瑾道,“之前俘虏过来的青衣军已经打发过去挖矿,铁矿矿脉还算丰富,只是冶炼方面……力有未逮,怕是要仔细物色手艺好的匠人。这都不算难事,瑾能想办法解决。”
领地有铁矿,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高价去外头购买,能省不少钱财呢。
去年买了几千套简单的步兵装备,可把姜芃姬心疼坏了,花钱如流水啊。
哪怕那些钱都是北疆的败家娘们儿贡献的,但进了她的库房就是她的钱!
风瑾又道,“只是……仅仅这样,怕是很难对付北疆的骑兵……”
对付北疆,他们必然要面对他们的骑兵。
根据以往的了解,北疆三族的军队一般都由步兵和骑兵组成,二者的比例大概是1:2。
十几年前,北疆三族发兵偷袭崇州上虞郡,动用了十万兵力,其中骑兵就有六七万!
一战下来,人家势如破竹,连下六城。
要不是镇北侯府反应迅速,再迟十几天,恐怕整个崇州都要被他们打下来。
北疆三族乃是游牧民族,常年跟马儿打交道,说句难听的话,人家七八岁小孩儿都能骑着马飞奔在北疆平地上,东庆的贵族要是没有马镫的帮助,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这个时代刚出现马镫,不过并不普及,只有少数贵族才会给自己的马配上简易的马镫,这年头骑马不容易,不过很多骑术高强的人并不喜欢使用马镫,像是李赟那货,经常骑着没有马镫的马,故而才被直播间观众戏谑,夸赞少年腰力无双,以后老婆特性福之类的荤话。
马镫倒是可以进一步改良,辅助骑兵进行马上作战,哪怕不善骑马的人也能快速学会骑马。
可是在骑兵方面,哪怕姜芃姬现在开始准备,很难在质量上胜过北疆,更别说数量了。
除非——
她一边训练骑兵,一边训练可以克制骑兵的特殊兵种。
姜芃姬眼神一暗,大脑开始活动,风瑾见她陷入沉思状态,不由自主地将十指相抵,便知道自家主公正在想办法,故而没有出声干扰,只是在一旁等她思考结束。
“对付骑兵,不是不行——”
对于姜芃姬来说,没什么兵种是无敌的。
哪怕是人类联邦组建的基因特战部队,他们也不是无敌的,照样能碰见“天敌”。
同样,像北疆三族那样简陋的轻骑兵,更加不可能无敌。
风瑾问道,“不知主公有何办法?”
姜芃姬说,“我想训练一支专门斩马的军队,东庆的马场都在沧州那边,沧州又是孟氏的地盘,他们与我们不是一道的人。想要通过这个渠道买到足够的战马,怕是要倾家荡产。北疆若是开战,他们也会盯紧了马匹去向,我们现在临时抱佛脚扩展骑兵,这不现实。”
一旁的张平道,“主公是想扬长避短,避开与骑兵争锋,转而研制克制骑兵的办法?”
要说马战,整个九州五国,哪怕是国力最强生的中诏也不敢说自己能胜过北疆。
与其在骑兵方面一争长短,还不如另辟蹊径,研究专门克制骑兵的特殊部队。
这的确是个思路。
姜芃姬点头,说道,“战马是骑兵的另一条命,一旦没了战马,骑兵跟剥了壳的蜗牛一样,脆弱不堪。我们现在能自己产铁,可以制长刀,可以制作重盾,若是让不同兵种配合,例如有兵卒专门手持重盾抗住骑兵的第一波冲锋,另有兵卒以长刀或者长枪刺伤、斩杀战马……”
这只是一个设想,真正执行还需要试验。
比如骑兵冲锋到底有多强劲,怎样的重盾和力道才能挡住敌方,保护后方阵型不乱。
姜芃姬又道,“怀瑜之前也是看过床弩的穿透力了吧?”
床弩?
用床弩对付骑兵么?
风瑾点点头,疑惑道,“可床弩笨重,不易移动,对付骑兵的话,怕是力有未逮。”
张平摇头,对着风瑾道,“怀瑜这可想错了,主公的意思,应该是床弩若能像骑兵那样移动,能对骑兵造成多少的损伤。床弩可以安放在战车上,移动起来自然比较方便。当然,也可以给床弩安放车轮,只是床弩张力极大,一旦箭矢发射,会带动整个车身移动……”
技术宅的思维比正常人更加敏捷,张平想的方向和风瑾自然不同。
“这倒是可以一试。”
风瑾回想床弩的穿透力和射程,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姜芃姬浇了一盆冷水,她道,“给床弩增加轮子或者将它安放在战车上,的确可以让床弩具备灵活性,但跟骑兵比较起来,依旧太慢。想要依靠这个对付骑兵,天方夜谭,顶多打个出其不意,对第一波冲锋造成威胁。等敌人反应过来了,这一招就不好使了。”
姜芃姬又补充道,“改良弩的杀伤力虽然比不上床弩,但机动性和灵活性远胜后者。若是建立专门克制骑兵的部队,可以让兵卒使用改良弩,这样的兵卒可以称之为弓弩步兵。”
风瑾能理解,相当于之前的部曲,将人数放大十数倍。
姜芃姬的话给他打开了新思路。
骑兵种类很多,不过这个时代对兵种并没有详细的划分,兵种十分单一。
举个栗子,北疆的骑兵,大多都是轻骑兵。
他们那边缺乏矿脉,兵卒铠甲自然不是用铜铁制造的,全都是用特殊的藤条编织而成。
这一点跟他们的老祖宗羌巫族差不多。
羌巫族的藤甲反复用油浸泡,辅以特殊手艺,韧性很强,防御力也不错,关键是轻便。
不过呢,看看羌巫族的下场,数十万骑兵被人家皇甫丞相一把大火给烧死了,北疆三族吃了老祖宗的教训,对藤甲手艺进行了改造,现在貌似不怎么怕火了。
北疆的步兵,情况跟骑兵差不多,身穿藤甲,手持大刀或者长矛。
至于兵种分类和配合作战?
哦,有那玩意儿?
姜芃姬目前也就跟青衣军打过仗,对方全都是身无甲胄的杂兵,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渣。
北疆奇兵和步兵可不是青衣军那样的三流货色能比的,人家光是数量就足以吓人了。
对付这样的敌人,自然要拿出正经的态度,让他们见识一下战争艺术。
所以,将兵种进行分类,这就很重要了。
单一的兵种若是碰上克制的兵种,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姜芃姬讲了自己的设想,预备将手底下的军队分成不同的兵种,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风瑾道,“时间太紧,我们人手还不够,怕是很难——”
“再难也得试一试,不然的话,只能坐以待毙。”
北疆若是发兵,肯定需要准备时间,姜芃姬正好能抓紧时间训练新兵。
搁在古代,很多男丁被征召进军营,稍微训练个几天就能拉上战场,但那种兵的战斗力和素质都不行,姜芃姬招来的新兵,训练期限最短也要半年,训练时间集中在冬夏两季。
严峻的天气更加能锤炼人的意志和身体。
至于春秋两季?
春天帮着春耕啊,秋天帮着秋收啊,空闲时间继续训练啊,反正不能停。
进了姜芃姬的军营,一年四季都是训练期,一月只给一天休沐。
这般训练下来,兵卒绝对算得上精兵,更别说他们大多都参加过不止一场战役,作战经验和素质远比那些生嫩的新兵强,可不是滥竽充数的杂兵能比的,轻轻松松一挑五。
几乎是隔着一天,安伊娜暴毙的消息也传到奉邑郡其他三县。
亓官让收到消息的时候,天色正暗,他打着油灯处理文书,原本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一听消息,好似有一道雷电从脑袋穿到脚底,吓得他立马清醒过来。
徐轲的反应也差不多,他丢下手中的工作,书信一封,连夜传到象阳县。
唯一镇定自若的,便只有成安县的卫慈和杨思。
准确来说,只有卫慈一人。
杨思问,“你这人怎么就不着急一下?北疆狼子野心,此次出兵,兵力定然不弱,仅凭崇州的军力,如何能抵挡他们的铁蹄?一旦边疆被迫,东庆怕是要走上南盛的老路……你家主公怕是项上人头难保!”
杨思不在意东庆的皇帝谁来做,但绝对不能是北疆异族!
卫慈不急反笑,“莫急莫急,北疆这次应该是打不过来的,他们自己还有一脑门的官司。”
杨思诧然,急忙问他,“你这磨人的狐狸,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说一半藏一半,也不怕被人打。仔细说一说,为何北疆这次打不过来?他们觊觎东庆已久,如今北方战乱不休,南方兵戈不停,这正是北疆挥兵南下的好时机。难道说,北疆三族自己内乱了?”
卫慈摇头,“如今这位北疆皇庭的大王极有威仪,正值盛年,御下手段也强,早在他成为大王之时,便已经统一了北疆势力。在他垂垂暮年或者驾崩之前,北疆内部还乱不起来。”
杨思不解了,北疆没有内乱,为何会没办法南下?
卫慈道,“佛曰,不可说。”
杨思怒道,“屁!你这人就是讨打。”
误交损友!
这个问题,卫慈已经书信一封寄到了象阳县。
旁人不理解,但他相信姜芃姬肯定会信他的话。
亓官让、徐轲和卫慈的书信几乎是前后脚送到的,三位传信兵皆是连夜骑马赶来。
姜芃姬撕开火漆,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纸。
她先看最先抵达的亓官让的信,然后是徐轲的,最后则是卫慈的。
不同于前两位询问应对之策,卫慈信封里面仅有寥寥数语。
偏偏是这么几个字,令姜芃姬舒展眉眼,眸光泛着欣喜之色。
【天舞二十年十一月初,北疆马瘟,战马染疾病猝死,存活者十之一二】
她看了这封信,取来火折,将它点燃烧成灰烬。
“若是如此,看样子要拜托古叔在北疆捞最后一笔金了,捞得狠一些!”
眸色似有精光闪动,她摊开一张纸,研磨提笔,写了一封信。
“来人呐,将砖窑管事头子喊来,有要事相商。”
北疆三族军队之中,步兵和骑兵达到了一比二的程度,若是战马大批量染病死亡,无异于是砍了他们左膀右臂,近几年内别想恢复巅峰战力,更别说南下,这给姜芃姬的成长争取了极多的时间。
之前还觉得时间不够,如今却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她并没有彻彻底底相信信上面的内容,不是怀疑卫慈,仅仅是因为蝴蝶效应,谁知道北疆马瘟会不会定时发生?也许被蝴蝶翅膀扇没了,也许时间向后推移了。
在完全确认之前,姜芃姬不会掉以轻心,该准备还是要准备。
不过,不管北疆有没有能力挥兵南下,那边的生意也做不长久了。
姜芃姬打算捞最后一笔钱,再坑个上百万贯。
砖窑管事连夜赶来,姜芃姬令他再开砖窑,烧制一大批精致的玻璃器具。
之前坑北疆,烧制的玻璃器具数量有限,卖得也慢,造成一种玻璃很贵重的假象。
几乎每个北疆贵族都以拥有一套玻璃茶具为时尚,那些北疆贵妇更是喜欢搜集玻璃制品的首饰,一套戴着超级有面子,让她们成为宴会的焦点,更多的贵妇则是有钱都买不到。
现在东庆和北疆都要开战了,姜芃姬打算在关系破裂之前捞一笔。
定一个小目标,先赚他个百来万贯!
为了最大限度保护玻璃的秘密,砖窑附近派遣了重兵把守,每一个在里面烧制工作的人都受到了严格的监视,他们的家属以及最近钱财流通情况也被姜芃姬详细掌握。
当然,作为补偿,但凡在砖窑工作的匠人每月都能拿到丰厚的报酬,家中老小也能得到比较轻松的工作,适龄孩童更有进入学院受教育的优先机会。多重手段之下,玻璃的秘密保护得很好,每一次烧制都是极度机密,烧制出来的玻璃都要登记,残次品则要严格销毁。
为了吊着北疆贵妇的胃口,之前几次烧制的数目都比较少,零零散散不过百余套。
如今为了坑北疆最后一笔钱,姜芃姬令人大量烧制,夜以继日地赶工。
这个拼命的劲头,看得砖窑匠头冷汗不已,生怕自己还在睡梦之中,接错了命令。
等古信带着商队赶来的时候,姜芃姬这里已经烧制出了数千套玻璃器具,极多造型精致的玻璃首饰,饶是古信知道这些东西不值钱,可当它们摆在一块儿的时候,心脏也有些受不住。
古信急忙道,“小东家,您这是做什么?”
玻璃这玩意儿没什么成本,但它们能卖天价啊,那就该慢慢卖,争取将利益最大化。
一旦这东西泛滥了,那就不值钱了。
姜芃姬对着古信说,“古叔不用急,您可有听说北疆公主安伊娜暴毙的事情?如今东庆皇室占据谌州,昌寿王领兵围攻,二者相持不下。如今北疆公主暴毙,我担心北疆会借由这个借口攻打东庆。纵然不打,依照您老所见,昌寿王会不会与北疆沆瀣一气?”
古信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是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大商贾,消息渠道自然很灵通,北疆公主安伊娜暴毙,他是知道的。
古信问道,“小东家是觉得北疆一旦开战,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姜芃姬笑了笑,道,“北疆若是跟东庆开战,必然是举全国之力,像是玻璃这样的‘奢侈品’,哪怕那些贵妇眼馋想买,估计也要斟酌一二。更何况,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是怕他们知道了玻璃的秘密,到时候没得将古叔您也赔进去了……”
玻璃这玩意儿,整个北疆只有古信的聚宝斋有卖,若他们发现玻璃不值钱,更加不是什么天宫的东西,必然会恼羞成怒牵连古信,这可不是姜芃姬愿意看到的。
古信蹙了蹙眉,试探着问道,“所以,小东家是打算做最后一笔生意?”
趁着北疆开战之前彻底暴富一把?
姜芃姬并没有将马瘟的事情告诉古信,这事情除了她和卫慈,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若是真的有马瘟,这最后一笔生意,恐怕会对北疆方面的经济造成一定打击。
她赚得越狠,北疆那边就会越倒霉,想要彻底恢复过来就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这些念头在她心中过了一圈。
她点头道,“嗯,我便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玻璃若是全部倾销到北疆,一时半会儿吃不下,这么做风险也大。所以,我是想拜托古叔将一部分卖到中诏等国,北疆那边的生意……卖完这一次,尽快撤离……不知道,这会不会对古叔名下的产业造成什么影响……”
产业都是古信打理,他才是内行人,姜芃姬这个外行还是要多听内行意见才行。
古信笑着道,“小东家不用这么客气,北疆方面的生意也不怎么丰润,特别是近几年,赚来的钱越来越少,的确该换个地方经营了。趁着这次机会收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北疆被东庆的恶意一日深过一日,他们这些商贾的生意自然越来越难做,若非古信在北疆的人脉很广,那些名媛贵妇又喜欢照顾他的生意,估计聚宝斋早就关门大吉了。
敲诈北疆一笔,收拾铺盖卷走人,古信没有半点儿不愿意。
他仔细挑选了一批玻璃,质量和之前贩卖的玻璃差不多或者略胜一筹,总有两千多套!
“这些都卖给北疆,走正常售卖路线,肯定不可能吃完。想要快速脱手,黑市是不错的销赃渠道……只是,这个价格恐怕不能像之前那么高,对方压价的话,至少要压下五成以上!”
说到最后这话,饶是古信见惯了大场面,仍旧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两千多套玻璃啊,要是按照之前的价格慢慢卖,少说能有一亿四千万贯。
这是什么概念?
东庆正常年份的国库收入不过一亿五千万贯,这还是全国无灾无难的情况下,若是这里水涝、那里旱灾、时不时来个地震、搞出个饥荒……呵呵,一年国库收入不足经九千万贯。
姜芃姬眯了眯眼,道,“古叔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只要能在最短时间内脱手就行,将这些玻璃全部换成银两或者羊皮,少赚一些就少赚一些,这些我不在意的。”
没了北疆,咱们还有南蛮四部可以坑啊,远方的中诏、北渊、西昌甚至是东庆南方本土……全都是市场!不愁没地方赚钱,舍得一点儿小利润,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财。
被姜芃姬这么开解,古信不由得笑了笑,心中更加有底。
“小东家还请放心,奴一定不复东家所望。”
古信郑重作揖,以前他感念古敏的知遇之恩,如今却被姜芃姬的信任和大气所折服。
他在心中长叹,不愧是母女。
姜芃姬倏地想到什么,嘱咐了一句。
“古叔,这次做完生意,不用再买马驹了。”
古信诧然,“小东家,这是为何?”
东庆的马场全在沧州,几乎成了孟氏的产业,柳氏和孟氏上一辈有些龌龊,想要从他们手里买到好的战马,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哪怕能,耗费的钱财也不是姜芃姬能承受的。
姜芃姬道,“古叔这几趟下来,已经帮我买了三千多匹品质不错的马驹,虽然每次都不多,但累积起来也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我想北疆那边的马场主人也不是眼瞎的,这数目多了,他们也会警惕。如今开战在即,北疆对马场战马的控制只会更加严苛,若是古叔再去买马,我怕节外生枝……”
原来是为了自己好啊……
古信心中一暖,面上浮现暖色。
“小东家思虑周到,既然如此,奴这次便不买马了,尽量收购羊皮和羊毛。”
姜芃姬面上镇定自若,心中略尴尬。
她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是为了这个,她只是怕马瘟的病源传染到东庆。
只是,马瘟这件事情不能跟古信说,只能用其他理由搪塞了。
姜芃姬笑着调侃,“三千多匹马,现在已经够用。若是再买一批,我这点家业怕是养不活。”
战马和普通的马不一样,吃食更好,照料也要更加精细,耗费也更加恐怖。
古信笑着拆穿,“旁人哭穷,奴是信的。小东家说自己穷,这不是糊弄人么?”
大半年下来,姜芃姬从北疆那群傻多速手中坑了多少钱啊,合计能有五百多万贯了。
古信将这些玻璃全部拉走,悄悄离开象阳县。
在这之后,玻璃停止烧制,砖窑继续恢复每天烧砖的枯燥日子。
今年夏天格外漫长,旱情一直持续到了九月中旬,天空未曾下过一滴雨。
眼瞧着再过半个多月便是秋收了,天气还是这样,饶是姜芃姬也有些发愁。
了解她的人,一般不会在这种时候触他眉头,因为姜芃姬会十分暴躁。
偏偏——有人不长眼睛。
批了一夜的文书,姜芃姬四仰八叉地铺在竹简堆上小睡了一会儿,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主公,大事不好了!”
声若洪雷,不仅把姜芃姬给吓醒了,连直播间的观众都被吓了一跳。
姜芃姬睁开眼睛,用脚把不远处的凭几勾过来,然后坐起身靠着凭几。
她看着眼前的典寅,眼皮还有些泛酸,“发生什么事情了?”
典寅,之前战役表现十分突出的新兵,姜芃姬将他提拔成了新兵营百夫长,又将他调到成安县保护卫慈,理由是“自家谋士相貌太不安全了,典寅保护着卫慈,她能安心”。
典寅刚去了成安县又被卫慈打发回来。
好钢用在刀刃上,他在成安县安全得很,何必浪费一员猛将去保护他?
所以,典寅现在成了姜芃姬随侍的护卫长。
典寅缓了缓气,“城外有百来人,自称是奉邑郡督邮曹掾,代表郡守督查县乡,宣达政令。”
姜芃姬懵了一下,“啥?什么玩意儿?”
她还累得迷糊,直播间的观众却很清醒。
他们不懂督邮曹掾是啥,但是他们听得懂都督啊。
张飞罪打督邮的那个督邮?
【萌萌哒的小白兔】:我擦,主播要直播打督邮了?
【一叶成舟】:说起督邮,本宝宝就不由得想起三国演义里面被张飞大大打死的那个督邮,怒鞭督邮那一回合看得超级爽!主播,你说督邮和督邮曹掾是一回事儿么?
【苍蓝飞雪】:不是,不是有人说三国里面那个打督邮的人是刘备么?张飞是背了黑锅啊。
【吃素的数字】:张飞还是白面小生呢,书法超好,愣是被演义写成了黑面大汉、愣头青。
姜芃姬扫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各种“督邮”看得她眼晕。
她揉了揉眉心,道,“奉邑郡郡守派遣下来的督邮过来巡查?”
典寅面色难看地道,“是,那一伙人便是这么说的。”
按照官职来看,姜芃姬只是小小的县丞,顶天了管象阳县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头上还压着一个郡守,照理来说是没有资格将手伸到其他三县的。
不过这会儿么……整个奉邑郡都是她的,各处都派兵把守,她不是郡守胜似郡守。
那个什么督邮曹掾算个什么玩意儿?
姜芃姬蹙了蹙眉,心情颇为不悦,嘴上却道,“让人去迎接,试探一下对方的来意。”
不管是象阳县、成安县、茂林县还是角平县,沦落到青衣军手里的时候,她可没看到什么奉邑郡本土兵力,也没看到有效的抵御,青衣军靠着人数碾压强势破城,为祸乡里。
如今她都要把奉邑郡收拾好了,象阳县开垦的荒田还有半个多月就能收粮了……
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郡守派遣下来的督邮曹掾?
当她是三岁小孩一样好糊弄?
典寅答道,“是!”
所谓督邮曹掾其实就是督邮,各郡的重要属吏,代表郡守督查乡县,宣达政令和司法。别看人家位轻,手中的权柄却不轻,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核查非法,无所不管。
纵然典寅不去查探,姜芃姬也能猜出这位督邮的来意。
直播间的观众也不傻,这种时候来了一位代表顶头上司检查的小官,能是为了什么?
【终非昨夜星辰】:狗日的,这些人是想过来摘现成的果子啊。
【木又有枝】:主播本身是皇帝任命的象阳县县丞,那个督邮没办法拿主播怎么样的,顶多挑三拣四,故意刁难。不过主播的茂林县、角平县和成安县,怕是要交出去……
【安长欢】:沃日,不是吧?青衣军蹂躏百姓的时候,这些人在哪里?现在主播用自己养的兵收复了其他三县,踏马跳出来一个郡守派遣下来的督邮,要不要脸!
【老司机联萌】:主播这个性格你们还不了解?到了她嘴的肉,谁也别想觊觎分毫。这个督邮要是过来走个形式,应该能完完整整离开象阳县,要是心怀鬼胎,保证尸首分家。
三国演义里面,张飞酒醉怒打督邮,至少没弄出人命。
要是出了人命,刘备也扛不住。
然鹅,姜芃姬手里捏着两万兵力,这两万兵卒大部分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兵,那些新招募的新兵也被***练了一个夏季,作战素质哪里是那些草根出身的杂兵能相比的?
要是这个督邮不长眼睛,真的刁难姜芃姬,让她交出其他三县……
呵呵呵……
她心情不好,绝对会出人命哦。
【还不发稿费】:搬来板凳坐在前排看戏,我赌一根辣条,这个督邮吃枣药丸。
【穷得吃不起苹果】:希望他能有点儿眼色,千万别犯傻,我感觉主播这几天的心情格外不好。
事与愿违,这位督邮曹掾还真是来者不善。
县丞只是一个小官,督邮回去跟郡守说几句坏话,便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只是针对一般县丞。
姜芃姬是一般的县丞?
天边日头正烈,空气闷热无比,督邮一行人在城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热得满头大汗,那位体态肥硕的督邮更是狼狈,他为了给姜芃姬一个下马威,可是穿齐了一整套行头。
哪怕有小厮不停扇风,他依旧觉得燥热无比,汗水不停从毛孔渗出,将里衫打湿。
外头的百姓面黄肌瘦,他的脸则胖成了满月,白嫩嫩的肥肉堆在脸上。
他的眼睛渗着些许阴鸷,面上尽是不耐和暴躁之色,瞧着不好亲近。
排队进城的百姓偶尔将视线飘到他们身上,低头小声议论。
“这些官老爷哪儿来的?穿着倒是富贵……”
身旁的中年男子道,“据说是上头来的督邮,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督邮位轻权重,经常借着职位之便向底下的属吏索要贿赂,很多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官,不得不和对方虚与委蛇,暗中行贿。更加贪婪一些的督邮,甚至会授意旁人剥削乡里。
北方大旱,青衣军和红莲教掐架,影响了这两年的春耕和秋收,家底稍微厚实一些的人家都要揭不开锅了,偏偏这位督邮还是油光水滑、面色红润,一人抵得上两个成年男人的吨位。
要说对方廉洁,实在可笑。
一个督邮没有外快,能有多少俸禄?
百姓嬉笑道,“他们怎么被赶到一边,不进城?”
中年男子啧了一声,讥诮道,“哪里是不想进城,估计是被拦着没办法进城。真希望今天日头再烈一些,晒死这些贪官走狗。哪次督邮下乡巡查,没把大家伙儿身上剥一层油?”
一人自豪道,“咱们县丞可跟以前那些虫豸不一样,这督邮要是敢胡来,准保打断他的腿。”
几个百姓低声窃语地讨论,时不时将余光瞥向那个不停抬手擦汗的督邮。
另一厢,督邮已经等得不耐烦,催促底下的人再去催一催,心里想着如何整治姜芃姬。
此时,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本排着队进城的百姓自发让开。
督邮努力伸长脖子,想要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脖子也堆满了脂肪,肩膀上面便是硕大的脑袋,根本不见“脖子”这玩意儿。
过了好半响,典寅带着数百手持刀枪的高大兵卒上前,刀锋雪白尖锐,看得人莫名森寒。
典寅身形高大壮硕,面色偏黑,哪怕他穿戴整齐,依旧透露着一股土匪气息。
“你便是督邮?”
督邮心中冒火,眼前这个黑面大汉哪里来的,竟然对他如此无礼?督邮本想拿出当官的威仪,等他看到典寅腰间挂着的大刀,他身后两旁整齐战力的兵卒,眼皮下意识跳了跳。
“正是。”
一个时辰前抵达城外,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县丞就会诚惶诚恐出来迎接自己,没想到对方愣是晾晒他一个时辰,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人,还是这么一个阵仗,简直无礼至极!
“不知督邮此次前来有何吩咐?”
典寅眼皮都不眨,好似拷问犯人一般问督邮。
督邮怒笑道,“听说象阳县丞不顾东庆律法,擅自动用私兵,欺压奉邑郡其他三县百姓。本官身为督邮,有巡查监管之职,遵从郡守之令下来彻查此事,看看县丞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这话可就严重了。
典寅暗中蹙了蹙眉,他知道督邮不安好心,但没想到人家竟然如此不要脸,直接威胁了。
“我家主公一心效力国家,何时有不臣之心?青衣军暴民肆虐奉邑郡,若非主公怜惜百姓,遣兵调将把青衣军赶了出去,其他三县百姓能有这般安生日子?此情可昭日月。”典寅道,“督邮既然是奉命过来彻查此事,还希望您能秉公执行,还我们家主公一个清白。”
督邮心中舒坦了一些。
知道怕就好。
他知道柳羲是柳佘的儿子,但这又如何?
毛头小子不懂事儿,柳佘再强势也不能做什么,这事是柳羲不对。
她一个象阳县的县丞,哪里有资格动兵收复其他三县?
不过,督邮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百余人被迎进了城,街道两旁的繁荣景象令他诧然,紧接着便是贪婪和邪念。
他当了多年督邮,还没见过哪个县城能被治理得这么好,外头流民无数,唯独这里热闹繁荣,好似盛世之景。他没有感慨姜芃姬的治理能力,反而想着敲诈多少。
柳佘的儿子还能差钱?
这样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他冷汗涔涔地发现街道两旁各站着一队手持刀枪的兵卒,个个站得笔直,白花花的刀刃泛着冷光,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哪怕督邮没什么见识,也能感觉出一股森寒气息。
他脸色微青地问,“这些是……”
典寅道,“回禀督邮,这些都是我家主公手下的私兵。”
都是?
督邮心中一个咯噔,头皮隐隐发麻,不敢去想城内有多少兵卒。
典寅唇角噙着冷笑,故作关切地问,“督邮,您这是怎么了?”
“这些、这些兵,好生威武啊,柳县丞练兵有方。”
典寅接话道,“可不是,这些兵一个一个上过战场,杀过青衣军,悍勇无比。”
全都见过血?
督邮心中冒着冷汗,终于明白为何进城之后感觉空气诡异冷了一些,玛德是杀气!
若非坐在敞开的马车上,督邮都能腿软倒地。
他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千万别被这个大阵仗吓到。
柳羲再厉害,还能大得过王法?
不想被扣上谋反的帽子,今天必须交出角平县、成安县和茂林县!
想到这里,督邮稍稍有了底气。
到了县府门口,大门两侧各自站着两名目不斜视的护卫。
督邮伸长了脑袋,愣是没看到疑似“柳羲”的人。
怎么……竟然没出来迎接他?
典寅道,“督邮,我家主公已经在正厅等着您了。”
这般态度,让走到哪里都被捧着供着的督邮万分不爽,偏偏不能将将不满发泄出来。
他踩着轿凳下来,身后的护卫正要跟上来,两旁的兵卒突然一蜂窝上前,将他们全部擒住。
督邮脸色大变,骇然地睁大了眸子,“你想造反?”
典寅笑着将督邮左右护卫擒住,卸下他们手中的刀枪。
“自然不是,为了我家主公安全,外人不得携带兵器入县府,还请督邮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