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山的目光意味深长,从衣袋里拿了张单子给孟青城,“青城,帮我去拿下药吧。”
孟青城打开了单子看了看,也没有说什么,走出去。
无人之际,沈重山坐在床头,定定地看着唐心。
这孩子,自小生出来就受了那么多的罪。
是他……疏忽了。
沈重山伸手,替唐心将被子盖了盖,手指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抚上那个苍白的小东西。
指尖有些烫,她还发着烧。
唐心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在昏暗中看着沈重山。
“爸爸。”她迷迷糊糊地叫着,将他当成了唐知远。
那一声像是小猫一样的叫声,让沈重山几乎落泪。
她叫他爸爸,即使是知道认错了人,他的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眼里有些热,更是说不出口的激动。
唐心睁了下眼,又闭上了,“爸爸,唐心痛。”
每一次发烧,她的身体都是痛的,那种痛,很疲惫。
那种痛,让她害怕,她怕自己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重山的心里一痛,沉沉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作孽!
如果那时赵珂怀孕,他能好好地照顾赵珂,是不是这个孩子就不会得这样的病?
但后来,沈重山才知道,这是赵珂家族的遗传病,发病率很高,但极少像是唐心这样,一出生就有的。
沈重山是当沈莲是掌上明珠,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小东西。
唐心弱小得,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
他伸手抚摸着她刺猬一样的小脑袋,柔声地安慰:“会好的……我们小唐心会好的。”
大概是感觉到了这样的温情,唐心的情绪平静了些,闭着眼就没有再说话了,长长的睫毛覆在苍白的眼睑下,像是跌落凡间的小天使一样脆弱可爱。
沈重山很想像孟青城一样俯身去亲,但是他不敢!
他怕,唐心醒了,会像看怪叔叔一样地看着他。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抚触着她的小脑袋,回味着,她叫他爸爸。
等孟青城回来,沈重山又再看了床上的小人一眼,这才走出去。
到了医院的外面,沈重山又掏出一支烟来缓缓地抽着,一手滑开手机,拨了袁医生的电话。
片刻,他的声音沉沉响起:“袁医生,我的身体确定是不行吗?”
袁医生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重山沉默了,仰着头,看着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原本,他是打算悄悄地给唐心捐骨髓的,但,他的心脏病,心肌不太好。
沈重山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看着天空,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走到车旁,司机替他打开车门,小心地说:“先生,太太刚才打过电话来了。”
沈重山坐上车,合了合眼,“开车吧!”
司机将车开走,沈重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是他太太的电话,总共打了七八个,但是他当时静音也没有听到。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在沈宅的草坪前停下,家里的佣人上前替他拿了外套,沈重山淡淡地问:“太太呢?”
沈宅的佣人回道:“太太没有找到先生,去打牌了。”
沈重山点了头:“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他缓步而上,到了二楼的拐角处,撞到了沈莲。
沈莲惊了一下,退后几步,灯光下,一脸苍白。
沈重山皱了眉,“怎么了这是?”
沈莲的长发披散着,看起来一脸的柔弱。
看着他,声音轻轻,“爸,没事,就是睡不着。”
沈重山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他静静地走过她身边,沈莲忽然叫住了他,“爸,刚才你去哪儿了?我听说你去了医院。”
“胃有些不舒服。”沈重山淡淡地开口,回头看着沈莲:“睡不着,就不要喝咖啡这些。”
“知道了。”沈莲看着他离开。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中,握着一个药瓶。
她静静地站着,听着沈重山进了卧室,她知道他睡前都会吃降压药的。
额头,全是冷汗,手心也是。
沈莲快步走进去,沈重山正拿着常吃的药瓶打开了取出两颗来。
“爸。”沈莲急促地叫了一声。
沈重山低了头,看她:“怎么了?”
沈莲看着他手里的药,面色如雪,唇死死地咬着……
背后渗出大量的汗,染湿了她的睡衣。
她就那样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僵直……
沈重山没有再说什么,仰头吃下了手里的药,又喝了口水,淡淡地说:“早点睡。”
沈莲仍是直直地看着他,好久,才轻声说:“爸,晚安。”
沈重山笑了笑。
门合上,沈莲看着沈重山的侧影,慢慢地,慢慢地将门合上。
她在门口,颤抖着身体……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苍凉。
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沈莲找了一支烟,颤抖着点上。
她需要冷静……她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沈重山吃下那药的样子。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吃下那药。
她亲手,喂下的毒药。
不到半个月,他的神经就会被侵蚀,或许,变成植物人,也或者是痴呆……
谁知道呢……沈莲流着泪,颤抖着抽着手里的烟。
她不想这样做的,可是他瞒着她和妈妈去做了骨髓配型。
是不是他要给唐心捐骨髓,是不是下一步就是将公司也给了裴七七?
……沈重山是一周以后感觉到身体不适的。
当时是在金泰和开会,忽然间,他的手扶着额头,神情也有些痛苦。
沈莲上前,关切地问:“爸,你没事吧?”
“没事。”沈重山挥了下手,努力地抬起头,“你们继续说。”
可是,下一秒,他的身体笔直地栽倒了…砰地一声,连人带椅一起摔在地上。
“爸,爸!”沈莲扑过去抱着沈重山惊叫,“快叫救护车。”
一阵混乱中,沈重山被送到了圣远医院,是他向来信任的袁医生为他检查的……
半个小时后,袁医生走出检查室,神情有些复杂。
沈太太和沈莲上前,沈太太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袁医生沉沉地吐出口气,双手按在沈太太的肩上……
袁医生的声音靜静地:“要作好准备,他的神经系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而这一次昏迷,有可能……醒不过来。”
沈太太呆住了。
她的目光有些呆直,看着医生。
袁医生继续开口:“我们会进一步检验,查出原因。”
沈太太的脸色没有一丝的血色,她已经彻底地垮掉了。
重山……怎么可能呢?
重山是那样健壮的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她不相信。
沈太太无法面对现实,沈莲看着袁医生低语:“麻烦医生了。”
袁医生严肃地说:“要不要报警?我怀疑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害重山的。”
沈太太仍是哭泣,沈莲抿紧了唇:“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袁医生想想也是,“再看看吧,也许奇迹会出现。”
但他的心里是清楚的,沈重山想愈合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那药性太猛,太烈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在沈莲的面上一掠,沈莲抿了抿唇,而后和沈太太说:“妈,你在这儿守着,我先回家收拾一下日用品过来。”
沈太太抹着眼泪:“让家里的下人送过来。”
“家里的下人哪里那么细心,还是我回去一趟。”沈莲淡淡地说。
沈太太没有再说什么了。
沈莲冲着袁医生点了点头,施然离开。
袁医生和沈太太站着,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并没有点,直接地问沈太太,“重山最近,和谁有过什么过节?或者是最近有没有异常?”
“没有啊!重山为人很有分寸,一般也不会去做逼人绝路的事情,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有理由这样做。”沈太太掩面,长长地叹着:“我以为,重山收心了,我会有好日子过了,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
袁医生和沈家向来交好,这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劝解了几句,又有一个小护士叫他离开了。
沈太太呆呆地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此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蓦地,她忽然想起一事来!
……
沈宅。
沈莲跑到二楼的主卧室,后面跟着下人,“小姐,怎么了?”
“你下去吧,没有什么事。”沈莲堵在楼梯口,吩咐着。
下人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看起来很不对劲。
沈莲看着下人下去,这才扭头进了沈重山的书房,按了几个密码,从保险柜里找到了那份dna的证明,她看了好一会儿,冷笑一声,打了火将那份文件给烧掉。
以后,没有人知道她的爸爸也是裴七七和唐心的爸爸了……
金泰和,也不会沦落到别人的手里了。
烧成了灰以后,沈莲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又将沈重山的药给换掉了。
她抹掉了自己的指纹,将真正的药放回原处,而那瓶有问题的药,她捏在了手心里准备去浴室的马桶里冲掉。
可是她才回头,就看到了沈太太。
“妈……”沈莲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叫了一声,然后就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沈莲的唇颤抖着,无法说话,只是捏紧了手里的药瓶。
沈太太满眼是泪,一双眼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女儿,“沈莲,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莲退后,身体抵到了后面的墙壁,退无可退,颤着声音:“妈,没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是啊,如果我不回来的话,我永远不会知道,我和你爸养了一只白眼狼。”沈太太此时就像是一只凶狠的母兽一样,全身都是爪子。
沈莲的脸部肌肉都在抖动,忽然就失声尖叫:“妈,你在说什么?”
沈太太上前一步,手指像是钳子一样捉住沈莲的手,举高……
那只药瓶高高举起。
“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什么吗?”沈太太一路拖着她过去,到了沈重山睡觉的床头,拿起了那个药瓶:“沈莲,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啊?”
最后一声,像是失去了挚爱的母兽的嘶吼一般。
沈莲呆呆地,看着那两只药瓶滚落,再滚落……
眼泪像是雨点一样地掉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是我做的……”
才说完,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再一巴掌……
沈太太平时柔柔弱弱的,但此时,她的手掌就像是铁板做的一样,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在沈莲的脸上。
沈莲没有反抗,任着沈太太打着,直到脸部高高肿起……
沈太太一边打,一边嘶哑地哭着:“你是迷了什么心窍,他是你爸爸啊……你,你这么害他,天理不容……就不怕老天收了你吗?”
沈莲任着她打,沈太太几乎要崩溃掉了。
她的孩子,害了她的丈夫,她世界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打着,嚎叫着,泪流满面……
沈莲终于抬眼,看着自己几乎疯掉的母亲,“妈,难道你就那么容许他的背叛吗?”
沈太太呆了呆,停了手,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呆呆地说:“所以,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害了他?”
“妈,你清醒点。”沈莲满头满脸都是狼狈,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你以为,他就只是睡了赵珂这么简单吗?”
沈太太又是一巴掌过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莲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她捂着脸,轻轻地笑了起来,又抬眼,用一副可怜的目光看着沈太太:“妈,这样的婚姻,你真的就甘心吗?你知道他瞒了你多少事情吗?”
沈太太的嘴唇都在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莲冷笑:“你大概不知道吧,裴七七和唐心,都是他和赵珂的野种。”
沈太太呆住了。
“裴明和还有唐知远,都是喜当爹了,那么傻地为沈重山养了女儿。妈,他现在要认这两个野种,或许还会将公司交给裴七七。”沈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妈,你想想,裴七七继承了公司,我们往哪里站?你这个沈太太又往哪里站?”
沈太太的眼里是难以置信。
沈莲凑近,眼里有一抹坚定:“所以妈,这样的男人不能要了,只有我继承了公司,我们才能过得好……至于爸爸,他还在,妈妈你可以好好照顾他。”
沈太太全身都在颤抖,唇也是,抖着说不出话来……
老天,这是她生的好女儿,她做了错事,竟然还一副这样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掩面尖叫:“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滚!”
沈莲缓缓蹲下了身体,将那个药瓶捡了起来。
她望着沈太太,凄凉一笑,“妈,你会想通的,会知道,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滚!”沈太太的声音嘶哑,她仰着头,不看沈莲。
沈莲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出去。
门合上,她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声音,一声一声都是沈太太叫着:重山……重山!
可是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办法对她弥补了。
她不信,重山会对她们母子这么狠心,将一切留给赵珂生的孩子。
但,沈莲是她生的,是她心头掉下的一块肉,她再不好,再天理不容,也是自己的女儿…她无法亲手送她去坐牢。
卧室里,传来沈太太嘶哑的哭声,声声断人心肠。
沈莲将那药冲进马桶,她看着那水花冲走药丸,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她做过了什么了……
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肿起半边的脸。
她不怪母亲,因为她知道,母亲有多爱沈重山!
最后,送衣物去医院的,还是下人,因为沈莲的脸肿了半边高,而沈太太情绪激动,昏死了过去。
找来医生打了吊针……当沈太太醒来后,就不看沈莲,也不和她说话了。
再后来,她们像是生活在一个屋子里的陌生人。
沈太太,没有再看她一眼,因为看到她,就想起罪孽。
一周后,因为沈重山的身体原因,沈莲暂代了金泰和的总裁一职。
当然,上任后就排除异已,动作很大,而且也做出了点成绩,一时间在b市风声水起。
只是,沈太太仍是不和她说话,白天在医院,晚上回来时看到她,也不说一个字,更不会看她。
“妈,爸今天怎么样了?”沈莲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问。
沈太太拎着小包正要往楼上走,闻言,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怎么样……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沈总裁!”
那瞬间,沈莲的心和身体都是冰冷的。
看起来,她像是得到了一切,但,她其实失去了所有。
爸爸,唐煜,秦安澜,甚至是她的妈妈也不帮她。
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不过是想得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沈重山背叛了家庭,这是他应有的下场,她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是他执意地要给唐心去配型。
不要怪她!!!
……圣远医院。
唐心在医院里足足住了十多天才出院,因为中间有一天夜里,她跑出去看星星了,虽然说孟青城陪着,也为她加了衣服,但还是再次着凉了。
出院的前一天,裴七七正好产检,过来陪唐心。
这时,孟青城正在小厨房里为唐心榨一杯苹果汁。
简简单单的一杯汁,他却是十分慎重,认真的样子和平时的玩世不恭不太一样。
裴七七坐着,瞄了一下孟青城的背影——
伸手摸了唐心的小脑袋,声音有些低:“青城对你不错,在医院里照顾了十来天,也不见烦。”
唐心穿着病服,也望过去一眼,这才轻哼一声:“他不嫌烦,我还嫌他烦呢!”
只是说着这话时,总是带着小女儿家的娇软。
裴七七只是笑笑,这时孟青城走出来了,也听到唐心的话,叹了一声:“你这样说,我就得伤心了。”
唐心接过他手里的那杯果汁,吐了吐舌:“你才不会呢,你是金钢不坏之身。”
孟青城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他对别人确实是金钢不坏,但是唐心,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处。
他对她,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坚定的,就那样非她不可的。
阅人无数之后,他的心底空落落的,总是觉得有一个小丫头最好。
可是他这样的心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知道?
唐心是知道的,否则,又怎么愿意他照顾着十多天,怎么又会愿意靠在他的肩头看星星呢。
不是说她现在就喜欢了他,而是她不想让他伤心……
青城哥喜欢她,她想,她不一定能活那么久,那么她让他高兴一下吧。
他们各自地怀着心思,都不说破,只因为她太小。
裴七七在一旁看着,慢慢地,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而唐煜现在和郝院长在说话。
她退出去后,才想到处走走,便看到唐煜过来。
他的神情有些不好,裴七七慢慢地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唐煜低了头,声音有些哑,“沈叔不太好,上次入院,现在已经基本确定……提前老年痴呆了。”
裴七七呆了呆……
怎么会?
她前些天还看到沈重山,他看起来很好,怎么就得了那样的病?
唐煜没有再多说,但,心情是一直有些沉重的。
不管和沈莲有多少不愉快的过去,沈重山还算是他敬重的长辈,境遇不免让人叹息。
他拍了拍裴七七的小手,“去看看吧。”
裴七七点头,和他一起朝着二楼的住院部走。
沈重山的病房里没有别人,就两个护士加上他本人。
没有什么表情地坐在床上,手边有一个小盘子,里面有切好的水果,沈重山正将那些水果一块一块地放进嘴里……
护士不时地为他抹下嘴。
这是唐煜不曾见过的沈重山,多少有些叹息。
沈重山很快就吃掉了盘子里的食物,目光有些直勾勾地又看着小护士,“小姐姐,我还想要……”
护士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重山就笑了……
裴七七几乎不忍心看下去,她简直不信,这是沈重山,那个威严,不怒自威的沈重山。
唐煜没有上前招呼,出了门以后裴七七问他。
他牵了她的小手缓缓地朝前走,许久,才轻声说:“我只是不想打扰他的世界。”
沈重山现在是在一个单纯的世界里,他现在是一个小孩子,又何必将成人的世界强加在他身上呢。
裴七七抱着他的手臂,一手轻轻地抚着自己肚子,“那沈太太呢,怎么也不见人?”
唐煜拍拍她,“听袁医生说,沈太太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这些天都在家里挂点滴,路都走不了。”
裴七七站住了,她仰着头看着唐煜,眸子里有着一抹水气。
“七七,我不会这样的。”唐煜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声音轻轻:“我会一直好好地,照顾我们的孩子。”
她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吸取着他温热的气息。
好一会儿声音闷闷地开口:“唐煜,我看着他竟然有些难过。”
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明明是沈莲的父亲,可是看着他的脸、看着他说着和身份不符的天真话语,裴七七的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唐煜伸手拍了拍她,低低地喃语:“大概是怀孕了,容易伤感。”
他都有些后悔了,后悔带她去。
裴七七走到电梯前,又忍不住地回头……
回头之际,正好沈重山的护士推着他出去晒太阳,沈重山坐在轮椅上,面前围着一个小孩子吃东西的小围脖……
裴七七看着,眼有些热。
心里又是重重一击,小腹那儿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的手指捂着自己的小腹,表情有些奇怪。
“七七。”唐煜抱住她,“怎么了?”
裴七七仰着头看着他,唇角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唐煜,好像是孩子胎动了……”
她拉着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处,让他去感受那份神奇。
唐煜只感觉到,手掌间,有着轻轻的蠕动。
那种力量,温柔得像是水一样……
他的眸子有些湿润,面色也动容,他将裴七七轻轻地揽在怀里,“七七,谢谢你。”
她埋在他的肩上,看到沈重山从他们身边经过……
沈重山的面上,带着一抹孩童的微笑。
裴七七趴在唐煜的肩上,眼里有着泪花,带着鼻音:“唐煜,我觉得他好可怜。”
唐煜拍拍她,“不要多想了,只会伤感。”
沈重山经过,忽然,他掉过了头,冲着裴七七笑了一下,“小姐姐。”
裴七七吓了一跳……半响,她才回以一笑。
不知道怎么的,沈重山就不肯继续往前了,手指扶着轮椅卡着不让推。
护士回头笑了笑:“沈先生很喜欢唐太太呢。”
裴七七挣开了唐煜,轻轻走到沈重山的面前。
他仰着头看着她,头在轻轻地摇着,神态和四五岁的孩子无异。
裴七七慢慢地蹲下去,拉过沈重山的手,碰了一下小手指,“要听小姐姐的话。”
沈重山就笑了,重复了一次。
裴七七的眼睛有些湿润,微笑,“下次小姐姐再来看你好不好?”
沈重山盯着她看,直勾勾的,像是要将她记在脑海里一样……
离开时,裴七七看着唐煜低语:“我是真的有些难过,那样的人,竟然变成一个孩子。”
唐煜半抱着她,将她扶进车里,低叹一声:“或许,会有奇迹出现。”
车子缓缓启动之际,裴七七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那幢大楼。
唐煜以为她是为唐心担心,拍拍她的头,“她明天就出院了,不用担心。”
裴七七看着前方的骄阳洒落,点点金光。
抿了抿唇,没有和唐煜说,其实她是因为看到沈重山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过。
她怕说了,他又会说,她是孕妇多愁善感。
安静的车厢,她倚在他的肩头……
平静,平静。
……
b市高端企业的峰会结束以后,唐煜正准备上车,后面响起一道女声。
他转身,看到了沈莲。
她穿着三宅一生的白色套装,高雅如兰,快步走到唐煜面前。
“沈总,有事?”唐煜正欲打开车门,不得不应付一下。
他看了一下四周,许多认识的商场精英们都陆续离开,大概是日子闲了,也都会八卦地朝着这里看一眼。
沈莲仰着头看他。
唐煜结婚已经快两个月,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些什么,只是看起来更成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清贵气息,像是毒药一样疯狂地吸引着女人。
“唐煜,一起吃顿饭吧!”沈莲的姿态放低,“我有些关于我父亲的病情想和你讨论一下。”
唐煜看着她,看了许久,声音低低地,“沈叔的事情,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问郝院长或者是袁医生,袁医生和沈叔是至交,我想他必定会尽力。”
说着,他微点了头:“我还有事,饭就免了。”
打开车门上车,扣好安全带后车窗缓缓升起……
沈莲看着他的车不带留恋地开走,手指握紧。
她刚替金泰和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一时光风无限,她以为唐煜多少会看她两眼。
——她比裴七七那个只会用卑鄙手段的女人强太多了。
裴七七除了会用心机手段,还会什么?
可是,唐煜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就这样地离开了。
沈莲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到来自全世界森森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再看她一眼,为什么裴七七牢牢地占住他的目光?
为什么?
失意之下,沈莲又开始流连于酒吧。
白天,她是高高在上的跨国公司沈总,夜晚,她是酒吧里的派对女王……
她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因为没有人再管她了。
沈重山痴呆了,就是不痴呆,大概也不是管她,而是要将她这个不孝的女儿给撕了吧。
她的妈妈,不理她,不和她说话,不看她,连吃饭也不一起吃……
她什么也没有了!
沈莲穿着黑色的透视,倚在酒吧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那些男人,醉眼朦胧,“你们谁喝的多,今晚,我就是谁的……”
她妩媚地笑,但是她的眼里,空洞洞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其实是行尸走肉……
面前的男人们,莫不是在讨好她,除了她的肉|体,还有她的金钱。
事后,她都会给这些男人一笔小费……因为她是女王,这些贱男人是出来卖的。
只是她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她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秦安澜走进酒吧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沈莲在和一个男人在结吻,四周围了一圈人在拍手叫好。
那个男人吻完了,立即将一大杯白兰地给喝掉,最后一口是和沈莲分享的。
金黄色的酒液沿着她的下巴缓缓往下,流到颈子里,甚至还有领口……
那个男人将沈莲整个地放倒在桌面上,扣着她的手,从上到下,将那些酒液给舔得干干净净的……
秦安澜就静静地看着,一会儿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着了,抽了一口仍是看着沈莲。
直到她发现他的存在。
沈莲的瞳孔缩了一下,盯着秦安澜看,然后就飞快地推开身上的男人。
“玩得很开心?”秦安澜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睨着沈莲。
在他的目光下,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是最低价的女支女。
沈莲站起来,伸手拨了一下自己的波浪长发,声音也有些冷:“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秦安澜冷笑了一下,“沈总现在正是春风得意,哪有笑话让我看!?”
说着便走过去,秦总自带气场,那些掐媚的男人自然知道他是大人物,主动退开,这边儿,竟然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最让人讽刺的是,这个角落离上一次他们做一爱的地方,就只有几米远。
那晚,当沈莲哭着对他说,秦安澜,我们在一起时,他是真的真的是有一些些的犹豫的。
秦安澜掸了一下烟灰,笑笑,幸好,那晚他没有当真。
沈莲也跟着坐下,撩了一下头发,满不在乎地说:“今晚怎么有空?还是……”
她的声音带了些嘶哑,“还是有空陪我?”
秦安澜夹着烟,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一声:“我不是你的那些小狼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带了些邪气,“沈莲,我没有习惯开公交。”
他虽然没有处|女情结,但是这样乱的女人,今晚睡这个男人身边,明天在那个男人床上的女人,他没有兴趣。
他才说,沈莲就愤怒地扬起手,想扇他一耳光。
手扬起,被秦安澜伸手握住了,他的力道很大,握得她生疼。
“沈莲,你尽管糟蹋自己!有空的时候看一下自己的样子,你觉得你这样唐煜还会要你吗?”秦安澜松开她的手,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皱折:“奉劝你一句,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男人在婚前不管经历了多少女人,都不是问题,而女人就不同了,你确定要这样下去,也没有人能管你,但是想想你的名字吧!看看还配不配。”
沈莲呆了呆,秦安澜已然离开。
她以为他会离开,以为他今晚的出现,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又一次地错了,秦安澜走到了另一边很快就被一个美女缠上。
他没有拒绝,热吻,a抚……然后离开。
沈莲拍了下来,第二天见报……标题是king娱乐的总裁夜会美女。
不是不在乎她吗,那她也给他找些麻烦好了。
深夜回去时,她踩着七寸的高跟鞋,没有开车、也没有打车,一个人蹲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
路边经过的粗野男人对着她吹口哨,沈莲站在夜风里,“神经病啊。”
她才骂完,那男人的眼里冒着绿幽幽的光,充满了贪婪和。
男人衣着粗鄙,脸上满是胡子,头发也长得卷了起来,看起来就是脏脏的。
他的眼,像是雷达一样扫过沈莲全身上上下下。
那绿幽幽的光更甚了,特别是这女人匈前那白嫩嫩的肌肤,好对他味口。
醉成这样的女人,又是在酒吧门口,不上白不上。
粗鄙的汉子跑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往巷子里拖,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一边还拼命地、急促地揉着她。
“放开我,你这个神经病。”沈莲被人从后面抱着,那人亲着她的颈子,她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恶臭的口气,那双手,粗糙不堪,身上的味道也很难闻。
她拳打脚踢,鞋子掉了一只,细嫩的脚在地上磨破了皮。
哭喊,尖叫,都没有能阻止得了那个男人。
深夜的b市,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区,是没有人烟的。
沈莲的身体被抵在墙壁上,粗戾的墙壁磨破了她的背,火烫地疼痛。
但是再疼,也没有那种羞辱让她来得疼痛。
那个粗鄙的汉子一边占着她,一边说着不干净的话。
那黑与白,那份腥臭的气味,成了沈莲终生的恶梦……
额头,都是汗,身前是那张臭轰轰的嘴巴,一口黄牙,还有那绿幽幽的眼。
最后的时刻,沈莲的身体滑倒,坐在地上……
面前的男人似乎是不甘心就此结束,他从来没有碰过这样像是嫩豆腐一样的女人,而且是不花钱的。
但是五十来岁的流浪汉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努力挣扎了一下,竟然无法成功。
他骂骂冽冽了一阵,弯腰拿起了沈莲的皮包,从里面的皮夹里抽出所有的现金,又低头用脚在沈莲的身体上蹭了一下。
沈莲吐了出来,虚弱地叫着:“我要杀了你!”
汉子咧开一口黄牙笑了,“俺不怕,你这样的女人最要脸了,要不,你去告俺?俺正好没有房子住,可以免费住,不过等俺出来,还干|得你爽歪歪。”
这种女人,最是装正经了。
明明刚才就很爽,偏偏还装作没有感觉的样子。
贱女人!
汉子拿了钱飞快地离开,剩下沈莲软在那儿,半天都没有能起来。
她那儿,撕裂了……
因为那汉子直接来的,一点时间也没有给她。
可是即使是这样地疼,她还是……最后到了极致。
这是沈莲这一生中最不耻的事情,无法道出的痛。
她发誓,她一定要找出那个男人,将他碎尸万段!
她回到沈宅,已经是深夜。
出乎意料的,沈太太还没有睡,灯光下,沈太太那张脸有些死板板的。
她看着沈莲,还有那身破了的衣服,人不人,鬼不鬼的。
沈太太皱了眉,没有说什么。
沈莲的神情呆呆地,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