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看着她，黑眸紧锁，静静地开口，“七七，我们是兄妹。”
她看着他，全身都是冰冷的。
唐煜在说什么？
他们是兄妹？
他们怎么可能是兄妹？
她的唇动了动，想扯出一抹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因为，他一脸平静无波。
“不会……你不会也是赵珂生的。”裴七七喃喃地说。
她看着他，希望他告诉她，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唐煜静静地看着她：“七七，你和我一样，是唐知远的孩子。”
她的眼，紧缩了一下，不相信他的话……
“我书房里有一份亲子鉴定。”他的目光深深：“七七，我一周前才拿到。”
一周前？
裴七七的唇颤抖着，身体往后退，她不愿意去相信，不想去相信……这是真的。
她不断地退着，直到抵到墙壁，退无可退。
她倚在墙壁上，头抵着那冰冷的墙，无望地看着他，像是一只绝望的小兽一样。
她和他是兄妹，那么他们的婚姻呢？他们的孩子呢？
都不要了吗？
她的目光有些急切地看着他，但是唐煜仍是平静。
平静到让她害怕，像是，他早就决定好了。
唇动了动，艰难地问出口：“你……准备怎么对待我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地看着她，许久，他去了书房拿了一个文件袋放在她的手里。
他的声音仍是和过去一样温柔，但，不同了……
她听到他说——
七七，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不能留下……
是吗？
泪水落下，她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个文件袋上，轻轻打开——
她急急地看着，看完以后，那几页纸从指间握紧。
她是……唐知远的女儿！
“我不信！”裴七七忽然厉声说着，手指将那几页纸撕得粉碎，像是这样就可以撕碎一切现实。
她怎么会和唐煜是兄妹？
那么这么久以来，她都是和自己的哥哥发生了关系？
怎么可能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
“唐煜，我不信，一个字不信！”她捂住自己的脑袋，不愿意去接受这样的现实。
唐煜站着，手掌握成拳，他多想上前抱抱她，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但他不能这么做！
她如果知道真相，她是宁可死也不会接受沈莲的骨髓的。
他只能让她恨自己……
“七七，这是我们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他终于上前，握住了她的肩。
但是裴七七一手就挥开了他，她的眼里有着防备，有着动物受伤时的狠。
她闭上眼，手指扶着墙壁才得以站住……
许久，她睁开眼，看着唐煜，轻声问他：“是不是我们的宝宝，你不要了？”
唐煜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痛，但他比她要痛百倍。
他没有回答，但是裴七七在他的眼里找到了答案。
“连我也不要了，是不是？”她的声音轻轻，带着一抹风雨欲来。
唐煜静静地开口，“七七，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流着泪，身体紧贴着墙壁，只有这样，她才能站着和他说话——
才能不让自己，倒下！
“不能要！？唐煜，我是你妹妹？那你每天都抱着你妹妹亲吻，你没有罪恶感吗？”她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七七，我爱你。”
“爱吗？”她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那我们继续在一起，我生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他心痛地看着她。
裴七七扶着自己的小腹，撑着自己慢慢地走过来。
她和他面对面地站着，刚才和现在，只是过了五分钟，但她的世界已经全部颠覆！
她流泪满面，仰着头看着他，用了今生最最卑微的姿态——
“唐煜，求求你，让我生下来好不好？”她拉过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流着泪，“她是我们的孩子，你说过爱她，是不是？”
她空洞的大眼焦急地在他的面上搜寻着，想找到他软化的迹像。
可是没有，他只是拉她到怀里，沉痛地闭上眼，“七七，理智点。”
她的身体整个地僵住。
他叫她理智……
慢慢地、慢慢地，她离开他的怀抱，她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陌生。
“你的爱，是理智吗？”她轻声问他，往后退两步。
她的双手本能地抱住自己的肚子，盯着他看：“唐煜，你还要不要我？”
她近乎是逼他作一个决定。
她纤细而脆弱的身体颤抖着，手扶着肚子几乎站不住，但她仍是倔强地站着，要等他一个回答。
唐煜的薄唇抿紧，脸部的肌肉都在急剧地抖动。
即使是无数次地建设，但面对她，他仍是说不出口。
“唐煜，很难回答是吗？”她抹掉脸上的泪，嘶哑出声，“你说的那些爱，都不在了吗？因为我是你的妹妹？”
她的脸上有着疯狂，有着跳动的火苗，像是火在燃烧，像是宇宙间最亮的那颗流星……
“我不在乎！”她摇着头，泪水又流了下来：“唐煜，我不在乎！”
“不在乎我是不是你妹妹，不在乎我是不是唐知远的女儿，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你听到了没有？”她仰着头冲他嘶吼，极力地不让自己哭得很惨，极力地坚强。
是，就是兄妹那又怎么样？
她要和他在一起，他说过，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松开她的手。
唐煜心如刀绞。
他的七七！
他的七七曾经为了自己是赵珂的女儿而离开他，逃避他……因为她的爱，藏得深沉，给一次就是她的全部。
此刻，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疯狂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但他不能！
如果她是他的妹妹，那他也不在乎。
但，只有她的生命，不允许他再靠近她……
她痛，他更痛。
手指握成拳，他看着她痛苦流泪，看着她撕心裂肺！
而他是那个让她痛苦，让她撕心裂肺的人……
他没有办法上前，他只能，陪着她……度过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他没有办法完全放手，他要她的七七仍是好好地被照顾着……
即使，她恨他，即使他的生活将长久地没有阳光。
可是七七，我可以等。
等到有一天，我能再度地走到你身边，和你说一句——
裴七七，好久不见。
裴七七，我爱你。
阳光慢慢升起，长长的过道里，光线明亮了起来……在她的、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阴影。
深深地、深深地将彼此此时的轮廓刻在对方的心版上。
她看着他，眼神里有着陌生……
她求他，没有用。
轻轻地，她流泪问他：“不要孩子，是要和我离婚，是吗？”
他说，他不能出这样的丑闻，不能对外公布和自己的妹妹有染，还结婚生子。
他说，他背后关系着林唐两家的命脉，他说，他只能放弃她，只能牺牲她。
那她的爱情呢，他说的爱呢，他们的孩子呢，是不是都要沦为牺牲品了？
牺牲了，没有了……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看不到东西，看不到他……
……
唐煜坐在床前，看着裴七七，她昏倒了。
他的眼里有着痛楚，修长的手指落在她冰冷的面颊上。
七七，很痛是吗？
我也很痛，但我不得这么做。
他合了合眼，走出去到了书房，又打开一个暗格，墙壁整个地挪开……里面，竟然是一间医疗室，占地很大，足有一百平左右，各种医疗器材都十分齐全。
梅医生赫然站在那儿，她看着唐煜，轻叹：“唐煜你想好了吗？你这样做，可能永远得不到她的原谅。”
唐煜走到一个小小的婴儿床那边，手指慢慢地抚莫着那张小床。
可能他的孩子暂时用不上这个，只能待在保温箱里，可能他暂时无法陪伴那个提前出生的宝宝……
他仔细地抚摸着，替裴七七也好好地看了很久。
婴儿床是粉色的，在这素白的空间里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是他心里的最后温暖颜色。
今后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的世界里，只有灰与黑。
梅医生等了良久，唐煜才轻声说：“我可以等。”
这四个字，耗尽了唐煜的全部感情。
他可以等的，他的爱，可以是忍耐，可以是无尽的等待。
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她恨着……一直等到她回到他身边。
梅医生的喉咙有些堵住了。
唐煜的决定，为难了他自己，也为难了许多人。知道真相的，除了林韵夫妻，就只有她，就连唐知远，也是一知半解的。
“梅姨，她睡着了。”唐煜轻声开口，之后他仰着头，热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过……无从控制。
七七，我在这里等你。
你记得，要回家。
你记得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只有你一个。
唐煜是裴七七的，他属于她，不属于任何女人。
……
裴七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她听到了裴欢的声音，听到裴欢刺耳的声音。
她的头枕在枕上，小脸苍白极了……
到现在，耳边都是嗡嗡的，心神恍惚，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裴欢的声音，她宁可相信自己还在作梦。
楼下，裴欢带了一个律师过来，她坐在玫瑰园的大厅沙发上，不安地打量着四周一切。
梦幻的奢华，裴七七平时就是生活在这样城堡一样的地方吗？
那她还和自己抢裴氏？
裴七七未免太贪心了些！
她近乎是嫉妒地看着，不过一会儿她就兴奋了起来——
裴七七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兄妹恋，这样的丑闻，唐林两家是断不能容忍的。
她现在好想看看裴七七有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啊……
唐煜坐在她对面，淡淡地开口：“裴小姐，你是为裴氏来的是吗？”
裴欢还没有能开口，唐煜就继续说道：“这里有一份合同，你可以看一下。”
裴欢伸手接过，看了看，没有看懂就交给身边的律师。
律师只看了几行，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唐煜……
这是怎么样一份奇怪的合同！
上面写着圣远接手裴氏的经营权，而裴氏百分之百的盈利都将归裴欢所有！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律师小声地和裴欢说完，裴欢盯着唐煜：“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为了裴七七？还有你能保证裴七七会将股份交出来？”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裴欢，如果你愿意签字就签，不愿意我不勉强。”唐煜冷淡地说。
裴欢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一只狐狸一样狡猾：“如果说，这些满足不了我的胃口呢？”
“那裴小姐尽可以去告，我想我的律师团足以让你什么也得不到。”唐煜已经起身。
如果裴欢不是计划中的一颗棋子的话，他根本就没有耐心应付她。
裴欢眯起眼，打了玻尿酸的皮肉不正常地颤抖着。
好久，她忽然就惊叫出声：“那些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她的眼瞳睁大，瞪着唐煜，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说是唐煜故意的，那么他……是想和裴七七离婚？
“为什么要这么做？”裴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会为了裴七七……她竟然会为了裴七七有些难过！
她是最恨裴七七的。
不会的，唐煜很爱裴七七，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背叛裴七七呢？
唐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这不是你能过问的事情。”
他不解释，而裴欢就越怀疑。
“裴欢，如果想得到裴氏，那么不要问太多，那对你没有好处。”
裴欢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她看着唐煜，唇动了动。
最终她还是轻声说：“我同意。”她告诉自己，出卖裴七七其实不算什么的，她们本来就关系不好。
本来就是有仇的。
对，没什么的……
裴欢拼命地说服自己，但她签完字出门时，腿一软。
她掉过了头，看着那幢华丽的梦幻城堡。
这是唐煜为裴七七建造的城堡，裴七七甚至还怀着孩子，就这样要被唐煜出局了吗？
裴欢垂了眼帘，低语：“果然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童话。”
一旁的律师还在惊叹这里的奢华，裴欢冷笑一声：“又怎样？还不只是金色的牢笼而已。”
楼下，唐煜静静地坐着。
从裴七七生病起，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一个决定都足以让他痛彻心肺。
但他还得继续下去。
裴七七站在楼梯上，看着他……
她才下来，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猜得出来，唐煜答应了将裴氏还给裴欢。
还给裴欢……是啊，那本来就是裴家的东西，和她裴七七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站在楼梯上，看着唐煜，声音冷清：“唐煜，如果我不签呢？”
她说的是离婚协议。
唐煜侧身，仰着头看着她站在楼梯上，她的手指扶着扶梯，手指握紧。
他很轻地说：“过些天，手术以后爸爸会过来接你。”
爸爸？
是唐知远吗？
裴七七的眼睁大，她瞪着唐煜——
还有，他说手术？
他是要将她的孩子拿掉吗？
裴七七的唇咬出血来，她盯着他看，“我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
唐煜看着她，声音沉沉：“现实不会容许这个孩子的出生。”
他逼自己对她残忍，逼自己不带任何的情绪。
她的脸色苍白，过了半响，她轻轻地笑了，笑着流泪，短短一天她觉得她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唐煜，那好。”她流着泪，扬起一抹笑，她看着他：“我签字，但是孩子是我的。”
她的手指紧紧地捂在自己的小腹上，生怕他夺走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剁子手。
她的目光，慢慢地痛苦，手也握得死紧的……
一缕鲜血染上她的裙摆……
裴七七低头看了一眼，满眼的红。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她看着唐煜震惊的表情，此时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震惊的表情。
他的表情放大放大，然后疼痛……
她清艳的小脸绽出一抹浅笑——
唐煜，孩子要没有了，因为她知道，你不要她了……
不要她，也不要我！
黑暗，堕入……昏昏沉沉中，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有一种力量将孩子从她身体里扯出。
疼痛，昏迷……疼痛，昏迷，夹杂着他们的过往——
唐煜，我们的孩子以后就叫……唐糖？
裴七七，干脆叫唐果不是更好？
唐煜，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怎么会，我希望她像你……七七，不管有几个孩子，我最喜欢的，只有最大的那只宝宝……
我才不是宝宝呢！
不是？那为什么昨晚叫我爸爸，嗯？
疼痛，那些过往在脑海里翻来覆去不肯放过她…化成一声声痛苦的申银，化成她的不甘心，化成了她对他的恨意……
在她的撕心裂肺中，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很微弱，几乎不存在，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唐煜站在外面，仰着头，眼里有着热泪——
是他们的孩子。
梅医生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现在要将七七立即挪往圣远医院，一切都准备好了。”
唐煜走进去，颤抖地看着他爱的那个女孩子一脸苍白地躺着。
她的小腹已经平了……
他伸手，轻轻地碰了她的小脸，一滴热烫的眼泪落在她瓷白的小脸上。
许久，他的目光落在保温箱里的那只青青白白的小东西身上。
不足月的孩子皱皱巴巴的，一只小手挥舞着，一只小手握成拳。
眉头皱着，像是不开心别人的打扰。
唐煜隔着那道玻璃，将手和那个小家伙的手重叠，他微微地笑着：“hi，宝贝……”
……
隔天，林韵飞往了美国养胎，赵毅随行。
他们离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人，乘坐了专机，悄无声息。
裴七七醒来时，四周是素白，空气中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昏昏沉沉地，不愿意醒来。
但是她有种感觉，她的肚子里没有宝宝了。
她就一直昏睡着、昏睡着，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地睡着。
很痛，很痛，她能感觉到四周来来回回的小护士，能感觉到，无数的针扎在她的身上——
她能感觉到，唐煜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要他！
孩子没有了，他们……结束了。
裴七七真正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她清瘦了很多很多……
睁开眼，四周都是素白的，安静的病房里，小护士在给她换点滴。
她睁开眼，神智清明了一点以后，慢慢地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平平的……
什么也没有了。
她没有出声，就只是将手放在那儿慢慢地抚触着，不出声，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天午后的鲜血，像是刻在了她的心版上、骨血里。
许久，她沙哑着声音：“唐先生呢？”
小护士惊了一下，唐太太醒了？
“唐太太？”小护士结结巴巴地开口：“我立刻去叫人。”
裴七七的唇抿着，“不要叫我唐太太，很快不是了。”
小护士有些为难，想说什么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在这间vip病房的人只有三个，每一个都签了保密协议的。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检查完以后去外面叫了唐煜。
唐煜进来，还没有走到裴七七的身边，她就已经开口，声音淡而嘶哑，“真的奇怪……你竟然这么快出现，唐先生。”
唐煜的唇动了动，最后又合了合眼：“七七，你昏迷了一个月。”
“是吗？那麻烦唐先生守着我一个月，谢谢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天花板上，无神而空洞。
她的声音轻轻的，“协议呢？”
唐煜一愣，立即就明白她在说什么……
心，如刀绞一般。
她昏迷了一个月，他留住了她一个月。
终究是留不住的，此时她恨极了他吧！
七七，可是我不会后悔，哪怕你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后悔。
他的声音干涩极了：“不用这么着急。”
“唐先生，我很急。”她仍是轻轻地，目光终于落到了他的面上，那里面有着陌生和冷清，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裴七七。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裴七七。
他曾经用自己的爱融化了她，但是他现在又用他的残忍将她逼回成以前的裴七七。
“我，不想、不敢再和唐先生有任何的瓜葛了。”她的唇苍白得近乎是透明的，看着他轻轻地笑，笑得苦涩，像是刀一样深深地，深深地刺进他的心脏里！
她看着他，眼里有着一抹失望，一抹痛心。
而他更是。
他的唇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一个字也没有能说出口——
他们的孩子，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无法对她说出事实，另外，他和沈莲签的合同，也让他受制于人。
如果唐煜是一个人，那么他可以奋不顾身，但他不是……他身后背负了太多。
所以即便是她做了手术，这一切一切他都只能埋在心底。
最终，他只能放手，只能放开她……
可是七七，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他可以……永远地等下去。
裴七七看着他，眼里有哀痛……像是受伤的动物一样。
唐煜，我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出去吧！我有点累了。”裴七七忽然就闭上眼，手指轻轻在小腹那里抚触着，像是……那个孩子仍在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目光一滞，他贪恋地看着她苍白而精致的脸庞，知道她是下定了主意的。
他记得，那天她疯了一样地对他说，唐煜，就是兄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被震憾了，唐煜原本一直以为，七七的情感含蓄，但是他没有想过，她……这么地爱他。
可是她有多爱他，此时就有多恨他！
他站着，而她闭上眼，已经不想看他，哪怕一眼也觉得多余。
唐煜干涩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他走出去，门才带上，面上就挨了一拳。
面前的，是孟青城。
孟青城的脸色有些铁青，气喘吁吁地盯着唐煜的面孔，声音也有些冷：“唐煜，你真的是好哥哥。”
唐煜的身体倒在墙壁上，短短一个月他清减了很多，神情也比从前更冷峻了。
伸手，缓缓抹掉嘴角的血迹，看着孟青城。
孟青城的脸色特别地难看，声音有些沉也有些哑：“到外面说。”
两人到了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秋阳无力。
面对面地站着，孟青城冷冷地看着唐煜：“在你的心里，一年的感情抵得上你和唐心十多年的兄妹之情是吗？”
“是沈莲告诉你的？”
孟青城仍是冷笑，“她告诉我什么，告诉我裴七七也得了血液病，告诉我沈重山是唐心和裴七七的爸爸？告诉我只能救一个，而你选择了裴七七，是吗？”
唐煜看着孟青城，呼吸一窒。
“唐心的病又发了！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的心里只有你的裴七七。”孟青城的目光笔直地看着唐煜，“唐煜，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内疚吗？”
唐煜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转身，看着远处，许久，他的声音幽幽地传出：“青城，我已经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不，我已经在地狱里。”
不仅仅是他自己，便是唐心有什么，七七以后也会更恨他。
那个才出生的孩子，也救不了唐心。
他的妹妹，看着长大的妹妹，被他放弃了。
这一个月来，他看到唐心的笑脸，看到她，他满心的罪恶。
他记得她很小时，头一次见他，很小声很怯怯地叫了他哥哥……
他那时年少，原本是打定主意要讨厌这个小孩的，但是看着那张圆滚滚的笑脸，他却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后来，他知道她叫唐心。她讨好地对他说，“哥哥，你可以叫我小心心。”
她的小脸，明媚极了，像是五月的天，娃娃的脸。
孟青城红了眼睛，他的声音嘶哑，“唐煜，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裴七七不出现在唐心的生命中，那么唐心有可能活到二十岁。
但，她才十七岁。
那病突然来得那么快，那么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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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煜仰了仰头，“青城，我对不起她。”
他回头看着孟青城，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仍是会这样选择。
孟青城闭了眼睛……:
医院的天台上，两个同样修长伟岸的男子对恃了良久，孟青城才轻声说：“唐煜，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特助。我会照顾她，直到她离开。”
唐煜一滞。
“而你，也不再是她的哥哥，你不能给她的，我会给她！”孟青城的眼里热热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唐心也不想看到这样混蛋哥哥的。”
唐煜没有开口。
在他看到唐心时，已经是三天后，因为唐心三天都是昏迷的，在重症室。
除了血液上的病，唐心又诱发了其他病症，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鼻端吸着氧气，身上也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特别是手背因为打点滴而扎得有些肿……
唐煜缓缓过去，伸手轻轻地碰着她的手背。
唐心那么小，但她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哥哥。”唐心忽然醒了，睁开眼，在晕黄的光线下看着他的脸。
唐煜微微笑了……
唐心也笑了。
她的小手碰了碰他，声音轻轻浅浅，又是模模糊糊而微弱的，“哥哥笑起来最好看了。”
她看起来，青青白白的，五官也没有以前那样地生动了，白皙的皮肤覆在手骨上，很瘦很瘦……
她的唇微微地动着，很小声，唐煜听不到。
她不断地动着，唐煜俯了身去，耳凑在她的唇边——
唐心的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抹笑，是少女初绽放的花蕊，娇涩动人。
她的唇，发出微弱至极的声音：“哥哥，我死后……将林锦荣送的那本书给我……带走好吗？”
唐煜的眼有些湿润了，而唐心有些急切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答应。
唐煜闭了闭眼，沉痛地点头：“好。”唐心的病，袁医生和他谈过……没有办法了。
他点头说好，唐心的小脸又绽出一抹浅浅的笑——
她的瞳孔比平日里涣散，盯着唐煜看了好久，才又轻声地开口：“七七……孩子！”
唐煜的手指收紧，他握紧唐心的手，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怀里。
她很冰，这样她就能温暖一点。
唐心不怕，哥哥在这儿！如果冷的话，哥哥可以抱你。
她的骨，冷得刺骨，也冰冻住他的心脏——
她的小脸又浮起一抹浅笑，几乎已经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用唇形无声地说：“哥哥，能抱抱唐心吗？”
她喜欢哥哥，但是她小时候不敢亲近，长大了……时间又是这么短，这么短。
她还想，被哥哥抱抱，听他叫她唐心，听他讲一次故事。
唐煜慢慢地俯身，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她。
唐心的唇动着，一个字一个字都很艰难，“哥哥，拔了这些管子……管子……唐心痛，不要……”
她的眼，又苍白的了很多，脸色也是白中带着青，几乎没有一丝人气。
察觉到她说了什么，唐煜的身体僵住了……
他抱着她，身体僵硬极了。
一动不动！
许久，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慢慢地，慢慢地，将那些管子拔掉——
他的唐心说痛，说不要这些。
他的妹妹说，想让他抱一下——
唐心，哥哥抱你回家。
他替她将管子拔掉，小心翼翼地替她穿了衣服。
她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已经空荡荡的了，身体干巴巴得不成人形……
她在他的怀里，小手拽着他，用力地拽着：“七七！孩子……”
“孩子还在！”唐煜闭上眼，将脸贴紧唐心的小脸：“她叫唐糖，小名叫小心心……唐心你说过，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的。”
哥哥对不起你！
唐心的小脸恍惚了一下……
唐糖……小心心……
小心心……她和哥哥还有七七一起生活了。
小手拽着他的衣袖，眼就直直地看着唐煜……
其实，她知道七七生病了，是沈莲姐姐告诉她的。
她告诉她，哥哥选择了救七七。
她不怪哥哥，因为他那么爱七七……
唐心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她笑得有些幸福——
没有人知道，是她自己断了药才会提前病发的……
她不想七七为她担心，七七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
她模模糊糊地想，她已经拥有了十多年的幸福生活，而七七没有过。
她爱哥哥，更爱七七——七七愿意为她做的，她也愿意为七七做。
只有她死了，七七才不会一直难过，才不会冒险再去生。
“哥哥……”她的小手松开了，又立即捉紧，她看着他，“不要……告诉……”
后面两个字没有说，但是唐煜是能猜出来的。
他将她抱到车上，前前后后四辆黑色房车缓缓驶离……
唐知远也在，默默地跟着上车。
便是此时，他已经能猜得出来……但没有说。
就让唐心当他的女儿吧。
唐心回到了燕回，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那间唐知远为她布置的童话般的公主房，她静静地躺着，身上有小女佣换上的漂亮小裙子。
她的小脸灰败，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唐煜一直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唐知远也是……
她的小手牵着唐煜的手指，另一手牵着唐知远的，眼睛慢慢地合上。
爸爸哥哥，不要哭……
我现在不痛，一点也不痛。
我很幸福，如果可以，我好想见见七七，见见小心心，那一定是个特别可爱的宝宝。
小心心，你要替我好好地幸福下去……
唐心微笑着，已经睁不开眼——
一本原文书放在了她的心口，那是林锦荣送的。
那是十七岁的唐心全部的爱情。
可是，她也终是负了一个人。
她知道青城哥一直喜欢她，可是她不能回应他，一点不能。
她活不了多久，她不想让他一直记着……
唐心缓缓合上了眼睛——
永远！
她离开的那天，圣远医院的顶楼扑腾着一群白鸽，在天台上空一直盘旋着不肯离开……
楼下的青草地上，沈重山被沈太太推到外面晒太阳。
那些白鸽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一直在上空叫着。
沈太太仰着头看着，声音轻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鸽子。”说着，她若有所思。
裴七七站在窗前，也看到了那些鸽子……
那些鸽子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泣血——
她笔直地站着，身上有些单薄。
小护士进来时轻声提醒，“唐太太，多穿件衣服吧。”
“我说过，我不是了。”裴七七的声音有些低，“我和唐煜签过字了。”
签字那天，他不在，她很快就签好了字，交给他派来的律师。
以后，不用再见了吧！
她掉头看着小护士，“我只是流产，不需要住这么长时间吧？我想出院。”
小护士有些为难：“这得梅医生同意才能出院的。”
裴七七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有一道疤……
梅医生说当时孩子掉不下来，是剖出来的。
她问唐煜孩子呢，孩子没有能平安生下来，不能给他立个长生牌吗？以后她想找妈妈，也能找得到……
她记得他说，那个孩子，不应该存在。
是啊，不应该存在，就像是她，也不应该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我想下去走走。”裴七七的声音很轻。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那我陪您一起去吧。”
裴七七无声地浅笑了一下，没想到，到了现在她还这么金贵，是应该感谢她的哥哥吗？
一个多月没有怎么走动，身体虚弱得不像自己的，只走了一会儿就全身是虚汗。
秋阳照在医院的草坪上，绿荫荫的，很明媚的感觉。
偶尔也有几只鸽子扑在草地上找小虫子吃，裴七七走过去，它们就飞走了。
她停住，看着前面的沈重山和沈太太。
沈重山仍是以前的样子，仍是吃着东西，不停地要吃。
裴七七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这样，其实很幸福。
抿了抿唇，默默地看了很久……
一只贪吃的白鸽大概是看上了沈重山手里的食物，飞扑了下来，就落在沈重山的肩上，拍着翅膀……
他慢慢地抬了眼，看着裴七七。
然后特别慢特别慢地说了三个字：“小……姐……姐……”
裴七七看着他，蹲下了身体，伸手为沈重山将他嘴角的碎屑给擦掉，轻轻地笑了一下，“小姐姐可能要离开了。”
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因为这里，让她无法呼吸。
沈太太看着她，再抬眼看看天，蓝天中那些白鸽在自由地飞——
她忽然就轻声说：“裴小姐，以后保重。”
裴七七的手指顿了顿，嗯了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四周几只白鸽在扑腾着，欢腾兴奋。
阳光太好，她大概是蹲了一下，眼前有些黑，稳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直。
回去后，她一身虚汗地睡着了。
她睡在白色的病房里，睡梦中，无数的鸽子在她四周扑腾着，病房的四周，缓缓响起小天使唱的赞歌，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飘渺，忽明忽暗——
她的身体一片冰凉，可是额上却不断地冒出冷汗。
唐心！
裴七七蓦地坐起来，背后全是冷汗，而小腹那儿的伤口也隐隐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