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在H市是真的过不了什么好生活的，就是那一间小套间，一个月房租都要三四千，还有吃的，添些东西，学费什么的。
唐煜走了过来，将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将地址给我。”
肖然早就准备好了，将纸条交给唐煜就出去了。
唐煜低头，反复地看着，握着纸条的手关切泛白……
三天后！H大门口。
一辆黑色的房车停在学校门口，炫酷的车身引来一些学生的好奇。
唐煜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车窗开了一点，他抽着烟，不时地将烟灰掸出去。
虽然是大学，但是有些女孩子，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已经经常出入各种名车。
两千多万的车子停在这里，自然是让某些校花级的女生蠢蠢欲动。
直接有女人打开了车门，轻声问：“几瓶水一晚？”
这是她们这边的暗号，一瓶水一千块。
唐煜仍是继续抽烟，声音冷冷的，“出去。”
某校花级女生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如果不是因为这车够好，这男人长得不错，她绝不会主动地示好。
用力关上门，甩头而去。
唐煜的眉头深锁……裴七七就找了这么一所野J大学？
H大？
名不符实。
他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就只为了看她一眼……
这么地坐了半个小时，裴七七终于从校园里走出来。
远远地望去，仍是很清瘦，但气色却好了一些。
一件普通的黑T，下面是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深色的风衣，虽然简单却又是清丽非常。
她的手里抱着一叠书本，慢慢地从学校走出来，又慢慢地走向公交站台。
她立在那里，等了五分钟后上了一辆公交，唐煜就开着车跟在后面……
这么地大概五六站以后，裴七七下车了，唐煜看着她走进地铁站。
他立即停了车，就将千万名车扔马路上，自己跟着进了地铁。
他怕她看到，远远地跟着……
看着她慢慢地买了票，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地铁。
她一直是平平静静的，平静到让人感觉不出她的存在，唐煜看着，心有些痛。
她外面这样平静，她的内心呢？她的内心平静了吗？
那里仍是千创百孔，还是愈合了？
如果让唐煜选，他宁可她……还是千创百孔的。
七七，或许痛，我希望你痛，因为有一天，你的伤口抚平，那么，你的心里再无我一席之地。
地铁到了。她上了地铁，他跟着上了另一节车厢，没有被她发现。
他知道她住哪儿，知道她在哪一站下车，甚至知道她在晚上六点会去咖啡店打工！
裴七七进了一幢老旧的四层楼房，是真的，很老旧。
红砖的房子，早就斑珀了，看起来破败不堪，墙壁上面爬了些青藤，添了些许的生意……
唐煜站在下面，心里有些抽痛。
他的七七，就住这儿！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站在这儿，哪怕为她提供好一点儿生活的可能也没有。
他可以强迫她回去，可是她会跑……
下一次，他相信，他再也找不回她！
裴七七回到小公寓，倚着门平息了一下。
她的身体和以前毕竟不能比了，很容易累，而且过了这么许久，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的。
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做了个简单的料理，热气蒸腾着装了盘。
一个人，坐在小餐桌前，一个人，吃晚餐。
可是吃着吃着，她就怔忡了起来……因为不习惯。
眼睛有些酸，有些涩……她放下了手里的叉子。
坐着，干脆发呆！
过了许久，她又握住，开始努力地吃着凉了的面——
裴七七，没什么的，你可以重新开始。
可以忘掉身上的伤，可以忘掉唐煜。
回了房间，坐在床上将今天的讲义给整理了一下。
她在H大学的是摄影，其实并不是H大正规的课程，是外面的培训班和H大合作的，只学一年就可以实习了。
当时她看着招生的广告，毫不犹豫就决定去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想有件事情做，还有就是觉得拿着相机可以全世界地跑……
不过去了才知道，这是某杂志为了培养摄影师办的一个班，杂志的名气挺大，但好像没有什么人相信，结果一个班就四个人，三个女生一个男生。
裴七七静静地看了一个小时，揉了揉眼睛，拿过一旁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到她打工的时间了，加了件外套换上拖鞋，背着小包包出门。
这里离她打工的咖啡厅只需要坐几站公交，夕阳下，她站在法国梧桐树下，看到52路车过来，车子缓缓停下，她上了车。
黑色的跑车一直跟着公车，车身在夕阳下发出淡淡的金色……
他跟着她，看着她直进一家星巴克里，换上了工作服，长发扎了个马尾，不施粉黛，清丽的模样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她站在收银台后，微笑着为顾客服务……
唐煜坐在外面的车里，看着她，却觉得她的微笑里带着疲惫。
他的目光锁着她，看着她工作，看着她生活，看着她微笑的样子。
唐煜的身体倚在座椅背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明明几个收银员的，但是她后面的男性顾客最多，他看着她的收银柜台前面站了大概五六个男人，黑眸里染上不悦。
车窗滑下，看着经过的两个小姑娘，叫住了她们。
他从皮夹里拿出两千块，“这个请你们喝咖啡，去那儿的三号柜台买五十杯咖啡。”
两小姑娘本来也是要进去喝咖啡的，这会儿看着唐煜，表示自己好像是看到了神经病。
但是看着白花花的毛爷爷，决定还是……愿意。
“不要和任何人说。”唐煜淡淡地开口。
两小姑娘开始是不明白的，但是到了三号排队才看见，收银的女孩子长得特别地漂亮……原来传说中的灰姑娘真的存在，但要够美！
五十杯，有得裴七七一阵忙的，不过这样，也是省力不少，顾客一个接一个，她反而累，这样集中地处理倒简单不少。
也让她，有时间胡思乱想。
那两个小姑娘一边嘻嘻地笑，一边发信息将自己所有的朋友叫来这里喝免费咖啡……
外面，下起了雨。
到了裴七七下班时，雨势有些大，外面的行人已经很少。
晕黄的街灯因为被雨水打湿，所以打出来的光都是清清冷冷的，她站在店铺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雨也没有停下的迹像，而这里离车站要走大概五分钟……
唐煜的车停在五十米外，车灯亮着，前面的雨刷不停地刷，也挡住了他的面孔……
他看着她站在那儿，看着她犹豫，看着她将外套挡在头上，开始努力地朝着车站奔跑……
每一步，都是那么清晰地踏碎了这安静的夜、薄凉的积水。
就像是他们初遇的那晚，她也是这样地奔向他！
雨刷，仍在不停地刷着，划碎了唐煜的表情。
终于，她还是经过他的车子，也只是，一闪而过——
就像是过去的一年多，她在他的生命中仅仅地绽放、又消失一般。
她在雨下，而他，坐在车子里……
唐煜的眼有些湿润，看着她走到车站前，将外套拿下看了一下，又抱住。
她很冷吧！？
车站很冷清，公交迟迟不来，秋天的雨夜，不会有太多的行人。
裴七七一个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更是显得纤细清瘦。
他记得她也曾经被他养得有些小肉，特别是小肚子那儿一捏，软绵绵的。
唐煜远远地停着车，他看着她，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会我安排一辆52路车在00路经过。”
那边也不知道是谁，抱怨了什么，不过还是去安排了。不是公交公司，而是全新的大巴，前面插了个52的牌子。
后来，这辆车会定时在某点出现，而乘客，只有裴七七一个人。
没有多久，‘52路公交’缓缓而来，辗碎了薄凉的积水，吱地一声停在车站。
唐煜看着裴七七上车，跟着发动了车子。
而在他的车后，一辆真正的52路公交缓缓开进站，司机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吧，前面一辆公交是52路啊！
但是如果那是52路，那他开的，是假的52路公交吗？
……
裴七七回到家里，走上阴暗的楼道。
这幢楼的年代久远，楼道还是在室外的那种，下雨也有些滑。
唐煜将车停好，看着她上楼，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
他将车窗滑开，抬眼看着楼上的方向，看着她的灯亮了。
这么地看了很久，眼睛有些热，一探手从中控上将烟盒拿过来，抽出一支烟点着，腥红的烟头的映照下，显得他的面孔那样苍凉。
楼上，裴七七将湿了的衣服除下，冲了个热水澡。
冲到一半时，忽然停电了，整幢楼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唐煜坐在车里，似乎是听到一声尖叫，像是裴七七的声音。
他仰着头，看着黑暗的窗口，是停电了。
但，也只是一小会儿，电力就又恢复了，世界重新地亮了起来。
唐煜因为担心已经从车上下来，仰着头看着她窗户的方向。
小小的卧室，和外面的世界就是一层薄薄的窗帘，实在是挡不住什么。
他甚至是能看到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站在窗口擦头发。
隐隐约约的，虽然看不清楚，但，也挡不住别人的窥探。
唐煜抿紧了唇，连抽了两口后将手边的烟头抽掉，又进去车里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天，裴七七回来时就发现，她的窗帘被换掉了，换成了两层，里面一层薄纱，外面一层厚实的布。
她打了电话和房东道了谢，因为之前她有要求过换窗帘，房东一直不太愿意，而这一次竟然这么爽快地换掉了，颜色又是她喜欢的。
房东接受了她的道谢，心里百感交集看着手里的存折，这房子她已经卖了，高于市场价两倍卖的，而且以后裴七七的房租还归她。
只一条，就是裴七七提什么要求，她都得答应。
唐煜就这样不被发现地跟着裴七七，看着她的眼，他努力地想找到一丝她对过去的怀念，但是没有。
她的小脸上，找不到一点对他的思念。
像是，她本该属于这里，像是忘了他。
她平静地生活着，上课，回家，去打工，她的生活自律简单，只是在他看来，她过得太苦。
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现在就在南方城市里，一个人这样辛苦地生活着。
她是打算，一辈子不见他了，是吗？
他知道，这样地跟着她也没有用，可是他仍是不受控制地跟着。
看着她冷清的小脸，他会心疼，但是她偶尔的微笑，他也会跟着微笑……
几天后，一个电话让唐煜不得不离开。
他没有回B市，直接飞了美国——
在那里，他待了足足一个月，回到B市时已经是深秋。
周一，唐煜去了公司，一出电梯，肖然就紧跟着上来，“总裁，沈总过来了。”
唐煜的步子一顿，边走边说：“她出院了？”
肖然嗯了一声，之后有些欲言又止：“总裁，沈总不是一个人来的。”
“嗯?”唐煜侧头。
肖然还没有来得及说，从侧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是他们都熟悉的。
孟青城！
唐煜看着他，淡而有些苦涩一笑：“青城，你不会是回来上班的吧？”
“当然不是。”沈莲的声音响起。
她摇着轮椅缓缓过来，仰着头看着唐煜，一字一顿：“现在，孟青城是金泰和总部总经理。唐煜，有什么感想？”
唐煜淡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
沈莲有些气愤，咬了咬牙。
肖然微笑：“我去泡咖啡。”
她说着，看了看孟青城，有些不解。
孟青城怎么也不是能和沈莲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的，感觉这世界都玄幻了。
唐煜已经坐到办公桌后面，十指放在桌面上交叠成金字塔的形状，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以为，跟着你来的，会是你的律师，而不是青城。”
沈莲昂了昂下巴，“唐煜，你知道我要什么。”
唐煜幽深的眸子看着她，许久，才淡淡地笑了一下：“是！不过沈莲，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毁婚，身为未来的唐太太，你有些多虑了。”
唐煜幽深的眸子看着她，许久，才淡淡地笑了一下：“是！不过沈莲，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毁婚，身为未来的唐太太，你有些多虑了。”
他一直淡淡的，沈莲根本就打不中他的要害，她咬牙：“那你为什么这一个多月没有去医院看我？”
唐煜面上的笑意更甚、也更冷了，“沈莲，我有和你签过合约……我必须爱你吗？”
沈莲呆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扬起了下巴，盯紧了唐煜：“是，你是没有义务爱我，因为你一直没有忘掉裴七七那个贱人！”
看到唐煜眼里的冷意，沈莲冷冷地笑着：“唐煜，我不如你厉害，我算计不过你！”
当初他们签下的合约就是他的一个陷阱，他确实是签了和裴七七离婚，但是他没有注明是要和她沈莲结婚。
而现在，唐煜的态度也十分明显，如果她逼他结婚，便鱼死网破，他破斧沉舟……
唐煜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折中，无非是想为裴七七守身，而又不想失去你签下的一切！那么……”沈莲抬了抬下巴，冷笑一声，“我成全你！唐煜，我想要看看，你熬得了时间、熬得过裴七七对你的感情吗？”
她的表情古怪，“你能期待你的‘亲妹妹’能突破世俗，再来爱你？不要作梦了，是你亲手打掉了她的孩子，是你害得唐心失去生命。”
唐煜一直静静地，他的心里有些凉。
沈莲说对了一半，他也确实是没有把握在他将一切处理好之后，七七会回到他身边。
这中间，有了太多的变数。
他不可能一直去H市，一来是分身乏数，二来怕引起沈莲的怀疑。
那么长长久久的时间里，她会不会再遇见一个像是锦荣一样美好的人？
那时，他面临的将是，成全她？还是再继续将她拉回这个残酷的世界！
唐煜的眸子里一片冰凉，片刻过后，笑了一下：“沈莲，说出你的重点。”
沈莲盯紧他的眼，“我要求，你未婚妻的身份。”
“当然。”唐煜仍是淡淡的，“还有，祝贺你康复。”
他的语气官方，哪有未婚夫妻的亲密？像是狠狠地嘲弄了沈莲。
沈莲窒了一下，之后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声音有些狠戾，“唐煜，是不是你做的？”
唐煜抬眼，静静地望进她的眼里：“如果怀疑的话，你可以报复我！我想，你手里握着的，足以让我成为罪人。”
他就那样大大方方地将选择权交给了沈莲，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沈莲的脸色苍白，而一旁的孟青城早已经知道，沈莲根本就不是唐煜的对手。
别人或许是不知道，但他对唐煜十分了解。
他一直是个冷静得过分的男人，他可以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作出最直觉正确的判断，也可以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显，本来沈莲应该是占上风的，但是她的心魔让她无法作出正确的选择。
而唐煜，他足够隐忍，所以他暂时地放弃了裴七七。
这一点，是沈莲穷其一生也做不到的。
孟青城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协议内容，但他想，那一定是和圣远甚至是林氏的根基有关……那是唐煜和沈莲中间博弈的一根线，双方态度稍有不慎，这根线就断了。
那结果，不是唐煜要的，更不是沈莲要的。
沈莲抓住了外在，而唐煜应该是抓住了沈莲的心理，在逆境中打了一手好牌。
他静静地站着，恍神了一下，回神之时，沈莲竟然离开了。
“我和她说，想和你单独谈谈。”唐煜站了起来，直接走向了一角的酒柜。
这个酒柜他极少使用，因为他自律，而此时，他想和孟青城喝一杯。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一起喝一杯。
唐煜为自己和孟青城一起倒了一杯，孟青城走过来，接下。
“为什么要去沈莲那里，因为唐心吗？”唐煜倚着，淡淡地问。
孟青城握着杯子，垂眸，过了一会儿，才苦涩一笑，“谁知道呢？”
抬眼，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再看着唐煜，才平静地说：“或许吧，或许是不想看到你太安稳，我知道以沈莲是斗不过你的。”
唐煜握着杯子没有喝，他淡淡地看着孟青城，“青城，你觉得你加上她，就能斗过我了吗？”
“或许不能。”他们彼此都太了解对方，孟青城直截了当：“但，我相信有我的存在，你会辛苦很多。”
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就往门口走，唐煜叫住他：“青城等一下。”
孟青城的身体顿住，缓缓回头，而唐煜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又走过来放在孟青城的手上：“这是唐心让我转交给你的。”
孟青城的手指有些颤抖，他垂着的眼有些湿润。
半响，他才拉开门，毅然地走出去，丢了句话给唐煜：“这改变不了什么。”
唐煜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响，他露出一丝微笑。
改变不了什么吗？
青城，你远比你自己想的要心软，如果你是真心地要毁灭我，你大可不必找沈莲，你只要直接和七七说出真相，那么，你就足以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样的青城，他看着心里也微微地痛了。
除了唐心，他对不起的就是孟青城。
孟青城坐进车里，手指慢慢地打开那本相册……
首页，竟然是他和唐煜的合照。
那张照片，是他拍的，小唐心当时不太高兴，扁着一张小嘴，眼里也含着一抹水气地瞪着他……而他的眼里，满满的，掩饰不住的爱意。
孟青城的手指轻轻地抚着，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唐心！
她竟然是知道的，一直知道。
他急切地翻看着后面，后面全是她自己的照片了。
从小到大，各种照片都有，都很可爱美丽。
可是他的心，却是充满了苦涩。
唐心知道他爱她，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他……
她将这些照片留给他，留个念想——
孟青城猛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怕自己会流泪，会心软。
因为她那样深深地喜欢着唐煜，而他现在，要伤害她亲爱的哥哥。
他这样做，她会恨他，是吗？
这一刻，孟青城心如刀割……
但他，仍是选择了金泰和，而唐煜没有再找过他，说服他。
日子就这么地过去，唐煜每两个月会去H市一次，或许只能待一两天。
就只是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元气满满。
那些伤痛，像是离开了她，像是……被她遗忘了。
年前，他去了美国，再回到H市。
裴七七一个人过年，他跟着她，看着她去了超市买了食材。
她买的东西，和那年带着唐心买的一模一样……
那时唐煜便知道，她没有放下。
裴七七回去，做了满满一桌菜。
今天是除夕，窗外，烟花不断升起，绽放在清冷的夜空——
她坐在餐桌前，拿出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唐心。
新年快乐。
唐心，你在那里，能收到我的信息吗？
我今晚做了很多菜，全是你最爱吃的……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走近你的生活，或许生命总有终结，但是你会在那么幸福的家庭离开，你会带着所有的爱，离开。
你恨我吗？
门口响起敲门声，她恍惚了一下。
仿佛是那年，她和唐心坐在餐桌上准备吃年夜饭，门也是这么地敲响的。
门打开，是唐煜！
裴七七笑了，那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了…
她缓缓起身，打开门，却是对面的邻居，住在这里许久的许大婶。
许婶的手里端着一大盘手工饺子，个个个大馅满，十分漂亮诱人。
“裴小姐，我看着你一个人住，心里想着大过年的你们北方小姑娘大概不会包这个，在我们南方有这个风俗，过年得吃这个明年运气才会好。”许婶十分热心地说。
裴七七将门打得开了些，浅浅一笑：“谢谢许婶，我去拿盘子。”
她扭身去厨房，许婶也看到她的小餐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那叫色香味俱全，连她这个老厨娘看着都有些眼馋，于是巴巴地说：“裴小姐这么会做菜啊。”
“那要不要一起吃？”裴七七迟疑地问。
许婶连忙摆着手，“不用不用了，我家老许在等我呢。”
裴七七关上门，许婶一边关上自己的门一边想，小姑娘一个人做这么多菜，不会是一个人吃，楼下停的一辆名贵的车一定是小姑娘的男朋友吧？
那男人她见过两次，长得老好了，看起来也才有钱了。
那一身的精英味和男人味，隔着几层楼的距离她都能闻得出来。
她之前和她家老许说过，他家老许说，他身上也有男人味，于是就让她闻闻，让她闻闻……
许婶回到家，又探头看了看窗外，果然，那男人又来了。
这幢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她都清楚，就裴小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男人一定是来找她的。
不过，怎么半天就在车里坐着？
还是已经去了裴小姐的家里？
许婶下了一个决定，今晚她一定要密切地注意隔壁的动静……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说啊啊啊，哦哦哦的声音！
但她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想听到的……
一桌菜，一个人，实在是吃不了几口。
八点时，裴七七趴在窗户上看烟花，黑暗的夜空，已经被烟花照亮……
一朵一朵，升上夜空。
那么美丽炫烂。
b市的上空，也是这样吧！
她趴着趴着，有些困意，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地，她梦到了那晚……
梦到自己被人追着，走投无路，她全身覆满了薄汗，推开了身后的那扇门——
她跌在地上，看着唐煜坐在华美的总统套房沙发上，一身清贵，修长的玉色手指支着额头，静静地，像是睡着了。
她不受控制地走过去，身上仍是那晚初见的小礼服。
伏在他身边，她的手抚上他清清冷冷地面孔，叫了声哥哥……
裴七七惊醒了。
全身都是薄汗，冰冰凉凉地贴在身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样荒诞的梦境，走过了一遭，竟然感觉像是走过了一世。
她呆呆地躺了一会儿，直到全身冰透才走浴室。
热水冲下，脸上也是一阵热烫，但是她的眼，很疼很痛……
哥哥，多疯刺。
那个人，她一直想忘，可是，这样的梦她总会梦到，挥之不去，像是梦魔一样缠着她……
她感觉到愤怒，羞耻，但，无能为力。
唐煜在楼下一晚，看着她一直亮着灯……
这样的夜，七七，你睡了吗？
可是我睡不着，如果不守着你，我不知道这样的夜晚我还能做什么！
他不敢惊动她，只能远远地守着。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就这么地守着，各自神伤。
这年秋天，裴七七进了嘉人杂志社做了实习摄影师。
带她的人人称侃爷，一脸胡子，几乎看不见原本的面孔。
挺大气的东北人，在业界也挺出名——
出名的严厉。
裴七七跟着他的初期，只被安排了端茶倒水，买东买西，甚至还被老侃要求着去买他泡妞用的t。
裴七七买了，没有羞辱他买小号，而是买了欧美的超级大号。
老侃没有生气，只是在第二天看到裴七七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么大的升值空间。”
说着摸摸鼻子开工。
裴七七站在那里呆呆的，还在想这魔头话里的意思。
当时她也是一时脑热，就买了超大号……这会儿他不会是连端茶递水买t的机会也不给她了吧？
正想着，那边老侃就朝着这边中气十足地喊，“小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滚过来！”
裴七七又愣住了，不过很快回神，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老侃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教了裴七七掌镜，也教她和那些大小明星打屁的技巧……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用心地教，严厉到裴七七想哭。
严厉到她想跪下来抱住老侃的大腿，痛哭流涕地说：“师傅，求您让我端茶倒水，买t也行啊！”
老侃倒是没有再让她做这些了，带着她满世界地跑，还假公济私地带着她去外面跑私活……
替有钱女人拍私藏的果照什么的，在那些私密的空间里，老侃十分专业地掌镜，裴七七的脸红了……
老侃一回头，“你红什么脸，这些你没有？”
裴七七瞪着他：“我以为你挺有节操的！”
老侃有很多的代表作，什么濒临灭绝的动物啊，什么非洲难民啊，一副救世者的视角，但是这会儿，他却是替有钱女人在拍果照！
似乎是看出裴七七眼里的不屑，老侃将嘴里叼着的烟吐了出来，睨着她：“裴七七你少一副小圣母的模样，老子挣辛苦钱怎么了，佛祖还要香火钱呢！”
裴七七哦了一声，乖乖听话地按着他的指示将那边贵妇挡住私蜜部位的一个小物件重新摆好！
真的是，很羞耻！
老侃动作到位，特别地精准，很快就将贵妇的写真拍好。
贵妇套了件浴衣，将支票给老侃，老侃特别有范地让裴七七拿着。
“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贵妇的声音柔媚，神情撩人。
老侃已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潇洒地往肩上一背，轻咳一声：“今天就算了。”
他顿了一下，“有小朋友在。”
贵妇看了一眼裴七七，意味深长地一笑，松开他，“那好。下次再约。”
裴七七立即跟着老侃走出去，快步跟上他大步流星的步子，“师傅，这一百万是拍照的劳务费，还是你私下里为她服务的劳务费？”
老侃步子一顿，十分严肃地看着裴七七，十分严肃地说：“小裴，你觉得在我能用上那超级大号之前，我值一百万吗？”
裴七七跟着他久了，也会说一两句荤话，“我觉得师傅的手挺灵活的。”
“唔，你师傅我从来不打擦边球。”老侃将那张支票接过来，“分你十万。”
裴七七呆住了。
十万？这么容易啊！
老侃看着她呆巴巴的脸，不禁笑了一下，捏了一下她软嫩嫩的小脸，“是呆了？高兴疯了？走，师傅请你吃大餐去。”
“师傅，你是应该好好补补了。”大概是跟着侃爷久了，裴七七的心情很不一样了。
像是落了地，像是已经完全地融入了这个城市，也像是完全地融入了这个圈子……
酒盏正热，老侃倚向身后的椅背，睨着裴七七：“小裴啊，你不要用看坏人的目光看我，你这样的丫头片子我是看不上的，当我女儿还差不多。”
他比了一个四，表示自己现在四十了。
裴七七殷勤地为他倒了杯酒，狗腿非常：“师傅当然不会，是我一直对师傅存了狼子野心，以后不敢了。”
“你这丫头，越来越滑头！”老侃瞪了眼：“都和谁学的？”
裴七七一脸认真，唔了一声：“难道不是和师傅学的？”
老侃笑了起来，倾身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坏丫头！”
很快，他十分吊炸天地宣布，“丫头，以后你就和我混了，以后出山后到哪就报师傅的名号准吃得开。”
“师傅，你能将拍写真的业务，分我一点吗？”裴七七十分地巴结：“缺钱！”
老侃瞪着她！！！
餐厅外面，一辆黑色的房车停着，唐煜坐在车里，看着她和一个大胡子面对面地坐着，她冲着那男人笑，那男人还揉她头发！
唐煜坐在车里，隔着H市的繁华，隔着一道玻璃——
看着看着，眼有些热。
曾经那些是他的专属，现在，她这样对着别人笑，被别的男人揉着头发，他却是一点立场，一点办法也没有。
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长长地抽了一口，头靠着车窗，静静地看着。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看着她脸上笑容代替了冷清。
唐煜高兴，但又有些伤感——
那个陪着她走出阴影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对于那个摄影师他是了解的，摄影界的泰斗，但也够任性，什么都看心情，有的明星捧着钱他也未必肯拍。
老侃的风评不是太好，但就有一点好，就是同公司的女孩子，他从来没有乱搞过！
唐煜静静地看着，他有些饿，但一点胃口也没有……
因为气得肝都疼了！
裴七七和老侃从餐厅出来，她摸了自己的小肚子，感觉今天是她吃得最饱的一天，老侃慢悠悠地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直接开到一家银行将支票取出来，当场就分了裴七七十万块。
裴七七顺手存进自己的卡里，笑眯眯地看着老侃，“师傅，我觉得你刚才将钱给我时最帅了。”
老侃仍是慢悠悠地上了车，转头睨了一眼后座的裴七七，“将照片修得好看一点，下次生意才会更好。”
裴七七努力地嗯了一声，老侃想想又有些不放心，又加了几句，“不要为了这些小钱放弃梦想，知道吗？”
裴七七瞄了他一眼，觉得老侃和自己谈梦想有些……滑稽。
但她是不敢回嘴的，用力地点了头：“知道了。”
可老侃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皱了眉：“知道啥呀小丫头片子，多少人迷失在名利场里不能自拔，有一点知名度就特别地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弄到最后什么单都接，不三不四的单子也接，帮人拍个写真什么的……”
“这好像是师傅做的事儿。”裴七七慢慢地不怕他了，顶嘴。
老侃一愣，然后就阴冷冷地说：“我怎么能和他们一处比，我这是劫富济贫。”
说着就发动了车子，决定不和这小徒弟说了……以前也没有发现这丫头这么刁钻啊。
才开了一会儿，后面又传来小小声：“师傅连色也劫了吧！”
“信不信，明天我就能和主编说将你退回去。”老侃狠狠地说，一边开车一边抽了口烟，那姿态也没有谁了，基本上就是一糙汉子，很性格的一个糙汉。
但很多女人喜欢老侃，而且是有钱女人捧着钱地喜欢，这一点裴七七知道。
至于老侃和谁睡觉……就是他自己决定了，而且他和女人睡觉是不收钱的，拍照才收钱，裴七七有些阴暗地想，大概睡觉附带拍照业务~
老侃叼着烟，从后视镜里欣赏自己小徒弟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这丫头，其实一开始他是不喜欢的。
太冷，太淡，而且骨子里有傲气！
直到她那次给他买了超大号以后，他才对小丫头令眼相看——
还挺有性格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