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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小小山路沿着山势蜿蜒,顺着山路看去,在半山之处,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飞溅的水滴在阳光中散发出七彩光华。

    再望这道瀑布上面看去,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平台,在此石头上修建有一个小八角亭,两位老者正在亭内下棋聊天,一名半大小子在亭外烹茶伺候。

    亭子之下的山石有一点点悬空,若是人坐在亭中,一边是高耸而上的山体,一边是奔腾而下的瀑布,而自己仿佛端坐于空中一般,确实是个欣赏山水景色的好地方。

    “好好,庞公居此,山蟠水螭,云升雾腾,真乃造化景象!”好好先生司马徽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意有所指,对着庞德公说道。

    “苟然寻之,安有造化。”庞德公随意应了一句,落了一子,完全不理会司马徽的话外的意思。

    上一次两人下棋还是在鱼梁州上,那时庞德公还在那边居住,搬来鹿山也是这一二年的事情,想想这一转眼已经是好些年头过去了。

    看到庞德公下了一子,司马徽略略看了一下,也没有应手下棋,而是说道:“好好,天使得之,然人得之,法道天然也。”

    庞德公准从的是黄老之学,司马徽自然也就是从黄老入手。

    庞德公也没在意司马徽没有下棋,反正各自心知肚明,下棋只是一个幌子,更多的是在棋盘外的这些交流的话。

    司马徽的大概的话外意思庞德公也是清楚,不过就还是老一套罢了,于是庞德公说道:“德操若好,乃与子焉。”

    司马徽闻言也是无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好似毫不相干的说道:“……郑经已出。”

    这倒是让庞德公端正了坐姿,皱了皱眉头,说道:“何时之事?”

    “即于今岁。”

    “……注《费易》,而废施孟梁邱;注《古尚》,而废欧阳大小夏侯;注《毛诗》,而废齐鲁韩……如今又注《经》——好大手笔啊……”庞德公半响不由得幽幽长叹,确实所说的这些成就,就算是自己这样的,也是很佩服,不过就是如此一来……

    司马徽说到这个事情,也没啥心情说什么好好了,略有些阴郁的眯着眼说道:“且其门下有赵子协、崔季珪、公孙向直、王伯舆、国子尼、郗鸿豫等一干才俊,而吾等几何?迟早北地皆改姓也!”

    说到这个份上,庞德公也是完全明了了司马徽的意思,毕竟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像今天这样连“好好”都不想说的情况,这些年从认识司马德操以来,简直是屈指可数。

    如今这局势真是把这个好好先生给逼急了啊!

    虽然司马徽是居住在颍川,算是颍川的名人,但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司马来,和河内司马也是多有联系,自然也知道现在河洛及冀州、豫州的一些情况。

    司马徽的担心也并不是无的放矢,确实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或许短则十年,长则三十年,司马徽的预测的情况真有可能出现……

    司马徽进一步说道:“庞公此间居适,可吾如坐针毡。”说完还微微瞄了一下左右之物,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庞德公不由得哑然而笑,这个老家伙嘴巴还真是不客气,还惦记着自己刚才呛他的话,不过司马徽方才毕竟也说的有道理,而且这种可能性也是非常的大。

    “吾老矣,纵然有心也无力尔。”庞德公说道,虽然你说的我懂,但我还是这个意思,况且这也确实如此,按照汉代一般的年龄,庞德公现在都算是高寿之人了。

    “好好,师有事,弟子可服其劳。”司马徽一笑,有你这句话我今天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一半了,然后另外一半自然就要落在……

    庞德公眼睛一瞪,好你个司马德操,居然是打得这个算盘!

    庞德公刚想否决,但是司马徽马上就接着说道:“北河洛太学,南荆襄鹿门,庞公盛誉,岂能无功?且此番已约徐、韩、石、孟等共襄此举,庞公独惜一人耶?”

    庞德公拿手点了点司马徽,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庞德公心里也明白,此话开了个口子,到往后要收可能就不太好收了……

    “好好!”司马徽自然是大喜,有了庞德公这句话,接下来自己就好办得多了!

    正巧亭外的半大小子将茶烹好,放置于木盘之上,端进亭来。

    先恭恭敬敬的将一碗茶奉给了司马徽,然后再将一碗茶奉给庞德公,之后便拱手肃立一旁

    司马徽一边喝着茶,一边细细打量这个据说是庞德公新收的从子,皮肤略黑了一些,脸比较小,眼睛却有些大,搭配起来略微显得有一点点怪异。

    但是抛开外表不谈,毕竟是庞德公收的从子啊,想必也是绝顶聪慧的好苗子,若是蠹愚之人像庞德公这样老成精的怎么肯收?

    因此司马徽笑眯眯的,一边看了看半大的黑小子,一边又看了看庞德公,说道:“果真茗茶,茶佳,人更佳!”

    庞德公一看,连忙插嘴说道:“还小,还小!”

    “好好!”司马徽看着庞德公紧张的样子,笑着说道,“不小,不小!”

    半大的黑小子站在一旁,听着两个老人没头没尾的话,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在说我么?

    庞德公正待说些什么,忽然一个仆人走了过来,立于亭外,双手递上一封名刺,说道:“方才山下有人递送了此封名刺……”

    亭内的半大小子连忙机灵的不等吩咐,走出了亭外将名刺转递给了庞德公。

    庞德公看了看名刺的上下,喃喃自语道,“河洛斐潜?未曾听闻,此人是谁?”然后打开了名刺,从中又拿出一封书信,一看之下,不由得“咦”了一声,“竟有蔡侍中之信!”

    司马徽方才也在注意,但也是一时没能想起来,待听到“蔡侍中”三字,不禁脱口而出:“好好!竟是此人!”

    庞德公一边看蔡邕的书信,一边问道:“莫非德操识得此人?”

    “好好!”司马徽便将他了解到斐潜的事情一一讲了,末了还说道,“也不知此人如何,竟得伯喈元卓之厚!”

    “有趣!有趣!”庞德公也不避嫌隐瞒,看完了蔡邕的书信便将此书信递给了司马徽。

    司马徽一目十行看完了,竟也是讲道,“好好,果真有趣!”旋即想起一事,指着书信说道,“此番就不小了吧……”

    “这个……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好好!知了,知了!”司马徽明显知道庞德公是什么意思,便满口答应,顺便再呛庞德公一句,反正都是斗嘴斗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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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他自己当初可以算是最早一批投奔刘表的士族,都没有享受到如此待遇,现在却让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享受了,这让庞季庞子令如何能服气?

    一路也不知道晃悠了几个街坊,斐潜自己感觉好象是都转了襄阳城一整圈了,这才算是结束了襄阳一日游,到了刘表刘景升的刺史府上。

    刘表刘景升显然早就得到了下人的传讯,早早就在府门前等候……

    刘表刘景升不愧是八骏之一,果然是相貌俊秀,风度宜人,往刺史府上台阶那一站,一派温厚伟壮的君子气度,妥妥的绝代中年美男子的一个。

    斐潜下车之前飞快的略略瞄了一眼在刺史府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心中不由得感叹,爱凑热闹真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这么一大帮子人聚集在这里,都是来看我演猴戏的?

    得,做戏也是要做全套不是?

    斐潜稳稳当当的下了车,缓缓的正了正衣冠,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然后再缓缓的对着刘表大礼参拜……

    作为要演一场礼贤下士的大戏的刘表,怎么可能大刺刺站着受斐潜的大礼,那不就全部穿帮了么?于是连忙上前搀扶……

    两个人的手臂一接触,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顿时有点惺惺惜惺惺的感觉——

    就这一点下拜的力度,你这是早就等着我过来扶你了是吧?

    就这一点扶起的力度,你这是还想着我真的给你磕头是吧?

    几乎是同时,两人把臂大笑,然后相互谦让着,进了刺史府的大门,留下身后不明真相的群众一片叫好之声……

    待进了刺史府,刘表也不扶着斐潜了,直接带头走到了厅内,自顾自的坐下,既没有让下人上茶,也不招呼斐潜,就那么晾着。

    得,还是历史上的那个小气量多猜忌的刘表刘景升。不过也没有必要把人得罪的太死……

    斐潜上前深揖倒地,参拜刘表。

    礼毕,刘表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生气,说道:“汝有何能?”——叫你小子跟我演戏,来说说看你有什么本领?若是说不出一二三来,哼哼……

    斐潜之所以敢跟刘表叫板,其实是之前早有打算,毕竟那几天的时间在客栈打听了解襄阳信息也不是白花功夫的,至少对于现在的刘表状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此时的刘表才刚刚接任了王叡的职位,当上刺史也才没多久的功夫,根本没有多少所谓的夹袋人物,值得称赞的是刘表眼光锐利,虽然说是单枪匹马闯襄阳,但是一来就找上了襄阳地头蛇蒯氏家族,说动了蒯氏兄弟,并采用了蒯良和蒯越的计策,诱杀了为祸乡间的五十五个大小宗贼头目,并收拢了其底下的贼兵,进行整编。

    所以说现在刘表手上有一些兵可用,但是不纯且未经训练;也有一些人可用,但是自己的心腹却屈指可数……

    因此在刘表收到了蔡邕写的介绍信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作秀,刘表是真心想吸引一些人来投奔他的啊,没想到却碰上了斐潜这个后世职场的老油皮……

    刘表问这个问题早就在斐潜的考虑之中了,毕竟见刘表就和后世的面试差不多,虽然说人和时间不一样,但是实质内容其实都差不多……

    斐潜淡淡一笑,说道:“吾能助君权掌荆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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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潜解释说道:“南阳原属荆襄,奈何如今他人盘踞,南阳之北便是河洛,已无余地,因此迟早定来争夺襄阳无疑——”

    “而江夏太守固守多年,根深望广,兵精粮足,急切断不可下……”

    “至于士族么……此番就无需潜多言,想必刘刺史早有接触……此乃荆襄三患也,若争之不利……”

    斐潜没有说完,也不用说完,只是把第四张纸放在桌案上,然后退后一步,给刘表一些理解和思索的时间。

    的确目前荆襄就是这样,北面被袁术堵住去路,南面被江夏卡住脚步,而荆襄内外士族又多,关系又密切如蜘蛛网一样——这三样如果哪一个出了问题,都是大问题,都会导致刘表彻底玩完……

    没错,斐潜就是用分析法给刘表路演一下,反正后世搞这一套,作为办公室资深人士的斐潜真的是纯熟得不得了,十天半个月就要搞一次,简单来说就是先给一颗小糖,然后扇一个巴掌,然后再给一颗大一点的糖果,随后再用力扇一巴掌,基本上一套这样的流程下来就可以把人彻底打蒙了……

    刘表听完,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些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清晰明了的一项一项摆在他面前,让他有一种恍然大悟,又同时感到危机四伏的感觉……

    刘表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这四张纸上巡视,越看越是觉得有道理,越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抓住了成功的尾巴,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降伏它了,可就是抓得好像有些滑溜,不知道下一个要发力的点在哪里……

    刘表抬起头来,才发现斐潜居然是一直恭敬的站着,顿时之间对于之前斐潜演戏的怒火消下去了七七八八,心中揣测道,此人看现在表现也颇为知礼,毕竟年轻么,又有才能,有些气盛在所难免,可以理解的嘛,唉,算了……

    于是刘表连忙请斐潜入座,并叫人上些干果糕点茶水之类的招待一下——

    等下人们都陆续退下去了,刘表才笑道:“子渊果然是满腹经纶,方才所言真是条条精准,切中要害,只是——若依子渊之意,表今应如何?”

    斐潜刚准备起身回答,却被刘表连声制止,笑眯眯的让斐潜坐着说。

    于是斐潜便谢过刘表之后,说道:“欲成大业,可做三事。”

    刘表说道:“愿闻其详。”

    “潜名之为‘净面、强身、蓄势’——

    “刺史初至,上至世家,下至黔首,尚未闻达,不明来历,不知可否,因此刺史当务之急,革前人之弊,清书吏之蠹,肃襄阳之容,公示之乡土,此为短期‘净面’尔……”

    刘表连连点头,说道:“善!然何为‘强身’?”

    斐潜说道:“荆襄本土之士,刺史不可不用,但不可多用,故而需仿太学,立辟雍,召博士,收学子,方好为刺史所用,此为中期‘强身’也……”

    刘表“啪”的一声击掌说道:“善!大善!愿闻‘蓄势’之策!”

    “连蒯,结蔡,同马,敬庞,此为蓄士族之势也;收宗贼,选精兵,制良械,练勇士,此为蓄兵甲之势也;鼓励农桑,广拓良田,保护商路,增开市集,此为蓄钱粮之势也!此三为长期之‘蓄势’也!”

    斐潜讲着讲着就站了起来,对着越听越是兴奋的刘表说道:“此三势若成,传榜所致,兵锋所指,服者服矣,不服者——”

    斐潜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然后向刘表一拱手,朗声说道:“至此,刺史定能名镇中原,青史留名,权掌荆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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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将刘表当成一家公司的董事长,那么主簿就是第一副总经理的级别,虽然比不上总经理的职位大,但是权限却不小。

    刘表的此举有些出乎斐潜的意料,原来斐潜估计刘表可能会给个簿曹或是功曹之类的,要不然再次一点给个治中也差不多,但是没想到刘表一下子就给封了个主簿。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刘表的一种试探……

    接受了主簿几乎就等于一步跨过了众多的低级官吏的等级,直接升任到了中高级官吏的之间了,像建安七子的陈琳,就担任过大将军何进的主簿,而吕布之前也是丁原的主簿……

    斐潜心中念头电转,虽然这个职位非常的诱人,但还是咬咬牙,婉言谢绝了:“潜不才,恐难堪当大任。”

    刘表原还以为斐潜只是谦虚,便再劝了几句,发现斐潜的态度确实是不想当,便有些不快,问道:“子渊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还是嫌弃表此处鄙陋,不能容子渊之才耶?”

    这话问的就有些诛心了。斐潜心中暗叹,刘表果然如同后世所说的一般,表面上看起来很好,但是实际上缺陷多多,

    这也是斐潜拒绝成为刘表主簿的原因之一,毕竟主簿这个职位,私人印记味道太重,基本上就属于长官的心腹类型的了,所以长官若是很好,前途光明,自然是水涨船高,但若是像刘表这样的……

    斐潜表示自己还不想将来被张三碎嘴乱喷一气……

    斐潜恭敬的向刘表拱了拱手,说道:“潜非不愿,乃不能尔!刺史待潜甚厚,铭感五内,但潜此番至荆襄,乃为求学而来,实精力有限,难以两头兼顾,恐误了刺史大事!再者而言,潜名微年少,忽局高位,难以服众,况且若是将来有大贤来投,刺史又将如何处置?”

    “这……”刘表方才被斐潜忽悠得太过兴奋,这才想起来蔡邕书信中确实有说过斐潜是来荆襄游学的,虽然也是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做官的,但是若是坚持专心治学也说的过去。

    更何况斐潜最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啊,虽然说斐潜刚才说的非常好,但是确实年轻,并且更重要的是,斐潜说将来若是来了更合适的大贤愿意投奔,那这个掌管钱粮的主簿之位是要让还是要不让?

    想到此处,刘表怒火全消,竟然没有发现斐潜此人竟能如此替自己着想,果然是蔡邕蔡侍中的弟子,别看刚才是有些油滑,但这蔡侍中谦谦君子之风多少也有一些,但是就这样让斐潜什么官都不做,刘表又觉得说不过去,怎样也要想个办法将其绑在车上才好……

    于是刘表眼珠子转转,又仔细想想,向斐潜说道:“如此,就拜子渊为别驾吧!”

    啥?斐潜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越推辞越封得高了?

    别驾是刺史底下的第一高官,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才称之为别驾。虽然现在的别驾没有像将来魏晋时那么的权重,号称“任居刺史之半”,可领“从刺史行部”,但也是可以统领众务之官,真可谓是位高权重。

    刘表看出斐潜的惊奇和疑惑,便笑笑,颇有些为自己的巧妙设想有些得意的说道:“子渊切莫推辞。汝之别驾无需居中治事,只需出谋划策即可,如此一来,两不耽误,岂不美哉?哈哈哈……”

    斐潜这下子听明白了,这个别驾从原本的董事长特别助理级别掉换成了董事长特别顾问,品级上没有太大差别,但是权力上就从原来的实权变成了虚权……

    刘表又强调说绝不可再推辞,好吧,既然刘表都做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是打人脸了……

    别驾就别驾吧,于是斐潜便退后一步,大礼参拜。

    刘表大笑,等斐潜结结实实拜完了,才将斐潜搀扶起来,一边叫下人去准备酒席,一边打趣斐潜,说道:“今必欲与子渊一醉方休,不知子渊酒量如何?”

    行啊,不就是喝酒么?

    斐潜表示自从经历过吕布三人组的酒场考验之后,好像这个酒量见长啊,于是就说道:“潜早闻刘公有三雅之器,今日就来见识一二。”

    酒鬼遇到酒徒,只要不是酒不够喝,都会挺开心的,现在的刘表就是如此,一边拉着斐潜往偏厅走,一边高声笑道:“哈哈哈,好好好,去取某三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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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士族才是这个时期最重要的一个消费群体,老百姓基本上不用纸张,也极少喝酒。纸张或许将来有条件了还可以慢慢研究研究进化一下,但是这个高度酒,目前士族根本不喜欢,不接受,硬是搞出来卖给谁?

    胡人么?胡人是好酒,但是胡人也不是傻子,穷得叮当乱响的只能是用牛羊换,但是牛羊在胡人眼里几乎就等于是汉人眼中的土地的价值一般,偶尔奢侈一下可以,但要是成百上千的牛羊来换——那个脑袋上有坑胡人估计还没换成就被别人先吞并了……

    东汉的士族更喜欢喝低度粮食酒,而且还有划分,上尊者,糯米酒也;中尊者,稷米酒也;下尊者,粟米酒也。

    当然还有更高档一些的水果酒。比如说曹操就喜欢喝点葡萄酒……

    像是今天,刘表招待斐潜,就拿出来的是金浆酒。西汉枚乘在《柳赋》里提到:“爵献金浆之醪。”指的就是这种酒。

    喝酒自然就要热闹,越热闹越是高兴,加上今天刘表确实听了斐潜的一番话,对于荆襄这个地盘的觉得方向更明确,更有成功的希望,所以兴致非常高,不但请斐潜,也派人去叫其他的人,说是就当是为斐潜接风洗尘,并祝贺斐潜上任云云。

    最先到的自然就是庞季庞子令,显然是从下人那边得知了斐潜拜为别驾的事情,一见面就连连向刘表和斐潜恭贺,把气氛搞得融洽无比……

    随后来的是一个叫王威,王为敛的武将,方方正正的脸,两撇八字胡倒是挺整齐漂亮,得知斐潜是新上任的别驾之后,倒有几分惊讶之色,不过也是正规正举的向刘表和斐潜祝贺之后便安坐一旁。

    紧随其后来的便是傅巽,傅公悌。

    傅巽,傅公悌刚一进来的时候,斐潜粗粗一眼之下还以为又来了一位武将,身材魁梧,面容严肃,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结果仔细一看居然是个文士装扮,再听刘表一介绍,才算是彻底确认了这个担任簿曹的傅巽肯定算在文官之列了。

    毕竟簿曹主要跟钱粮簿书打交道,武将一般是玩不转的。

    簿曹傅巽,傅公悌听闻斐潜新任别驾,一张严肃的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一板一眼的见过礼便入席了。

    接下来到场的一武一文两人斐潜比较有印象,倒不是之前见过,而是至少比方才的那几人在三国演义中更有一些名气。

    武的是文聘,文仲业,身高大概八尺,膀大腰圆,双臂粗壮,一看就知道是勇猛之士,目前担任部将一职。

    文的是伊籍,伊伯机。斐潜第一眼看到伊籍很是感叹,原来以为刘表就够风度翩翩了,没想到见到了伊籍,才觉得为何在后世好多三国游戏中伊籍被冠以名士的头衔也好,技能也罢,是真有一点道理的,看这举手投足之间,中年成熟男性魅力四射,放到后世若是投身影视圈,妥妥的可以让一切雌性生物眼冒红心啊……

    这伊籍都是这么高水准了,那要是号称下至八岁上至八十的直接秒杀的美周郎,又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啊……

    最后到场的是都尉蔡和和治中邓羲。

    蔡和么,斐潜还多少有些印象,至于邓羲,还真是想不起来这个人物都做了一些什么……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刘表也就正式宣布酒宴开始,并将今天的荣升别驾的斐潜,正式向一干众人介绍。

    斐潜连忙向刘表这些手下一一见礼。

    一边行礼,斐潜一边心中盘算:

    庞季庞子令么,根据之前了解,虽说是姓庞,但是好像和庞德公的关系并不是非常密切,倒是应该算在蒯家之上,应该是给蒯家打先锋来的人……

    王威,没印象,荆襄本土王姓好像不大,应该是外来武将……

    簿曹傅巽,按照这个职位来看,应该算是比较算是贴近刘表的,钱粮啊,哪家公司老总先抓的不是钱粮?

    文聘,文仲业,这个就是荆襄本土文家之人了,应该是属于荆北一带的人物……

    伊籍居然是山阳的,这不就是跟刘表同一个地方么?这么说此人也算是刘表心腹之一了?应该差不多……

    蔡和不用说了,蔡家的,不过现在好像蔡瑁还没出来,也可能和庞季一个性质,给蔡家先行探路来了……

    邓羲,嗯,完全没印象,治中这个官职么,处理一些文书为主,不大好作为倾向判断的依据,不知道应该算是那一方的……

    如此目前看来,比较算刘表心腹的应该是傅巽和伊籍;荆襄派的代表蒯家蔡家的庞季、蔡和,还有文家的文聘;而王威和邓羲大概就算是外来的文武官将了……

    斐潜心中不由得感叹,派别人人有,刘表也不差,就这几个人都能分出这么多派别,看来我这个别驾还不好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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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世混办公室的斐潜深知,这个派别一多,真是最心烦的一件事情,不仅是对于公司的老总而言,还是对基层的员工来说,都是最讨厌面对的问题。

    有些事情正常来说应该会对于公司发展有益,但是有可能在派别竞争当中,就被故意搞砸用来打击对手,而置于整体利益不顾。

    像现在刘表手下的情况,荆襄本土派和外来派之间,斐潜想都不用想,肯定会有一场权力争夺之战,沙场之上血雨腥风固然残酷,但是像这种刀光剑影的权利之争,也不见得能够温柔多少。

    不过斐潜在给众人一一见完礼之后,发现刘表好像将一点有意隐瞒了,就是跟斐潜谈好的只是献策不参与治事这一点。

    刘表不管是跟哪一个人介绍的时候,都是一点也没有提!

    董事长特别助理和董事长特别顾问差别大了好不好?一个可能会分掉他人的权力,另一个则基本上不会,而刘表有意隐瞒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显然刘表不打算在这个场合上讲了,或许压根就不想讲,直接兴高采烈的拍手叫下人将他的三雅之爵拿上来!

    刘表刘景升也是一个好酒之人,最出名的就是打造了这个三雅之爵,大曰伯雅,次曰中雅,小曰季雅。

    下人们动作也很快,一会儿功夫几个人就将三雅之爵抬到了场中——没错,是抬上来的——

    斐潜也是第一见到真物,结果一看之下,顿时有一种晕圈的感觉,特喵的在逗我么?这玩意还能称之为爵么?

    分明是小中大三个酒缸好么……

    刘表作为主人,率先发号施令,让下人们先将最小的那个,也就是季雅之爵倒满——

    斐潜就看到一个仆人拿了一壶金浆酒倒进去,没满。

    又拿了一壶倒,还是没满。

    第三壶酒倒了一大半,才算是倒满了……

    斐潜顿时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看来今天是要横着出去了,这个架势,光季雅酒缸就倒了那么多酒,再加上更大的两个,这就算是再能喝,酒水的度数再低,也扛不过数量多啊……

    酒倒满了,然后下人们又从季雅之爵里面用酒勺给每一个人都舀出了一爵的酒,分别置于个人的案桌之上。

    刘表向伊籍说道:“伯机,此番仍由汝先?”

    伊籍笑了笑,点点头,站到了场中,将勺酒的勺子放进季雅之爵之中,露出一个长长的勺柄在外。

    伊籍看了斐潜一眼,似乎是特意给斐潜解释一般,说了刘表三雅之宴的规矩——

    首先,全场每人饮一爵酒,然后由第一个主持之人转动酒勺,等待酒勺停下之时指向的人需或歌或舞或诗或赋自选其一,当场表演展示,季雅之爵需至少一人称赞,中雅需得两人称赞,伯雅需三人方过关,过关则全场饮一爵酒,后向大酒爵内随意加酒,并转动酒勺,选取下一人……

    若是没办法表演,或是得到称赞的人数不够,则需饮满场,也就是有多少人自己就要喝多少爵酒,再往大酒爵内随意加酒之后,转动酒勺,选取下一人……

    以此类推,喝干了季雅之酒,再喝干中雅、伯雅的酒,才能散场……

    当然还有一种方式,全员倒地。

    为了防止作弊,刘表有专门检测仪器——一根钉了长针的木杖——需刺之不醒者,方为真醉……

    斐潜立刻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恶意……

    关键不是酒缸大小,而是每一轮都随意加酒啊,这要是每轮都加满,简直要喝到天昏地暗也喝不完这三缸酒啊……

    况且还要得到全场少至一人,多至三人的称赞,这妥妥坑起人来不偿命啊……

    装醉还要被那么一根长针扎,有没有消过毒啊,就算感染不上艾滋,被扎个破伤风出来也不是好玩的啊……

    伊籍看着斐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举起自己的酒爵,朗声说道:“请胜饮!”

    场内之人包括刘表在内的人都一同举起酒爵,轰然应诺。

    斐潜也只好苦笑着拿起酒爵,跟大家一样一饮而尽……

    然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场中被伊籍抓住的酒勺之上,只见伊籍轻轻一用力,酒勺的长柄就转起圈来……

    别指我,别指我——

    斐潜不停的在内心念叨祈祷着……

    但是看着那根酒勺的长柄晃晃悠悠就渐渐的指向斐潜而来……

    最终停住了。

    也不知道是斐潜祈祷果然有效果,还是伊籍用的力多了一点,酒勺最终越过了斐潜,指向了王威。

    王威倒也不含糊,上来端着酒爵就说道:“末将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献丑了,就借此酒贺主公新得大才,并贺斐别驾上任之喜!”

    王威说完就先对着刘表咕咚喝了一爵,然后又对着场内众人一一喝完,随后抓起一旁的酒壶,说道:“是满亦不满?”

    “满!满!”

    “满之!”

    全场除了斐潜之外,都在叫加满……

    王威大笑,说道:“就依诸位!满之!”然后就又给季雅加满了酒——

    斐潜心中哀嚎一声,这群酒鬼,真不怕事大……

    看着王威拿着酒勺略略酝酿了一下,便一用力,让酒勺转起圈来。

    一圈,两圈……

    酒勺最终停住了,指向了斐潜。

    好吧,斐潜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都是来针对我的是吧,原先伊籍是个文官,手上力道控制没那么好,多了一些,现在换了个武将上场,那还不是想指向谁就指谁啊?

    也只好豁出去了,斐潜心念电转,端着酒爵上了场,迎着众人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探寻的目光,朗声说道:“潜不才,特献一诗,贻笑大方。

    “孔经传鲁王,渊源自流长。

    “单骑进汉阳,谈笑宗贼亡!

    “胸中有丘壑,怀慈聚人望。

    “纵横鼓风雷,传榜定荆襄!”

    斐潜言毕,先是短暂的静默,然后庞季庞子令率先叫了一声:“赞!”然后几乎是全场一片的称赞之声——

    谁敢说不赞?

    斐潜此诗就是在拍刘表的马屁,但是拍的有理有据——刘表是鲁恭王的后代,据说得到过孔子的经书……

    单骑夸张一些,但是也是没有带兵就是,汉阳指的是汉水之阳……

    然后后面的自然都是些溢美之词……

    反正斐潜后世在拍领导马屁的时候,还没有碰到过那个愚蠢的下属会站出来揭穿皇帝的新衣的,古代现代都是一样的官场,所以众人的反应也在斐潜的意料之中。

    刘表连连摆手,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来,说道:“子渊过誉,过誉了啊……哈哈哈……”

    斐潜拿过酒勺,给全场都满上,然后端起酒爵,说道:“请胜饮!”

    “胜饮!”

    然后斐潜也是一样,拿起了酒壶问场内众人:“是满亦不满?”

    “满!满!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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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斐潜更衣完毕,到客栈大厅迎接的时候,才确定果然是伊籍。

    只不过和风度翩翩,容光焕发的伊籍相比,斐潜此刻的尊容,就相差太远了。如果是说伊籍现在就像一个大明星,牢牢吸引住了全场目光,斐潜就像明星旁边的助理,一副路人甲的模样……

    斐潜还以为自己的酒量算是可以的了,没想到这一山还比一山高,看伊籍的样子,明显没有受到昨天那么多酒的困扰,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果然是酒精考验的战士,这战斗力还真不是可以比肩的。

    待两人见过礼,斐潜将伊籍请到自己的客房厅内入座,让客栈伙计去取了一些蜜水来招待伊籍。

    伊籍入座后左右看看,说道:“斐别驾竟客居于此,太过粗陋啦。”

    “伯机客气了,只称子渊便是。初至襄阳,尚未寻的住处。”斐潜不想让伊籍称呼官名,虽说这样也没有错,但一个跟随刘表弃井离乡的中年年长的人,会毫无芥蒂的去称呼一个新任小年轻长官?

    伊籍笑笑,说道:“如此,就托大称子渊了。伯机恰巧有一小院,虽说简单了些,但胜在清静幽雅,若是子渊不弃,就送与子渊如何?”

    送我一套房子是好事,但我跟伊籍没什么交情,凭啥一来就这么大手笔?

    于是斐潜便说道:“无功不受禄,实不可收。不过伯机若有何事不妨明言。”

    伊籍说道:“这……也罢,不瞒子渊,主公让吾行襄阳主记,欲‘肃襄阳之容’,可吾寻思再三,不知从何入手,特来向子渊请教……”

    这不简单么,甭管古代现代,都是一脉相承,那个公司老总新上任不搞搞卫生,换个标语口号,贴点新的职场喷绘什么的,至少让内外的人都知道新来个领导了……

    斐潜刚张嘴想说,可是看着伊籍的笑容,却忽然感觉到这笑容的背后好像隐藏了一点什么,便还是闭上嘴,先请伊籍用些蜜水。

    “肃襄阳之容”是昨天给刘表献策的时候说的,当时在场的只有自己和刘表两人,并没有其他人在场,随后就是进行了三雅之宴,虽然说自己是喝得挺多,但是刘表和伊籍也喝了不少。

    刘表有在昨天的宴会上跟伊籍说这个事情么?

    现场那么混乱,不能确定一定没有,但是按照常理推测,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显然不方便说这个事情,那么一定是在今天才告知伊籍的,也就意味着刘表一定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跟伊籍讲的,既然如此,问题就产生了——

    领导一对一布置任务,下属在不明了如何进行的时候,会当场不找领导问清楚,而是过后再来询问其他不在场的同事?

    这种错误连职场的小萌新都不一定会犯,更何况跟随了刘表多年的伊籍?

    若是其他派别的人还有刘表刁难的可能性,但是硬要说刘表此番是故意去找自己人麻烦,除非刘表昨天喝得酒精中毒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不仅伊籍不懂,连刘表也不懂,所以才来问献策的斐潜,但是这可能么——真么看着两个都不像是智商低到这种程度……

    再联系上伊籍这个中年美男在历史上干最多的事情好像就是出使其他诸侯,干的活跟东汉时期的零零七差不多……

    所以斐潜思来想去,就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于是斐潜就说道:“……潜实不知何为‘肃襄阳之容’?”

    伊籍目光闪动,再一次确认道:“子渊确实未曾听闻此事?”

    “首次听闻。”斐潜看着伊籍的样子,就越发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是和自己猜想的一样,这个刘表啊……

    怪不得雄踞十万兵,到最后束手因牝晨。

    反正斐潜原本打算也只是暂时落个脚而已,没想和刘表一条道走到黑,现在一看刘表果真是——

    怪不得前段时间刘表一直再说蒯家兄弟的谋略是什么“雍季之论”和“臼犯之谋”,原来刘表真正的本意不是要夸蒯家兄弟二人,而是说自己是雄才大略的晋文公啊……

    晋文公是谁?春秋五霸之一啊!

    呵呵,也怨不得伊籍看到刘备就贴上去,眉来眼去的,摊上这样一个领导,谁会没些小心思?

    幸好我还算是在后世混过的,要不还不被带到沟里去?

    斐潜和伊籍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伊籍说道:“既然如此,伯机也只好自己设法了,不过子渊若是有想到什么良策,还请不惜赐教才是。”

    伊籍的话里有话,斐潜倒也是听的明白,于是就说道:“伯机,请,放宽心就是。”

    显然斐潜话里的潜在意思伊籍也收到了,便哈哈一笑,起身向斐潜告辞。

    在临别的时候,伊籍好似突然想起来一样,才跟斐潜说道:“昨日酒醉,现还未清醒,险些忘了大事,罪过罪过!主公托吾告知,明日辰时三刻将于刺史府拜子渊别驾印绶,切莫误了时辰才是!”

    斐潜自然是道谢,不过心中腹诽道,哼!你刚才是没清醒的状态么?若是方才我回答的不合意,估计这事情就立刻“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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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潜看着终于是拿到手的别驾印绶,想想刘表刺史府内一干大大小小的各种书吏官员,在获知斐潜被授予别驾之时那些神情各异的诸人,不由得有些苦笑。

    至于么,不就是一个还没有任何实权的别驾虚名……

    原本略有一些初登官位的兴奋感,但在在刘表、伊籍以及一帮各系派别人物的表现下,几乎都被磨灭的干干净净。

    光刘表这屈指可数的这几个人就分出来有这么多派别!

    若是到了曹操,刘备,孙权那种人员更多,派别更繁杂的地方,没有一点细腻心思,绝对会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真的有些失望,还有一些心寒。

    回想在后世读三国的时候一些莫名其妙自相缠杀的事情,现如今身临其境,斐潜才明白那些事多半都是因为派系吞并而导致的。

    这窝里斗的传统能不能改一改啊?怎么后世遇上了,到了这里还是碰上了?

    先看人的看的不是优点,而是先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缺陷,一旦发现就往死里喷,动不动摆出一副清高样子教训别人,比我强的都是作弊搞出来的,比我差的都是一群傻叉,没想到原来这种人自古就有啊……

    这种完全只站在自己立场上看世界的人怎么这么多?斐潜真心烦。

    难道那些所谓的礼仪,诚信,谦恭,智勇都被狗吃了?

    简直就是一群蠹虫,怎么又遇到都是一群只盯着眼前的家伙啊?

    知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知不知道华夏土地上血流成河?

    知不知道从幽州到益州处处战火不断?

    知不知道人命如草芥砍头如割草百户不存一?

    这是一个即将全体崩坏的国度啊!

    这是一个即将文化断绝的年代啊!

    纵然是都不如我知道后世的历史,但也不必如此不堪,为了一个还没有实权的虚名,就表现出如此的恶意。

    虽然有人掩饰的不错,但毕竟斐潜在职场见识得多了,哪里会分辨不出那个是真心笑,那个是皮笑肉不笑。武将那边毕竟牵扯不大,文聘等一干武官也就没表现什么出来,主要还是文官这一侧……

    原本就不是很服气,再加上刘表方才若有若无的讲的那几句话,哪里像是介绍,根本就像是在挑逗……

    况且刘表玩的也不甚高明,若是有诸葛那种平衡之术或许斐潜还不一定看得出来,但现在玩弄浅薄权术的那一套,斐潜真心觉得无语。

    为何给虚位别驾?

    因为刘表对斐潜还是出于考察期,虽说斐潜献上了平荆襄之策,但是刘表显然没有像刘备一样走投无路只能抓住一根稻草,刘表自己觉得手里还是有点牌面的,所以自然不会在斐潜此处压上重注。

    那又为何不向众人明讲这个别驾无实权?

    那是因为刘表虽然不一定懂得什么叫做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不知道什么叫鲶鱼效应,但是不妨碍他实际运用——看见没,我刘表刘景升勇于提拔年轻人,如果你们这群老人不好好干活,自然有人会顶替掉你们的位置……

    那又是为何要吞掉斐潜进言献策之功?

    没错,刘表的昨天派伊籍来故意询问所谓的“肃襄阳之容”的真正含义就是如此。刘表初登刺史之位,目前做出的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采用了蒯家兄弟的计策除掉了襄阳附近的宗贼,但是这个功劳不管刘表如何自夸,也改变不了是蒯家兄弟要占大头的事实,但是斐潜这里就不一样了——

    首先斐潜虽说是蔡邕弟子,但是毕竟是一个人来异地客居,不像蒯家扎根深厚,人多势众,没有多大压力;

    其次斐潜在荆襄人名不显,也不如蒯良蒯越等人闻名乡土,信誉度自然还不高,所以就算是斐潜说出真相也不一定有多少人会相信;

    第三,刘表确实急切需要一点东西来展示他的雄才大略,树立他的正面形象,斐潜的献策与其他人的模模糊糊只有一个大方向的最大不同就是实际操作性非常强,这就给予他最好的一次光耀无比可以站于台前发布施令的机会……

    这三点就是刘表最终按奈不下贪婪之心,想占据斐潜的计策之功的原因。

    但是刘表又怕斐潜反对,戳破这一层窗户纸,所以才让心腹伊籍来试探斐潜会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大肆宣扬平荆襄之策。

    结果斐潜不但明白了刘表的意思,不仅没有在伊籍面前说任何关于计策的事情,还“请”伊籍带回了让他“放宽心”之语。

    所以才有今天正式拜授别驾之礼,否则呵呵,还真不好说……

    从到到尾就是斐潜和刘表的一场交易,不过这也正合斐潜之意。

    刘表利用斐潜的计策,树立形象站稳脚跟,并利用给斐潜虚权别驾之位敲打原先的一干老书吏,还向外界一帮观望的士族充分的发出了招贤纳士的强烈信号……

    而对于斐潜,则是换来了至少长期的一个饭票和护身符,只要斐潜不去作死,又或者刘表不倒台,在明面上至少不会有人去动斐潜,至于暗地里么……

    勉勉强强算是等价交换吧,各取所需。

    这一点斐潜对刘表是没有什么多大意见的,反正原本对刘表也是不抱什么希望,自然也就没多少失望。

    为上位者自然要多少玩些心眼,斐潜被领导吞掉功劳在后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现在多这么一次。

    主要让斐潜不满在后世遇上也就罢了,没想到又在这里同样遇到这一群既没有多大本事,拿不出多大成就,只能是依靠狂踩他人来抬高自己的平庸之辈!

    傅巽伊籍表现的还尚可,庞季也掩饰还算不错,但是刺史府的其他一干众书吏简直就是让斐潜相当无语……

    一群井底之蛙!

    你有本事就拿出来啊!

    你有能耐就展现出来啊!

    非得在我这个新人身上找平衡?

    这一群书吏,光会找个机会喷人,时时刻刻盯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后腿可以拉扯,能有什么出息!

    如果说刘表是新来的刺史,还没有能给你们展示机会,那在刘表之前的王叡呢,也没有机会让你展示?

    在离开刺史府的时候,三五成群的一个个拿眼神乱瞟都以为我看不到呢?躲在我背后指手画脚都以为我没发现呢?

    信不信不超过三天,就能在市坊间听到各种关于我的传闻?

    信不信接下来就会有人借着请教政务之由,计划着给我点颜色看看?

    想想真是无趣的很。

    如再去借刘表的势去找几个愚蠢的出头鸟,扇几个耳光,自然就能消停了,但是斐潜觉得这样去做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要是这样去做了,不是把自己拉低到了和这些乱吠之人一样的水准?

    还不如就这样吧,反正和刘表的交易已经初步达成,正好也收到了庞德公的回信,借此跳出这盘乱棋,去鹿山找庞德公隐居一段时间再说。

    要玩耍也要找水准相当的小伙伴一起玩啊,没必要顺着刘表的意思去和一帮蠹虫去打对台戏浪费时间。刘表本身此举就是有点在利用我做“清书吏之蠹”的意思,但我何必做这种无聊之事?

    或许刘表是暗示我斗倒了哪一个就可以获得哪一个人的实权,但于我而言,虚权别驾就虚权别驾吧,这点微薄的鸡肋一般的东西,我斐潜还真看不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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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山,原本没什么人的,只有些许农夫和柴夫在山脚下居住。

    因为庞家的老祖宗庞德公年龄渐渐大了,原本居住的地方鱼梁州湿气太重,于身体不利,因此特意征得庞德公同意之后,硬生生在鹿山上开出了一条山路,还搭建了飞龙亭和隐龙居,所以别看庞家在官场上好像没有多少人,可是实际上潜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不可估量。

    斐潜依据士族礼节,带来了一对大雁作为拜见庞德公之礼,拜见别人或许还可以含糊一下,但是像这种天下知名的人士,真心马虎不得。

    相传孔子拜见老子之时,就是以雁为礼。

    雁礼其意有三:

    其一雁为候鸟,秋天南飞,春天北归,来去有时,从不失节,因此常喻为信义之人;

    其二雁行止有序,雁群在迁徙飞行时成行成列,强壮之雁领头,而幼及弱者追随其后,从不逾越,因此也被常用喻为守礼之人;

    其三雁雌雄一配而终,从未有离异或者乱弃的现象,所以也被常用喻为忠贞之人。

    并且传闻庞德公偏好黄老之学,备上雁礼,也有敬重其与老子的一点意思在内。

    庞德公还是在瀑布之旁的飞龙亭接见的斐潜。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虽说鹿山的瀑布没有像李白下载猫的那么雄伟,但是毕竟是选择的地点太好了,一边是奔腾而下的瀑布,一边是高耸的山峰,而脚下这一块修建了小亭子的山石又是向外延伸的,人站在上面,山风一吹,竟有一种可以凌空飞去的感觉。

    庞德公背对着斐潜,抬着头似乎在看着天空发呆,没有说话。

    斐潜作为小辈,自然也不好说话,只能是静静在一旁拱手肃立。

    或许是瀑布带来富含负离子的水汽,或许是山间空旷轻灵的山风,斐潜这几天烦躁的心在这一刻渐渐的安静下来,不想其他,不愤不烦,竟觉得舒适无比,身心得到了充分的放松,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斐潜回过神来,才发现庞德公已经是转过身来,正在面露微笑的看着他。

    斐潜福至心灵,连忙拜下,口称多谢。

    庞德公微微点点头,让斐潜上前坐下之后,才缓缓的说道:“莫要谢吾,乃汝自得矣。观汝上山之时,风火之气太重,故而有意待汝与清静,非吾不知待客之道尔。须知心动亦要心静。”

    斐潜连忙再拜。

    庞德公摆摆手,让斐潜无需多礼,还是用那缓缓的语调说道:“吾曾与汝师泛舟鱼梁,谈古论今,推敲经章,歌琴欢聚,如今想起仍然历历在目。汝师如今可好?”

    斐潜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回答好么,蔡邕现在还是处在危险期,回答不好么,也暂时并没有什么大事……

    斐潜思索了一下,还是将曹操劫帝之后,他劝蔡邕离京等等一干事项全盘托出,然后说道:“如今弟子彷徨,也不知是对是错……”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无谓对错。”庞德公平缓的语调似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说道,“直各行其道尔,汝师有道,故不擅离。”

    是啊,蔡邕师傅是在用他的行为遵循着自己的道义……

    庞德公慈祥的笑笑,说道:“汝师书信中曾言,汝天资聪慧,待人温雅,机变有度,唯独尚未寻得自身之道,是故常迷茫不知所措。”

    斐潜一个激灵,蔡邕蔡老头子简直是拿捏的这么准啊,可是为何没有跟我提及这些事情呢?

    “汝师言,其道非汝道,故不能授,荐汝至此,望吾授道,子渊,可知道为何物?”

    “这道……”斐潜还真说不上来,老子都说了,道可道,非常道,或许针对于物体的话应该说是规律,又或者是规矩,可是庞德公的意思并不是问物理上面的“道”,而是问人的行为上面的“道”,这要如何解释形容才是?

    庞德公也没有让斐潜立刻回答出来的意思,旋即又问:“何为天道?”

    这个么,斐潜倒是清楚,便回答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庞德公点点头,说道:“何为人道?”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善。为何天道补不足而人道损不足?”庞德公进一步问道。

    “……因天无欲,而人有欲?”斐潜想了一想,方回答道。

    庞德公微笑的点点头,说道:“是故顺于天,发于情,止于欲,方为道也。”

    这就是庞德公对于人心之道的解释。

    顺于天,不是说天气天空,而是天时之意,是每一个人最大优势,是顺应上天赋予的天赋,而不是随意的选择;

    发于情是说要自己要感兴趣,要在情感上就要接受,否则再好的道义自己不接受不愿意去做,也没办法去遵循的;

    止于欲就是讲要控制自己的私体欲望,不要被欲望所摆布,要有一个整体的范围束缚,才不会无止境的扩散,陷入沉沦不知道义。

    庞德公讲授的道义就是包括三个方面:天时,己情,止欲。天时为骨,己情为肉,加上止欲为肤,方为一个完整的道义。

    斐潜拜谢,但是按照庞德公所说的,现在是可以做出大体上一个框架是有了,但是还是很空洞,不具体,还不能算是寻得到了自己的“道”。

    于是斐潜就这个问题再次向庞德公请教,没想到庞德公却说道:“心之道各有不同,汝需自行寻之。”

    得,这么一说还是要靠自己。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放弃然后离开,毕竟方才的一席话,对于斐潜来说也有很大的帮助,至少让斐潜知道要如何构架出自己的道义,而且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确立出了自己的道义,将对自己今后的人生至关重要。

    古人常说的立长志,非长立志就是这个道理。

    能够寻找到自己的道义,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会取得很大的成就,而那些今天换一个理想,明天做新的梦想的,到最后常常是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出来。

    至少在这一块教育上,斐潜觉得后世还不如汉代。

    斐潜觉得既然有这个机会了,那么怎样都要向庞德公这个充满智慧的老者,多多请教学习一些才是,但是这个鹿山之上自己还没那个资格居住,所以退而求其次,向庞德公恳求能在山下“搭庐而居,时刻请教”,庞德公对此也没有反对。

    既然没反对,那就是可以了。斐潜于是向庞德公告辞,回到了襄阳城,寻找能工巧匠,开始他在鹿山的“搭庐”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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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潜没急着再去拜访庞德公,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去了也没多少帮助还会被认为心思浮躁。上次庞德公见面的时候还特意点醒了一次,所以斐潜觉得自己也需要先调整好了再去也不迟。

    今日到了工地,和黄大匠打过招呼,斐潜就自己寻了一个地方,将马车挽具解开,让福叔带着马匹去找些水草,而自己就在溪水边找了一个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溪水潺潺,奔腾不息,秋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十分的惬意。

    而在斐潜内心中,这几天却翻腾不已难以平静。

    庞德公前几日说的这个“道”字,斐潜这几天不断琢磨,发现这一点或许就是汉代之人和后世之人的一个极大的差异点。

    若是按照纯粹掌握了一般性知识的人数来说的话,自然是后世接受教育的层面更广泛,人数更多,但是若是按照这个“道”来衡量的话,说不定汉代有自己的“道”的人反倒是比后世更多也不好说。

    斐潜回想起后世一生的经历,几乎都没有真正形成自己的“道”。

    幼儿期或许经常被大人逗着说一些长大了要成为这个家那个家的豪言壮语,但是那都是仿佛如同开玩笑一样,纯粹逗个乐而已,大人都不会当真,更何况还是懵懂的幼儿了。

    再大一些,上了小学,中学,还有几人会想起自己的幼儿时期的梦想?或许有些,但是绝大多数都在红旗之下被灌输成为了某某接班人,为了某某事业奋斗终身……

    然后上大学,按照道理来说应该至少在大学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可是斐潜在回忆里仔细搜寻,就算是大学哲学课老师也是天天按本宣科,根本不提这个原本是人生中最大的动力源,更何况其他课程的老师了……

    而自己在大学干得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玩。

    然后呢,到了社会,找的工作与自己专业根本不在一条道上,自己也对工作没有什么兴趣,就这样混啊混啊,一直到现在到了汉代……

    前几天在荀家听公讲的时候,听到台上荀彧提出“四德”之时,斐潜当时就觉得有种莫名的震撼,现在想想,当时的那种感觉或许不是单单为了荀彧的四德之道,而是隐隐发觉了自己和这一批顶级人士之前最大的差距啊……

    回想起从洛阳到襄阳,这一路所遇到的这些在三国志中绽放光华的人物,武将一侧斐潜凭借从张辽学来的一招枪法自然是比不了,单说文官一侧,像蔡邕、刘洪两位师傅学术界大拿,像曹操、袁绍这种高等衙内,还有像荀彧、郭嘉,有那个人不是早早就立下了自己的“道”,并为之而不断努力奋斗?

    甚至连都被自己欺负的逗着玩的枣祗,不是也立志要成就“农桑之道”么?

    而自己呢?

    混。

    从后世带来的习惯完全没改。

    虽然说还能想起那一晚突如其来的一句“汝之志何如”的问语,但是到实际行为上还是逃避占了大头。

    若不是蔡邕和庞德公点醒,或许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一块短板在哪里……

    蔡邕师傅说他的道不适合传授给我,而是希望能让庞德公能授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觉得我油滑不符合谦正之道?

    还是说我逃避个性不符合坚守之道?

    又或是两者皆有,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唉……

    我要如何找寻到属于我自己的“道”?

    我的优势在哪里?

    我的劣势又是什么?

    我在这个动乱的朝代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前进方向在哪里?

    斐潜坐在鹿山溪水之旁,苦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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