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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绍在前方打生打死,在冀州邺城之中,也是热闹非凡,前线的军粮腐败事件,在邺城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像是雪崩一样,起初也不过是些许的小小震动,或许只是一个人咳嗽了一声,然后雪层松动,旋即奔腾而下,将一切事物都掩盖于下……

    粮草么,总归是会腐败的,这个不足为奇,每年当中都有陈粮和新粮,这个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军中的粮草官吏是做什么事情的?不就是专门管理这些粮草的么?趁着粮草还没有完全霉变腐败之前,将其分发下去烹煮,要不然军队后营还配备什么粮草官?

    因此来说,小部分的粮草霉变腐坏,这是正常的,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好避免的,毕竟不管是运输还是存储,在前线大营之中都没有像是后方一样那么完备的条件,但是大规模,甚至是成批的腐败霉变,这其中必然就是有些问题了。

    然而很明显的,这一批粮草来自冀州,那么冀州的这些筹备粮草的士族子弟,自然就是脱不开干系……

    转运粮草,都是有账目的,所以粮草从那几家出来的,也是有数,但是具体是哪一家,或是其中两三家,抑或是全部都有嫌疑,这就不好判断了。

    或者说,对于这件事比较清楚的,应该就是当事人……

    当事人是双方的,也就是说,除了冀州这里的某士族之外,另外可能比较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就是作为转运使的许攸了。

    田丰、许攸两个人被囚禁起来,那么在邺城之中,田、许二家就热闹了起来。尤其是许攸的家中,更是嘈杂无比。

    许攸家中有两个从子,因为许攸儿子早夭,所以基本上来说这两个从子就是在竞争着看看能不能继承许攸的家业,所以也是侍奉殷勤得很。

    不过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在许攸身边久了,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许攸的习惯,但凡是有些什么好处的,总想着要捞上一捞,但是这一次见许攸出事了,两个人就麻爪了,惊慌不已,然后凑在了一处,想要商议一个对策出来,结果两个人没讲上几句,就因为相互之间的推诿和指责,吵了起来,甚至还差一点打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两个人自然商量不出什么对策出来,便是不欢而散,气鼓鼓的各自回了房中,然后琢磨着事情,越是想,便越觉得不太对劲,觉得这里面的水太深,自己小身板恐怕是扛不住,于是乎就想着先躲一躲再说,看看等着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处理。

    两个许攸的从子竟然在夜间不约而同的悄悄的带着仆从,准备从邺城之中先出去到城外找个地方暂时躲避一二,可问题是袁绍在前线作战,又有鲜卑攻伐幽州,整个冀州的局势也不是很乐观,因此整个邺城之中也是小心戒备的,当许攸的两个从子一动,驻守邺城的审配就立刻知道了。

    审配并不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和发展,但是对于他来说,不管是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至少在袁绍回来之前,不能让这些当事人就轻易的逃离邺城,到时候要是袁绍追问起来,不管是对于哪一个方面来,都不好啊说,因此当即就下令拦截许攸的两个从子,于是乎兵卒出动,两个许攸的从子顿时就吓傻了,以为是事情犯了,便不断的将责任推给对方,甚至因此牵扯了出了不少其他的事情来……

    审配深深的皱着眉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原本身背不想涉及这个事情,因为审配他也知道其实事情并不像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可是没有想到许攸的这两个从子如此的愚蠢,竟然为了自己脱罪,公然吐露出了许多原本不应该说的事项,导致审配便不得不处理了。

    “来人!”审配叹了一口气,“将此二人押入牢中!”不管怎么样,纵然是刨去了还未盖棺定罪的军粮事件之外,许攸的两个从子吐露出来的事情也够许攸喝上一壶了,怎么说都不能轻易就这样放了二人,关押起来,等待袁绍回来之后再进行具体的处理,便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问题是,审配的想法和行动,对于许攸一家子来说,不亚于是雪上加霜。许攸被捕,许攸两个从子也被关到了牢房之中,顿时就风雨飘摇,整个家族摇摇欲坠……

    ……这里是跳跃的分割线……

    原野的一处山坳之中,隐隐有些火光,临近了,便是一个小小的营地,围绕着几处不大不小的篝火,正在修整。

    篝火的火光熊熊,欢快的舔着架在上面的铜釜,温暖且令人愉悦的食物香味伴随着铜釜之内的咕嘟声蔓延开来,给这一片荒凉的地区增加了一些人类的气息。

    阎柔和窦统坐在一处,两个人的护卫若有若无的散开了一些,隔绝出一个空间来。原先两个人并无什么关联,但是因为一件相同的事情,一个相同的人,一个相同的目标,两个原本是陌生的人,却亲密的坐在了一起。

    阎柔将铜釜之中的热汤勺了一些出来,倒进碗中,然后递给了窦统,随后自己也打了一碗,呼噜呼噜着吸溜着,然后呼出了一口气,“哈……舒服……还是粟米粥好……”

    窦统也没有说话,只顾低头喝着粟米粥,半响才砸吧嘴说道:“若是再来些许腌渍物……啧啧……”

    “吃来吃去,还是自家的粟米好吃啊……”阎柔点头,看着篝火火焰跳跃,目光之中也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跳跃着,说道,“不过,你很快就可以回去吃上你想吃的那些东西了……听说平阳哪里有好些新鲜吃食,你一定要去尝一尝……”

    “那是,我这老头子黄土都到了下巴上了,再不吃些,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吃了……”窦统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将声音压低下来,说道,“不过,贤侄,我觉得吧,不管怎样,你最好不要再回步度根哪里了……这边事了,步度根也难免有些怀疑,万一……”

    阎柔沉默着,半响才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小心……”

    “唉……”窦统摇了摇头。

    窦统知道,阎柔还是多半会回去的,因为步度根那边还有刘和。

    “当年我拖家带口,远遁漠北,没想到终究还有回大汉的一天……”窦统花白的胡须颤巍巍的,“眼见即将启程,这心啊……却有些害怕起来……”

    “征西将军忠义无双,答应下来的就是答应下来的,”阎柔拍了拍窦统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这边一路往南,到了太行境内,就有人接应了……”

    窦统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几乎是同时间看着对方,张开了口:

    “那个……”

    “还有……”

    阎柔闭上了嘴,示意窦统先说。

    窦统点点头,也没有继续矫情,说道:“我估计轲比能明天就很有可能会直接动手……最有可能就是明天晚上……你们最好明天找个什么理由先避一避……”

    “还有那个拓跋……”阎柔点头说道,“明天最好也是将其调开……等到轲比能一动手,就算是他想要回去也是来不及了……”

    窦统点头说道:“扶罗韩蠢笨,自持武勇,所以见到轲比能人少,可能就会比较大意……所以反倒是轲比能的机会……”

    “扶罗韩一死,轲比能和步度根两个人之间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阎柔接着说道,“且不管最终获胜的是轲比能,还是步度根,鲜卑人至少再三五年之内,别想着南下侵扰大汉了……”

    “若是真的做成了,何止三五年,甚至十余年间大汉北疆都是无忧啊……可惜现在大汉朝廷昏乱,否则以你此番妙策,怎么也要好好封个侯爵……”窦统摇头说道,“我到了并北之后,定要将前前后后撰写下来,怎么也要给你讨一个功勋……”

    “有功勋自然好……”阎柔摇头说道,目光幽幽,似乎在缅怀着一些什么事情,或是一个什么人,“不过么,没有也是无妨……我只是为了还个人情……”

    ……这里是跳跃的分割线……

    虽然扶罗韩带了不少的人手来,但是没有想到轲比能竟然在酒水之中掺了泻药,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少扶罗韩的人手一边忍着腹中的绞痛,一边大吼着和轲比能的手下搏杀,但是往往是上面招架了,下面招架不住,随着屎尿喷出来的,还有浑身的气力,旋即被砍翻在地。

    扶罗韩强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挥舞着硕大的刀斧,咆哮着,砍杀着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涌来的轲比能手下,“轲比能!站出来!胆小鬼!出来!和我战一场!”

    能当上鲜卑人的头人,扶罗韩个人的武勇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就像是上帝也不能创造出一块他自己搬不动的石头来一样,扶罗韩可以砍杀十人百人,却对于自己肚子之中的肠胃翻滚毫无办法,菊花一阵阵的紧缩和酸爽,让扶罗韩欲仙欲死。

    昏暗的天色之下,之前笑得像是菊花一样的轲比能手下,如今如同恶鬼一般跳跃着,疯狂的冲杀上来,将扶罗韩的手下砍杀得七零八落。虽然说整体上扶罗韩的人马居多,却被压着打,血色不停的绽放出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坚持住!坚持住!”扶罗韩大声的吼叫着,“外围还有我们的兵马,很快就会有人来!坚持住!坚持!”

    这一次的双方会盟,为了体现诚意,双方都将大部队留在了外圈,然后带着少数的人走到了中间,详谈磋商,结果轲比能悍然发动,扶罗韩措手不及之下指望着在外围的自家部队尽快的发现这里的异常,然后赶将过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扶罗韩发现,在荒凉的草原之上,地平线上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连一点希望的火光也看不到……

    “该死!该死!”

    扶罗韩大叫着,对于菊部的控制不知道何时松懈了一些,顿时喷出不少去,浑身气力顿时一泻,腿脚顿时一僵……

    不知道何时,轲比能矮着身躯,从自家手下身后窜了出来,一刀砍在了扶罗韩的大腿之上!

    鲜血迸发之中,硕大的伤口深可见骨!

    扶罗韩身形摇晃着,嗷的一嗓子回手就砍!

    轲比能虽然身躯雄壮,但是就像是灵活的黑熊一样,猛地往下一缩,然后又是一刀砍在扶罗韩露出的侧肋上!

    若是正面交战,扶罗韩也不至于三下两下就被轲比能放倒,但是一来身体腹内绞痛,二来轲比能先用普通兵卒消耗扶罗韩的体力,见扶罗韩露出破绽之后才猛地杀出来,顿时取得了极佳的效果,鲜血喷涌之中,扶罗韩这个雄壮的鲜卑头领,就这么憋屈的一边喷着屎尿,一边被轲比能最终砍断了喉管!

    扶罗韩庞大的身躯终于倒下,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新一代的鲜卑大王,还沉浸在自己势力膨胀庞大的梦幻之中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屁一样,只留下了些许的味道,便了无痕迹了……

    轲比能亲手将扶罗韩的首级砍了下来,然后高高的举起,就像是小孩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任凭扶罗韩头颅上的鲜血滴落在自己脸上身上,哈哈大笑着,吼叫着:“投降!不投降的都去死!”

    草原地平线上总于是混乱了起来,各种厮杀和吼叫声搅乱了天边的宁静,鲜卑人相互之间,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厮杀着,就像是草原上为了争夺食物,争夺领地而相互厮杀的狼群一样。

    鲜卑人整个的体系都是以头领酋长为中心,而扶罗韩一死,就代表着扶罗韩这一个松散联盟体系的崩溃,各自为战之下囚徒理论再一次的重演,有的人逃离了,有的人投降了,轲比能一口气吃下了原本属于扶罗韩的近万人,势力一下子便膨胀起来!

    “我就将成为所有室韦人的王!”轲比能雄心勃勃,“天底下,室韦人只要一个王!那就是我!就是我!”

    晏平五年,春末。

    鲜卑人之间内斗,如同雪崩一般,在开始的松动之后,便轰然而下,谁也无法阻拦……



    许县。

    风尘仆仆的伏典带着几名随从,到了宫殿之前。宫殿之前的护卫拦下了伏典,冷冷的检查了其印绶之后,便放了伏典入内,将伏典的随从拦在了宫外。

    伏典咬着牙,气息难平,疾步向前而行。

    早朝还在大殿当中进行着,四周显得比较安静,不管是宫女还是宦官,都静悄悄着忙着各自手头上的事情,就选是见到了一脸尘土的伏典,也都是心中诧异,却不敢上前询问……

    作为皇帝的下人,算是最高等级的仆从和奴婢了,但是总归还是下人,就像是垃圾当中的战斗机,依旧还是垃圾一样。皇帝有权威,这些宦官才会有权柄,而当下皇帝么,也就那个样了,所以这些宦官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去特别尊重和奉承了。

    董承之事爆发了之后,宫内宫外一阵大清洗,连带着宫城护卫和宫内宦官都因此死了不少人,也更换了不少,现在基本上宫内的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时不时有或是胆怯,或是审视的目光扫过。

    大殿之中,正在对于一名官员的审评,抑扬顿挫的审评词语,正在被荀彧念出来,清朗的声音,就算是大殿之外的广场上,都能有所听闻。

    伏典几步赶到了大殿之前的广场上,却被一名黄门宦官拦了下来,“伏中郎,请留步,留步啊……”

    伏典皱着眉头说道:“某要觐见陛下,汝何故拦某?!”

    黄门宦官扯着伏典的衣角,低声说道:“伏中郎,面见陛下也好歹梳洗一二啊,这……这……怕是多少有君前失仪之罪啊!”

    君前失仪,罪名可大可小。当年就有因为君前失礼被剥夺了侯爵身份的,也有只不过稍微斥责两句的,完全就是上下限差距极大的一个罪名。

    “某有军情要务,急需禀告陛下!”伏典瞪着黄门宦官,“延误了时辰,汝可担其责乎?”

    黄门宦官尴尬的笑了笑,缩回手去,“不敢,不敢,既然如此,伏中郎,请吧……”原本黄门宦官也是好意提醒,结果换来的不是伏典的感谢,而是如此一番言语,黄门宦官虽然表面上笑容依旧,但是已经将伏典划入了榆木疙瘩相同的行列之中。

    大殿之中,荀彧给与官员的评定才刚刚结束,刘协无可无不可的按照荀彧的表章上面的建议,封赏了这一名许县的官员,圣旨宣布完毕,正在走着温言勉励和谢主隆恩的过程的时候,伏典带着一身的泥汗,满脸的灰尘,走进了大殿。

    荀彧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伏典,面容平静。

    大殿之内左右文武官员分坐,夏侯惇,曹纯,曹休等人各自面容肃穆,也是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言。

    其余像是什么刘晔、满宠之类的,也是默然,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坐着。

    宝座之中,看见了伏典之后,刘协眉目不由得一动,旋即就看见了伏典的面色,心中立刻就觉得恐怕又有什么变故了,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正在大殿之中和刘协对话的许县官吏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时候自己是继续走流程呢?还是应该赶快挪个位置呢?

    伏典大步向前,沾染了风尘的外袍几乎都要扫到了这名许县官吏的脸上,许县官吏心中暗骂一声,趁着旁人注意力都在伏典身上,规规矩矩的在地上,就像是开了快进一样,迅速的将剩下的流程走完,然后低声说了一声谢陛下隆恩,便夹着尾巴刺溜刺溜的倒退两步,转到了后场……

    没有人关心这个尴尬的许县官吏,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伏典开口。

    伏典愤怒的看着大殿之上的属于曹操一派的那些官员,像是荀彧、满宠、又比如像是夏侯惇、曹纯、曹休等和曹操有些亲戚关系的人,然后向前大礼参拜:“臣!叩见陛下!”

    “嗯……起来吧……”刘协说道,“爱卿前往关中宣旨,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臣不觉劳苦……”伏典谢过了刘协,然后正坐道,“臣……臣……”伏典咬了咬牙,终究是吼了出来,“臣弹劾司空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其实应该是分两个等级,一个是“不敬”,然后一个才是“大不敬”,两者之间也是略有差别,不过大体上都是指指蔑祖、侵犯帝王的尊严或人身安全的言行。

    刘协一愣。

    众人侧目,就连大殿内外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急促的呼吸之声,却不知道是位于大点之中的伏典,还是其他的人发出来的。

    似乎只是过了片刻,又似乎是过了许久,刘协清了请有些发干的嗓子,说道:“弹劾司空,何罪之有?”

    “大汉骠骑敬献陛下三千人马,以拱卫京畿,护陛下安危,不料于雒阳之时,曹司空竟然囚某于城中,夺某兵符,强抢了三千人马而去!此等行为,岂不是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乎!此乃除灭忠正,专为袅雄,祸害陛下之大不敬也!当直追其罪,昭告于天下!”

    刘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夏侯惇冷晒了一下,不置可否。曹纯曹休则是将头转到了一旁,就像是没看见伏典一般。

    刘晔满宠等人依旧是像雕像,低头垂目,宛如未闻。

    “陛下!”伏典依旧是怒气冲冲,“请圣裁!”

    刘协将方才吸进去的气,缓缓的呼了出来,微微瞄了一眼依旧是气愤难平的伏典,心中却有些哀痛和不满,为什么,为什么我竟然一个得力的帮手都难寻啊!

    三千人马,不管是被囚禁也好,被诓骗也罢,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

    “陛下……”一旁的荀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越众而出,站在了前面,躬身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司空征调三千兵卒,乃袁军偏军自河内而进,进扰河洛,侵逼许县,危及陛下也……故而征调兵卒以御之,非不敬陛下也……至于不敬之罪,更是荒谬之极……”

    伏典依旧不信,说道:“何来袁军偏军?”

    荀彧没理会伏典,依旧面向刘协,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卷书绢,递送上来,说道:“臣有本,大汉司空曹,于河洛东南二百里,大破袁军偏军,俘虏敌将,并获战马兵器无数……还请陛下依律封赏……”

    得,这抢了我的人马,我还要封赏!刘协瞪着眼,看着手中的表章,顺便还瞪了一眼伏典,想着若是伏典能够争点气,要是能立些战功什么的,自己也是定然大加封赏……

    “既破袁军,此三千人么位于何处?”伏典追问道,“便应当归还陛下中宫,以充北军才是!”

    荀彧拱手说道:“虽破袁军偏师,然河洛不宁,亦难保河内再出兵来袭,故而驻守大河津渡,亦拱卫陛下安危也……陛下大可放心,待此番战毕,便可回旋……”

    “这……”伏典忽然拜倒在地,叩首道,“请陛下恩准,臣愿去于军中,替陛下守疆土,定贼乱!”

    刘协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这个伏典,总算是做了一件像一些样子的决定,正待出言之时,却听到旁边的夏侯惇冷笑了一声说道:“司空忠心为国,却遭妄人诬陷!此等奸人,若不惩治,何以平民愤?!陛下,请罚伏中郎以诬告之罪!”

    “这个……”刘协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愉。

    荀彧又出声打了圆场,“伏中郎也是忠心陛下,急切之间多有妄语,也是情有可原……不若小惩大戒就是……”

    夏侯惇瞄了荀彧一眼,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了。

    “伏中郎出使关中有功……便以此功过相抵就是……”刘协连忙说道,“此外,既然伏中郎有意分朕忧虑,亦有报国之志,便可至阵前,独领一军……”

    “不可!”夏侯惇反对道,“伏中郎不通兵法,亦无战阵之勇,何德何能可领一军?岂不是罔顾兵卒性命,至国之大事于儿戏乎?”

    刘协皱眉说道:“天下之人可有生而知之者?若天下人不通兵法、无经战阵,皆不得从军,则无班定远矣!国事动荡,社稷困顿之际,自当不拘一格,鼓励勇任国事者!伏爱卿,上前听令!”

    这一次,刘协体现出难得的强硬,当即宣布了对于伏典的任命,颇让夏侯等人有些措手不及……

    若说刘协心甘情愿的将好不容易得到手中的兵卒就这样白白的送给曹操来指挥,刘协肯定不愿意,既然伏典表态愿意替刘协去掌握一只军队,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夏侯惇的反对就作罢的。

    于是乎,伏典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典军校尉,统领一军……

    不过刘协也还是担心伏典年轻,没有多少经验,搞不过曹操的那一帮子亲戚,便又封了刘晔作为伏典的副手,一同前去统领。

    刘晔毕竟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多少和刘协之间有些血缘上的联系,对于刘协来说,也就算是矮个子里面挑高个了,属于无奈之下的选择。而对于荀彧夏侯惇等人来说,也不愿意立刻就和刘协翻脸,尤其是在袁绍大军压迫的局面下,所以也就暂且认了,等待后续再说……

    可是前庭确认下来的事情,到了后宫,当伏寿知道了自家的小弟要去军中的时候,却不免深深的忧虑起来,毕竟当下伏家就剩下这样的一根独苗了,若是军阵之中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伏氏就这样绝了后?

    “陛下……”伏寿有些迟疑的低声说道,“军中刀枪无眼……若是……还恳请陛下三思啊……”

    刘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此事已决。”

    “陛下……”

    伏寿还待再说,却见到刘协一下就站了起来,冷声说道:“汝虑伏氏也甚乎!”

    伏寿拜倒在地,哀声说道:“陛下……伏氏仅此一人……若事不得改,恳请陛下给典弟寻一门亲事,多少绵延些骨血下来……”

    “骨血?”刘协呆立了片刻,愣愣得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片刻之后,看了一眼伏寿额头处的疤痕,心中一软,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当选一良家,配于伏卿……汝大可放心就是……”

    “谢陛下……”

    伏寿连忙再拜,等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刘协已经离开了。

    刘协心中郁闷,又无人可以倾述。原本还可以跟伏寿说上一说,结果董承之事爆发之后,刘协痛定思痛,也想着为什么整个事情会被泄露出去,想来想去,多少也有怀疑到了伏寿身上,因为这个事情,在整个宫中,刘协也只跟伏寿一个人说过。

    再加上如果董承真的成事了,那么董贵人必然又凭子而贵,伏寿这个皇后的地位自然也是有些不稳固,所以从两个方面来说,伏寿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极大……

    可是当曹操派人去后宫擒拿董贵人的时候,伏寿又因为要保护刘协的骨血,阻拦而受了伤,撞到石柱之上,额头上都破了,差一点就死于非命,这又不像是作假……

    所以刘协很矛盾。

    当然,现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这也是刘协不得不按捺住对于伏寿怀疑的另外一个原因,如果再针对伏寿做什么动作,那么也就意味着伏典等也同样的会遭受到打击和排挤,那么刘协原本就极其单薄的力量就将濒临灭绝……

    不知不觉当中,刘协走到了宫中的太庙之前。许县的太庙自然是后来才建的,自然没有原本雒阳之中的庞大和华贵,不过总归是要有个意思,就像是祖宗的牌位,平常之时多半不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又不能没有。

    守护和请扫太庙的几名宦官,连忙跪倒在道旁迎接。

    “你们都退下……都退下罢……”刘协仰头看着太庙之上高高摆放着的牌位,轻声的说道,“朕要给诸位先帝上香,休要打搅于朕……”

    刘协默默的点燃了香,拜倒在地,然后再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默默的坐回了坐垫上,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些祖宗的牌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暗的太庙之中,刘协轻轻的传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的……儿啊……”



    世间如同棋局,只不过不是一人下一手,而是众多的人围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盘面,各自下各自的,最开始的时候蔓延不开,所以也都是相安无事,但是后来慢慢的和旁人的碰到了一处,要么相生要么相克,要么相生又相克。

    大汉骠骑的三千人马出现在河洛地区,不仅让许县之中起了争执,甚至是震动了整个的冀州,让原本正在咬着牙准备一口气攻克曹军大营的袁绍,不由得也有些迟疑了起来。

    连日攻伐之下,曹军营寨的左前营地最先被攻克而下,旋即第二天右前营也被迫放弃,两个后面的营地又被严密监视着,动弹不得,只剩下曹操中军大营苦苦支撑。

    双方损伤都是极大,兵卒的尸首遍布了每一寸的土地。

    就在曹军中军大营摇摇欲坠的时候,曹操带着援军赶到了……

    曹操援军赶来,原本也是在袁绍的意料之中,所以当即就派出了预备队准备前往拦截,结果斥候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曹操的援军当中,见到了属于大汉骠骑的三色旗帜,还有大量的骑军!

    难道是大汉骠骑和曹吉利这个矮矬子联手了?

    不光是袁绍心中冒出了这样的疑问,甚至在袁绍帐下的许多将校和谋士,都生出了这样的怀疑,心神动荡……

    这都归功于之前太史慈的那一次疯狂突袭。

    说实在的,大汉冀州豫州承平已久,举着棍棒竹枪,扛着粪叉锄头的黄巾乱贼,纵然几乎是席卷了全大汉,但是对于冀州豫州的士族世家来说,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并不认为可以成什么气候,乡野械斗升级版呗,算不上是大场面。

    因此在整个冀州豫州,大汉最为富庶的区域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两件事情,一件是董卓屠了阳城,而另外一件,便是斐潜兵马袭击了邺城……

    董卓屠杀了阳城,原本董卓的本意是要恐吓豫州的这些人,让他们知道别整天瞎BB的,刀枪之下可是不饶人。可是没想到,豫州人在见到了董卓的凶狠残暴之后,越发的仇视董卓,因此豫州的士族子弟这才对于敢于反抗董卓,甚至主动带兵追杀董卓的曹操,颇有些另眼看待,也才有了后来荀彧带着一大帮的豫州士族,颍川精英投靠到了曹操之下的举动。

    而对于邺城之战,则是见到了如果装备了精良的器具和兵甲的骑兵,在广阔的冀州豫州平原之上,究竟会有怎样强横的破坏力和绝佳的机动力,几乎是重新升级了一次所有人对于战争模式的认知……

    在之前很多年,几乎追述到汉代和匈奴之间的相爱相杀的岁月当中,大汉人对于骑兵的认知,是从匈奴那边,从游牧民族那边学来的,因此游牧民族的骑兵标准,就是大汉的骑兵的标准,而现在,骑兵的各个方面的水准,已经骤然被太史慈这样一次行动给拔高了。

    于是乎,作为大汉骑兵最新标准的斐潜手下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之上的时候,包括袁绍在内的所有冀州人,不由得都紧张了起来,生怕邺城之战又一次的重现,加上连日攻伐曹军大营,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兵卒折损也是许多,在情况不明朗的前提之下,袁绍最终只能是不情不愿的采取了比较谨慎的做法,收拢的兵线,重新退了回去……

    原本袁绍的阵线极长,压迫得曹操喘不过气来,东面又青州一线,西面有河内河洛一线,正面又有袁绍这里,不管是哪一方面让曹操出了问题,都将导致曹操整条大龙得崩盘,棋局溃散。

    可是现在,突如其来的骠骑将军斐潜的一枚落子,就像是刚好扑在了袁绍的断点之上,顿时让袁绍产生出有些接不归的感觉。

    骠骑将军斐潜真的准备和曹操联手莽一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就以为原本是大后方的邺城也未必能够确保安全了。虽然之前有许攸走了一趟,和当时还是征西将军斐潜大体上有了一个休战的协议,但是三岁小孩都知道,所谓的协议都是为了撕毁所准备的,我不跟你玩了更是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用上一回,直至不好用了为止。

    所以真要是骠骑将军毁约,兵马出了太行山,中牟之处虽说屯有兵马,但也不一定能够抵御得住,这样一来,后线的阵眼受到了威胁,同样这里又被刺痛了河内的这个眼,还有正面的这个劫争之处,整条袁绍大龙也是竟然没有一处安定的,处处都透露着凶险!

    猛然间,袁绍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汉骠骑将军斐潜,竟然已经是成为可以影响天下棋局的一方!

    不,不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的,而是之前就有想到的,只不过因为一来袁绍不愿意承认,二来曹操就在眼前,所以暂时性的屏蔽了而已,而现在,却不得不开始认真面对,长考了起来。

    “来人!,将许子远传来!”

    袁绍准备搞清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骠骑将军斐潜究竟有没有参战的意图,这对于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作战计划将有非常重要的影响,而相比较袁绍帐下这些谋士,和斐潜打过几次交道的许攸,无疑就是最佳的人选了。

    有一个寓言,是说一个神也好,一个魔鬼也罢,被封印到了一个瓶子里,第一个世纪的时候,这个神魔许愿要好好报答解除他封印的人,结果第二世纪过去了,第三个世纪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来解救他,于是神魔便发下了毒誓,要让那个解除封印的人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许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也有他的原则和标准,在被袁绍关押起来的那头几天,许攸觉得袁绍不过是要敲打一下他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可是随后几天他又改变了主意,只要袁绍愿意放了他,饶了他的性命,许攸宁愿舍弃全部的家财,以此来赎罪。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藏在许攸内心之处的怨气就逐渐升腾起来。回想起这些年他舔袁绍的那些行为,那些付出,想起他在袁绍起于浮萍之时就策马相随,这些年来但凡是好东西,总归是少不了袁绍的那一份,想起自己为了买好袁绍的所作所为,为了袁绍的一个命令奔波劳累,一股无名的怒火熊熊而起,灼烧着许攸。

    由无私奉献任劳任怨的舔狗,瞬间转变成为心怀利刃的病娇杀手,其实也就是间隔着一两个念头的事情……

    因此,舔狗不得豪斯,这句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可惜的是,一项被舔得很舒服的袁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见到了许攸之后,便随便敷衍慰问了几句之后,便交代让许攸作为使者,前往查探骠骑将军斐潜和曹操究竟有没有联合行动的意思。

    许攸虽然在原本后营之中,独自被关押的时候,咬牙切齿愤恨不已,但是真的见到了袁绍的时候,又有些怯怯,得知了自己的新差事之后,连忙习惯性的答应了下来,旋即又觉得自己这番有些不值,便说道:“主公之令,攸无有不从……不过,攸乃待罪之身,此事……”

    “嗯,子远无需多虑……”袁绍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立刻松开了,笑着说道,“都已经过去了……乃后营粮官存储不善,以至于粮草霉变,嗯,与子远无关……子远大可放心就是……”

    袁绍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顿时就让许攸心中更有些不满了,哦,感情你都已经搞清楚了,竟然还将我关押着?若不是这一次没有出现了什么骠骑将军的事情,是不是就准备一直这样关着我?

    许攸勉强笑了笑,拱手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某亦听闻,某家中从子,亦被审正南所羁,且不知何罪之有?”

    “嗯……”袁绍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子远,当下军情紧急,汝可先行前往探查一二,至于其他事项,大可回来之后再行分辨处理……如何?”

    说到最后“如何”两个字的时候,袁绍虽然笑着,但是眉脚不由得跳了两下,扯的许攸心中也是跟着跳了跳。

    跟着袁绍也是有些年头了,袁绍有些什么小习惯,小动作,许攸也是多少了解一些,像这样就表示袁绍已经动怒了,只不过是在强忍着而已。于是乎许攸也不敢多说,便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退出了袁绍的中军大帐。

    打一打,谈一谈,打了再谈,谈不拢再打,这也是春秋战国时期流传到了汉代的一种风俗习惯,所以许攸出使曹营,也不算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大多数的诸侯也都是默认一种规则,若是派遣来的使者有名有姓有声望,那么就算是再生气,也就是打骂一阵驱赶回去了事,如果是派遣来的是什么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就可以随意处置了,要杀要剐随意……

    像袁术那个家伙,浑然不顾诸侯士族之间的规则,擅自扣押欺凌朝廷派出来的使者,才让那么多士族子弟厌弃和反感,也导致了许多士族子弟离开袁术的原因之一。

    曹操么,还算是比较讲究规矩的诸侯,所以许攸对于出使曹营,并没有太多的考虑自身安危的问题,而是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曹操和袁绍两军其实相距不远,许攸带着一些袁军兵卒护卫才出来不远,就撞见了曹军的斥候,当即表明了身份和意图之后,曹军斥候便分出了几人跟在许攸左右,另外的人回去禀报,旋即又有新的曹军斥候加入了这个行列当中,一则护送,二也是看押。

    临近了曹军大营,许攸远远的望见了大营之中飘扬的曹字大旗,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袁绍曹操还有自己还是平辈论交,共同在雒阳城中高谈阔论,把酒言欢的情形,不由得感慨万千,心潮澎湃。他娘的,当年都是太学之中的混混,怎么没想到眼下……

    所以啊,同学会少去,去的要么是自己显摆,要么是看别人显摆。

    “且去告诉你家主公,说是故人许攸许子远来访!”许攸对着曹军的一名斥候说道。

    曹军斥候也不敢怠慢,便赶到了曹军营地之中拜倒在曹操面前,将许攸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真这么说的?”曹操皱着眉头问道。

    曹军斥候确认。

    “嗯,知道了,且下去吧……”曹操捏着胡子,琢磨着。许攸许子远,口称故人,这是几个意思?

    正常来说,除非确实是没有具体官职,否则一般都会称呼自己是某某将军,某某从事,就像是刘大耳到了诸葛门前,也要叨逼叨的说上一长串一样。

    三国演义当中也有蒋干自称故人去拜访周瑜的,但是实际上蒋干并非像是书中所说的那么猥琐,那是罗老先生艺术加工过的,真正历史上蒋干是名士,也是相貌堂堂,当时虽然确实是受了曹操的托,要去说服周瑜,但是见到了周瑜之后,蒋干始终没有说什么招降的话,回去之后也不过是复命说周瑜气度宽宏,情致高雅,不是言辞所能离间的,便算是交了差使,后来也没有在曹操帐下听命,根本就没有什么伪书的事情……

    所以许攸口称的这个故人的称呼,自然就让曹操深思了起来。

    时间间隔不久,许攸一行便缓缓的来到了曹军大营之前,兵卒前来禀报,曹操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之后,又皱眉想了想,旋即甩掉了一只鞋子,只穿着一只鞋子,便是一高一低,一瘸一拐的向着外面疾步走去……

    “故友前来,操急切了些,竟未及着履,失礼了失礼了……”曹操人小,嗓门倒是不小,见到了许攸便是哈哈大笑起来,表现得极为开心得样子,“子远兄,雒阳一别,君无恙乎?”

    许攸看着曹操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光着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感概万千,这么多年了,都是他一直舔袁绍,想尽办法的做一只舔狗,而现在才忽然感觉到,虽然知道曹操如此举动多半也是假的,但是被大佬舔,竟然是如此的舒服……

    去他娘的,老子不做舔狗了!

    老子这余生,便要让别人来舔!

    在那么一个瞬间,许攸哆嗦了一下,心中便下了一个决定,只觉得浑身舒泰,心念通达……



    一个公司,业绩好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特别锐化的问题,俗话说业绩治百病就是如此,但是当业绩开始下滑的时候,各种问题就爆发出来了。

    如果是比较好的领导,那么会懂得审查自身,检查之前的计划,看看哪里出了什么差池,然后进行弥补和挽救,但是相当一部分的领导,在这样的时候,往往只想着怎么推诿和寻找可以甩锅的下属。

    袁绍有没有业绩好的时候?有的。袁绍之前没有做过三公,也没有领到过这么大的一个团队,他就像是后世某个大集团的首脑的二代,自己另外创业开了一家公司,因为其父辈深厚的家底和人脉关系,所以一开始就顺风顺水……

    当年一口吞下了冀州,从一个地方性的太守一举腾跃成为了区域性的诸侯,就像是一个市长一下子窜到了高官,地位的提升不用质疑,可以说是业绩的指数提升,自然一切都没有问题,一切都是蓬勃向上。

    随后当上了讨伐董卓联盟的盟主,旋即又自己加封为车骑将军,从地方性的大员,再次摇身一变成为统治性的军阀,算起来也是业绩上的再一次提升,袁氏公司运营良好,报表绚丽夺目。

    接下来就是和竞争对手公孙瓒开战,并且可以说是以步卒击败了骑兵,以弱胜强,此时此刻,便是袁氏公司发展的一个顶点,所有人虽然开始呈现出一些问题,一些争执,但是依旧掩盖在业绩的攀升和增长之下,直至公孙瓒落败身亡……

    然后就看到随着公司的业绩进展缓慢,各种问题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和摩擦,理念之间的碰撞和消耗,成为作为领导者的袁绍,最为头疼的问题。

    这就是袁绍和斐潜之间的差别。

    斐潜会给公司一个远大的目标,而袁绍没有,袁绍最大的目标无非是要么扶持刘氏做皇帝,要么废除皇帝他自己来当,搞来搞去依旧是目光停留在山川之间,只是在华夏内部闹腾,而斐潜已经不知不觉当给公司上下普及了整个世界的概念……

    而转过头来看曹操,则是依旧还在起步的阶段,发展的途中,生吞活咽下去的东西不少,但是基本上都用在了后续发展中,内部的矛盾依旧有,但是外部的威胁更大,因此刘协和曹操纵然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但是作为公司合伙人,依旧不希望这个公司到下,然后被袁氏公司所吞并。

    同时,此时此刻的曹操,在自家公司内忧外患的交迫之下,忽然碰见了潜在的投资人,先不说什么天使轮还是恶魔轮,但凡是在这样窘迫的条件下,曹操只要是碰见了表示出一些善意的投资者,自然就是表现得很谦卑,很舔狗,舔得许攸非常的舒服。

    面对投资者的时候,自然大多数的人都会将自家公司描绘得神乎其神,出神入化,似乎就差这一点投资就能羽化飞升了一般,曹操自然也不例外,先上来就跟许攸大谈特谈自家的企业文化,也就是说自己是彻头彻尾拥护汉室的良臣忠将,和袁绍那个立着牌坊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自己这边的员工待遇超级好,也对于投资者非常欢迎,甚至允诺有多少个点的投资回报率……

    一个郎有欲,一个妹发情,自然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舔得很开心。看着相互都湿漉漉的差不多了,自然就是进入正戏。

    许攸一记黑龙掏手,直接抓向曹操的核心部位,询问曹操军中储备,后续粮草问题,而曹操则是欲拒还迎,遮遮掩掩,就像是****一般,先脱下一层一年的,再脱下一层半年的,最后穿着仅剩一个月的……

    许攸大笑,就像是看台下面的挥舞着钞票的那些人一般,叫嚣着脱脱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将面前的舞娘看得通透,自然而然的升腾起了一种奇异的掌控感,似乎可以与索与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实际上呢,曹操什么真话都没有讲。曹操的粮草问题确实窘迫,但是还没有到连半个月都支持不下去的程度,相反,从许攸之处得到了东西却是很多。

    至于乌巢,其实也并非是袁绍的囤粮之所。

    军粮向来就是军中头等的大事,有怎么会派遣一个爱喝酒的将领带着相对少量的兵卒孤零零的远离大营的护卫,然后特意留出这么大的一个空缺来?袁绍再白痴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行动来。

    可是偏偏就有乌巢事件,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大军对峙,粮草是没有办法一次性带齐的,袁绍的粮草都是从冀州士族世家手中取来的,自然是先集中到邺城,然后再从后方补充上前线,而乌巢,有乌巢泽,自然就有水草,转运粮草大部分还是用牛马拉车,因此不管是人还是牲口,乌巢都是一个重要的道路标识……

    光知道地点,或者说猜测到了地点,但是不知道具体运送粮草的时间也是没什么用,毕竟后方转运一次粮草,可能基本上都是一两个月份的数量,也就是说一两个月才会运送一次,曹操自然也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苦等上十几二十天,又不被发现,又要带着足够的干粮,因此原本负责这一块的任务的许攸,对于袁绍一方运粮路线,运粮时间间隔等等绝密的情报,无疑就是最为熟悉的人了,因此当许攸说出乌巢这个地点,并讲出下一批袁绍粮草就在路上,不日将到的时候,曹操顿时就直接兴奋到了顶点。

    许攸爽够了,便下去歇息去了,而被调动兴奋起来的曹操,却依旧不能入眠。曹操他知道许攸胆敢留在曹营当中,自然就是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而对于曹操来说,却需要衡量一下能不能将赌注给压上去。

    风险自然还是有,可是曹操赌徒的天性终于是占据了上风……

    ……这里是跳跃的分割线……

    远在关中的斐潜其实一直都在密切的关注着,几乎每一天都有最新的新报从函谷关急送到长安。

    驻守在函谷关的太史慈,向来就不是什么乖乖的好孩子,时不时都要派遣一些精锐斥候骑兵,呼啦啦的掠过雒阳,前往陈留境内等查探,虽然说把守雒阳的李典也是清楚,但是对于这些来去如风的骠骑部队,依旧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又见这一次斐潜送来了三千人马,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友军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眼不见心不烦。

    因此袁曹两家的变动,基本上斐潜也能大体上知道,虽然有些滞后,但是也相差并不是很多。

    当斐潜看到曹操竟然像历史上一样,依旧是再度出兵击败了张郃,然后竟然还收了,不由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其实反过来想一想,张郃投靠了曹操,也不算是什么太离谱的事情,毕竟跳槽什么的,不都是正常操作?再加上张郃就算是宁死不屈,又或者是辗转回去什么的,袁绍又不是刘备,哪有张郃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就算是如此,曹操依旧是只能和袁绍扯平了一些实力上的差距,依旧没有到那种压倒性胜利的局势上。袁绍损失了一方侧翼,因此被迫只能正面攻,而曹操表面上似乎占了一些便宜,但是实际上对于斐潜的三千骑兵也不能完全如臂指使,再加上之前的损耗,所以纵然曹操有心想要攻,依旧也需要喘口气。

    可是当斐潜再一次查看从太史慈送来的情报,忽然心中一跳,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拍案道:“该死!竟然疏忽了此事!”

    庞统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斐潜。

    斐潜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叫来了传令兵,说道:“令太史将军查探袁曹双方,可否有掩埋处理战损兵卒人马尸首?此事十万火急,令太史将军速速回报!”

    庞统在一旁看着传令兵远去,眼珠转动了一下,也是吓了一跳,瞪着眼说道:“主公之意是……袁曹之处,疫症将生?”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现在都已经入夏,蚊虫滋生,食物也易腐败……想想战场之上,尸骸遍野……若是没有及时处理……若是真的有所异常,便需要封闭函谷关!隔绝商队往来!”

    庞统亦是变色,说道:“若是真的如此,还需要通知荆襄之处,做些防范才是!”

    “善,这个就你去办……”斐潜点头,神色肃穆的说道,“按照往常来看,袁军没有掩埋尸首的习惯,曹孟德么,似乎也没有……此番大战之下,双方折损人员兵马成百上千……恐怕是……”

    人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航空母舰一样,身上搭载了各种生物化学的武器,各种细菌真菌螨虫寄生虫,存在于人类的皮肤表面,甚至也存在于人类的各个器官之中,有些是良性的,有些是恶性的,在人类生命存在的时候,因为免疫系统的关系,所以大体上能够保持一个平衡状态,但是当人的生命消失之后,这些细菌真菌之类的东西,在适宜的温度和湿度之下,就会以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繁殖蔓延,最终产生出大量的毒素和致死性极强的细菌真菌群落,污染成片的水源和空气,并在夏日蚊虫滋生的条件之下,迅速的传播扩展而开……

    死亡的尸体培养细菌,感染其他人,其他人再传染更多的人,不断的有人生病,死亡,这些病死的人又继续成为细菌的温床……

    往复循环,很快就会导致灾区大瘟疫的爆发。

    医疗救援及赈灾物质若不及时介入,在相比较温度和湿度都比较高的初夏,这样的瘟疫只要一开始,在军营那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就可能也就三天之内就会开始蔓延开来,五天之内就会大爆发,而一旦瘟疫全面爆发,那就是人间炼狱。

    冀州,豫州,又是大汉人口最为密集的两个州郡!在所有人似乎都在关心着袁曹之间究竟谁是胜利者的时候,瘟疫之神已经悄然狞笑着降临!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者和失败者,其实都是召唤瘟疫之神的血肉祭品!

    庞统也是知道之前关中那一场大瘟疫的破坏之力,顿时也有些心惊肉跳起来,说道:“还有武关和壶关!若是瘟疫蔓延而开,就必须截断流民涌入!若是疫症扩散到了关中并北,后果不堪设想!”

    “流民……”斐潜沉吟着,关中和阴山,还有陇右都需要人手开发,所以接纳山东纷争产生出来的流民,也成为了这一段时间一来一直执行的策略,但是再这样的情况下,流民的风险性就急剧提升……

    “召张云张逸阳来长安……另外,下令各地储备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斐潜沉声说道,“第一批草药先送往函谷关、壶关、武关!派遣医师前往关隘巡查,发觉异常就关闭关隘,就地医治!”

    “此外……”斐潜迟疑了一下,看向了庞统,“若是我们提供些医师草药……”

    庞统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主公,不妥啊……须知扁鹊亦难见恒侯也……”

    斐潜哑然,随之默然。

    确实是如此,若是瘟疫尚小,又或是还未爆发,斐潜就先送了医师和草药来,那么会不会有人多心说斐潜到底想要干什么?还会不会有人背后议论说为什么斐潜这边会有准备好的医师和草药?

    然后就像是蔡恒公一样,如果瘟疫不能控制了,病情发作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便将一切的源头指向扁鹊……

    信任就像是脆弱的瓷器,丝毫经不起摔打。

    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还牵扯到了大汉朝廷山东山西,这其中的复杂程度,比后世的医闹还要更乱。

    斐潜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最终叹息一声,“医师至于关内……此外,多备些草药……汉中川蜀山林众多,看看能不能多采集一些……尽人事,听天命罢……”



    就在骠骑将军斐潜在担心冀州和豫州可能会因为这一次大战产生瘟疫的时候,杨修正缓缓地离开了雒阳,朝着许县前行。

    倒不是杨修没有安全意识,而是杨修考虑更多的方面是会不会路上被“不知名”的什么山贼土匪给截杀了……

    反正这种事情,在汉代没少发生,远的不说,就算是前几年袁绍都这样干过,所以杨修也不能完全确定曹操不会这么干。

    毕竟这一次带着所谓的大秦和身毒的使者,虽然对于曹操也有些好处,但是跟多的其实是给曹操带来麻烦,若是曹操狠下心肠,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杨修很谨慎,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队列的行程很缓慢。尤其是在三千兵马被曹操豪取而去之后,杨修就更加的缓慢了,这种缓慢也导致了伏典实在是无法忍受,又无法劝说和命令,便只能是自行前离。

    至于什么瘟疫的担忧,说实在话,杨修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毕竟对于汉代土生土长的士族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汉代”,不管是战争还是卫生习惯,或许只有那个略显得有些洁癖的骠骑将军斐潜的治下,才有那么多专门管理屎尿的“粪巡检”。

    因为这些退役的老兵担任城中的巡检,不仅有缉拿贼人,抓捕匪徒的职责,也有纠正卫生习惯,甚至也有因为当街屎尿而罚金罚劳役的,所以被人背后称之为“粪巡检”,对于这样一个称呼,杨修起初也就是笑笑,也不以为意,但是等到了雒阳之后,杨修忽然觉得斐潜手下的这些“粪巡检”,其实真的很有必要。

    至少大街上不会这么臭!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在没有“粪巡检”严格检查执行之前,街道两边,巷子角落,时不时的就有人会贡献些黄白之物,因为是公共之地,所以一般除了三十和十四会派一些劳役清理一下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没人管。

    为什么在三十和十四呢?

    是因为初一十五是朝廷的大朝会,习惯性的,各地郡守也会在这一天召开议事,提前一天清扫地面,就成为了比较好的一个选择。

    当然,就算是到了后世,在街角和不引人注意的灌木丛内,尤其在夜间,也常常成为某些人肆意喷涌排泄物的场所,这一点生活的习惯,其实也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

    杨修看见了,心中盘算,但是嘴上是不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笑眯眯的,一副温和君子的样子,但是马库斯原本就比较碎嘴皮子,再加上原本想着要到大汉王朝的都城,要去见大汉王朝的皇帝,心中不免期望值较高了一些,结果到了雒阳这个号称原本大行王朝的都城,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尚未完全恢复,这个落差就难免咯噔了一下。

    再往许县而行,马库斯就有些不确定起来了,凑到了杨修身边,低声说道:“窝说,泥确定是去那个大的,很大很好的泥门还地的地方?”

    虽然马库斯说的音准不怎么样,但是杨修依旧听明白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要去觐见皇帝陛下……”

    “可细……”马库斯左右扭头看了看,又迟疑的说道,“泥门的还地,细欢足在则眼的地方……泥门环地,细欢安近?”

    杨修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马库斯从杨修那边得不到答案,巴砸了两下嘴,摇了摇头又嘟囔着,“……还不如参安豪,参安跟豪……窝绝得将军跟香还地……”

    杨修微微皱了皱眉,转了转眼珠子,却没有说什么。

    行行复行行,终于是临近了许县。

    早有迎接的兵卒骑着马赶来,然后也是一部分回头汇报,一部分跟在了杨修等人的队列后面,打出了旌旗……

    马库斯左右看着,他见识过骠骑将军斐潜的精锐骑兵,对于这些身穿皮甲骑着瘦马的自然有些看不上眼了,就觉得心中似乎有些发慌,该不是自己被骗了吧?

    等远远看见了许县,估摸了一下许县的大小之后,马库斯彻底傻眼了。

    “啊哈?”马库斯看着杨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前方说道,“这……这……这就细……”

    “细,就细……”杨修也学着马库斯的发音说道,然后微微停顿了一下,小声的补充说道,“此处乃行宫而已……行宫,临时的,你懂么?”

    “哦……”马库斯恍然,点了点头,“那么泥门还地还要回去?回将军那边?”

    杨修含糊的说道:“也许吧……”

    马库斯拍了拍手掌,“明白了,则里细边地,泥门还地到前线跟蛮人作战,和窝门伟大的凯撒一眼……泥门还地很勇敢!”

    杨修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又不能跟马库斯解释说这里其实是原本大汉最为繁华富庶的地区,而这些皇帝也不是和什么蛮人在作战,因此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的糊弄了过去,然后带着马库斯一行人,在满宠的欢迎之下,进了许县。

    将心理标准从大汉都城降低到了前线兵营之后,马库斯显然就觉得似乎好多了,对于前来迎接的满宠也不由得说漏了嘴:“窝给泥门还地带来好多好多值钱的东西,泥门还地会不会给窝更值钱的……那个交森么……反正回来跟多?”

    “……”满宠无言以对,只好装作听不明白,先安排杨修等人住下再说。

    不管怎样,有外邦的使者前来觐见,都是一件大事情,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见上一面,然后就这样结束。所以还有好多事情要进行安排,甚至包括觐见的礼节也需要和番邦的这些使者说上一些,以免闹出了什么笑话来。

    不过从第一面的印象来看,满宠有些头疼,似乎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满宠头疼不头疼,刘协根本不管,他这两天沉浸在番邦朝贺的喜悦之中,就连原本这一段时间较少出现在脸上的笑容,也时不时的冒了出来。

    熹平九年啊,到现在晏平五年,多少年过去了……

    不过,都有一个“平”字,不是么?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予的指示?

    至于送来这些番邦使者的这个大汉骠骑啊,刘协想着,不由得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各种念头混在一处,复杂得难以言表……

    ……这里是个无所谓的分割线……

    对于大汉骠骑心念复杂的,不仅仅只有刘协一个人,在荆襄的刘表,也一样是心潮澎湃心念复杂。这种感觉,或许某种程度上,就和西湖师范学院外语系的老师差不多。

    想当年,那个阿猫阿狗,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兵……

    岁月沧桑催人老。

    我,老了啊。

    刘表静静的坐着,仰头望天。

    这一段时间他让人去掉了所有房间之内的铜镜,甚至一度想要连蔡氏的梳妆镜也准备去了,只不过最终还是留了那么一块。

    因为刘表发现,自己衰老的面容竟然是如此的丑陋,不堪入目。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衰老,可是却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人在衰老的时候,速度非常快,快得似乎让人措手不及。

    前年似乎还能和刘备相互摸着大腿,表示自己长久没有上马运动了,都长出赘肉来了,结果今年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连上个马都那么的吃力……

    季节变换之时,四肢筋骨之间,肩胛膝盖上的酸痛,让刘表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那种酸痛,就像是在骨头缝隙当中藏着无数的小虫一般,又酸又涨又疼,一动起来就咯吱咯吱的,好像是随时四肢都有可能掉下来。

    刘表之前爱喝酒,三雅之饮一度是荆襄之内的风流韵事,可现在,似乎已经是许久没有举办了……

    不喝酒,筋骨疼痛,喝了酒,只能麻痹一时,随后便是更加的疼痛,甚至连床榻都起不来,被迫无奈之下,刘表也只好戒了酒。

    精力上面也是渐渐的不济了,甚至有时候白日于政务厅当中都会打瞌睡!(本章说注)

    刘表叹息一声,将头冠重新戴上,发簪卡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固定住,最终几乎都插到了头皮之上才算是将头冠戴好,走出了偏厅,来到了正堂之中。

    “来人,去请公悌来……”刘表吩咐手下道。

    大汉征西将军正式被皇帝刘协册封为大汉骠骑的事情,一直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心头。

    关键是这一块石头还会自己变大!

    之前还只是中郎将,然后就是征西将军,现在居然是骠骑将军,接下来还会是什么……

    刘表颇有些不堪重负。

    毕竟斐潜和荆襄黄氏有联姻关系,然后荆襄黄氏又和蔡氏是联姻关系,再加上师徒关系的庞氏,刘表甚至有时候夜里做梦,梦见自家城头之上升起了三色的旗帜!

    然后便是翻身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刘表从进入荆州的那一天开始,就有意识地开始利用其他的人员对于庞大的荆襄士族集团进行压制和分裂,比如起用蒯氏,又像是利用甘宁等外来将领,又或是让文聘作为襄阳的守将等等,都是一方面利用荆襄士族,一方面也防备抑制荆襄士族。

    可是现在,这个天平,似乎已经完全倾斜,快要维持不住了……

    不多时,傅巽到了,向着刘表拱手行礼。

    “公悌来了,请坐罢……”刘表笑呵呵的,让傅巽就坐,然后让人上了些热汤干果点心什么的,又问了一些公务上面的事项,之后才缓缓地说道,“近日,有人上表,劝某立嗣……不知公悌如何看待此事?”

    傅巽跟着刘表也很长世间了,可以说从刘表到了荆州之后,就算是加入了刘表的这个政治集团之内,不管是对于刘表的脾性,还是说荆州的局势,都非常的了解,因此刘表一问,傅巽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刘表心中的想法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刘表原来不喜欢刘琦的,更偏爱刘琮一些,这个并非是什么秘密,傅巽自然也是知道一些。毕竟父母爱幼子,也是人之常情,对于长子要求更加严格一些,也是为了家族考虑,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刘表之前是想要传位给刘琮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明确的表明嗣子是谁,虽然说按照惯例来讲,默认是刘琦,但是刘表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聚会,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做出明确的表态,态度一直都很含糊。

    于是乎在刘琦领兵前往了川蜀,尤其是在川蜀兵事进展不利之后,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刘琦明显不够资格成为一个荆襄之主。

    虽然刘琮未必能够有多少军事或者政事上的才能,但是他的血统之中有一半的荆襄士族的血液,所以么……

    不过现在傅巽觉得,刘表现在似乎又反过来更倾向于刘琦了。只是因为传给刘琦,还有可能会和骠骑将军对抗,而刘琮么,基本不用想了。

    “嗣子之事,慎之重之……”傅巽沉吟着,缓缓地说道,“若主公有所决断,巽自当奉行不二……”

    “不瞒公悌,某犹豫不决啊……”刘表微微叹息一声,“公悌之诚,某深知之,故而相询……还望公悌勿庸顾虑,直言以告为是……”

    傅巽拱手称不敢,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主公若是选嗣,当思长远也……毕竟嗣者,承业而传也……”

    其实说起来,傅巽也有些可怜刘表,荆襄之地,说是很好么可能有些人不服,但是说差么也不算差,但是刘表这些年苦苦经营的基业,临到了头了,却要沦落到了外人的手中。刘琦被困在川蜀,摆明了就是骠骑将军准备奇货可居的架势,而留在襄阳的刘琮,又是跟荆襄蔡氏站得紧紧的……

    所以傅巽也就只能是大概的说一下,让刘表自己考虑要传给哪一个……

    反正两个儿子,名义上似乎都是自己的,也似乎都还算是暂时安全的,但是实际上似乎不管给那个,将来很有可能都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此外,若是主公有意,不防给……”傅巽看了一眼刘表,低声说道,“给骠骑将军去一封书信……毕竟当年多少也有几分的情谊……”你儿子在对方手中扣着呢,就算是你有什么想法,也是要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才可以……

    刘表闭上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了出去。

    这大汉骠骑啊……

    刘表心中不由得发苦。

    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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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场之上,优秀的骑兵就像是可以将视野扩展数倍的真眼一样,对方一举一动都会落在眼里,然后不管是要打野还是埋伏,战术的运转自然就更加灵活多变起来。

    随着骠骑将军三千骑兵的加入,虽然说曹操并不能完全的指使全数,但是新生力军也足够让原本有些失衡的天平重新扳了回来,甚至还有些向曹操这一方的倾斜。

    晏平五年,夏。

    刘协在许县正在准备“盛大”的外邦进献,而曹操这个司空,却根本没有空闲回转,只想着趁这个机会将优势扩大,然后一举的击败袁绍来袭的兵马。

    确实,在有了骑兵的灵活运作之后,尤其是这些大汉骠骑装备的是马蹄铁和高桥马鞍,更加适宜远距离移动,且不怎么挑路线,原本不能通过的碎石地区,荒野地貌,也一样能走了。

    曹操在琢磨了一天的马蹄铁和高桥马鞍之后,立刻叫军中工匠进行仿制,在大汉,是没有什么专利权一说的。

    “父亲大人……”曹丕掂量着手中的马蹄铁,不由得问道,“骠骑将军纵横西北,亦得此妙物助力乎……话说,骠骑将军竟然不懂掩饰一二,这真是……”

    曹丕在中军大营当中当吉祥物还算是当的不错,曹操也算是比较的满意,这几天都带在了身边,让曹丕学习着究竟应该怎样的处理军事政务,听到了曹丕的话,抬起头,停下了笔,微微瞄了曹丕一眼,说道:“骠骑将军亦有深意,汝不妨深思之……”

    “骠骑将军有其深意?”曹丕愣了一下。说到底曹丕依旧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但是依旧还不是成年,也没有办法领悟到其中的意思,皱眉沉思半天依旧不得要领。

    曹操也不解释,继续埋头处理公务,过了半响之后见曹丕依旧找不到答案,也不急,也不骂,只是淡淡的说道:“想不出来就出去走走,看看……你子廉叔叔应该就在马营……”说完,曹操看了看一旁护卫的典韦。

    典韦会意,点点头,站起身来,跟在了告辞出了中军大帐的曹丕身后,往马营而去。

    曹操的两个左右前营,在袁绍的攻击当中损毁了,而且中军大营也是残破不堪,如今也是正在修复之中,几乎所有的兵卒都被调动起来,不是在搬运土木,就是在夯土敲墙。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管如何,一个坚固的营寨,可以提供相比较稳定支撑,也有利于兵马下一步的展开进攻。

    曹洪就在马营,和原本大汉骠骑的这些人马在一起。

    要让普通兵卒接受新的长官,自然不是高高坐在上面发号施令就可以的,曹洪自然也是深知这一点,于是乎白天黑夜都和这些人住在一处,吃在一起,力求最快的融入其中,因为曹洪也知道,对于袁绍的反击,很快就会展开了。

    “叔父大人……”曹丕找到了曹洪,见过了礼,便有些急不可待的问道,“骠骑将军遣送兵马,又毫无遮掩此等马具,不知可有何深意?”

    曹洪听了,左右看了看,将曹丕扯到了一旁,轻声说道:“是不是司空问你?”

    曹丕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曹洪哈哈一笑,拍了拍曹丕的肩膀,示意他坐在一旁,然后说道:“这个事情啊,你要这么看……其实我们也担心骠骑将军会不会趁机那什么,对吧?”

    “所以骠骑将军是借此表示,让我们放心?”曹丕有些恍然的说道。

    “对,有这么一点的意思……”曹洪哈哈笑着,但是很快又将笑容收了回来,“另外么……其实还有一点……”

    曹洪沉默了一下,然后肃容说道:“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骠骑将军也是在说他根本不在乎我们仿制不仿制……”

    “这……”曹丕瞪大了眼。

    曹洪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虽有骑兵,但是一来数目不多,二来么,其实也就是无源之水啊……天下马场,雍并占据了七成,另外三成在冀北……我们纵然仿制,可是没有战马的来源,又能奈何?又可奈何?”

    曹丕哑然。

    旋即默然。

    叔侄两人坐了片刻之后,曹洪率先回过神来,再次拍了怕曹丕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说道:“某也要回去处理军务了,丕儿你要不要我叫个护卫给你牵匹马跑两圈?”

    曹丕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就不耽误叔父大人了……等下次空暇之时,侄儿再来叨唠就是……”

    曹洪哈哈大笑,说道:“也成!到时候给你留匹好马!”

    曹丕告辞,一路往回走,走到了一半的时候,不由得停步下来,转头向西方望去……

    这大汉骠骑,竟然让父亲和叔父都是谈之色变的人物,却不知道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模样……

    ……这里是找抽的分割线……

    冀州境内。

    高山回头望着身后长长的一串粮车和疲惫的兵卒民夫,呼出了一口长气,心中虽然着急,但是这缓慢的速度依旧让高山揪心。高山不由得再次向着各路神仙神灵祈求,只要能将这一趟粮食安全运抵,自己定然回去烧几柱高香搞三牲祭品什么的……

    高山是高氏的人,原本在冀州也是多年了。多少算是高干的远房亲戚,不大不小的混了一个都尉的职位,这一次,便是押送一批粮草,送往白马渡。

    岁月不饶人,自己确实是老了啊,高山的注意力回到自己酸痛的腰腿,自嘲地笑了笑。想当年刚参军的时候,自己还是个精壮的小伙子,千山万水地跋涉远征,全不当回事,可是现在,这才走出了几十里,腿脚和腰椎就已经酸痛麻木,真是大不如前了。

    大体上邺城到白马渡之间,还算是袁绍大军的后方,因此整体上来说安全性还算是可以的,但是自从前两次的粮道被截扰之后,运送粮草的风险性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

    高山并非完全凭着亲戚关系才当上了都尉的,作为老军伍,高山甚至还参加过对于幽北的平乱和对于鲜卑的战斗……

    十几年前的场景,似乎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高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呼出一口寒气。

    当年汉灵帝也还年轻,然后鲜卑南下侵扰,一度攻到了冀州境内,兵锋直指雒阳,汉灵帝召集了大军,北上迎击鲜卑……

    那时才是熹平六年……

    现在想起来,高山依旧有些不寒而栗。当年一场大战,毕生难忘,协同出了边关的胞泽,十中仅存一二,多少人横死在大漠边境,化为累累的白骨。

    夏育太守从高柳出兵,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出阵,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匈奴单于屠特若尸逐就单于从雁门郡进军,三路大军冲进了大漠之中,讨伐鲜卑,可是茫茫大漠,根本无法找到鲜卑主力进行决战,到了后来,兵疲马累的时候,鲜卑人却来了!

    结果自然是一场大败,汉灵帝也就从此熄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野望。

    昔日的远大理想,高山早已渐渐淡忘,但那塞外的寒风,凶残的骑兵,同袍的鲜血,却仍然屡屡出现在恶梦里,让自己半夜之时惊醒,一身的冷汗。

    正在高山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怵,不知道何时似乎想起了一些令他胆寒的声响,这些声音从远处传来,正在急速的逼近……

    高山全身的寒毛尽数竖起,这种声响血淋淋的从回忆当中跳跃到了现实之中,他绷紧全身,用尽气力吼叫着:“是骑兵!有敌袭!敌袭!”

    整个的运粮队列顿时一片慌乱,还没等这些兵卒和民夫规整出防御的阵列,从远处奔袭而来的骑兵已经是赶到了,高高举起的“夏侯”二字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一轮箭雨率先扑至,顿时笼罩了运粮车队的上空。

    许多手足无措的兵卒和民夫根本没有躲避的意识,顿时就惨叫哀嚎一片!

    就在高山眼前,一名兵卒被长箭射穿了手掌,血淋淋的箭头从掌心透入,从掌背上突出,顿时疼得这名兵卒捧着手掌,哭着喊着滚倒在地……

    高山一把将这名倒霉得兵卒扯到了辎重车一旁,然后迅速折断了箭矢,然后猛地将箭矢从兵卒手背上抽了出来,然后割下一条布,三下两下将兵卒得手掌扎紧,然后将战刀塞在他手中,大吼道:“不想死就他娘得别哭!”

    战场之上,最没有用的,便是眼泪。

    箭矢如雨,蹄声如雷。

    乱糟糟的民夫四下逃窜着,血腥味冲天而起!

    高山大吼道:“将车辆圈在一处!圈在一处!反击!反击!”

    对方来袭的兵马其实并不算是很多,大概只有五六百人的样子,自己手下的兵卒和民也是差不多这个数目,但是问题是自己的手下兵卒民夫能够停止混乱,能够听他的命令么?

    沉闷的马蹄声开始绕到了侧面,高山知道这是在马蹄上绑了布条的战马开始准备侧袭了……

    高山闭上了眼,噩梦当中的一幕又再一次的上演,只不过这一次面对的不是该死的鲜卑人,而是……

    而是昔日的战友……

    高山忽然觉得异常的疲惫。汉人总是擅长学习的,这一套正面侵扰,侧面突袭的骑兵战术,实际上最先运用的是大漠里面的这些游牧民族,像是匈奴,像是鲜卑,但是现在汉人的骑兵也学会了,而且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高山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曹军的骑兵绕过了前线,出现在了这里,他也来不及去思考着一些,因为火箭已经开始在空中呼啸着落下,扎在了覆盖在辎重车上面的毡毯之上!

    被火焰惊扰的骡马蹦跳着试图挣脱束缚,却将队列搅乱得一塌糊涂,有些裸露在外得干草被点燃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烧成为了一个硕大的火球,连带着吞噬了周边的兵卒和骡马……

    高山大呼着,召集兵卒抵御,但是很快他自己就成为了夏侯渊的目标。

    当高山身边的兵卒大呼小叫着,浅薄的防御体系就像是一层纸一样被夏侯渊重逢扎穿的时候,高山最后看见的景象,也就是夏侯渊那兴奋得几乎扭曲的脸庞。

    “哈哈哈!”夏侯渊一枪将高山刺死,然后大叫着,“快!烧光粮草!烧光!”

    袁军都尉身亡,其余民夫和兵卒更没有了抵抗的勇气,纷纷丢下辎重车就逃,直至不知道什么时刻发现周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远处的黑烟和寒风呼啸的时候,才慢慢的又重新往回走,然后在一片狼藉当中,看见了自家人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这里是扭着腰的分割线……

    许攸的叛离,造成所有运粮线路全数暴露,而临时要改变运粮的道路,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人马是可以走一走林间小道什么的,但是辎重车要离开官道走小路就极其困难了,所以在袁绍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后方往前线转运的粮草路线,就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等到袁绍意识到了不对,派遣了大量的部队护送粮草的时候,无法挽回的损失恶果已经种下……

    大军驻扎在外,消耗的粮草以万石计,前后转运粮草的辎重被曹操骑兵焚毁之后,袁绍粮草储备立刻跌到了警戒线之下!

    一个非常现实并且残酷的问题放到了袁绍面前,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办?

    退军么?

    虽然说这一次和曹操作战,也算是有胜有败,河洛一带失败了,但是青州的袁谭那边倒也顺利,只不过泰山那一帮子依旧还在观望,否则基本上来说可以算是拿下了青州全地了……

    然后正面战场也推进到了兖州地界,整体来说还算是似乎还有些占据了上风,就这样退兵,袁绍心中多少有些不甘不愿。

    更何况曹操之前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自家的小弟啊,现在原本自家的小弟翻身要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要压自己一头,这让袁绍在心中怎么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要继续打,军粮怎么办?

    纵然下令再次运调,但是一时远水不可解近渴。

    想到了痛楚之处,袁绍又再一次的对许攸的叛离痛骂出声,虽然已经下令让邺城的审配处决许攸的两个从子,但是袁绍也知道,这对于许攸来说无关轻重,许攸的家族大多还是在豫州,这两个从子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时其家族之中的两个族人次子而已,根本不算是什么事……

    田丰的建议很简单,就一个字,退。

    袁绍真心不想退兵,不愿意就将眼前的局面放弃掉,可是有些事情,真不是不想要便不会来的……



    山东的战事如火如荼,然而关中却显得祥和宁静。

    川蜀归入斐潜治下之后,从川中开始流出的各类丝绸制品,顿时成为了关中贸易项目当中的新贵。川蜀之中普通人穿不起丝绸,而相对于川中士族来说,丝绸又是原产地,因此就不是很待见,但是转运到了川蜀之外的这些丝绸,却因为物以稀为贵,价格便是翻着倍的往上走。

    丝绸并不能阻挡箭矢,至少一层两层的丝绸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丝绸有一些毛皮所没有的好处,一个是可以防虫,另外一个是足够轻便。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他所穿着的任何重量,都会加到马身上,而丝绸无疑要比普通麻布或者是皮革要轻便许多。

    另外一个,草原上的蚊虫也是很多,尤其是在夏日气温高升的时候,但是大漠之中早晚温差又很大,早晚穿皮袍,中午就没有办法穿了,光着膀子么自然就招揽蚊虫,若是有一件轻便的丝绸穿着,自然就是再舒适不过了。

    因此,丝绸制品就受到了游牧民族的喜爱也就不足为奇,同时因为川蜀的漂染工艺也是比较成熟,丝绸制品比普通的葛布衣物有更多的色彩,更绚丽的花纹,自然就显得更加名贵起来,成为了白石羌的头人们最爱的衣服。

    中间商向来就是两头赚差价的,如今白石羌上至里那古,下至普通的小头人,几乎都是赚得肚满肠肥……

    尤其是里那古,肥硕无比的大肚子,简直比十月怀胎都还要大一圈。

    斐潜一看到里那古,就不由得笑了出来。

    真开心。

    任何时候,发现对手像是一头猪一样,总好过自己队友像是一头猪。想到这里,斐潜不由得又瞄了一眼庞统。

    庞统:(╯ ̄Д ̄)╯╘═╛

    里那古吃力的弯下腰,深深的给斐潜行了一礼,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尊敬无比,神勇无敌的骠骑将军!恭喜你又高升了!我这次给将军带来了一些贺礼,希望将军能够笑纳……”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斐潜笑呵呵的摆摆手,“你能来就好了,又何必带什么礼物……”当然,话是这么说的,礼物还是要收的。

    斐潜笑眯眯的让人将礼物先收下了,然后又让人准备酒宴,来招待里那古。

    “听说……”斐潜笑呵呵的说道,“白石老朋友,你那边好像是不怎么平静啊……”

    白石羌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向西部各羌,甚至还向南延伸,绵延到了藏北一带,和游牧在川藏的羌人各个部落,也开始建立了贸易的关系,不过随着贸易的深入和扩大,白石羌也被川藏的一些羌人给盯上了。

    因为白石羌大部分的部众都开始转变成为了游走的商人,所以不知不觉当中原本剽悍的战斗力也逐渐的下降成为了保命为先的商队行为,因此在被打劫了好几次之后,白石羌的人也无法对于藏南这一部分的羌人进行打击报复,又不甘心于白白损失了不少财物,于是乎就找到了斐潜这里。

    里那古略有些尴尬的笑着,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又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个……那些该死的毛猴子!竟然敢抢夺将军的物品!简直就是该死,该死!”

    斐潜哑然而笑:“先搞清楚,他们抢的是你……不是我……”

    “这个……将军,这个……”里那古还待萌混一下,“可是这些毛猴子抢的东西都是从将军这里来的……”

    “但是这些物品都已经卖给你了……不是么?所以应该就是你的东西了,不是我的……”斐潜笑着说道,像里那古这样粗浅无比的混淆手段根本就不管用。

    “不是这样的,将军!”里那古说道,然后伸出了两只胖呼呼像是猪蹄一样的手,摊开说道,“将军,你看,我是不赚钱的,我们就是将军的搬运工……”然后将左手举了举,说道,“那边有将军要的毛皮和牛羊,我们帮将军送过来……”然后里那古又举了举右手,“这边有哪些人要的器物什么的,我们帮助他们搬运过去……我们就真的只是搬运工而已,我们没有赚钱的,只是收一些辛苦钱,搬运费而已……很辛苦啊……”

    里那古抖了抖毫无说服力的肥肉,两手一拍,“将军你看,正常来说,东西从你这里出来,然后交到西边那些人手里,然后西边的那些人的东西,交到将军手里,这才算是一次完整的交易对吧?然后现在……这些该死的毛猴子,抢走了将军的东西,又不肯给说好的牛羊和毛皮!这难道不是败坏了规矩么?这难道不是破坏了将军的交易了么?这难道不是抢了将军的东西?”

    斐潜哈哈大笑。

    之前都是斐潜偷换概念忽悠旁人,忽然遇到了一个会偷换概念忽悠自己的白石羌人,一时间让斐潜觉得颇有意思。

    这都是从那学的啊?

    这么一讲,似乎这个歪理也还可以成立的……

    “这个问题么,暂且不说了……”斐潜呵呵笑着,说道,“说说那些抢东西的人吧,我怎么听说也是和你们一样的羌人?怎么,之前有仇么?”

    里那古苦着脸说道:“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仇……这个,这个,呵呵,是这些个毛猴子跟……跟你们之前,嗯,关系不是很好……”

    “莫非是烧当迷唐的后人?”一旁的庞统听着,忽然说道。

    里那古点头说道:“是,正是烧当的后人……”

    “烧当羌?”斐潜皱眉说道,“不是早就已经衰败了么?”烧当羌原本是在陇西的一支较为强大的羌人部落,在西汉末期崛起,旋即和东汉来回交手过好几十年,各有胜负,后来依旧是消耗不过大汉,几次大败之后没能缓过气来,便逐渐衰败。

    迷唐,是烧当羌首领,也是羌王迷吾的儿子。迷吾被东汉护羌校尉张纡设计杀死之后,迷唐就成为了首领,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也就没有了羌王这个称呼,之后迷唐后多次率领羌人进行对东汉的反抗,后来病死,其部众便退出了大汉的视线之外。

    烧当羌之后,便是先零羌。随后先零羌的叛变一直持续到了汉灵帝时期,像是皇甫嵩,张温,董卓等人,都是因为先零羌叛乱而先后成名的。

    里那古瞄了瞄斐潜的面色,说道:“烧当现在不叫烧当了,叫做唐旄……又叫葱茈……然后又和驳人在一起……”

    驳羌?

    其实“羌”这个字的读音,并非是汉字当中的“qiang”,而是应该读成“ljong”,和大小月氏的读音似乎有些类似。而驳羌,白石羌里那古所说的音节,应该是“Bodljong”,比较相似的,便是驳羌了。

    “你的意思……”斐潜说道,“便是这个驳羌抢了你的货物?”

    里那古笑着,“嗯,嗯,就是这些人,胆敢侵吞了将军的……”

    “先不说货物了……”斐潜摆摆手,“这个情况么,说实话,老朋友,那边距离确实是太远了……”就算是到了后世,整个藏区的人口也很稀少,所以如果是仅仅为了几十几百只牛羊,就不是很值得大动干戈了,毕竟如果大军出动,就不是几十几百只牛羊的事情了,消耗得还要更多,属于得不偿失的类型。

    “嗯?”里那古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不是听说将军都派人去了大秦和身毒?还有大秦和身毒的使者来了这里?这大秦身毒的距离不是更远么?而且如果去身毒的话,也是要经过驳羌的地盘啊?”

    “身毒?”斐潜愣了一下,“去取图册来!”

    这个就有些意思了,倒不是说斐潜现在就要去攻打身毒,进兵藏区,只不过因为前几天斐潜才刚刚正气凌然的宣称说自己要将目光放远些,然后现在听闻了身毒的消息就不闻不问了?

    再者在斐潜印象当中,认为藏区那边的喜马拉雅山是一个不可翻越的存在,结果听里那古一讲,似乎从西汉开始,那一块区域就已经有羌人翻越了喜马拉雅山脉,到了古印度的区域?

    地图很快的就拿了过来,在硕大的地图上,在细长条形状的西域走廊的下方,是一大片基本空白的区域,只有寥寥的四个字,写着“藏部诸羌”。

    “来来,老朋友,说说你知道的情况……”斐潜一边指着地图册,一边对着里那古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这里是汉中,这里是陇右,然后你的部落位置么……大概是在这里……然后往南这边,有些什么,你来说一说……”

    汉代,甚至到了唐代,对于西藏这一片的区域勘察都是比较薄弱的,整个藏区基本都是任由游牧民族来去,没有农耕定居,导致这一片的区域和中原的华夏王朝都没有很好的沟通和交流,甚至反倒是收到了古印度的影响较为深刻,藏传佛教甚至延续到后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问题。

    “这里……是白马羌……”里那古皱着眉头,思索着,小心翼翼的从他族人聚集地往南边点了点,说道。

    “等等……白马还有人?”庞统在一旁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笔,顺口问了一句,“青衣呢?”

    里那古说道:“呃,白马还有一些,不多了……青衣么,基本已经没了……”

    “没事,你接着说……”斐潜说道,点了点靠近藏南这一片区域,“重点是这一块的情况……”

    “这里是驳羌国……”里那古说道,“具体多大么,我也不知道……驳羌西北这一块,是唐旄国,在唐旄国之北基本上都是荒漠,再往北大概一百多里地地方,有一大块水草地,是苏毗国的地盘,然后苏毗国再往西,有三个国,混杂在一起,叫做波呵国,羊同国,还有叫一个象雄国的……”

    “哈哈,这里,这里……”里那古在藏区偏西的地方点着说道,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笑容来,“这个地方,有个部落,全是女的……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这里全是女的,只要能打赢了她们部落的女战士,就可以,嘿嘿……嘿嘿嘿……”里那古笑着,伸着胖胖的手,将肚子往上捧了捧。

    斐潜看着里那古,就感觉一股猥琐的气息从里那古身上蒸腾而起……

    哦,斐潜点了点头,猜出了几分。

    难道这里依旧保留着母系社会的部落?

    这样说来,是当年白白嫩嫩的唐长老去的女儿国原型了?

    斐潜一直以为那个女儿国是在古印度的区域,没想到在藏区之内也有这样的存在……

    “将军的货物……”里那古嘿嘿笑了几声之后,往下指了指,说道,“一直在驳羌之前都顺利……可是到了最南面的驳羌人这里……这些穷鬼,不仅不给东西,还抢了将军的货物……”

    “确实有些远啊……”斐潜皱起了眉头。

    驳羌几乎就是在整个藏区的最南端了,也就是靠近喜马拉雅山脉的那一侧,当然,如果说有和古印度接触的,自然也就是这个驳羌有最大可能性。

    “你怎么知道有这里有身毒的人?”斐潜又问道。

    里那古说道:“我以前见过,从这个方向上来的……又黑又瘦,说什么只要信了他们的什么什么,死后就可以享乐无穷,还找我要什么话,要给他们多少多少钱财……”

    “然后呢?”斐潜问道,“人呢?”

    里那古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将他们轰走了……”

    斐潜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里那古看着斐潜,眼珠骨碌骨碌的转了几下,然后说道:“将军……这个事啊,真不能让这些毛猴子不守规矩……将军啊,你说,如果这些人都学着毛猴子一样,直接上来抢东西,那么以后还有没有人愿意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了?生意我们可以不做,但是规矩不能不守,对吧,将军?”

    斐潜看了里那古一眼,这个倒是说在了点子上。抢劫偷窃,都是利用武力来获取财货,一旦被这些家伙形成习惯了,再加上破窗效用,带动了其他的人,后续要治理,就是个大麻烦。

    不过确实是太远了……

    斐潜看了一眼庞统,见庞统示意已经将里那古说的全数记下了,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老朋友,这个事情么,是要处理一下,不过么,也不急着在今天,不是么……今天我们先喝酒,对了,还有个好东西,老朋友你一定没见过?”

    里那古听闻了“好东西”三个字,脸颊上的肥肉习惯性哆嗦了一下,“好,好东西?那个……很贵吧?”

    “俗话怎么说来着,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么……”斐潜哈哈笑着,带着里那古往置办酒宴的院落当中走,“来来,看看就知道了……看看又不收你钱……”



    每一天当中,总是会面临着选择这个,选择哪个的问题,而且有意思的是,很多选择一旦选下了之后,便是不能悔改的。

    所以,选择之前就需要慎重。

    就像是里那古带来的藏南问题……

    里那古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说吃饭喝水那么的简单,因此在得到了斐潜的初步答复之后,也就没有纠缠着立刻要有一个结果,气氛融洽的吃吃喝喝之后,带着斐潜新开发出来奶糖,乐呵呵的回去了。

    古代大宗商品,无非就是粮食,盐铁,茶糖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大多数属于生活必须品,数量需求巨大,有非常大的利润空间。

    粮草,盐、铁这三项,对于斐潜来说,也是属于战略性的储备,因此就算是多了,也不会轻易拿出来进行销售,但是糖这个东西就不太一样了。属于重要,但是还没有达到战略层面的地步,所以拿出来做一些销售也不过分。

    并且在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人可以抵御一口甜食的诱惑,连战马都不例外。之前大部分的甜食来源是甜菜,甘蔗是川蜀加入地盘之中后带来的额外甜味的来源。甜菜么,来源西域,也就是之前丝绸之路的副产品,而西域其中一部分的植物又是来源于更西边的地中海附近,大概在西汉时期传入华夏,成为北方甜味的主要来源。

    而南方,则是甘蔗。

    甘蔗是在周王时期,就传入了中原华夏的甜味农作物。先秦时代的“柘”就是甘蔗,到了汉代才出现“蔗”字,“柘”和“蔗”的读音可能来自梵文sakara,这也说明甘蔗最早可能就是从古印地那边传来的,而走古印度到华夏的路线,很有可能就是翻越了喜马拉雅山脉,从藏区川南传进来的。

    换句话说,人类在吃食方面,爆发出来的力量,可以跨越山川大河,可以横渡海洋,可以穿越荒漠……

    之前斐潜做过一些糖霜,但是糖霜么,一来消耗太大,二来并北的甜菜产量也不高,导致整体价格太过昂贵,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成为一项比较大的生意,但是这一次将川蜀蔗糖纳入了进来之后,就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原糖数量了,再加上这些年牛羊数目也渐渐增多,繁殖期的牛羊奶这些如果不及时处理,也会形成浪费。

    半固体状态的酸奶什么的几本不用想,因为卫生条件达不到,就算是固体的奶酪也难以久存,于是干脆就一步到胃,直接掺杂一些初步提纯的蔗糖,然后加入淀粉,勾兑成为块状的奶糖。

    当然,没有后世的明胶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增香剂,调味剂等化工原料,此时的奶糖不管是奶味还是甜味,都会比较寡淡一些,但是这个寡淡是对于斐潜而言的,对于里那古,甚至是庞统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绝佳的美味了……

    “这个你可要少吃……”斐潜看着庞统将剩下的一盒子奶糖喜滋滋的揣到了怀里,又补充说了一句,“吃了一定记得要漱口刷牙……”

    斐潜现在也有制作了一些牙刷,不过么,因为价格的关系,所以也就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牙刷用的是马尾的毛,再加上鱼胶和纯手工制作,工艺也比较繁琐。

    至于为什么不采用猪毛?呵呵,因为处理猪毛的工艺不佳,再加上用马尾毛么,这些人还多少接受一些,毕竟这玩意用了会掉毛的,马尾毛么,还算是心理能够接受,用了猪毛么,像是庞统这样的,立刻表示还不如回去啃柳树条去……

    庞统连连点头,但是神态却有些不是很上心的样子,“知道,知道,要不然会掉牙的……这个主公说过多次了……”

    斐潜摆摆手,随你去吧,提醒你了,到时候真蛀牙了,也不要叫疼。说实在话,汉代蛀牙的人很多,甚至到了唐代也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卫生问题,导致一口烂牙又黑又黄,后来不仅是在华夏,还有很多地方的人都学会了一个掩耳盗铃的方式,干脆将牙齿涂黑。

    穿越到中世纪的西洋的,别光想着什么金发碧眼的大洋马什么的,一张嘴一抬胳膊,那味道,能熏得隔夜饭都呕出来。

    不过么,吃糖要洁齿,这一条斐潜没给里那古说,嗯,忘了。反正能买得起糖的呢,都是些有钱的,有钱的人,就算是没牙了,也照样可以吃糖么……

    “里那古此事,士元你怎么看?”

    庞统摇了摇头说道:“太远了……”

    斐潜默默的点点头。

    确实是太远了。

    相比较来说,可能,也仅仅只是可能会比从川南交趾一代进入印度会容易一些,但是实际上两条路都不好走,就像是派遣去西域的黑山众带回来了棉花,而去往西南的那些人却至今没有什么消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毕竟西域这一条丝绸之路,算是比较成熟的路线,而想要在西南大山之中开辟新路,简直就是从地狱杀奔天堂一般的困难。

    “让羌人去怎么样?”斐潜捉摸着说道,“里那古多半也有这个意思,但是他不好说,等着我们说……”

    这个年代的人一点都不傻。

    别看里那古外表痴痴呆呆,一副深度肥宅的样子,其实没两下手腕,能当上几乎是垄断了羌人贸易的二道贩子?

    庞统点了点头说道:“大漠深处,国度众多,里那古说得如此详细,想必是早就有些盘算了……”

    里那古讲述什么全是女性的部落的时候,就基本上暴露出了其野心了,对于大多数的政体而言,不管男性还是女性,都意味着生产力,就像是斐潜也有意识的进行在兵卒之间调配婚嫁之事一样,在上位者往下看的时候,所有的生命都是冰冷的数据。

    “先放一放吧……”斐潜最终做出了决定,“只有一个里那古毕竟不是很安全,看看能不能再培养一两个起来……嗨,於扶罗这家伙,真没有什么经商的天分……比起这个里那古来,真是差的有点多,也是有些头疼……”

    之前斐潜还想要扶持一些於扶罗,让於扶罗的南匈奴人也转变一些商人属性,结果这些南匈奴人和白石羌的这些人完全就不能比,白石羌都将商贸的触角延伸到了藏南了,然而於扶罗这些南匈奴人依旧还在阴山附近打转,根本就没有多少延伸到漠北鲜卑深处甚至是更远的区域去。

    “於扶罗么,或许是天寒地冻……”庞统思索了一下,也算是比较公正的说道,“往北的商贸路线,原本就不是很好走,进展较慢也情有可原……南面的么,看看川蜀之中那个賨人王如何?”

    “賨人王?”斐潜点了点头,“倒是可以试一试,多备选几个,总归是能找到些好的……另外,蒙氏要回关中了,士元你觉得安置在哪里会比较合适一些?”

    “蒙氏?全部都回来?”庞统问道。

    斐潜摇摇头,说道:“不是全部,但是也是一大部分……另外呢,还有窦氏,大将军窦三君之后……”

    庞统转了转眼珠,说道:“那么不妨干脆一并安置到槐里?”

    斐潜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也好。”槐里么,窦氏这些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蒙氏么,就算是有些意见也没办法,毕竟蒙恬一系的是属于山东齐国的,总不能说为了满足蒙氏的落叶归根,就真的往冀州袁绍那边去送吧?

    庞统又建议道:“藏南之处,不防也派遣一名使节……多少看看再说……”

    斐潜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觉得也是有这个必要,但是这个差事就比较危险和辛苦了,“如此也好,谁去比较合适?”

    这个人选可是不好选,一来要机敏灵便,懂得相机见事,毕竟在外出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是唯唯诺诺的胆小之辈,不仅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反倒是让边疆的这些小国觉得大汉好欺负

    另外同时也要懂得一些游牧民族的习惯和风俗,若是能多少懂一些基础的语言就更好了,这样才不会在沟通和交流上出现什么不应该出现的问题和障碍。

    “某倒是想到一人,颇为适合……”庞统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杨阜杨义山……主公以为如何?”

    杨阜?

    斐潜思索着。

    这倒也算是不错的一个人选。

    杨阜久居陇右,和羌人什么的其实也是经常接触,从这个角度来说,至少在风俗习惯和沟通交流上,问题就比其他的人要小一些……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具备一些决断的勇气和担当的智慧?

    “见一见再说吧……”斐潜说道,“下一封行文,调杨义山来长安述职……”

    庞统点头应下,然后说道:“还需有带兵武职同行,许定许子平如何?”

    “许子平?”斐潜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倒也合适。”

    先假定许定是要真心投奔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给许定很高的一个待遇,毕竟之前不管是张辽还是魏延,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做底子的,因此许定要往上走,必然就需要一些功勋作为基础,出使藏南,虽然比不上班超当年绝尘西域,但是也多少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勋了。

    周边战事大多已经算是平定,除了川蜀大笮之外,因此想要获取武功自然就不像是前几年那么多的机会,除非再等斐潜出函谷关,但是斐潜这两年就想着好好宅一宅,根本不想再多动弹……

    从这个角度来说,走一趟藏南,也是许定提升自身的一条捷径,所以只要派遣下来,许定多半是欣然接受。

    而且许定武艺么,据张辽反馈,也是不错。虽然斐潜知道,他弟弟才是真牛A和牛C之间的那个,许定么,大概就只能是牛A,历史上也没有他弟弟那么大名鼎鼎,但是毕竟同一个家族同一条路子出来的,也不算是太差,一流谈不上,二流也是有的,所以对付一些藏南小国,大体上也是够了。

    “嗯,便如此吧……”斐潜同意了,补充说道,“再加一人作为前锋……对了,新来投的那个焦纵焦守懿,颇善骑射,自诩以卫霍为楷模,便给他这个机会……”

    庞统笑笑,也点了点头。

    这样大体上一文一武一前锋的架构就搭建起来了。

    斐潜现在手底下的人物也渐渐多了些,不像是之前那么的窘迫,不过比起袁绍和曹操来说,依旧还是少一点。不过袁绍是家底厚,而曹操是借着刘协的名头,也不是完全很有可比性就是了。

    两个人商议已定,基本上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藏南的问题就暂且先解决到这一步,接下来看后续的发展再进行相应的处理了。

    斐潜多少也有些酒意,正准备喘口气,回去歇息偷个懒什么的,结果老天爷就像是知道了斐潜的想法一样,又咣当一下,丢给了斐潜一件事情……

    传令兵带着风尘,匆匆赶到。

    川蜀之中,徐庶送来了紧急军情。

    刘备在定笮大败,张飞统领的前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幸得刘备早立营寨,才没有颓退川中。不过因为如此,刘备也是不得寸进,困在了定笮之处。

    另外一路,从建宁出发的兵马,进程缓慢。李恢找了賨人王袁约,但是因为賨人王袁约和定笮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李恢和賨人王袁约的合兵,还在赶往定笮的途中……

    “刘玄德兵败定笮……”斐潜将军情递给了庞统,“还上表给某,说是请调山地兵支援……”

    山地作战,和平原作战完全就是两码事。当年斐潜为了进川准备,为了万无一失,还在汉中就练了将近三年的山地兵。而对于刘备来说,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些轻视这些笮人,结果吃了大亏。历史上这个知识,或者说是教训,刘备到了夷陵之战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重视和领悟,结果么……

    当下川蜀之中,斐潜还是留着相当一部分的兵卒的,黄成和魏延也都在川中坐镇,所以说如果真的要支援刘备的话,也是抽调得出来的。

    不过么,真的需要支援刘备么?



    小的时候喜欢问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什么事情都想找到一个最终的答案,可是也有时候会碰到“不为什么”的答案,于是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不为什么”的事情?

    这样的疑问,要等到真的自己遇到了不为什么的时候,才会懂的在“不为什么”之下蕴含的那些为什么。

    因为这些“不为什么”,并非真的没有任何缘由,而是这些缘由不能说。

    东汉代以红色为重,因此正式的场合甚少像后世那样搞得金碧辉煌的样子,而是以红色和黑色为主,间杂着一点点简单的描金花纹,不管是屏风,桌案,还是柱子都是如此,显得非常肃穆和大气。

    但是也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一旦在期间的气氛凝重起来,就会和周围的这种红黑色的相互作用之下,产生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让每一个在场的人员心中都很不舒服……

    就像是当下。

    刘协身躯前倾,瞪着荀彧,就像是下一刻马上会拍案而起一般,“荀!爱!卿!朕接见番邦使节!难道还要经过司空首肯?!”刘协的声音在大殿当中回荡着,激昂着,声音当中充满了愤怒。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管回答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其实都是错的,所以包括荀彧在内的众臣,皆是默然。

    也难怪刘协愤怒。

    杨修带着使者,已经到了许县好几天了,但是一直都住在临时布置的驿馆之中,并没有得到刘协的接见。不是刘协不想见,而是刘协想要见,却被拦了下来。

    刚开始刘协还有些耐性,但是后来便越来越是急迫……

    原因无他,曹操先是在河洛战胜了袁绍的偏军,又派遣兵马袭击袁绍的粮道,眼见着袁绍似乎由盛转衰,败态凸显了起来。

    这对于刘协来说,严格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是也好的有限。如果刘协落入袁绍的手中,这个一开始就有另立新君打算的朝廷大将军,说不定就要真的实施了。就算是袁绍不这么做,刘协也未必能比在曹操这里好过多少。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曹操胜利,是一件好事。

    但是同样的,每个人都想要过得更好,比过去好,比现在好,越来越好,这是人的天性,当刘协意识到了曹操若是挟持着胜利的姿态回来之后,那么自己的空间很有可能会被进一步的压缩的时候,刘协自然就想要寻找新的通风口。

    门被关上了,总是要开个窗罢……

    于是乎,骠骑将军斐潜送来的这些所谓的外邦使节,便是刘协找到的一个窗户,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至少可以让自己呼吸顺畅一些。

    可是,刘协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开个小窗的举动,竟然被阻拦了下来。

    为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刘协听着什么番邦使者前来,不可轻率,需要准备的各项事务繁多,然后巴拉巴拉等等的理由,多少还是忍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套说辞也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准备什么东西要准备那么久?

    没有的事物可不可以用什么替代?

    刘协一再催促,却遇到的是一再拖延,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的火气,更何况刘协原本就想要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刷一刷声望,又怎么愿意就这样心平气和的等待下去?

    荀彧沉默良久,方说道:“陛下有所不知……番邦使节,携礼甚厚……有玉磐一,玉马二,珊瑚树四,大明珠三十六,小明珠四十九,杂色宝石九盘,玉碗六,金碟八,银盘十二,金镶象箸十二对,描金铜盆二十四,另有金玉珠翠饰品十二盒,貂皮,熊皮,虎皮各十二,貂帽八,皮袍十二件,皮靴二十四双……此外,亦有骠骑将军敬献陛下良马十二,银缕衣二十四件,丝绸三十六匹,描金扇八十把,另有金银铜币若干……”

    荀彧声音平平缓缓,但是每说一个,都让包括刘协在内的不是很清楚具体事态的其余人等,不由得吸着凉气,到了后面甚至有些麻木了起来。

    荀彧叩首在地,继续说道,“林林总总,总价恐以亿钱计之……又番邦使者多有于人前所言,大汉乃礼仪之邦,当知礼尚往来也……然如今,国库,国库……”

    刘协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心中却不由得升腾起一阵阵的悲凉。

    “臣亦知陛下急切……”荀彧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些无奈,“然如今社稷为艰,仓禀虚空,如何能与之回礼?臣已下令觅调财货,一时之间亦难筹齐……陛下,请放宽心,臣自当不令汉家失其威仪也……”

    刘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难道不可稍减些许?”

    这么些财货物品,刘协小的时候,汉灵帝时期说不定还有,但是这些年来,简直就是一穷二白,就连刘协穿的,别看外袍光鲜,中衣和小衣都是缝补过的……

    为了维持庞大的开销,又不让自己走袁绍袁术的老路,曹操只能是另辟蹊径。

    曹操原本的底蕴就比不上袁绍袁术,加上曹操的基本盘又是兖州,也同样比不上冀州和豫州,等到曹操从袁术手中夺了豫州大部的时候,豫州又被袁术败坏得差不多了,又要支撑大军开销,又要给朝廷百官发俸禄,尤其是曹操又没有办法像是斐潜一样,和南面北面做什么生意开辟财路,于是乎,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坟墓上面……

    要知道汉代可是最重孝道,因此陪葬品最多,所以挖一座坟自然可以收获不菲。虽然曹操偷偷摸摸得让人去搞,但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但是豫州兖州的士族子弟也只能是捂着眼装作看不见。花死人的钱,总比花活人的钱要好,只要挖的坟不是他们家族的,也就权当没这回事。

    纵然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就够让荀彧透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忽然搞了这么一下,确实是亚历山大……

    荀彧露出了一丝苦笑,摇头说道:“陛下,事关国体……”荀彧不是没有想过偷工减料,或是以次充好的所谓“办法”,但是如果自己这样做了,得益的是刘协,然后背锅的就是自己,什么时候事发了,甚至会抄家灭族!

    当然,并非完全没有办法,也并非整个曹操政治集团上下都是窘迫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颍川世家的家底,也不是那么的薄弱,但是这个和军事上的需求不一样……

    兵卒需求的是粗粮布衣,能有个温饱就可以了,又不要这些家族收藏的那些宝贝,所以荀彧游说一下,给与一些利益交换,也就多少一年年的应对了下来。

    然而这一次,如果真要拿出对应的金玉之器的话,就要翻动这些家族的棺材本了……

    就算是能拿得出来,也不见得愿意拿出来。

    当然,如果强行下令搜刮老底子,将那些老头子的棺材本都取一些来,差不多也就够了,但是问题是这些老头子又不愿意为了刘协的面子,就心甘情愿的放弃多年的精心收藏,也不值得为了刘协所谓的颜面,就把关系彻底的搞僵,所以一时间就卡在这里。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刘协瞪着眼,半响无语。

    富人的烦恼往往很多,花样翻新,闻所未闻的都有,但是穷人的烦恼么,大体上就是一个字,穷。

    刘协很穷,穷出了新境界。其实他父亲,汉灵帝也不富裕,因此当上了皇帝的时候才会拼命敛财,然而刘协一来没有他父亲的厚脸皮,二来也没有他父亲的资本,所以现在两袖清风,皇家的私库当中连老鼠都呆不住……

    有人说,穷的只剩下骨气了,就不能连骨气都没有了,但是也有人说,都穷得只剩骨气了,还要骨气有什么用?

    那么,当一个人穷得叮当乱响的时候,还要不要骨气?

    要不要面皮?

    刘协无法做出回答。他拉不下面皮,又舍不掉仅存的骨气,于是大朝会在这样毫无结果的问答之中结束了。

    ……这里是穷鬼的分割线……

    刘协的难题,其实对于不怎么看重面子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比如郭嘉。

    当郭嘉听闻了此事之后,就不由得嗤笑出声,然后说道:“哈哈,哈哈,此事有何难?令朝中大臣各自抄撰六经,陛下随便写些字,也就对付过去了……金玉之物皆俗物也,文章方为千古事……”

    荀彧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当然,精神上面的价值和物质上面的价值,一向以来就难以做一个标准性的衡量和换算,郭嘉这样的作法,其实也是一种应对方式,但是问题是刘协做不了。

    “骠骑将军如此……”荀彧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郭嘉,“究竟有何用意?”

    虽然外邦使者带来的所谓礼物之中,确实有些和中原的花纹雕饰完全不一样,但是说这些东西全数都是大秦身毒使者万里迢迢转运过来的,也不太可能……

    毕竟这些财货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动人心魄,要是没有一支忠诚且强盛的护卫,怎么可能做得到?而很明显的是,不管是那个大秦的使者还是那个号称是出身身毒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护卫,所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么骠骑将军忽然给这么多的财货,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哈……不要说你想不出来……”郭嘉看了荀彧一眼。

    “某只是想到了两个……”荀彧说道。

    郭嘉说道:“那你说说看,看看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

    荀彧叹息了一声,说道:“其一,若无利,蚌鹤何相争?”

    郭嘉点了点头,“正是……”

    这个是很浅显的问题,也很容易思索就得到的答案。就像是斐潜给的那三千人马一样,也一样是一个诱饵,用来破坏刘协与曹操之间那种已经是危如累卵一般的关系。

    人人都以为骠骑将军派遣出来的是三千精锐骑兵,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其中只有大概五百左右的骑兵老手,其余的只是经过短时间培训,勉强从步卒转职成为了骑兵的新手。当然,战马么,倒是不择不扣的战马,所以也不能说这些就不算骑兵了,只不过不能算是骠骑麾下的精锐罢了。

    当然,作为曹操,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表示这些是骠骑精锐,是百战之兵……

    那么这些财货也是如此。

    外邦敬献,那么这些财货,算是陛下的,还是算是国库的?是归入少府之内,还是充于大司农之下?

    这个问题,刘协不回答,又有谁能回答?

    “其二,骠骑此举,乃示威也……”郭嘉仰头说道,然后叹息一声。

    荀彧默然。

    之前山东士族看着关中雍凉并一带的时候,总是觉得那边就是荒无人烟,就是穷乡僻壤,就是茹毛饮血的地方,就像是后世地域鄙视链,其实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

    春秋战国时期的地域鄙视链的底端,就是宋国。先秦诸子在学术和政见上百家争鸣,但对于嘲笑宋国人却共享着默契。春秋时期,宋国人就是地图炮的靶子,在故事里,他们被描述得傻里傻气,有着不符合常识的蠢笨,也算是为教育后人献了身。

    国有田夫,常衣缊黂,说的是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者,也是宋人。天雨墙坏大亡其财而疑邻者,亦是宋人……

    当然,宋国隔壁的郑国,也是和宋国差不多,都是处于鄙视链的底端。郑人买履,买椟还珠,卜妻为裤的故事都是郑国人……

    西汉初期,是关中人鄙视关外人,到了东汉时期,这就两百年关中两百年关外,风水轮流转,轮到了山东人鄙视关中人了。

    而现在斐潜一方面展示武力,一方面展示财力,听闻还要搞什么青龙寺大论,简直就是全方位的占据了上风位。比武力,不用说了,比财力,看看这些东西,说送就送了,就连原本山东人引以为傲的文化顶层,现在也要来搅合一下……

    荀彧沉吟良久,忽然轻声说道:“若是只有这两个方面倒也罢了……某就是担心骠骑还另有其意……”

    郭嘉愣了一下,旋即坐正了些,“你是说……”

    荀彧看了郭嘉一眼,说道:“当年骠骑还是微末之时,和你在颍川的那个赌约……难道你忘了不成?”

    郭嘉一个激灵。在郭嘉的思维之中,确实是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经过荀彧点醒,不由得也是变了面色,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惊讶的伸出手指了指,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说,骠骑将军第三个方面的用意,便是落在此处?”

    荀彧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但愿是某多想了……若真是如此,又将如何?”

    郭嘉愣了片刻,也是摇头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贾诩这两天有点烦。

    对于最大梦想就是混吃等死,嗯,加一个前提,好好的混吃等死的贾诩来说,没有比沐休的时候收到了老板加班的命令更让贾诩烦恼的了。

    在西域搞点事?

    这是什么破命令?

    西域这个破地方,还用特意搞什么事么?

    天天都是事!

    贾诩唉声叹气的回到了在右扶风的政事堂内,将手头上的行文要么批复下达,要么让人转交到长安让斐潜裁决,三下两下就处理完了,便搁了笔,拿了一卷书卷展开,然后皱着眉低着头,似乎很认真的在看书卷,但是实际上,贾诩是在发呆……

    贾诩的下属见状,小心翼翼的垫着脚尖,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走过,生怕影响到了贾诩贾使君的思路。

    如果将整个的大汉王朝比喻成为一家全国性的大公司的话,那么斐潜就是区域总裁,而贾诩就是地区分公司总经理,虽然说或许普通人对于分公司的总经理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但是身处在公司内部的小官吏,或许不说分公司,一个支公司的总经理就已经是他们职业生涯的顶点了,因此自然不会轻易的在贾诩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说实在话,贾诩当年投奔了斐潜,其实还是情非得已,不过么,这些年下来,发现在斐潜这里甚是舒适,也就晚期的懒癌发作,顿时就不想动弹跳槽什么的了。

    当年加入董卓行列,不过是因为李儒而已,至于搅乱关中也是因为觉得李儒遭遇了不公,替李儒出一口恶气,至于对于大汉朝的忠诚么,贾诩不是没有,但是也并不多,大概就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因此上整体来说,在斐潜这个区域总裁的手底下,贾诩大体上还算是觉得还不错,因此当收到了斐潜的命令之后,虽然心中多少有些被搅乱的计划的不爽,但是依旧乖乖的中断了休假,回到了政事堂。

    西域很乱。

    乱到了大汉经历了三四百年了,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西域究竟有多少个国家的程度。

    在汉武帝时期,建元三年,张骞出使西域,回来禀报说道西域有三十六国,比如像是龟兹、焉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等等……

    但是实际上,在古代进行数字描述的时候,多用虚数,所以实际上在西域不仅仅是三十六个国,翻一倍也不止,只不过是因为这些西域国度,有的小的确实是太小,又属于今天还在,明天可能就消亡了的,因此整体来说,大体上只是留下几个比较著名的国家名号。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在面对多如牛毛的西域诸国的时候会感到相当的棘手,不知道应该如何介入,甚至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对于贾诩来说,其实这个事情也不算是太难。

    西域,是不能按照一般人的观念,一个国度一个国度去搞的……

    因为这些国度有的就是一个城而已!或者将西域看成像是东瀛战国时期也就差不多了,占据一个城的就可以称大名,然后占据了好几个城的,就可以称强国了,所以,要真的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去搞,简直就是麻烦得不能再麻烦。

    因此,贾诩决定抛开这些繁琐无比且混乱不堪的西域诸国国度,从另外一个角度入手。对于西域来说,国度或许旋起旋灭,但若是论种族,则是相对来说简单了许多。

    首先自然就是月氏,大月氏和小月氏。月氏人么,战国时期在西域河西走廊上比较活跃,秦朝的时候也强盛过一时,甚至因此鄙视更加野蛮低端的匈奴人,毕竟当年匈奴著名的单于,冒顿,曾经就是作为匈奴的人质扣押在月氏之中。

    月氏也曾经攻击过乌孙,杀其王难兜靡,占据祁连山北麓,整体势力一度强横,但是好景不长,随后乌孙反杀了月氏,然后匈奴趁机也再次攻击月氏,并击杀了月氏王,迫使的月氏人不得不迁徙而走,到了大夏一代,并逐步控制了大夏的土地,才算是比较安定了下来。

    月氏之后,自然就是乌孙。

    乌孙原本只是龟缩在月氏旁边的小国,当年乌孙王被月氏所杀之后,其子尚在襁褓中,被匈奴单于所收养。等到了乌孙王子长大后,便上演了一幕复仇记,他在匈奴的支持下,率乌孙向西迁徙,追袭大月氏,以报杀父之仇。结果月氏溃败,被迫南迁,乌孙遂占有伊犁河流域,替代了原本月氏的地位。

    然后在西域之中,和汉人相爱相杀很多年的,自然就是各种羌人。

    这一部分么,倒是问题不是太大,现在骠骑将军兵马强悍,这些比较靠近陇右的羌人也就乖乖的,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翻出肚皮来表示亲善。至于那些比较偏远的,或许还觉得自己天高皇帝远,汉人管不着,便多少还是有些傲气什么的……

    当然,在西域之中,还残留了一部分的匈奴人,只不过这些匈奴人现在已经是大体上要么归附到了其他的族人之中,要么已经抛弃了匈奴的名号,属于帝国荣光不再,夕阳末路的类型了。

    不过么,对于贾诩来说,既然是要搞一些事,自然就要挑一个事情大的来搞……

    就像是小孩过年过节扔爆竹,往平地上面扔有什么意思?能惊起多少关注度?

    贾诩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便提起了笔,从一旁扯过一张纸,笔走龙蛇的挥毫泼墨,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片,然后又举起来,轻轻的将墨迹吹干之后,便取了专用的竹筒,装好,灌上了蜡封口,又用了印趁热盖在了蜡上……

    “来人!将此速速快马送至骠骑将军处!”

    贾诩吩咐完毕,便甩了甩袖子站了起来,准备先回家补上还没有休完的假期再说,毕竟如果真的要施行的话,少不得要走一趟西域……

    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又可以官费旅游一趟,还可以见一见李儒了,就不知道西域那边的牛羊肉和陇右没有什么区别?

    贾诩咕嘟吞了一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里是奋力码字的分割线……

    “允戎?”斐潜看到了贾诩的报告,对于贾诩提出以允戎人作为杠杠,撬动整个西域的计划,有些疑问。

    允戎是戎人的分支?

    还是一个外来的种族?

    斐潜转头看向了庞统,招了招手说道:“来来,号称博闻强记的庞士元,可知何为‘允戎’?”

    “什么云什么龙?”庞统早就有些好奇,闻言便接过了贾诩的书信,上下看了几眼,大体上也算是明白了贾诩的意思,“允戎?等等……嗯,某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让某想想,想想……”

    斐潜静静的等着,看着庞统仰头朝上,微微张开了口,目光呆滞了起来,像极了一只等着投食的黑胖鸟……

    黑胖鸟忽然一抖,“来人!去取某书房之中,丙字架上第三排的班定远的《请兵平定西域疏》搬来!”

    在政事厅外候命的侍从刚领命要走,庞统又叫道:“等等!算了,将《上书求代》、《上言宜招慰乌孙》一并搬来,还有那个丁字架上的马季长的《班定远西域注校》也一并搬来!”

    侍从再次领命,匆匆而去。

    说是搬,真不是夸张的,因为虽然说斐潜因为得到了川蜀的竹子资源,开始铺开了造纸工坊的建设,但是之前的那些书籍文献什么的,自然还没有完全都转化成为纸张书卷,依旧是竹简居多,这样一卷卷的,自然又沉又笨。

    其实炎黄,一开始也是少数民族,是从少典氏分离出来,黄帝住在姬水流域,炎帝住在姜水附近,而姜水则是渭水的一个分支,后来,黄帝炎帝的部落和周边的部落杂居融合,而一些没有跟着炎黄东迁的上古部落,就渐渐的形成了氐人、羌人、戎人和狄人……

    汉代对于西域的记载么,确实也是稀少,甚至在后世朝代当中,也是甚少对于西域有比较详细的描述,一方面是因为西域这些国家繁杂不堪,难以清理,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为不管是春秋战国,还是两汉,甚至是唐明,都是在忙着从分裂当中统一,然后又陷入分裂的怪圈当中,中原的这些世家诸侯们,也是忙着在中原地区争权夺利,兼并人口,甚少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更为遥远的西域地区,因此在华夏大多数的王朝之中,对于西域的了解都是有限度的,甚至是持着一种完全放弃的态度。

    三名侍从每个人都捧着一个漆盘而来,在厅堂之中排开。

    庞统上前将竹简翻开,快速的搜检着,不一会儿就一手拿着一卷竹简,哈哈笑着说道:“找到了!哈哈,便是此处!”

    庞统找到的便是班超的《上言宜招慰乌孙》和马融对于班超文中的乌孙、月氏以及允戎之间关系的描述,“……时乌孙羸附月氏,后叛而占之,月氏败而西奔,吞允戎之地也……”

    斐潜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说道:“这么说来,允戎便是在于月氏之西?虽说是远交近攻,但是这个允戎么……究竟如何?”

    庞统想了想,说道:“允戎初起于塞地,后分为四部,大宛、大夏便为其二也……另外二部,称之为康居、奄蔡……奄蔡又称阿兰聊……”

    斐潜一边听,一边想着,这么说来,允戎应该算是原本早期居住在亚欧中间的土著?

    其实允戎,是汉朝人对于塞人的称呼。

    因为游牧民族无法像是农耕民族一样,固定居住,有相对固定的产出来保证相对固定的生活,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得不在游牧的过程当中消耗掉,所以在早期科技文化等树枝上攀爬的速度就非常缓慢。

    允戎也是如此。

    早期欧亚中部这一块区域,竞争关系都不大,相反,在华夏这一带的一方面因为科技攀升比较快,另外一块也是因为战争争夺比较多,因此在战斗力上,或者说如何进行战争这方面上,经常就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很典型的就像是汉朝赶跑了匈奴,然后匈奴一路狂奔,竟然碾压了亚欧地区,一路碾压到了地中海……

    就像是当年乌孙打赢了大月氏,然后大月氏反手就抽到了大夏身上,然后大夏么,就被迫向西向南迁徙,然后大夏又一巴掌抽到了比大夏人更加安逸的克什米尔地区的一帮小国身上。

    在战争当中相互影响,在战争之下相互融合。

    野蛮和文明的碰撞,向来就是战争之中最为重大的冲突。

    “这么说来,这个允戎确实是可以当作是一个翘板,将西域这些国度之间的那些沉淀下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搅合起来……”斐潜呵呵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桌案说道,“文和倒也是选得不错……”

    远交近攻么,一说起来似乎谁都懂的,但是具体选择上,却并非简简单单得四个字就能够解决的,而允戎无疑是和大月、乌孙,甚至和更遥远的中亚诸多国度都有联系的一块板子,确实是一个非常恰当的选择对象。

    “允戎虽然大部都迁走了,不过么……”庞统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依旧有不少人留在了月氏和乌孙之中……所以如果运作妥当,这些人么……呵呵……”

    斐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准了文和此策……”

    反正按照贾诩的计划来看,其实投入也不算是很多,不过依旧是老一套,分化和怂恿而已,只不过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的,越是简单的东西常常越是有效。

    “对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斐潜说道,“西边的么,大体先按照文和之策去做……北边的么,某觉得么,是不是也想点办法让这些家伙动一动?”

    既然大汉王朝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安宁下来,又怎么能让周边的这些游牧民族安安静静的在一旁蹲着看戏呢?

    总是要给这些家伙找点事情来做才好,不能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