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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

    “杀!”

    喊着同样的语言的人拼杀在了一起,双方也就是仅仅衣饰上略有不同,其他的,都一样。

    一样的黄皮肤,一样的黑眼睛,一样的红色鲜血,一样都有妻儿老小,一样都是素昧平生从未见过,一样都会笑,都会痛,都会哭……

    但是在这一刻,却如同生死仇敌一般,就只想着将手中的长矛,捅到对方的身体里;将手中的战刀,砍下对方的手脚头颅。

    在这一刻,人性已经缩成了微不起眼的一颗尘埃,而兽血则是奔涌澎湃的在身躯里面横冲直撞……

    “杀了他!”

    叶雄奋力的将挡在面前的盾牌一脚踹开,然后一刀将露出了破绽的孙坚亲卫砍倒在地,但是自己却没能防备住从两侧袭来的战刀,身躯顿时上绽放出两朵绚丽的血花。

    没有办法,孙坚的亲卫和兵士拱卫在周围,叶雄想要攻却攻不进去,而自己带过来的兵士却像是夏日山头上残留的余雪一般,在迅速的消融。

    钻心的痛楚瞬间袭击了叶雄全身,他大声吼叫着,将一柄刺来的长矛夹在了腋下,然后奋力的一扭,让持矛的兵卒和边上的兵士摔成一堆,然后挥舞着战刀,左砍右劈,连杀两人,但是自己的手臂也被另外的兵士所砍中,紧接着,另外三柄的长矛刺了过来,叶雄避无可避,顿时被长矛洞穿了身躯。

    叶雄“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的血沫,忽然伸手将面前洞穿他身躯的一名长矛兵抓到了面前。

    长矛从他的身躯里透过,那个刚刚因为杀了敌将而欣喜若狂的小兵却在这一刻吓得尿都快崩了出来,他的手臂被叶雄紧紧的抓住,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就像是被铁钳捏住了一般,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战刀高高的扬起,不由得眼睛一闭,高声惨叫起来……

    “刷”的一声,人头高高的飞起,在空中旋转,然后“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略微弹跳了两下,便溜溜的转了半个圈,缓缓的停了下来。

    孙坚稍微在经过叶雄身躯的时候,稍微停留了半刻,微微侧了一下头,就像是对其的武勇表示了一下敬意,随后便继续往前而去。

    长矛手还在闭着眼惨叫,却被人在后脑勺上拍了一掌,“没死呢!鬼叫个屁啊!”

    长矛手睁眼一看,叶雄无头的身躯被几根长矛支撑着,斜斜的并未倒下,而孙坚却已经带着亲卫就像收割庄稼一般,一路砍杀过去……

    ×××××××××××××

    在后面尽力收拢着部队的胡轸忽然脸颊一跳,看着大营之内乱糟糟的火影,忽然感觉内心当中就像是被谁捏了一下,冷汗淋漓。

    不是胡轸和叶雄有什么心灵感应,而是大营之内的喊杀声忽然之间掉下了一个级别,这对于久经沙场的胡轸来说,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叶雄向来就是他手下的部将,也是他的都尉,从西凉开始就在一起,并肩战斗于沙场之上,却在今日……

    胡轸忽然暴怒起来,大声的喝问着吕布到哪里去了,他愤怒的挥舞着双手,喷吐着唾沫,就像是要将这一切都发泄出来。

    忽然阵阵的马蹄声音从胡轸的后方传来,几只火把在飘在空中,吓的胡轸身旁的兵士一阵慌乱……

    待定睛下来细看的时候,众人才发现火把是被几个骑兵擒在手中而已,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

    骑兵分出了一条道,吕布等人缓缓的策马从中而出。

    吕布在赤兔马背上扬了扬下巴,说道:“见过胡督护。”语调虽然平稳,但是蕴含在其中的讥讽的语气却怎样也掩饰不住。

    胡轸咬着牙说道:“吕骑督!方才汝位于何处?!”

    吕布轻轻一笑,说道:“某自然是在收拢乱群之马。怎么,胡督护,有何见教?”吕布话语当中的轻蔑之意,简直就是毫不掩饰。

    胡轸当然也听的出来,怒火几乎就要将他自己的血液全部燃烧起来一般:“吕奉先!吾命汝立刻进兵,夺回营地!”

    吕布闻言一愣,然后“哈哈”仰头大笑,半响之后才冷下了脸庞,说道:“胡督护,汝可曾想清楚了!”

    冷森森的语气终于让胡轸一个激灵,从愤怒难以自制的状态下恢复了少许。

    眼下,胡轸自己收拢的兵士也就是一千出头一些,还有近两千兵卒要么就是已经死在了营地上,要么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相比较胡轸而言,吕布这边的骑兵还算是齐整……

    若是按照当下最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在列阵以待,而不是让骑兵冲进到已经是一片混乱的营地当中去,因为那样做等于就是让骑兵去送死,基本上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若是敌方的大营,至少还有搅乱对方部署的作用,而面前的是自己这一方的营地,又是已经败乱不成样子了,将骑兵投入其中,只会限制住骑兵的速度,丧失掉骑兵最大的优势,对于改变现在的局面而言,真的是事倍功半。

    若是更加激进一些,则可以派遣骑兵从大营两侧去抄孙坚的后路,然后胡轸正面顶住。当然这样的战略,是建立在阳人不会给孙坚派遣后续援军的基础之上才有希望成功的……

    因此,在当下这个局面,选择真的不是很多。

    吕布看着胡轸,冷冷的说道:“于广成之时,不听某良言相劝,贪功冒进,至此大败,然不思悔改,仍欲孤行!胡督护,某到要看看汝到了相国面前,要如何解释!”

    胡轸怒目而视,将牙咬得咯嘣嘣乱响,但是看到了吕布的兵马,最后还是强行忍下心头的恶气,感觉就像是活生生将一块都是棱角石头吞到了胸腹之中,割裂得从喉头到胸腔一阵血腥味……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孙坚在击破营地,焚烧了辎重之后,也聪明的没有贪功,在韩当的掩护之下,退回了阳人。

    大营被破粮草被烧的胡轸,最终也只能是含恨领军撤退,只留下叶雄的人头被孤零零悬挂在阳人的城墙之上……



    平阳城如今变成了一个超大规模的工地。

    城墙需要修整,田地需要耕作,水渠需要疏通,工具需要打造,兵甲需要训练,一大串的事情几乎是纷至沓来,铺天盖地的就将斐潜,还有贾衢、丁留三人淹没。

    斐潜咬牙切齿的将刚刚批复好的木简扔到一边,揉了揉因为长时间拿这些重重的木头片而有些发胀酸痛的前臂,转过头问道:“梁道,造纸的工匠还未有么?”

    这年头!

    纸张有,但是产量并不是非常的高,而且对于普通的人来说,木头这种东西因为可以重复利用,反正不需要的时候,拿刀子一削,又重新可以写了,所以大多数的人还是习惯于用木竹来记事,因此也导致了纸张的销路一直都是在上层,也就是士族这个阶层在使用。

    不用说普通的百姓了,就连一般的基层书吏,也大多是用的木头。

    就像现在拜访在斐潜、贾衢、丁留三人面前的,都是一堆堆的木简……

    贾衢下意识的将有些分叉的毛笔在嘴角抿了一下,然后就一边在手上的木简上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有是有来两个,但是原先都是小工,有些工序不是很懂。”

    嗯……

    斐潜看着贾衢的习惯性动作,觉得自己的嘴里也略微有些发苦……

    汉代的墨水不向后世,没有添加任何的化工制剂,所以比较的粗浓,也因此比较的容易凝固,有时候沾了墨之后,没有立刻写,笔锋就会干涸。

    所以为了书写的顺畅,有的人是喜欢用笔洗水皿,而有的人——比如贾衢——就喜欢直接用口水化开……

    不过,对于汉代的人而言,吃点墨水都不算什么事,不对,这种还是雅事,一般人就算是想吃都是吃不到的。

    斐潜不看贾衢已经是略有些“蛇叔”类型的“墨黑大口”,转过头问丁留道:“孟连,怎么样,从别的地方帮我找两个工匠来?”

    因为高端的纸比较难得,而且懂得用一些漂白的技术的造纸工匠都是各个家族的宝贝人物,轻易是不会拿出来的,因此卫氏赔偿的工匠当中也就是有两个之前造纸的学徒,而那个工匠,不知不觉就转变了归属,成为了其他卫氏手下的一员……

    卫留苦笑了一下,说道:“使君,这个,我只能说尽量去沟通一下……若是其他的木匠铁匠,也还好说些,但是这种类型的工匠……”

    斐潜点了点头,这个他也知道。

    若是拿后世的情况来比喻的话,这个年代的一般的木匠就像是后世里面通过阴沟里洗的四级考试的人,毕竟农家里面的人,有时候自己去山上砍块木头下来摆弄一下,因此算是比较多的;然后铁匠因为材料的限制,数量就较少了,算是通过六级考试的人了;而像造纸工匠这种技术型创新型的,基本上就等于是通过了八级考试的了……

    斐潜微微叹息一声,这年头!

    正说话间,几个小丫头颤巍巍的端上了茶汤,给斐潜三人一一奉上。

    卫氏也送来了一些丫鬟侍女,还有些粗使婆姨,斐潜看着年龄大的,尚未婚配的,也都让贾衢安排许配了了事,只是留下这几个年轻小些的……

    不是斐潜好萝莉,只是这几个大的也就十来岁,小的才七八岁的样子,若是分出去,那些汉代土著们,真的会妥妥的闹出人命来的。

    哎呀……

    荆襄那边还有一头萝莉哪……

    对了,实在不行从荆襄那边再搞点工匠来?

    老泰山那院子里,啧啧,似乎藏着不少的大工匠啊……

    可是现在不怎么好回去,暂时还离不开啊!

    斐潜正在自个儿琢磨的时候,忽然一个亲兵来到了堂下,禀报道:“崔从事已至城外五里!”

    崔厚到了?

    好好!

    大厅内的三人都有些喜形于色……

    现在这个阶段,不管是谁,只要是个文职,都能分担出去不少工作啊!一下子从33%减轻到了25%,不对,斐潜是偶尔回来,其实大部分还是贾衢和卫留两个人做事,所以多来一个人都是大幅度的减轻工作量啊……

    开心啊。

    因此三个人都是笑呵呵的前去城门处迎接了。

    结果没想到除了见到了崔厚之外,还见到了另外的一个人——常怀常子顺。

    斐潜愣了片刻,便想起来了,原来是当时在温县附近遇到的那名常家之人!

    “常兄竟也来此?真乃不胜之喜也!”斐潜上前拱手作揖。

    常怀常子顺上前几步,拜倒在地:“不敢当使君大礼!温县常怀常子顺,见过斐使君!”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就在几个月前,斐潜还只是一个略有些传闻的小人物,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地的郡守,掌握着军政大权……

    一旁的崔厚也上前行礼。

    斐潜笑着将两人搀扶起来,便邀请着二人一同前往府衙。

    平阳县城最先整理修葺出来的就是斐潜现在所住的平阳府衙。

    这个没有办法,汉代等级还是很森严的,斐潜的地方不先整理好,估计其他的人谁也不敢擅自整理房屋,因此斐潜就干脆叫人在府衙之内多整理了几间房屋出来,让贾衢、卫留、马越等一起居住。

    反正现在没有什么家眷,而且这几个多半也会在后期,平阳城整理完毕之后慢慢的搬迁出去。

    可以说现在平阳城什么都缺,什么都需要,这也是斐潜调崔厚来平阳的原因之一。

    等到众人在府衙大厅内就坐,才刚刚让侍女端上新煮好的茶汤,也都没有喝几口,就听见府衙之外长长的急报声传来!

    斐潜站了起来,只见一个兵卒大步流星飞奔而至,跪倒在堂前,双手奉上了一根长节,口中宣称:“报!天使已到城外三十里!请使君速迎!”

    斐潜连忙快步向前,接过了这一根节杖,上下打量了一下,竹柄光滑,长约两米不到,用牦牛尾做了三层的节旄,不管是从形状还是规格上来看,都确实是作为使者的节杖!

    天使竟至此?

    (本书只在起|点有授权,其他网站的书评区要么是没有,要么留了作者菌也是看不到的哈……昨天随便去一个什么盗版的站毛一眼,发现居然可以自动屏蔽起#点这两个字了……起@点干不了的事情,盗版网站给做了……关闭网页的时候居然还提示还有两个下载未完成,询问是否要继续……)



    河东郡治所安邑。

    虽然汾水河畔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仗,但是远在安邑的人们似乎只是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些谈资,并没有对于生活有多么大的改变。

    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娶妻纳妾采买购房行商做买卖,一切似乎都是原来的样子,丝毫未变。

    可是有些事情在悄然之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城西的卫府似乎一夜之间便少了好多的人;中央大街上面的商铺也不知不觉的更换了主人,甚至一些工匠铺子也似乎关闭一些……

    王邑的府衙之前,往来拜访的乡绅也排满了长队,相互之间客气的拱着手,打着哈哈,刺探着口风,希望能从别人之处得到更多的信息和情报,当然,他们更希望能得到王邑对他们这种投诚行为的肯定。

    在王邑府衙后院,是王邑最喜欢的便是在此。

    长方形的天井之内,两三盆的黄棠、白荼,又有爬藤蜿蜒于木架子上,在正在春光之时抽发新芽,嫩绿色点点在枝头,辰时的阳光斜照,枝叶累累,光影斑斑,一张乌木小几,摆放着三个青瓷豆皿,放了些糕点和干果……

    去了襄陵,几乎就是走了一朝的鬼门关,王邑待回到了安邑之后,顿时觉得不好好的享受一下人生,简直就是完全对不起自己。

    王邑半倚在胡榻之上,身旁两名美婢一个揉肩一个捶腿,身体上是放松的很,但是王邑的脑袋却在不停的思索着。

    府衙门外那些排队递送名刺,等候召见的小乡绅,小豪右,王邑现在根本不在乎,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和斐潜斐子渊之间能不能继续保持一种较为亲善的联系。

    这个斐潜斐子渊啊,原先倒是没多大在意,现在一想,简直就是……

    无法形容。

    匪夷所思。

    确实就是如此,原本斐潜只是一个左署中郎,其他的职位简直就是一个……

    虽然不能完全说是一个笑话,但是实际上,确实都是一些虚的头衔,真的若是深究起来,都没有什么用处,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斐潜斐子渊居然硬生生的在北地里面撑出了一片天地!

    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就在白波军大乱河东之际!

    三县之地,再加一个北屈营地……

    现在的王邑对于斐潜的态度其实非常的微妙和复杂,毕竟有两个县城是原属于王邑河东郡的,还有一个徐晃也是王邑率先招募的,现在全部到了斐潜的手中,说是完全没有芥蒂,那怎么可能?

    然而,却恨不太起来。

    或者说,不怎么敢恨了。

    这一次平定白波,王邑有功,然而也有失地失兵之过,所以折中了一下,给了些金银嘉许,但是封官进爵就没有了。

    这还是在王邑不敢说割让了两个县城租借给斐潜的情况下……

    之前王邑还多少有一些想法,但是现在……

    王邑微微的磨了磨牙。

    现在看起来,斐潜已经有一些和王邑他自己平起平坐的权势了。

    三县之地啊,这样的一个地域差不多就是小半个郡啦,而且北地县城和县城之间的距离比较的大,如果单纯是按照占地大小来算的话,从北屈到永安,从蒲子到平阳,这样勾勒出的区域,都差不多有原来的五原郡或是云中郡的一半了!

    最关键的是,朝廷居然进斐潜为假护匈中郎将!

    这才是一个年方二十的青年!

    汉代,中郎将有很多,什么东西南北中郎将,典军中郎将又或是振威中郎将、建义中郎将、奉义中郎将、平虏中郎将还有像什么其他的中郎将,举不胜举。

    或许论清贵来,护匈中郎将并不算什么名勋之职,但是要论及实权,护匈中郎将就几乎是一个缩小简化版的三公类别的将军……

    关键的一点就是,斐潜刚好是在北地胡人的区域,虽然有多了一个“假”字,但是依照现在的局势,变假为真估计也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按照汉朝的惯例,封的官职有的是实领,有的是遥授,比如后来诸葛领武乡侯,而武乡却是在魏国手中,诸葛是没有权利去那个地方享受什么特权的,所以只是一个虚衔。

    但是斐潜则不同,虽说目前是假护匈中郎将,然而身处于匈奴胡地,就意味着斐潜有权利像三公类别的将军一样开府建衙!

    一个能够开府建衙的中郎将!

    那可是就算拿高一个级别的,比如像什么辅国将军、虎牙将军、轻车将军、冠军将军等等的杂号将军都不会换的护匈中郎将!

    或许朝廷当中还以为现在的斐潜,只是恰逢其时,实际上并没有控制多少兵卒,因此为了有更好的名义来控制南匈奴,便给了斐潜这样的一个名号。

    但是王邑心里清楚,现在的斐潜不仅仅有手下的那些兵马,若是在加上与其关系似乎还算可以的南匈奴,再加上西河郡守崔钧……

    简直就是横生出来的庞然大物啊!

    因此,不能为敌,便只能想办法做朋友了。

    况且若是自己跟斐潜结成联盟,那么就意味着河东、平阳、西河三地连成一体……

    想到此处,王邑也不禁微微点了点头,就连徐晃被斐潜抢走的小小怨气也消失殆尽了,若是真的能够如此,三家郡守联起手来,别说什么不成气候的白波余孽了,就连卫氏那样的地头蛇也肯定不敢再轻举妄动!

    要维持关系不是光靠嘴巴上说说,没有一些实际的东西谁会有关系?

    借着这一次斐潜升职的借口,准备些贺礼,好好的稳固一下相互的联系,但是要送什么也是个问题——

    兵甲当然是最好不过,但是王邑自己都缺少,白波之战后也要补充郡兵,哪里会有多余的兵刃铠甲……

    粮草也是同理,至于钱财么……

    说实在话,谁要是真要毫不掩饰的当着面送王邑这个玩意,就算天王老子也照样翻脸!这不是摆明是讥讽见钱眼开么!

    王邑转脸看见身旁的美婢,忽然想道,斐潜如今正是年少,气血正盛,是不是可以找一两个美女服侍左右?

    嗯……

    一般的女子还是不好……

    对了,似乎有那么一人。

    不过那个还需段时间,还是先送些其他物品先做贺礼吧!

    王邑寻思已定,便挥挥手将两个美婢赶走,却唤来了王象。

    王象虽然姓王,但是并不是和王邑同族。王象,字羲伯,年少孤贫,为人牧羊而读书不辍,富有清名,因此王邑也就征辟了王象作为河东郡掾。

    王邑前一段时间在襄陵抵御白波,在安邑这里已经是积攒了不少的事务,而且作为郡守依照汉律无重大事件也不方便离开治所,所以只能是让王象代替自己前去祝贺了……

    (PS:其实每一章作者菌都有看章节说留言……再强调一下,本书三观端正a……)



    斐潜摩挲着新到手的护匈中郎将的官印,似乎还有一些恍恍惚惚,虽然沉甸甸在手中真实的存在,但是内心当中似乎还有一些不太敢相信。

    这就升职了?

    虽然是“假”的,但是印绶节杖等物一应俱全。

    跟所谓的行某事不一样,假不是真假的假,而是代理,也就是只要在朝廷另外任命一个正职的护匈中郎将之前,斐潜他所有的职权范围,等级以及相关俸禄等等,都是与正牌的护匈中郎将一样。

    印绶节杖啊……

    汉代之时根据秩级不同,官职所对应的官印的质地、纽式均不尽相同。

    第一等的自然是皇帝在用的,日常使用的有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 6种,称“乘舆六玺”。还有一枚就是勾画出山东士族贪婪嘴脸的“传国玉玺”。皇后的也是属于这第一等级的,也称“玺”,都是以白玉为质,螭虎为纽。

    第二等级的,各刘姓王爷手中的那个,也称之为玉玺,但是其实是金质,龟为纽。

    第三等级的,是太子,丞相,列侯,大将军印。均金质、龟纽。列侯印称“印”,余均称“章”。

    第四等级的,秩级中二千石、中二千石印。均银质,龟纽,称“章”。郡守以及刺史、州牧多属于此等级别。

    第五等级的,千石以下至二百石官印,均铜质,鼻纽, 4字,称“印”,印文或省“印”字。

    最后一等,便是二百石以下小官印。均铜质,鼻纽,半通。

    按汉百官印边长为汉制一寸,称通官印。半通为通官印之半,因称半通印,也就是小官印。

    斐潜看着手里这个银质印章,有些感慨。

    原先斐潜的官印就是“左署中郎”,而“行上郡守事”只是代行,也就是作为“左署中郎”职级去干上郡守的政务,,只有绶节而无正印,跟后世那种挂着总公司的某个办公室督导,下到了分公司视察或是指导工作,然后被人称为某某老总一样,其实大家都明白不是真的老总级别,只是一个敬称而已。

    至于护匈中郎将别部司马倒是印绶齐全,那个和“左署中郎”之印的等级是一样的,属于铜质鼻纽,而且连字号都不能写全,只写了“护匈司马”四字……

    而现在于手中的,则是“护匈中郎章”。

    整个印章四四方方,在平常摸不到的一些细微的地方,生长了一些黑黑的银锈,给这方印章增加了不少岁月的沧桑感,印文但是阴刻的,笔势方折,字体方正,很有一些刀锋之意,龟纽所雕刻的龟体,形态逼真,龟背隆起,有六角重环为饰,龟腿较短,龟颈前伸,头微突,似乎就在时刻准备向前爬行一般。

    这就是我的印了?

    斐潜心里想着,从今天开始就算是一方诸侯了?

    这就等于是可以开府建衙了啊,郡守的府衙和护匈中郎将的府衙,这下子老子就有两套人马系统了……

    其实郡守的府衙和护匈中郎将的府衙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严格讲起来,郡守的府衙是固定模式,而护匈中郎将是随身模式。

    比如河东郡治所在安邑,所以河东郡郡守府衙自然也就是在安邑,所有河东郡的大小事务,相关法律法令,全部都是汇总到安邑,然后再由安邑发出到河东的各个县城,再由县城辐射到乡间。

    而作为郡守,除了像白波军来犯这样的特殊情况之外,一般一年的时间只有两次可以离开治所出行的自由,一个就是查春耕,一个就是查秋收,因为农耕是国之重任,不得不仔细盘查,而其他的时间,则是必须待在治所之内的。

    如果斐潜收复了上郡,那么就等于是要在上郡之处选择一个县城作为治所,然后斐潜下属这些属于郡守系列的,也就自然只能待在各自的岗位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擅动。

    然而护匈中郎将就不一样了,并没有固定的治所,也就是意味着只要中军大帐搭建在哪里,哪里就算是护匈中郎将的行政中心了。

    这种方便性的差异自然是极大的。

    高兴自然是高兴,然而据来宣旨的天使所言,这一次能够得以进假护匈中郎将还是董卓乾坤独断,根本就没有经过皇帝以及三公商议,直接就给尚书台下的令。

    这样一来,似乎自己和董卓之间的关系……

    铿锵的甲片轻轻的敲击之声传了过来,一名亲卫上前拱手道:“崔、贾、卫三位从事,以及马军候四人应召前来。”

    斐潜点点头,将官印端端正正的摆放到了桌案一角,然后吩咐让这四个人进来。

    斐潜看着从外而进的四个人,忽然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崔厚是司隶人士,堂兄是西河郡守崔钧,在这一段时间虽然没有直接上阵,但是作为经商和贸易这一块,包括崔家的掌柜和伙计,算起来其实出力还是比较的大,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平阳城内也是急需各种物资,崔厚的责任和重要性也是比较大……

    贾衢算是到了河东主动来投的士子,年轻,有冲劲,而且算得上是一个多面手,如今也算是比较用心在经营,跟自己也比较谈得来,如果再经历多一些,政事和军事上面的经验更加的丰富一些,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卫留么,也是河东人,但是却是卫氏之人,可用,但是目前也不可大用,因为其卫氏的印记太过于深刻,在没有妨碍到卫氏的利益的时候,多半也会尽心尽力,但是同样也会和卫氏有所相互通气,这个事情,肯定是无法避免的一个问题……

    马越,马延的嗣子,上郡人,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将领,武勇方面还算是可以,但是就是有些不够聪慧,临机变动什么的可能略有不足,换句话说,如果将来没有进步的话,那么也就只适合做一个将,而没有办法做一个帅了……

    四个人,却代表了四个不同的层面,代表着四个不同的利益。

    斐潜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难道这就是每一个开府建衙的人所必须经历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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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世斐潜之所以一直在办公室里面从一个职场小萌新混成了百毒不侵的老油条,除了比较懒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隐蔽一些的因素,就是职场之内的勾心斗角,实在是让斐潜实在是感觉无爱,所以一直都是将自己摆放在吃瓜群众的位置上。

    今天看看这个女人和领导小蜜撕比,明天看看那个小子在一边挖坑,很是欢乐,也是平常的例行消遣……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自己却在汉代面临着这个问题。

    现在才四个人,然后呢?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而这些人里面将会带来的是各种亲属关系,各种门生关系,各种地域关系,各种联姻关系等等……

    这些都要怎么破?

    或者是采取一下前车之鉴,参考一下那些枭雄们是怎样做的?

    刘大耳的笼心之术?

    曹阿瞒的御人之术?

    孙碧眼的平衡之术?

    似乎都不错,只是斐潜不知道到底那个适合自己会比较的好。

    四个人进的堂来,先是齐齐向着斐潜一拱手见礼,才分列两边就坐。

    崔厚坐了文官第一的位置,然后是贾衢,最后是卫留。

    黄成被斐潜才安排去巡查周边和营地去了,所以马越也就没人争,坐在了武官第一的位置上。

    汉代就是通讯实在不方便,否则开一个网络视频会议多简单……

    斐潜收拢了不靠谱的发散思维,缓缓的说道:“今蒙圣恩,忝恭此位,自当兢兢,庶竭驽钝,攮除凶患,保卫家国,望各位尽展智力,诛逆讨贼,收复旧地,立不朽之功勋,建当世之伟业也!”

    先确定一个目标吧。

    这个是作为管理者必须要先做的一件事情。

    斐潜当然不可能说为了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况且在现在这种局面之下,至少现在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也绝对不能讲!

    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哦,前脚刚刚获得了汉室的封赏,然后一转屁股就开始说汉室将乱?

    存心想要作死也不是这样的作死方法啊!

    当真自己的手下的人都是一群乱臣贼子,听了之后个个振奋不已啊?

    当真自己的这些下属们都是抱着一颗祸国殃民的心然后从五湖四海自动自觉的汇集到了一起的啊?

    开什么玩笑!

    汉室的威望要在不断的内战当中被消耗,被减弱之后,才有人敢慢慢的试探慢慢的往前更进一步,否则那个脑积水大于脑容量的袁公路就是最好的榜样。

    堂内四人一齐起身,向着斐潜下拜,异口同声的说道:“谨遵中郎之令,定当尽心尽责,不敢有怠!”

    嗯?

    这么整齐?

    得,这是预先都练过的啊!

    斐潜顿时感觉到怎么跟在后世好像啊,满满的都是套路……

    好吧,暂且不论这个。

    团队的大目标说完之后,便是个人的目标,其实也就是明确各人的职责。

    暂时不准备大肆分封,还不到那个时候……

    斐潜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适合于刘曹孙三种方式当中的哪一种,因此干脆就按照自己在后世的模式来进行了。

    首先是马越。

    “子度。”

    马越起身拱手肃立。

    “在北地,要保证我们的地位,必须要有一只强大的骑兵,而且还要是一只好的骑兵,所以,子度,趁着我们现在和南匈奴关系尚可,必须抓紧时间练出一只熟练的骑兵!你的目标就是秋收之前,要训练组建出一支不包括胡骑,不少于三千人的骑兵!若需何物,人员调配,只管过来寻我,此事若成,当记你一功!”

    当下汉骑已有五百,然后在半年的时间内再训练出两千五百人,虽然有些压力,但是毕竟现在先天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马匹这一块并不是非常的缺乏,毕竟现在和南匈奴逐渐的合并一些小部落,因此还是很有希望能完成的。

    马越当下也就领命,然后坐了回去。

    “永厚。现在平阳几乎就是一张白纸,各种商铺全数皆无,所以,商业贸易这一块还是需要你先做起来,与河东、西河之间的物品往来,以及对于太原郡、上党郡的商贸也要尽快的设立。除此之外,一定要尽可能的多收粮草,作为储备,这个事情也难以给一个定量衡量,这样吧,秋收之前,衣食日用等相关的商铺,须在平阳城内开设备齐,与西河,太原,上党须有商队往来。同样,若成,也是当记一功!”

    这个是崔厚的老本行,只不过要开辟出太原和上党的商业线路有些难度,不过并不太难就是了,况且此事也是应有之意,否则单单只凭着西河和河东,也是绝对无法消化掉胡人的这些年未有商贸积攒下来的那些皮毛……

    因此,崔厚也是欣然领命。

    “孟连,”斐潜跳过了贾衢,先跟卫留说道,“农乃国本,如今平阳、永安两地补耕补种,事务繁杂,水利基础也需疏通完善,也请孟连多费心思,调配妥当,若是能够保证平阳永安两地耕作有序,秋收有获,均产一石,也当记你一功!”

    汉朝亩产一般在2至3石,但是毕竟一个是初耕,一个是补种,所以并不能期望太高,亩产一石也算是比较恰当的一个数值,不高也不低,因此卫留也毫不犹豫,当即领命。

    斐潜将目光转向了贾衢,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现在有些仓促,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需要将这件事情早些督办起来……”

    “梁道,可曾记得,前几日我与你在平阳城墙上所说的事情?”

    贾衢眼珠转了两圈,顿时喜形于色的说道:“可是要开……这个林宗山门?”

    “什么?!”崔厚和卫留几乎是在同时间的问道,相互看看,都是一脸的惊喜。

    反倒是马越对于“林宗”二字似乎并不是像文人这么的敏感,当下看到另外三个人又惊又喜的样子,而自己完全是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又不好意思问,顿时尴尬无比。

    斐潜见状,示意卫留跟马越解释一下,然后又说道:“如今雒阳太学多舛,众多学子跋涉千里求学,如今却……”

    斐潜长叹一声,这个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其他的不能讲了,“……我原先拜于蔡中郎师门之下时,也曾于太学奉过束,因此也算是半个的太学弟子……如今,实在不忍求学之人读书无门,而且也曾和师傅有所提及,若我在北地能有立足之地,自当重设一学府,效仿林宗先生,让天下有志求学之士,至少可以有个地方读书……”

    “梁道,我已下令调杜文正来此接手负责后勤相关事宜,而此学门之事,就交待给你了,可于平阳城西北山内寻辟一地,着手开始修建……”

    贾衢肃然离席而拜,高声说道:“主公此举,功德无量!衢当尽心尽力,以全主公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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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城位于黄土高原的褶皱边缘处,往西不远处便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谷地起起伏伏,宛如一张黄纸被狠狠的蹂躏了一番之后又重新摊铺开,虽然还算是一张纸,但是在其上的那些折痕却再也消失不去了。

    就像是人的思想,原先就是一张平滑的纸,然后随着人生的拓展,一言一行,就像是在纸张上留下了印记,待到老了回头一看,其实自己的人生路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被自己的性格画好了……

    一个平素胆小怕事的人,会有胆量去参与那些要压上全副家身的事情么?

    不会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都会过一个比较平静安稳的日子,只是在夜里梦回的时候,似乎想起了当初有一个姓马的找过自己投资。

    一个习惯贪小便宜的人,会有机会将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扩展家族么?

    不会的,因为这些人大多只盯着眼前,看到有便宜了便要占的干净,然而越是大生意越看人品,就算是退一步来说,过着平常日子的,也没有人会喜欢和一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人交往。

    斐潜特意选择贾衢来做这个事情也就是因为如此。

    贾衢年少,受到各种方面影响比较的小,成长空间和方向都还是可以雕塑和修正的,若是找一个年长的学者,执拗起来的时候,到底谁听谁的?

    而且还有一个隐藏的好处。

    蔡邕挂名,等于是名誉校长,然后斐潜肯定是要在这个学门里面挂职的,否则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因此若是让其他的人来负责此事,比如像卫氏或是其他的什么人,那么难免就会有一些在内掺沙子的动作,带一些家族里面的人员来,这肯定是难免的……

    而对于贾衢来说,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因为贾衢家族丁零。

    斐潜默默的骑在马背之上,看了一眼贾衢,有时候觉得自己跟后世比较起来,真的是差了太多了……

    在后世自己只是一个公司职员,看得顺眼的人就多说几句,看不顺眼的就少聊几分,上班八小时,下班拍屁股就走,虽然钱不多,但是胜在轻松自在。

    如今,却是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盘算些什么……

    唉!

    斐潜在心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山路漫漫,黄尘蒙蒙,一路马蹄踢踢踏踏,转过山脚之后忽然眼前一亮,一大片的粉红娇艳映入眼帘。

    贾衢用手一指,向斐潜说道:“主公,便是此地了!”

    斐潜抬头一看,心境也为之一松,未曾想到竟在就在山里有如此的美景!

    不知何时,不知何始,这一片山地竟然是长了满山漫野的桃树。

    时当三月,桃花纷纷绽放,浅红粉红嫩红漫红,映得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些娇艳的颜色,又宛如千百名豆蔻少女精灵一般的在枝头嬉闹浅笑,那朵朵绽放花朵,就像是少女腮边的羞意。

    一阵山岚袭来,将阵阵郁郁芬芳迎面送至,就像是情人的柔荑,温温柔柔细细润润的从头一直抚慰到脚,身上千万个毛孔在这个瞬间仿佛都在舒畅着,呻吟着,欢歌着,骤然间就像是可以将凡间的一切俗事全数抛开一般。

    “好地方!”斐潜不由得大声称赞道。

    因为山上有桃树,自然会有野桃结果,所以也就有一些走兽和人前来取食,也就将山上踩出一条小小的山路,盘旋而上。

    斐潜和贾衢以及一帮护卫沿着小小山路登上山顶,居然发现在靠近山顶处的一片石坪之上竟然残留有一个道观的遗迹,只不过也是残破不堪,门倒梁歪了……

    道观原先的围墙已经坍塌不成型了,道观前院的地上也是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也进不得人去,斐潜在外面看了看道观残破的正殿,也没有看到有什么牌匾之类的,也就无法得知这个道观原来的名号。

    汉初,多喜黄老之术。上有好,自然下面的人也跟着走,所以天下道观也建得多了。后来因为从汉武帝开始转向了儒家,也因为战乱,修道的人自然也就慢慢的减少了,没有了官家大族的支持,像这样开设在深山之中的道观,也就如同失去了提供养分的血管一般,最后自然是枯萎衰败了……

    在残破的道观之后,隐隐有可以见到一条小溪流下,汩汩有声,想必是在山头之上有山泉涌出,蜿蜒至此。

    或许对于一个道观来说,没有香火,离城池又远,确实不是一个比较好的场所,但是对于斐潜现在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毕竟要开设的是学门,所谓欲求学,必需先静心,而此地距离平阳城不远不近,距离适中,又有这么一片天然景色,简直就宛如天赐之地一般,正好作为一个极佳的学门场所。

    “梁道,或许数十年后,此地也将成为一个胜景,”斐潜呵呵笑着,连日积攒下来的疲倦也似乎是一扫而空,“……若是在山下做一个门牌,就称之为衢门如何?”

    贾衢惊讶的长大了嘴,呆了半响之后方连连摆手说道:“在下微末之人,安能据此名耶?万万使不得也!”

    其实说实在的,贾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何尝是不想将自己的名号留下,纵然是只有一个名字,但是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要知道这或许将来有无数的学子通过这里,走向山上,都会在这个门牌之下,仰望着……

    但是自己确实是名望不显,虽然诱惑极大,但是贾衢还是强制忍住了,向斐潜拒绝。

    “衢,四通八达也,正所谓求学之道,用衢门之意,正当时也。”斐潜笑了笑说道,“况梁道修得此地,焉有不留名之理?子路受牛,观化远之。”

    子路受牛的事情,基本上每一个有读过论语的人都是知道,所以贾衢沉默了一会儿,也就不再继续推辞,而是改口说道:“衢自当尽心尽力,以全此功。”

    斐潜笑着点点头,继续兴致勃勃的四下看着。

    贾衢站在后面,看了一眼斐潜,目光闪动,有了此名,自己幸苦也算值得,而且从一个方面来说,若是自己在这方面做得好了,名垂青史也是有望,然而斐潜就简单为了一个贾衢的“衢”字么?书中有言:“行衢道者不至……”



    如果说当初是斐潜自己要小心翼翼的,多观察,多猜测别人的内心活动,而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自己成为了别人观察和推测的标靶……

    这个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上好楚腰,宫女饿死,就是这样的。

    贾衢往前走了两步,立于斐潜之侧,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学院初立,来的人恐怕是寒门子弟居多……”说完,看了看斐潜的神色。

    “寒门啊……”

    这个阶级观念……

    不管社会进步到哪一个阶段,不管用什么样的文字或是解释来掩饰,只要有阶级存在的一天,阶级的剪刀差就不可能消除。

    汉代的寒门不是指那些平民。

    因为平民连门都没有,就连窗户都用木条给封死了……

    寒门是只那些之前荣耀过但是现在衰败了的,或者是大家族里分出去的落魄分支,就比如像穿越之前的斐潜,比如像贾衢自己,有家学,有书卷可读,但是并没有多少钱财,也没有多少的不动产、仆人等等……

    或者换句话说,寒门是士族世家的备胎。

    普通的农户,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底层阶级是完全连门都没有的。

    “梁道,关于这个事情,你是怎么看的?”斐潜看着眼前树枝上的一簇桃花,开得正艳,桃树之下,隐隐有一些人和动物踩踏出来的印记。

    贾衢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是我本人的意见,我是赞成的,因为我前些年就曾经欲求一本书而求之不得……但是,若是像一些甲族望姓,这个恐怕……”

    斐潜点点头,这个回答很符合贾衢的性格,刚正直接。

    这么多天和贾衢算是慢慢的磨合,斐潜也是多少猜测了一些出来。各人的性格做法都不太一样,比如这个话原封不动的去问崔厚,估计崔厚就只会跟那个徐晃说那一句同样的话——“使君您看着办,我没有意见……”

    “梁道看见那一条小路没有?”斐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从山顶上蜿蜒而下的那一条小小山道,说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贾衢寻思了片刻,郑重的拱手道:“衢明白了,谢过主公。”

    斐潜呵呵一笑。

    这个就是身在高位的好处了,就比如像现在的斐潜说了什么么?

    啥都没说对吧?

    只是说了个桃花桃树,与寒门不寒门的有半毛钱的关系没有?

    就像是后世光腚菊花一绽放,只然就有蝴蝶飞舞一般……

    咳咳……

    但是贾衢就能明白了……

    好吧。

    你明白就明白了吧。

    其实斐潜不光是想着寒门的这个门,还有更多的准备松动这个门窗的措施,只不过现在都暂时做不了而已。

    就比如教化胡人,怎么教化?

    光拿着一本书能教化成功么?定然是要胡萝卜加大棒吧。

    再加上洗脑术,比如在后世的某个国外的保健品公司的那一套就是极强极其好用的洗脑模式吧?

    但是,这些都要慢慢来,急是急不得的……

    至少现在第一步都已经开始了,匈奴在集市上开始使用五铢钱了,春耕在胡人马匹的帮助下也顺利展开了,就连这里的桃花山上桃花也开了……

    急事缓做,这是斐潜在后世办公室学来的,这也是他能够稳稳的坐着老油条的交椅,领导有什么事必然先找斐潜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当且缺人才么?

    缺!

    当下缺粮草么?

    缺!

    当下缺钱财么?

    缺!

    当下缺兵卒么?

    缺!

    然而就能因为现在急迫的需要这些东西,就乱了节拍么?慌乱急促是更容易导致事情被办砸的。就像是一个赛程,要先站在起点,才能看见终点,若是连自己的起点在哪里都不是很清楚,又何来终点?

    眼下的这一个衢门,这一座桃山,就是斐潜人才的起点;

    在蒲子、永安、平阳三地,在昕水河和汾水之间的耕田,就是斐潜粮草的起点;

    北屈的胡人需求,在平阳的建设需求,和西河、河东、太原、上党四个郡的商贸往来,就是斐潜的钱财的起点‘

    搜罗周边小部落,整合零散的隐居汉人,训练兵卒,招募胡骑,就是斐潜的兵卒的起点……

    还有比这里更适合自己的一块土地么?

    时也,运也。

    就连斐潜自己都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基础,虽然薄弱,但是成长的空间却是极大,北有西河可作为朋友依托,东有太原郡阻挡着黑山军,南有河东还有大河间隔着袁董的纷争,而西面就是上郡……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一块的地盘上,并没有像卫氏那样的大士族前来拖住手脚,平阳也好,上郡也罢,只要开拓下来的土地,就是无主之地!

    待将周边的一些零星部族扫平,安稳后方之后,就可以沿着北屈往前突进,愿意归顺的就推动洗脑式的教化,不愿意归顺的……

    嗯,还有胡人会不愿意的么?

    斐潜信步往上,走到了山顶。

    在这桃花山顶上有一块小平台,不是很大,但是也足够五六个人站立没有什么问题,斐潜和贾衢两个人便卓然而立,亲卫们则是往后站了一些。

    远远的平阳城东,一块作为校场的平地之上,黄成正带着兵卒开始训练,呼喝之声似乎连这里都能够隐隐的听见,扬起的黄土围绕在这些兵士们的身侧,就像是一条黄龙在校场游走……

    在临近平阳水渠的耕田之上,农户们也都在辛勤的劳作,深褐色的土地逐渐被点点的翠绿所替代,宛如一片片的希望被种进了大地之上……

    在平阳的西北方向,一列列骑兵正在做着准备,这是马越和呼厨泉的联军,开始要清扫平阳、蒲子这一带的零散胡人部落……

    春日的太阳很暖和,照在人的身上,温温的,很舒适。

    “梁道,或许将来有一天,你的名字会被记载在青史之上!”斐潜闭着眼,对着天空张开了双手,去感觉那脸上身上的那一份温暖和希望,微微笑着,缓缓的说道。

    贾衢眺望着远方,肃然而立,闻言沉默了良久,方说道:“……若能如此,衢此生也就无憾了……”

    (PS:嗯……这一章之中,不知道会不会被盗版网站屏蔽多少……嘿嘿嘿……)



    悠悠北山,瓣瓣桃花,潺潺溪水,润润山岚。

    正在斐潜和贾衢各有感怀的时候,忽然山下的卫士来报,说是抓到了两名道士,声称是均是“正一道士”,云游至此……

    正一道士?

    斐潜和贾衢对望了一眼,既然是云游的道士,那么为何会明明见到此山已经有了兵卒,仍然上前?

    要知道,道教的外衣也不是什么免死金券,捅上一刀也是照样会死人的。

    而且现在,自从是汉武帝兴儒家之后,道家也就慢慢的衰败了,并没有什么体别的优势在内……

    话说回来,之所以道家最后被儒家干趴下了,并不是道家的道义有多么差,而是一开始就注定了,道家讲究的是一个清静无为,倡导的是无为而治,这在先秦法家严酷的政法之后,是的确有一定的发展空间,毕竟也是当时整个社会的人心所向,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汉朝在度过了那一段萧条期之后,必然就产生了一些人力和物力上面的增量,此时再强调无为,就难免理想化了……

    斐潜和贾衢回身往下走,到了山腰那一片残垣断壁的道观之处,便见到了两个自称是“正一传人”的道家弟子,在身周虎视眈眈的亲卫审视之下,倒也不见有什么慌乱……

    一人高,且瘦,年岁看起来较为老些,大约应有四五十开外的模样,已经显得有些花白的胡须,头顶道冠,倒也有几分仙人模样;另外一个矮些,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但是并不胖,蓄有短须,年龄看起来似乎小一点;都是身穿玄色絺布制作的长袍,山风一吹,似乎也有几分飘然之意。

    “见过二位真人,不知从何而来,欲往何处?”斐潜看了看,拱手说道,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是这两个人突然来一句从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而去,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叫人砍了这两人,别给他们叫师兄又或是悟空的机会?

    幸好,不是。

    长高老道说道:“小道仁机子,从蜀中来,云游四方,今遇贵人于此,真乃万幸。”说罢,左手抱右手,行了一个抱手礼。

    矮一些的道士也抱手行礼道:“小道德远子,与师傅同行而来。”

    斐潜听了,竟然有些惊讶,从四川来的啊,这年头可是没有什么天上飞的铁疙瘩,也没有地上窜的铁蜈蚣,全靠两条腿一路走来,确实很了不起。

    而且这两个人根据道号来算一个是仁字辈的,一个是德字辈的,也算是在天一道中比较高的辈份了,现在大多数的天一道教的人员都排到了全字或是真字……

    “既是云游,缘何来此?”斐潜问道。

    仁机子微微叹息一声,侧头看了看一旁的那些道观残骸,说道:“此地原有一观,廿年前小道曾来过此地……不料沧桑变幻……”

    原来如此。

    既然是方外之人,又是云游天下,而且又是现在这个阶段道家的正宗传人,斐潜也多少有了几分的兴趣,叫人取水,然后就以桃花花瓣为茶,清辟了观前的一块地,四人盘坐而谈。

    长高老道,俗家名为葛易,字伯机,丹阳句容人,廿年前入川,在龙虎山修道三年,现因为年迈,多有思乡之情,因此也就准备一路云游返回家乡……

    年轻的矮道士,俗家名云逸,字志远,郧国人士,四年前不知为何只身落于龙虎山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被葛易所救,然记忆全失,幸有一过所证实身份,此次跟随葛易回乡,也有几分想寻得自己本身记忆的想法……

    斐潜微微眯了眯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扑腾扑腾的跳开了。

    这个葛易倒也罢了,想必是江南道家葛氏的人,但是这个云氏……

    瞧他所说的这个情形……

    不就是妥妥的穿越者的惯用出场模式么?

    若是有什么法律法规规定凡是失忆者全部干掉,那么什么穿越者们估计就十去其九了……

    然而并不可能。

    斐潜默默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铲除未知隐患的想法。

    毕竟现在虽然是道家衰败,但是在民间,还是有很多的人愿意信奉道教的,就像是前一段时间的张角,也是假借着道教的名义来进行起事,无缘无故无怨无恨滥下杀手,这个毕竟不是一个好的名声。

    有错杀无放过,多少也有些不适合斐潜自己,因此斐潜也就放下了杀心,和两个道士一起聊了起来。

    未曾想到,葛易倒是对于道教很有一些看法。

    葛易说道:“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似二而一。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之主……”

    按照葛易的说法,现在汉代这个时间的道家,其实是采纳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儒家、墨家的一部分思想,再加上名家和法家的一部分内容的集大成者!

    真的有这么的牛?

    道教论孝义,讲仁德,这个和儒家并无差别,而且天人感应,天人合一也是同样的在多部道家经典里面有提及,比如在《太平经》不仅有天人合一的说法,甚至还有“天地君父师”的伦理体系……

    说得斐潜有些发愣,一直还都以为这些内容是董仲舒先提出来的……

    这么说来,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的基础来自于道家?

    还有这个“天地君父师”不就是后来被儒家捧上天的“天地君亲师”世俗伦理规范么?

    听着葛易的讲述,斐潜脑袋里面的疑问越来越多,在这个汉代,儒家的地位,或者是儒家的这些在后世立足的根基,到底是如何得来?

    道家、法家、甚至墨家、名家、这些教派现在又是如何状态?

    春秋战国时期百花盛开,百家争鸣的时代,难道仅仅是隔了一个秦朝就衰败得不见踪迹了么?

    斐潜的心中就像是被持续加热的水,越来越多的疑问就像是气泡一样咕嘟嘟的从内心的深处一点点的冒了上来……



    葛易和云逸虽然走了,但是短暂的言语和泄露出来的那一部分东西,就像是冰山的一个顶尖,虽然浮在水面之上并不起眼,但是在其下却是庞然大物……

    道教……

    儒教……

    竟然宛如藕断丝连一般,在其中有如此复杂的联系。

    斐潜在后世,甚至到了之前,在心中都一直以为儒教是从孔子传承下来,到了董仲舒之时,向汉武帝献上了“天人感应”学说之后,登上了朝堂……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在其中,被隐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斐潜回到了平阳,赶走了侍女和亲卫,一个人独坐在堂内,静静的思索起来……

    汉初,刘邦本不学无术,所以也根本不懂如何治理国家,当时张良学从于黄老,深得刘邦信赖,又恰逢整个社会需要治疗长期战乱带来的创伤,所以黄老学派“无为而治”顺应而为,开创了一个叫做“文景之治”的盛世。

    当时因为整个朝堂都遵从黄老学说,因此在《道德经》影响之下,延伸出来的多个学派,如杨朱学派、关尹学派、庄子学派、黄老学派等统统都整合成为了一个统一的名称——道家。

    但是虽然在学派上整合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道家的思想构造上面出现了许多斑驳繁杂的特性,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道家只是杂家的新的变种。

    在文景之治时,也就是整个道家发展的第一个高峰,出现了道家思想巅峰性的著作——《淮南子》,而且当时司马迁所写的《史记》当中也渗透了浓厚的黄老道家的思想。

    道家就在爬上了这一个高峰之后,开始走下坡路了。

    汉初,道家的思想成为主流,是建立在天子、诸侯和军功阶层三权分立的基础之上,而在汉景帝平定“七国之乱”后,诸侯势力大大削弱、军功阶层也是一代不如一代,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无法忍受黄老的“清静自然”的约束,因此董仲舒体会到了之一点,双手奉上了尊君隆礼的儒家道义,从此成为成为了国家的正统思想,并且把这样的局面此后延续了将近两千年……

    斐潜下意识的用手指头轻轻敲着桌案,这样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啊,可是为何葛易居然说“天人和一”其实最早出现在《太平经》?

    《太平经》斐潜在荆襄的时候在庞德公那边也有看到过,因为是黄老之书,加上当时重点全部都放在记忆《六韬》上,因此只是拿了一卷略读了一下……

    《太平经》具体成书时间已经不可考,书中的内容是“真人”和“天师”互有问答,然后记录下来的,并非一人一时之成,单就形式而言就和《论语》一样,但是成套出现的最早的《天宫历包元太平经》是在汉成帝时期,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太平经的形成时期至少是在成帝之前……

    好吧,这个事情,斐潜也没有办法下结论,或许蔡邕那样学富五车的估计才会对这些边角旮旯的知识比较的有印象。

    还是换一个思路,董仲舒给汉武帝提供的三驾马车分别是“大一统”、“天人感应”、“罢黜百家,表彰六经”。

    “天人感应”这个到底是谁的先提出的,暂时不管了,但是这个“大一统”……

    这个斐潜倒是清楚,此说法最早是在春秋公羊传当中出现的,《公羊传?隐公元年》:“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但是《公羊》是传,就是《春秋》这本史书的注解,那么第一个在政治制度上实现“大一统”却是管仲,但是管仲却并非儒家的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法家人物……

    然后“罢黜百家,表彰六经”,这个……

    董老爷子的原话是“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但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干起事情来怎么可能只做一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因此就咔嚓一刀,其他的全部给切了。

    斐潜想到此处,忽然吓了一跳!

    一个“大一统”是管仲大神玩过的,“天人感应”好吧,算是董老爷子独创的,那么再加上了“独尊儒术”这个……

    怎么都有些觉得就像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顺便还把碗给砸了的感觉啊……

    斐潜忽然想起了之前仍在雒阳的时候,似乎师姐蔡琰曾经讲过一句话:“古有文贼董,今有武贼董……”

    当时还不太明白,还被蔡琰师姐鄙视了一点点。

    这么说来,难道蔡琰师姐的意思就是这个?

    啊呀!

    这个真实完全颠覆了三观啊!

    嗯……

    有些不对。

    蔡琰是学从于其父亲蔡邕的,而蔡邕是儒家的大儒无疑,那么蔡琰自然也是儒家传人了,为何,讲话还这么直接,也不顾着一点情面?

    斐潜的脑海当中瞬间又有新的问题冒了出来,那么这样看来,似乎是现在汉代的儒家,难道说尚未定型?

    换句话说,就是仍有分歧?

    斐潜脑袋当中忽然有两个字“嘣”的一下跳了出来,然后在脑海当中碰撞到了一起,激溅出一片的火花……

    一个是“古”,一个是“今”。

    儒家现在不就是“古经学派”和“今经学派”的纷争么?

    蔡邕之前与斐潜略有谈及,今古之争是从哀帝建平年间开始的,当时刘子骏提出为《春秋左氏传》、《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等四种古文经立博士引起的。

    因为要增加博士,几乎是等于要在其他的博士手中抢生源,所以当时所有的“诸博士或不肯置对”,就是用沉默来表示反对。

    结果刘子骏生气了,写了一篇《移让太常博士书》,对博士们加以指责,但是也因为此文,言辞上过切了一些,不仅招致诸博士的怨恨,也引起了一些执政大臣的愤怒,当时大司空师丹即“奏歆改乱旧章,非毁先帝所立”,斥贬了刘歆刘子骏……

    想到了此处,斐潜皱起了眉头,蔡邕师傅传授给自己《春秋左氏传》,这个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若是有意,蔡邕师傅当时又是如何想的呢?



    《春秋左氏传》这本书,到底代表着是什么?

    蔡邕将此书授给自己的深意,甚至是自己当初见到李儒之时的点评……

    这些斐潜自然是一时之间无法得知了,或许等到什么时候将师傅蔡邕接到此处之时,才有办法再向师傅求教一二,来解开这个谜题。

    斐潜不由的揉了揉想得有些发胀的眉心,正当想稍微休息一下,却有亲卫来报,说是常林常伯槐前来拜访。

    那一日常林跟着崔厚来了这里,也就是见了一面,之后便也没有再冒过泡……

    多半是在周边查看和观察,不过本身斐潜这里也就都是百废待兴,真正有价值的作坊还在北屈,再加上这段时间确实事情繁杂,也就没有理会常林了。

    现在,算是有决定了?

    没办法,在汉代,士族就是有这样的权利,去考察和选择一个人进行投资和协助,就像是后世的那些风投公司……

    斐潜出了厅堂,到门外相迎,见到了常林便说道:“近日琐事繁多,真是怠慢了,还望长顺海涵。”

    常林长揖到地,说道:“斐中郎折杀林也。林不请自来,实有打搅,恳请中郎恕罪。”

    斐潜呵呵一笑,立于门左,伸手相邀。

    常林连连推辞,死活不肯先于斐潜进得大门。于是最后斐潜便轻轻牵着常林臂膀,一同走进了门内。

    常林比起上次在温县之时,明显的更加的谨慎和谦卑,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断,行动举止更是处处以斐潜为重。

    当初在温县的时候,斐潜只是别人口中传闻的一个人,而现在可以说是在北地平阳的一方小诸侯了,这种差异自然而然的让常林倍加小意。

    常氏是乔迁了的士族,这种大规模的搬迁行为,又不是后世的什么公费出差,一方面舍弃了原先的安身立命的产业,另外一方面不管是沿途的吃喝拉撒,还是到了地头的重新安置,兴建或是购买房舍,都是需要消耗掉大量的身家的。

    因此就算是常氏原先再富庶,现在估计也折腾得七七八八,没有剩下多少了……

    当然,再贫穷的士族,也还是士族,比起平阳城下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农夫黔首来说,还是在很多方面上具备优势的,比如常林到了西河之后,便拿着斐潜的介绍信在西河寻求了一个录事掾史的职位,也算是文书类的官员,得以安身。

    欲重新购置产业,发展家族资产,便是离不开四个字“开源节流”。

    常林这一次跟着崔厚南下,一是要来感谢斐潜之前的推荐之恩,另外一个也是听了崔厚的介绍,感觉自己常家若是要重新发展,跟斐潜拉近些关系也非常的重要。

    所以当西河都尉带着兵马返回的时候,常林就毅然留了下来,虽然说当日就听说斐潜骤然又升了中郎将,但是他还是觉得要再看仔细一些,再考虑周详一点……

    常林毕竟要负责不仅仅是他自己,而且是整个常氏的兴衰。这一次前来拜访斐潜,其实也就是代表着常林愿意在斐潜的这一侧进行投资……

    常林入座之后,或许是他觉得斐潜的年龄可能并不喜欢太过于隐晦的表达,或许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并没有遮遮掩掩多做修饰,而是比较直接的说道:“听闻斐中郎欲通行上党,不知彼地是否有旧?”

    有时候这样直来直往也是挺好,常林能说出这样的话语,自然是表示在上党有熟悉的人……

    斐潜当即说道:“伯槐可是有故友于上党?”

    常林拱手道:“先严再世时,与壶关崇贤多有交好……”说到此处,便稍微停顿了一下

    壶关崇贤啊……

    斐潜微微眨了一下眼,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关于壶关的相关信息……

    对了,壶关有个令狐冲……

    嗯,不对,是令狐茂。

    大名鼎鼎,

    闻名遐迩。

    当年汉武帝疑心病发作,认定了太子谋反,然后要给太子治罪,结果太子就真的反了,汉武帝怒不可遏,当即编发大军讨伐。

    太子兵败逃亡,当时令狐茂位列三老,上书汉武帝,直言讼太子冤屈。

    而此时汉武帝也从癫狂的愤怒当中清醒了些,读了令狐茂的上书,见书中词句言辞恳恳,其情切切,又查得其实太子根本就没捣蛋搞鬼,只是一个叫江充的诬陷,汉武帝悔恨感寤,怜太子无辜,乃族灭江充,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依托追思。

    然后封了令狐茂所在的乡村曰崇贤,意村以贤得名,必有贤者出乎其间。

    这就是壶关崇贤的由来,也渐渐的变成了令狐氏的代称,而令狐在上党也算是一个历时久远的家族……

    “未曾想伯槐竟于令狐氏有旧!”斐潜微微笑着,表面上看起来笑容丝毫未变,但是实际上心里在琢磨着,常林和令狐氏有关联,这个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但是毕竟是常林已经过世的父辈交情,到了现在常林这一代人,还能剩下多少?

    想当初斐潜自己的父亲一过世,就有了各种窥视的视线转了过来,若不是斐潜从后世穿越而来,顶替了原来的斐潜,那么当家中男丁一断,立刻就会有各种吃大户的,吃绝户的人攀上门来,活生生将斐潜家中残留的财物田亩等等吃得一干二净。

    人走茶凉,世间常态。

    常林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说道:“令狐原属甲族,然三老之后,未有因经学举世者,亦以为憾。吾三年前曾访崇贤,与令狐孔叔砥足夜谈,其有高志,清如冰雪,恕以待人,常喟叹未能荣之宗族……今中郎欲修林宗之门,复上郡失土,守并北之地,实乃不世之功业也!故而吾愿代中郎请令狐孔叔出山……不知中郎意下如何?”

    这真是意外之喜!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斐潜原来以为常林来此,谈及了上党的事情,便只是为了能够替常氏获取上党的这一条商路的权利,从崔厚手中分拨一些商品出来赚取一些利润,来以此积攒一下常氏的家业。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自然是可有可无的事情,看看常林展示出来的态度,视情况分拨一些也是无妨。

    但是没想到常林居然给了斐潜自己这么样子的一个惊喜!

    常林的这一番说辞,紧紧的扣住了斐潜现在最需要的一个方面,也是最大的一个短板,就是现在这个局面极度的缺乏人才啊!

    果然,士族子弟,就没有一个是便宜货色啊!

    常林如此示好,一方面替斐潜招揽了人才,一方面又给令狐孔叔铺垫了阶梯,另外若是令狐孔叔真的来了,还少不得要感谢一番常林这个做大媒人的,不是么?

    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常林都是表示了自己最大的善意,那么于情于理,作为回报,斐潜当然不可能让常林空着手回去,少不得上党的这条商路要交给常林来做了。

    不过上党临近冀州,而袁家的子午线目前还在冀州那里画圈着呢,壶关的令狐又怎会选择来此?

    虽然斐潜心中略有疑惑,然而看常林似乎蛮有把握的样子,因此斐潜也就毫不迟疑,立刻起身向常林郑重而拜,然后修书了一封,便将此事拜托给了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