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诡三国 > 全文阅读
诡三国txt下载

    斐潜以为回到平阳就可以歇一歇,至少喘口气什么的,也不用再睡稻草木板床,而是可以躺在丝被当中,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然后活几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慵懒生活,但是这个理想很快就被严酷的现实击败了……

    “元直!”斐潜盯着政务厅内堆满了三个桌案的各式竹简,各种章文,不由得头疼无比的说道,“……竟然积攒下来的有这么多?难道你就没有替我分担一些么?”

    徐庶拱拱手说道:“中郎,庶已经是尽力筛检了,其实这些也不多……”

    还不多啊?

    斐潜不由得摇头苦笑。

    虽然说现在竹纸已经陆续开始供应周边的市场,但是还是有很多的官吏习惯使用原有的木简和竹简,所以一卷一卷的堆放起来,形成一个小山一样的形状,确实声势有些吓人……

    “……”斐潜认命的坐了下来,取下一卷竹简,然后上下点着头看着,不是斐潜看竹简当中的内容有道理,而是竹简就是由上往下写的,而写一列又写不了几个字,斐潜便只能是这样上下点着头的来看。

    看完了一卷,斐潜提起笔来,批复了意见之后,便放到一边然后又拿起一卷,展开看了几眼,然后叹了口气。

    徐庶在一旁问道:“中郎,怎么了?此章有什么问题?”

    “问题么,到不算是什么特别的问题,只不过这个文章么,倒是写得不错,嗨……”斐潜摇摇头,再次叹息了一声。

    徐庶有些不解,这是算是夸奖还是不满啊?

    斐潜将书简摊在桌面上,说道:“……山峦石参峨兮岩矗嵱,谿谷崭巖流兮水曾波,桂生于山幽兮枝相缭,林猨狖羣啸兮虎豹嘷……好,元直,这些写得不错吧?”

    徐庶虽然不知道斐潜是什么意思,但是捻了捻胡须,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词韵齐整,山谷桂林,栩栩如生……”

    “嗯,”斐潜也是点点头,然后说道,“……那你说他这样写是要想表明什么?”

    这些竹简放在斐潜处事的厅堂之内,积压的时间有些长了,徐庶虽然是负责将这些木简竹简送来此地的,但是对于徐庶来说,他在这一段时间看过的竹简和木简简直就是斐潜这边的数量十倍以上,因此除了一些非常紧要的事情之外,一般像是因为权限不够而转交上来的并不是那么紧急的竹简木简,也就淡忘了一些。

    因此徐庶一边在脑袋寻找这这段话的记忆,一边试探的说道:“……这个……欲兴修水利?”

    “非也!”斐潜抬了抬下巴,让徐庶再猜。

    “山路难行,欲发劳役修整?”

    斐潜还是摇头。

    “……哦,想起来了,此人言如今战乱,多有隐士入山林避祸,请中郎可建馆募之……”徐庶终于在脑海当中搜寻到了这个木简的主要内容,也是他比较认同的,所以才提交过来让斐潜批复。

    斐潜点头笑道:“对啊,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非要扯什么山川秀美,林深树密干些什么?”

    斐潜将书简一扔,也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公事而已,却写这么华美的文赋,前一个竹简是这样,现在这个也是这样,这桌案之上堆积的竹简木简估计大部分都是如此,本来事情就是繁杂无比了,还需要从这样的文章当中找到其中心思想,这简直就是……

    难道我是来做阅读理解的么?

    后世语文课难道是我没上够,所以到了汉代来补课不成?

    斐潜在心中吐槽着,但也有些头疼。

    汉代的奏章什么的,虽然也有一些直白的文疏什么的,但是大多数还是以比喻和旁比居多,而且用词韵律多半优美,结构上一般都是先讲一个最近的风闻啊,先贤的话语啊之类的,然后再来讲一些例子,在这些例子中间潜藏的才是想要表达的意思……

    因此如果没有一点文化素养,当看见这些文章的时候,就基本上两眼一瞪,根本就不知所云,当场抓狂。

    当然这种现象也是正常难免的,因为皇帝既然是天子,代天行事,那么怎么会有什么问题和错误呢,况且人都是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天天有人上来指手画脚,一本上疏奏章,如果一开头就是“YOU ARE RONG!It cannot be denied that you are so rong……”

    皇帝会怎么想,还会怎么看?

    所以为了吸引皇帝有兴趣愿意看下去,并且不觉得大臣什么的是在指着鼻子骂他,这些文章就不得不变得越来越华美,讲述事情也就越来越隐晦。

    但是问题是斐潜是后世来人,虽然说现在他明白这一套士族子弟的行为模式和言谈模本,但是并不表示这种做法他就能够喜欢啊。

    斐潜更喜欢的还是后世的哪一种企业风格,金字塔结构的文章,标题,总论,分论,具体事项,最后总结的公文形式,清楚整洁,简单明了,但问题是这玩意要推行很是有些难度。

    后世论坛水战中也有曾经说若是中华古代朝代开展三权分立的政策,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斐潜现在只想说,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虽然说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但是在华夏勾心斗角优良传统的文化熏陶之下,若是三权分立,绝对是互相碾压……

    其实汉代一直以来都类似于三权分立,宦官,外戚,士族,但是很明显,这样做的结果并不能带来一个比较理想的政治局面。

    斐潜看着面前这么多的木简竹简,说道:“元直,这样,你叫文正和子敬也来,一起帮我将这些筛检一边,标注出重点,争取今日之内处理完毕……”

    徐庶略有一点点的犹豫,毕竟摆在斐潜面前的这些事情有一些较为重大,若是多一个人知道,也就多了一份泄露的风险。

    斐潜看出了徐庶的担忧,就说道:“元直,你先将最重要的几件拿来给我,其他的和文正一起处理,毕竟这些事项已经积压了一段时间了,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些公务处理完毕再说。”

    于是徐庶点点头,然后就出去叫人了,反正杜远和枣祗平日也是在平阳府衙临近办公,也距离也不远,来一下也比较方便。

    斐潜一边让侍从去取多两张桌案来摆设,一边考虑着,汉代的这个政治模式已经被证明是不好用了,那么什么样才是更加适合古代的上层政治的建筑结构?

    头疼啊,这真是好大的一个问题……



    斐潜一边批复着相关的公文,同样也在一边思索着现在他夹袋这些人物,偏于武将类的就不说了,单单是偏于民政这一块的,还是略有一些少。

    崔厚现在主要是偏向于商业贸易这一块,而枣祗又偏向于桑梓这一个方面,杜远着重是在后勤补给,令狐邵多现在还是在处理学宮方面事务,常林则是位于永安县城掌管民生,太史明则是专门负责于黄氏工房及相关的技术方面的工作。

    似乎看起来挺多,但是实际上用起来人还是太少。

    而且斐潜现在也是需要建立起一个比较稍微完善一点的模式要推动越来越庞大的地盘上面的诸多事项的顺利运作。

    丞相制度,招人嫉恨。

    不仅是遭到百官的方面,甚至是皇帝方面的忌惮。

    从汉代开始,就是皇权和相权之间的争斗。秦朝开始,正式设立丞相这个职位,但是刘邦和萧何做了一个神开头,虽然一时的恩宠,但是到了最后萧何也不得不以六十岁的高龄入狱,虽然最后得到了赦免,但是也给汉代整个的丞相制度涂上了一层阴影。

    后来又改为三公,甚至强势的汉武帝又把行政的权限划归回来,利用当时没有根底的儒生处理一般的民生事务,却造就了现在的士族的基础。

    纵观丞相的一生,基本上就是与皇帝斗,与百官斗,与地方士族势力斗,甚至还要与天地斗,比如像是日食月食旱灾洪水什么的一出现,必然第一责任人就找到了丞相这里。

    结果就要么变成诸葛丞相的模式,什么都不放心,亲力亲为,然后自己累死,同样也耽误了下一代的成长;要么就是魏公丞相的模式,为何改朝换代的伟大事业奋斗终身。

    但是这样的政治模式是合适的么?

    虽然是通过协力处理完了目前的公务,但是斐潜依旧很头疼,当下阴山的战役算是告一个段落,而且他也需要时间再多储备一些粮草和器械,所以现在重心自然是要从军事上面转换到行政的方面,而对于行政的这一块高层格局,到底是怎样才能更加的适合如今当下的情况?

    嗯,往后的朝代政治格局是什么呢?

    唐朝,似乎是三省六部?

    宋朝是枢密院,中书相公,大御史?

    然后元朝,嗯,忽略吧……

    明朝,内阁?然后,党争党政?

    清朝,铁帽子大王八,呃,错了,是王大八,嗯,也不对,八大王?算了,确实不熟悉,所以还是忽略吧……

    唐朝的三省六部,粗看像是在分相权,但实际上对皇权与相权都有所分割,但是这样的处理时不时能达到好的效果呢?

    三省六部与后世的三权分立并不相同,立法权实际上依然保留在帝王手中,门下的监察功能更像是相权用以对抗帝权的工具,而尚书省作为实际执行机关,似乎被排除出了帝权与相权的角逐,但实际上尚书省与六部之间的关系也存在着相权与帝权的微妙平衡,尚书主官是对帝王负责,而六部则是对行政领秀即相权的惟命是从。

    虽然李世民雄才大略,成功的将士族子弟的代表丞相的相权分割了一些,但是以士族内部的士大夫已经化整为零,和皇帝抗争到底,一直持续到了宋代也未停止。

    宋代的赵老大,出兵两湖,灭南平和湖南,收了后蜀,拿下了南汉,推倒了南唐,似乎统一了五代十国的混乱局面,然后自然就开始考虑怎样才能延续赵家王朝长长久久。赵老大思前想后,似乎觉得处理了两个问题就能搞定一切,一个是潘镇割据,一个是中央集权。

    赵老大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干了,召集所有的杠把子喝杯酒,然后得了一个“杯酒释兵权”的美誉,同时为了防止兵和将关系加深,时常调换军队,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刚开始效果不错,但是同样也埋下了宋代后期文强武弱的灾难性的后果。

    那么怎样才能中央集权呢,赵大佬耗费了无数的脑细胞之后,史无前例的开创了官称和实职分开的制度,除非赵大佬审批,否则官员平常就是虚衔,并无实际的权力。中书,枢密院,三司御史等等相互牵制,画面极美,但是赵大佬也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制定的严密的政治制度后来造成了“冗兵、冗官、冗费”相互扯皮扯后腿的可怕局面。

    明太祖废丞相,大权独揽,然而明朝后世的皇帝没有他那样的精力和谋略,不少事情只能交给原来仅备顾问的殿阁大学士来决定,甚至还有的皇帝被内阁当猪养。

    经过明朝三个阶段的内阁政治模式的发展,到了清朝时期,带着尾巴的皇帝害怕并排斥汉人,雍正帝又设军机处,架空殿阁大学士,真正消除汉人官僚集团对君权的威胁,然而太平天国被消灭后,地方汉人督抚入相,要是没有慈禧压着,也不知道出了几个曹孟德朱全忠了。

    任何一项制度到了华夏精明的帝王与权臣手中,就算是一时没有问题,随着时间的延长,就会找出无限的纰漏。

    再往后的政治体系?

    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政治体系?抱歉,理想很鲜美,但是现实很枯丑,在民众不具备一定的知识文化根本就驾驭不了,就算是后世在民众普遍接受了教育的情况下,在号称最自由最民主的米国,也依旧出现买卖政治权利的把戏。

    公文格式还算是不大不小的问题,但是执政的政治结构却绝对是关系深远的重大问题,现在斐潜这里什么都是草创,人员也不多,所以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临时调配一下也行,但是随着地域的扩大,肯定不再可能事事躬亲,因此这一开始框架就非常的重要,否则等这个政治结构都开始往上增长了,才发现根基是歪的,那么肯定会很痛苦。

    现在,斐潜在民政这个方面上,一个是公文格式改革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关于执政体系的问题,斐潜揉着低头低了一天有些酸胀痛苦的脖子,和徐庶、枣祗、杜远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往后院去休息一下,也准备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看看是哪一种方式才是更适合。



    斐潜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梦想再一次被拖延了,赶来帮忙的枣祗和杜远却带来了新的问题,首先便是杜远说了关于太史明那边工房的事情。

    首先是竹纸方面的问题,

    制造竹纸的原材料出现了短缺。

    因为整个冀州、豫州、青州,甚至荆州、兖州,都陷入一片混乱的局面,各路诸侯之间相互征伐,导致原本运送竹排的贩卖的商贩成本急剧增加……

    然后竹纸的使用上也出现了问题。

    斐潜的师傅蔡邕,因为喜欢这个竹纸,所以也工房那边的造纸作坊也没少供应给蔡邕,但是蔡邕却经常很随意的将竹纸送出,然后再来找工房索要,导致原本就缩减了产量的竹纸就更加的稀缺……

    如果说这个还是并不太大的问题的话,那么太史明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却让斐潜皱起了眉头。

    工房附近,出现了许多的窥视者。

    因为斐潜抽调了平阳大部分的兵力前去攻伐阴山,所以相对来说工房附近的护卫力量也就减弱了不少,因此有些人认为这自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仗着士族的身份,以什么踏青啊,登山啊等等的借口在工坊附近游弋不去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所谓的周边的一些小士族弟子并不是喜欢斐潜在平阳的这些工坊内的工艺又或是有兴趣研究这些生产生活技术,而是盯着能获取钱财而来的。在这个时代,一门手艺就可以养活一家人,一个独家的技术就可以撑起一个家族的传承,斐潜现在工坊之内源源不断送出的那些器物,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红眼。

    “……文正,”斐潜思索了一下,说道,“……竹纸之事,减量吧……蔡中郎那边,我去解释一下……至于窥视工房之人,你知会子鉴一下,然后调一百骑给你和子鉴,先在工房附近立起界碑……然后,若敢越界擅闯者,斩!”

    杜远略带怀疑的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询问真的抓到就当场斩杀?

    斐潜重重的点点头,这些来窥视工艺技术的士族子弟,一般也不会是什么大家族的人,多半是一些旁支而已,在现在这个没有多少司法的年代,杀掉一批小喽喽给那些躲在后面的人看,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处理方式了、

    杜远见斐潜已经决定,便没有再说什么,便领命告辞而去,但是枣祗那边的问题,斐潜却一时之间找不到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今年天气更加的寒冷,再加上春雨要么许久都不下,要么就是短时内暴雨倾盆,这种糟糕的天气导致不少的田地内要么旱要么涝,还有一些麦苗没能及时的发出芽来……

    虽然抢着时间补种了一些,但是预估今年的收成可能就不会像去年一样的理想了,这个事情,斐潜真的有些无可奈何。

    大棚技术虽然斐潜知道一个轮廓,而且汉代为了皇帝能在冬天吃到一些蔬菜,也点了不少农业技术的科技树亮点,产生了以地龙供热还有以火炉供热两种方式营造出反季节蔬菜的技术……

    但是问题是斐潜现在不是一块地又或者是一两亩的区域,而是这么广阔的一片,就算是琉璃瓦不要人工不要成本,但是也没有办法做到全覆盖。

    最重要的是从今年开始各地都开始了接连不断的纷争,粮草的需求会被扩大的极致,一方面是大量的农田在战争当中被破坏,一方面是各地诸侯穷兵黩武不断的进行募兵,甚至是开始抓壮丁,同时为了打击对方的实力,甚至不惜展开屠杀……

    这种严重的破坏了农业经济的行为,也导致了整个粮食产量的急剧下降,从而产生饥荒,大量的人因此而死亡,而这些大量死亡的流民又因此产生了瘟疫的发生,加重了这种恶性的循环。

    因此,从今年开始,斐潜在这里要想从外界调取粮草,几乎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各路诸侯连自己的都供应不齐,怎么还有可能会允许下辖的粮草外流?

    那么发展自身的农业来抵御逐渐逼近的天灾就成为了斐潜另外一个亟待解决的民生问题。

    汉代小农经济因为比起春秋时期来说,因为中央集权封建制度的日益强大,加派到每家每户的劳役等等事务也比起春秋时期要多了很多,因此一户当中的人口数,比起春秋时期要相应的少一些。在汉代,一户基本上是按照五口来进行粗略的概算的,其中这样的一户人家是平均是两个壮劳力,所以一般情况下来说,在现在的生产技术条件下,一户之家所能够耕作的田地是有限制的,超出了人力所限定的范围,就算是给与再多的土地,粗放的耕作也不会带来较好的生产效益。

    所以一方面是要扩大耕田数量,一方面同样也要增加农业的人口,幸好攻伐下来的阴山之地可以提供给斐潜一个增加实力的最好场所,在并州北地这一块的区域,还算是比较平坦的适宜耕作的土地便只有三块,一块就是阴山南面肥美的河套后原,一块就是平阳至河东这一片区域,再有一块便是上党到太原这一块盆地。

    “人口这件事……”斐潜对着枣祗说道,“……暂时急不来,还需要等待一下时机……此外,上次和你说道的优选种子试验田的事项,现在如何了?”

    枣祗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有点问题,虽是同一批优种,但是田内依旧良莠不一,种了两季,与平常的细作之田并无太大的优势……”

    “这样啊……”斐潜沉吟了一下,“……还是继续耕作,多加筛选……一两季若是看不出,多种几季后续或许就更清楚一些……”

    在枣祗接手了平阳农业这一块事情之后,在斐潜的建议下,便开始了优选种子进行试验耕作,但是这一项事情比斐潜想象当中的要更难,麦黍等农作物的基因远比斐潜掌握的什么“AABB”、“aabb”这种浅显的生物知识来的更加的复杂……

    于是斐潜现在只能是保持一个正确的方向去做,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理想的结果,或许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那么在现在农业技术并不能极大的提升的这一段时间内,便只剩下了一条解决的途径,那就是怎样才能获取更多的人口,来度过即将到来的全国性的灾荒呢?



    就在斐潜还没有找到之前的那些问题的具体解决途径的时候,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在了斐潜的面前。

    守山的学宮出问题了。

    倒不是什么向后世的什么极容易被闹得沸沸扬扬的打骂学生之类的事件,像后世的这类型的问题,在汉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并不是汉代的老师的师德一定比后世的老师要高尚出多少,而是在汉代的师傅有充分的选择权利,可以选择教或者不教。

    调皮捣蛋的学生,根本不存在的。在汉代,知识的地位是崇高的,若是有人不想学,自然有大把的人抢着要学。

    而是在经学的方面产生了一些争执,甚至是相互的攻击。

    汉代之初,知识的传承是十分困难的,再加上春秋之前的词语的用字用法都和汉代已经有了不少的区别,就像是后世七十年代的人绝对不知道“囧”这个字的引申意思,而九零后和零零后甚至不知道“囧”这个字的本义一样,时代的差距导致了文字上的错层,因此每个治经的大儒就根据自己的理解,将上古那些拗口隐晦的文章,转换成为了让汉代人比较易懂的方式,这样就是经书上的分歧的根源。

    尤其是在经学成为了国学之后。

    不学经,何以立足于朝堂?

    斐潜到了汉朝之后,才明白其实所谓的“焚书坑儒”和“独尊儒术”都是这些儒生们为了给自家的雕像抹金粉,而专门搞出来的名词。

    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其实并不是只坑了儒家的学子,而是除了法家和兵家之外的绝大多数的学子、学术著作,而所谓的汉武帝“独尊儒术”,也并非汉武帝真的对于儒家有多么的尊敬和推崇,和秦始皇一样,都是出于政治选择上面的考虑。

    在战国时期,周礼崩坏,为了不同诸侯的统治阶级相互争斗提供相应的理论依据,所以百家应运而生,也得到了了各地诸侯的大力支持,到了秦始皇统一全国之后,这些在各地的学术界就不受以法家和兵家治国的秦朝上层人物喜欢了,因此才有了全国性的打击非法出版书籍及盗版出版商的统一执法行动……

    而在汉代,黄老之学明显跟不上汉武帝雄心勃勃的需求,不掠夺百姓的财产怎么支撑起庞大的帝国战争?

    难道国和国之间的战争费用,或者说是相互争斗产生的费用,都是上层既得利益者来买单的?

    开什么玩笑。

    所以要将强调顺应而为,与民休养的黄老之学扫除出朝廷,汉武帝就选择当时马屁拍得噼啪作响的原本在朝廷上毫无根基力量的儒家学子,将这些人提拔上,顶替了原本老一辈的黄老人物,这就是独尊儒术的根源。

    只不过汉武帝后来的这些刘家的孩子们并没有搞清楚这一点,一个个被儒家学子忽悠得找不到北,然后就坐看儒家势力一点点的庞大,成为了国家选材的重要标准,甚至到了后世相当长的时间便成为了唯一的标准。

    在学宮发生的纠纷,就是出自于对于经书的各自理解不同进而引发出来的。

    在后世,要吸引眼球,上热搜,怎么做?

    蹭热度是最简便的做法。

    斐潜的师傅蔡邕,上书辞去了朝廷职位之后,虽然换来了自由的权利,但是同样也带来了一些弊端。蔡邕位于学宮之内,自然也有授课,讲述一些相关经书方面的内容,那么在这个讲述的过程当中,自然是要对于一些比较隐晦的方面进行解释,因此就遭到了一些人员的质疑。

    如果是简单的质疑还算是学术上的相互探讨的范围之内,斐潜也无话可说,但是为了出于政治上或者是私欲上目的,进行有意识的攻击,这就让人生厌了。

    起初蔡邕还以为是普通的在学术上的探讨,但是随之也就察觉到了这种辩论上面的方向上的变味和偏差,特别是关于经文当中的谶纬辩解,这个玩意哪有那么容易三言两语可以辩论得清楚的?

    可是在汉代,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谶纬作为东汉的一种显学,已经是对于现在的所有治经的学子们产生了巨大且广泛的影响。

    以谶纬和灾异解经是当下汉代的主要潮流,五经之义,皆以谶决,这是如今一代的风气,就好像后世某个时段内流行的什么颓废文学,后现代主义等等。

    一方面蔡邕也不喜欢谶纬这一套,但是这一套又是当下的主流方式,要不然斐潜也不会派人四处宣扬散播“代汉者当涂高”的谣言了,但是另外一个方面又不好正面的去辩,因为不管辩论的输赢都对于蔡邕自身一点意义都没有。

    输了就不提了,若是蔡邕赢了,对方可以得意洋洋的宣称自己和经学大儒关于某某谶言做了什么的辩论,仿佛自己就成为了可以和蔡邕比肩的人物,况且现在谶纬多妄,今日辩一个,明天辩一条,那年那月是个头?

    所以蔡邕干脆就一甩袖子,老头子的脾气上来,根本不想理会这些拿着谶纬之言上来的家伙,但是没想到这些人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宣称蔡邕之才徒有虚表,竟然连学术上的讨论都无胆参与……

    真心是添堵啊!

    斐潜如果之前没有读过《白虎通义》,或许还会用比较强硬的手段去处理这个事情,但是现在不行,因为经学上面的这个《白虎通义》中大量采纳引用了诸如《援神契》、《钩命决》、《含文嘉》、《元命包》、《稽耀嘉》、《感精符》、《乾凿度》、《动声仪》等等的谶纬内容,不仅如此,凡是在引征经典时,通常都是先引谶纬,后引经书,最重要的是,这本书,其实就是在汉章帝时期在白虎观举办的一次规模巨大的经学辩论会,最后由班固将整个辩论会议的内容整理成书,因此等于是给谶纬这个玩意包上了一层皇权的外衣。

    如果现在想要推翻谶纬这个玩意,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两句谶纬之言,而是持续了百年的整个的理论体系,而这个体系又和当下儒学的天人感应是一个整体,换句话说,反对谶纬这玩意就等于是抹杀了皇帝天授的理论,所以蔡邕虽然不喜欢这个玩意,但是依旧不会站出来反驳。

    那么现在这个难题也同样摆在了斐潜的面前,是听之任之,随波逐流,还是说要再其中搅一点波涛,搞一点事情出来?

    难办啊……



    每当一个人以为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就已经是最麻烦的时候,上天一定会让这个人明白什么叫做挑战极限。

    就比如现在,斐潜还在琢磨着要怎样更好的处理手头上的这些层出不穷的问题的时候,新的困难又重新抛在了斐潜面前……

    王允居然下令让斐潜班师回长安勤王!

    哦,天啊!

    或许是王允觉得斐潜一而再的送上助攻,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助攻手,或许认为斐潜远离朝堂,和朝廷当中的人物并没有多少的联系比较放心,或许是斐潜发布出来的阴山檄文让王允觉得斐潜是一个忠于社稷的好臣子等等的原因,王允居然抛开了在长安的诸多将领,却来寻找斐潜的协助。

    这让斐潜不知道是该说什么好。

    府衙大堂当中,斐潜将王允的这命令给徐庶、枣祗和杜远看之后,心中却想起了在上党壶关的贾衢,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那边贾衢传来消息,并州刺史杨瓒“意外”的在抵抗河内方悦侵袭壶关的战斗当中身亡,这边长安的王允却在向斐潜招手……

    现在全国上下的这个局势,简直就是混乱无比。

    “……中郎,这个……”杜远看完了,皱着眉头率先说道,“……若是出兵,这粮草……恐怕……”

    杜远主管后勤,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考虑到粮草器械等等的问题,斐潜才刚刚从阴山那边结束了战役回来,先不说那些兵卒还需要修整,一些伤兵还需要调养康复,单单说那些粮草,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斐潜点点头,这个事情他也是清楚。

    虽然是还有一些余粮,但是有没有必要将全部的粮草都贡献给汉朝掌权人物当朝司徒王允的伟大事业当中呢?显然,还是要顾及一下平阳这边更为恰当一些。

    “……然不发兵,又恐落人口舌……”枣祗摇摇头,他本来就分是分管农业,对于他来说,当然也是知道当下粮草的储备量,不过枣祗他也清楚,王允这一份命令通过了尚书台下发,肯定是有一些人会知道,若是斐潜拒绝发兵,那么原本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个正面的形象也就破灭了。

    这也是斐潜头疼的问题,自己的讨阴山檄文发布之后,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这段时间还有不少的人慕名而来,现在若是调转屁股至朝廷需求不顾,那么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然后就从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形象顿时沦落成为一个沽名钓誉之辈了?

    徐庶捻着胡子,缓缓的说道:“三辅纷争,山东未平,西凉又乱,朝中诸臣,各怀心思,此时入京恐凶多吉少……若从长远计,不出兵为上……”

    徐庶作为谋士,当然要考虑得更深远一些。

    虽然徐庶算得上是斐潜的朋友,但是在公事上面还是奉斐潜为主,自然是站在斐潜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在他认为,现在长安城内简直就是旋涡一般,就算是解决了西凉兵的叛乱问题,但是随之而来的山东士族的问题呢?

    要知道到现在袁绍和袁术两个人虽然一开始打的招牌是反对董卓,维护皇权,但是现在恐怕谁都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再想一些什么了。

    若是帮王允平定完了西凉,又被王允拿着当枪使,指使着斐潜再去平定山东二袁,那么斐潜是去还是不去?

    所以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虽然对于名誉上可能会略有受损,但是只要自身的实力在,那么就不会落到成为一个纯粹被他人作为使唤工具的下场。

    斐潜点点头,作为后世的来人,王允执政期间的乱七八糟的情况,自然是心中有数,而且也知道王允现在就是一尊泥菩萨,还不知道能在长安这一场腥风血雨当中撑多久,就算王允侥幸能够撑得久一些,而自己这样一点不多的分量,又要守卫阴山,又要镇守平阳,还要盯着上党,现在王允还叫自己带兵去长安,这简直就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么将王允这个事情置之不理?

    还是带兵前去长安?

    众人的各自的意见都发表完了,但是要拿主意的还是要斐潜,因此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斐潜身上,静静的等待着。

    斐潜沉思良久,决定还是先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文正,你先去准备一批两千人左右的粮草,安排人员运往雕阴,另外,这一批鲜卑人先安排到上郡一带去恢复道路和搭建一些沿途的草棚……”斐潜先将一些基础的设置还有提前要做的关于后勤这一块的准备告诉了杜远,便让杜远先行去筹集准备了。

    “中郎,你这是……”徐庶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的说道,“……这是要隔岸观火?”

    雕阴是三辅北上通往上郡之地的一个险要的地形所在,在战国时期,魏国为了防御秦国的扩张侵略,在上郡修建防御体系,并在雕阴建造城池,驻兵镇守,堵住了秦国发展的道路。

    因为雕阴之地位于泰昌山和洛河之间,地理险要,秦国后来也是付出了强大的代价,才夺取了雕阴城,并以此为据点,扫平了上郡的魏国势力,逼迫魏国不得不迁都大梁。

    因此徐庶一听斐潜要准备再雕阴屯兵,就明白斐潜并不非常愿意去支援王允了,或者说并不是准备那么快的去涉足长安这个混乱的泥潭。

    因为如果真的要救援长安,那么就应该走河东路线,从安邑过陕津,动作快一些的话,甚至在西凉军没有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可以袭击到西凉军背后了,而且走河东,作为朝廷调兵,那么这一路上的粮草自然是要有河东郡来出,斐潜自己也就可以节省下不少的粮草,不用消耗自己的兵粮储备……

    走雕阴线,明显是又慢又耗费粮草,所以斐潜这样的举措,自然不是奔着快速救援长安的目标去的。

    “呵呵,是,也不是……”斐潜笑了笑,并没有直接的解释,而是说道,“……我调马诚远带一千骑兵前往雕阴坐镇,然后你和我再带千余步卒前往,也就差不多了,再多可能就要伤本了……”

    徐庶点点头,对于斐潜的兵卒上面的判断,表示同意。

    “子敬,反正不管怎样多少还是要准备个几天时间的,到时候元直跟着我会去雕阴,平阳这边你就要多关注一下了,这几天和元直将手头上的事情交接一下,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斐潜对着徐庶和枣祗说道,“……防御方面,调公明,子度二人镇阴山,平阳这里……嗯,应该过几天那个黑山的赵都尉会来,做子敬你的副手,一同守这里……”

    “唯,请中郎放心。”枣祗拱手应答道。

    “行,就这样吧……”斐潜表示议事先暂时告一个段落。

    看着徐庶和枣祗远去,斐潜不由得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疼,这叫什么破事啊,老天爷,就他娘不能让人喘口气么?



    上党壶关之内,贾衢拿着斐潜来的书信,终于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神色也是轻松了不少。

    虽然贾衢在哪一个瞬间做出了选择,但是并不代表着就可以心安理得高枕无忧,毕竟干掉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当朝两千石的高管,地方的诸侯,甚至是意味着不仅和太原的士族对抗,还打了弘农杨氏的脸,因此这一段时间以来,贾衢虽然是像平时一样,处理政事,但是内心当中的压力,确实是无以言表。

    因此贾衢也就明显消瘦了不少,两边的脸颊的都有些往内收了些,毕竟还是一个年不满双十的人,这心里的抗压能力并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太原和上党,就是整个山西高原的南北两端,也是处于农耕和放牧的分割线上,因此这里有充沛的水源和肥美的土地,从上古而来就一直是一块争夺激烈的地区。

    战国时期,著名的长平之战就是发生在这个区域,所以说这里的土地是用血腥来浇灌的也不会差多少。

    贾衢虽然是假太守之职,但是对于一个年不满双十的人来说,这样的职位起点已经是常人无法想象,所以贾衢同样也用十二分的努力来回报,处理政事也经常是到深夜。黄成劝说了几次,也是没有多少效果,便由贾衢去了,也是对于贾衢的勤勉称赞不已。

    现在上党壶关区域,因为令狐家族好不容易才从太原的手掌之下挣脱出来,因此和斐潜为代表的集团有共同的利益方向,所以非常的配合贾衢,融洽的不得了,算是给贾衢减轻了一些负担。

    但是太原的士族始终是上党的威胁。

    关于这一点,斐潜在书信当中却没有多讲什么,只是让贾衢除了政事之外,另外也和黄成一起做好上党的兵卒招募和训练的事项,“以待不时之需”……

    贾衢拿着书信,对于“以待不时之需”这六个字琢磨良久,却拿不定斐潜的想法是防御呢,还是准备进攻?是针对北面的太原方向呢,还是针对于南面的河内方向?

    贾衢想不清楚,便让人叫来了黄成,想着黄成毕竟也是跟着斐潜较长时间了,另外募兵和训练也是黄成的主要的负责的内容,因此通个气的同时,也想知道黄成对于这样的六个字是怎么看的。

    对于杨瓒之事,黄成倒是没有像贾衢有那么多的压力,倒不是黄成心宽或者疏忽,只是一方面黄成是荆襄人士,自然没有像贾衢有家土亲族的担忧,万一真有什么事情,黄成大可以拍怕屁股就走,而贾衢想要举家迁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黄成经历过混乱不堪的黄巾之乱,也见过当时一些太守刺史以及达官贵人高门大姓,为了躲避黄巾贼兵,惶惶逃窜的模样,因此对于所谓的高贵人物已经没有多少的崇敬感和神秘感,更何况统兵领军,随时都可能在战场上死亡,见到了死亡的人也是贾衢的十几倍不止,因此基本上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黄成观念里面,斐潜这块并州之地是好不容易争下来的,虽然是斐氏,但是也有黄氏的一部分不是么,因此不管是谁,敢伸手就剁手,敢伸脚就剁脚,哪里来那么多客气而言?

    因此黄成在看了斐潜的书信之后,对于贾衢的疑问颇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既然中郎有令,募兵训练就是,管他南下北上,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或许南北两面一起,也说不定不是么?”

    “……”听到黄成这样讲,贾衢也有些无奈,无言以对。

    南北不是仅仅方向上的不同,而且各种器械布置,城墙营寨等等的布置体系也不相同,对付北面的太原,就要在壶关之北寻找到一个前进的基地,驻防以及准备兵粮器械等各项物资,若是针对南面,则是要在太行山径上安插更多的岗哨,以及修建更多的烽火望台,这怎么能一样?

    不过反过来讲,黄成所说的也有道理,既然不知道斐潜最终的意思是指向何方,那么两面都做一些准备吧,只不过这样一来限于人力和物力因素,就不可能像注重一面那样比较的完善了。

    黄成看了看贾衢,忽然笑道:“……梁道啊,贾使君啊!你现在也是一郡之守啊,你说中郎的这几个字有没有一点择机而动的意思?好了,反正我是这么想的,随便说说,你也别在意……对了,我那边新幕了八百壮士,原先营中的粮草储备有些不足了,梁道你帮写个批文,再拨一些给我吧……”

    “好。”贾衢点点头,转身写了一道粮草的批文给了黄成。

    黄成也没有多少客气,抱了抱拳,便风风火火的告辞去府仓领粮草去了。倒不是黄成对于贾衢有什么意见,只是别看黄成外表憨厚的样子,但是肚子里面还是有点花花肠子的,既然斐潜强调了要募兵训练,那么很有可能就将来会有一些战事,早点多做一些准备,将兵卒训练的更强一些,就是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至于那些费脑筋的事情,还是丢给贾衢去处理吧……

    贾衢送走了黄成,回到了厅堂上,不由得摇头笑笑,整体来说,这一段时间和黄成合作,倒是也融洽,黄成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做事极有分寸,方才也是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提醒自己。

    就在此时,忽有兵卒前来禀报,说是黑山军浮云统领前来拜访,贾衢便让人将其请进大堂之上。

    “……贾使君,得中郎怜悯,愿收某部众……”赵云生性谨慎,原本得到了张燕首肯之后,便可以直接带人下山,但是赵云却特地又来壶关一趟,跟贾衢再说明一下,以免得大量人员下山经过上党地界的时候引起什么误会,当然,如果贾衢愿意稍微支持一点路途上的粮草,就更好了。

    贾衢听了,心中却忽然一动,倒不是对于赵云的怀疑,因为赵云所带的部众只是从壶关南面经过而已,并不进壶关之内,这样就不存在什么偷袭的问题,所以贾衢想着是赵云既然可以带部众下山,自然是得到了张燕的首肯,那么也就意味着张燕有意和斐中郎交好或是某种程度上的联手……

    这样一来,在太行山脉活动的张燕,是不是可以成为斐中郎所说的那个“时机”呢?



    就在赵云带着部众往平阳而来的时候,斐潜却在平阳的后院看着黄月英端上来的菜肴,不由得有些纳闷。

    嗯,不是说菜肴不好,而是相当的不错了。、

    桌案之上,一个主食,一个肉羹,一个青菜,虽然样式不多,但是数量上却是不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行军作战多了,斐潜少了一些书生气质,却增加了一些血勇之气,就连在汉代的食量似乎也是练出来了。之前在后世,斐潜吃一小碗米饭也就差不多有七八分了,而现在,七八个大包子下肚才有点饱的感觉。

    今日的主食就是包子,虽然并不像后世那种各种添加漂白之下的白色小麦粉,但是也算是精致小巧,光看这个表面平整的样式,就知道用来做包子的小麦经过了多次的筛选和研磨之后才会有这么的细腻的粉末。

    再看看这个肉羹,已经算是黄氏招牌菜了,虽然斐潜吃了好多次了,但是觉得黄月英确实是做的不错,至少是没有了现在汉代绝大多数的以羊肉为主的菜肴那种过重的腥膻味,而是突出了羊肉的鲜美,确实很美味。

    还有一旁的青篙,切得细细,然后用酱腌制入味,虽然没有像后世那样大火翻炒,但是也清爽可口。

    不管是主食还是汤菜都很好,只是,这个做菜做的越来越不错的黄月英,还是斐潜所认识的黄月英么……

    “吃啊,郎君,不吃就凉了哦……”

    黄月英坐在斐潜的对面,托着腮帮子,眯着眼睛,弯弯得就像是上弦的月亮,津津有味的看着斐潜吃饭,似乎斐潜这样吃,比她自己吃多少都香,都开心。

    “……好吃么?”

    斐潜三口两口将羊肉包子塞到嘴里,没说话,只是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表示味道不错。

    带兵打仗的时间多了,斐潜吃饭的模式,也是改了原本习惯,现在吃东西根本就是狼吞虎咽,像后世说的那样细嚼慢咽才对身体好啊,才有利于肠胃消化啊等等,都基本上丢到一边去了。

    行军作战,有时候野外就是一层帐篷御寒,菜肴什么的,哈,哪有什么像样子的菜肴,基本上都是一大碗粗麦饭,然后再加上肉干和野菜什么的,就这样简陋的饭食,还必须吃快一点,要不然天寒地冻的说冷就冷,也就更加的难以下咽。

    斐潜旋风一般,呼啦啦将桌案上的饭食扫了一个干净,然后很不雅的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引得黄月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转了转亮晶晶的黑眼珠,笑道:“嘻嘻,郎君……如今也是‘伯兮朅兮’了……”

    斐潜看了看黄月英,等小墨斗将餐具撤下去,便向黄月英招了招手,示意黄月英靠近一点。

    黄月英不明所以,便往斐潜身边凑了凑,却被斐潜出其不意的伸手在其额头上弹了一个脑嘣。

    “啊呀!”

    斐潜并没有用多大的气力,虽然不是很疼,但是猛地被弹一个脑嘣,黄月英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着脑袋叫了出来。

    斐潜笑笑,说道:“现在长本事了啊,都来调笑我了哈……”

    “……哪有……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邦之桀兮,为王前驱’了么……”黄月英虽然在分辨着说道,但是看得出还是有些心虚。

    “那后面的一句呢?是说我‘飞蓬无膏’吧?”斐潜似笑非笑,看着黄月英说道。正常来说,飞蓬无膏是说家中的女子等待出征的丈夫回归,所以无心梳妆打扮,但是现在斐潜既然已经回来了,黄月英现在也有装扮,那么就要反过来理解了,更何况“朅”字有离去的意思,也有武勇的意思,而武勇之人,当然是不够文雅了。

    “……才没有啦……”黄月英转着眼珠子,断然否认道,“……我,我就只是觉得郎君了不起,收复阴山,国家英杰呢……”

    斐潜笑笑,不置可否,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月英,为何这两天都没见到你做点什么器械之类的,倒是看你顿顿忙着给我做羹汤?”

    “啊?郎君不喜欢我做的羹汤么?是我做的味道不好么?”黄月英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的看着斐潜。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喜欢啊,也很好吃,不过……我记得你也喜欢捣鼓一些什么器械之类的……现在都没做了么?”

    黄月英轻轻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说道:“……吓了一跳……器械么,也有啦,不过现在郎君回来了,自然是要多做些饭食……而且,老是做器械什么的,似乎……嗯,好像也不是很好啦……”

    说着说着,黄月英就略微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斐潜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伸手将黄月英的手牵了过来,握在手中。黄月英的手细细长长,骨节匀称,肌肤也是细腻,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素手为羹汤的原因,还是因为制作器械的原因,手指肚上略显得有些粗糙,还有的地方感觉得出似乎长了一点点的茧子。

    在原本斐潜所知道的那个历史上,黄月英是嫁给了诸葛,在各类传记上留下的身影也不多,斐潜自然也不知道历史上的那个黄月英跟诸葛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也不知道为了蜀国鞠躬尽瘁的诸葛在家庭当中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子的角色。

    但是有一点是很明显的,诸葛迎娶黄月英,最重要的肯定不是看中了黄月英的相貌或是才能,而是黄月英所代表的荆襄士族的关系网络。

    虽然不否认斐潜当初迎娶黄月英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在和黄月英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斐潜也是深深的感受到了黄月英的那一颗善良的心,还有在那不经意之间表露出来的绕指柔情。

    “谢谢你……”斐潜看着有些害羞的黄月英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月英,不管你喜欢做羹汤还是做器械,都行,最重要的是,别委屈了自己,不用在意一些庸人的言语,明白么?我希望你能每天都开心,都是你自己……在我的印象里,那个敢动手抢士元天平的,才是充满了活力黄月英……”

    “噗嗤!”黄月英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由得嗔道,“啊呀,郎君啊……这个事情不许再提了……”虽然黄月英转过脸去,还微微嘟着嘴表示不满,但是却依旧紧紧的抓着斐潜手不放……



    今日斐潜出了平阳,没有直接往西北上桃山,而是再往北走了一些,去了平阳郡兵大营。所谓平阳的这个郡兵大营,规模之大,在斐潜来并州之前,也是还未曾有。

    兵卒可以说是斐潜在并州的立足之本,因此对于平阳这个大本营来说,不管是选址还是建设就更加的用心,再加上斐潜如今拥有的骑兵数量也是极多,因此在平阳北面的这一块土地上的兵营是占据的范围及其的大,圈住了几个山谷,还占据了一整条汇入汾水的小分流,几乎就快和工房的那一片营地接到了一起。

    反正这个时代,土地还没有被炒到天价的地步,加上斐潜又是这边一把手,因此就算是占据再多的范围,也没有人敢有什么意见。

    斐潜工房内提供出来的炉渣和石灰的混合物,作为后世水泥的替代物,已经是得到了比广泛的运用,受限于产量上的原因,还不能敞开了供应,不过在平阳这一块的兵营营寨和工房营地的营寨倒是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此时此刻,在平阳兵营当中,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步卒的营地多半集中在靠近西边的山坡上,而骑兵的所在则是比较平坦的外围,位于水源的下游处,因为马匹很娇贵,为了保证战马的健康,时时需要给战马进行洗刷,位于下游的也比较不会造成一些人畜之间的病菌感染。

    当然,一方面为了取水的卫生,一方面为了保证营地一旦被围,或是上游被截断水源等等极端的情形,在步军营地之内还开凿了几眼的深井,作为日常兵卒取水的场所。

    地面上,黄土基本上已经被踩踏得很坚实了,还用白灰划出了各个不同的区域,一顶顶以牛羊皮和葛布制作而成的帐篷,绵延搭建在白灰框内,除了标识的作用之外,也可以防止一些小爬虫进入帐篷人员居住的区域。

    帐外各色旗号密布,中军司命之旗还有五方五位等等的旗号,加上各种传令的认旗,按军中规条布列,一面面在寒风中猎猎飘扬开来,颇有几分萧杀的气象。

    原先斐潜带来并州的五百余的兵卒,如今几场大战下来,除了不幸战死了沙场的人员之外,多半都已经晋升为基层的军士长,有的甚至也升了军侯,距离中高级的军官层面都尉之职也就是一步之遥。

    如今这些最早期的兵卒,现在已经成为了斐潜麾下最为可靠的团体了,换句话就已然是斐潜的利益共同体了,眼看着斐潜现在地盘逐渐扩大,下辖的人员也逐渐的在增加,这些兵卒只要稍微有一些头脑的,都明白眼下的局面是向上发展的,自然是充满了斗志,就连操练起普通的新兵来都格外的卖力气。

    能在这个世道遇到斐潜这样的统帅,就是最大的福气了,不说足额的粮饷,单单那一身的装备,就已经是比得上朝廷的禁军了。新入伍的先是一身皮甲,普通材质的战刀长枪什么的都是匹配到位,若是再训练当中表现优异的,被选入什么弩兵,刀盾兵等等兵种的话,便会换上相应的兵械,特别是那上乘品质的铁札甲,穿上之后几乎就是多了一条小命,更是让这些新幕的兵卒眼馋不已。

    更重要的是,跟着斐潜,能打胜仗!

    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打赢的才有土地,才有战利品,才有如今的一切,这一点谁都清楚。

    当然,胜仗也会有死伤,但是至少死后的荣耀和抚恤并不少,而且斐潜也有特别修建了一个伤兵营,请了医师专门为这些负伤的兵卒治疗调理,已经是大大减少了战后减员的几率。

    此时,在兵营当刚刚结束了每天清晨的起来的第一次的操练,正是早脯的时间,在后营之处的空地上,垒出了一长溜的灶台,现在正是热气腾腾就要开锅的时侯。

    随着斐潜将发酵面团的方式传播开来,军中负责操持持饭食的后勤厨子也自然是学会了这一项并不复杂的技术,和之前的生面不同,发酵了的面团不但松软可口,而且因为气泡的原因,体积会更大,也更容易形成饱腹感,最重要的是更好消化易于人体吸收,因此现在军中凡是做面食的,基本上已经不再采用生面,都是换成了发酵的面团。虽然面团南面黑黄一些,但是再加上那一锅锅熬煮着野菜和羊骨的汤头,就已经是让这些军汉闻着香味,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个个拿着木碗木筷,排好队伍,等着领食。

    就在此时,大营外突然扰动起来,号令由远及近次第传来,然后便是轰然汇聚成为一声:“护匈中郎到!”

    原来斐潜并没有去中军大帐,而是兜了一个圈子,和马越、徐晃一起来到了后营出,见到了众多兵卒准备要行礼,便哈哈大笑着对着兵卒们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多礼了!小心掉了碗筷!”

    兵卒闻言也是一阵笑。

    斐潜随意的走走停停,在队列当中叫了几个人名字,然后笑谈了几句,便来到了灶前,伸头看着大釜之内的羊骨头汤,说道:“正好某也没有吃早脯,可有多余的碗筷,替某打一碗可好?”

    大釜后面掌勺的厨子正小心翼翼的站着,听到了斐潜的话语,手忙脚乱的转身取来了一副碗筷,颤巍巍给斐潜打了一碗。

    羊骨头熬了许久,几小块羊肉在碗中飘荡着,再加上了些菘菜和野地的一些绿叶细苗胡乱炖煮的,若是说油水到是有一点,但是肯定不是什么精美吃食。

    斐潜接了汤,然后便在一旁的竹筐内抓了一个黑灰色的面馍,便在护卫的簇拥之下,在一侧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在斐潜身后的马越和徐晃,相互看了一眼,便也在斐潜后面,一模一样的打了碗汤水,在斐潜身边随意找了个干燥的地方,便盘腿坐下,和斐潜一同吃起来。

    周遭正在等着领饭食的军汉不知道有多少,尤其是那些新募集而来不久的兵卒,这个时侯都眼睁睁的看着斐潜等人的吃得香甜的样子,不由得都有些发呆……

    斐潜吃得极快,三口两口配着热汤,就将黑面馍吃下,然后将碗里的野菜叶子等等扒拉干净,便站起了身,迎着兵卒的目光,笑着说道:“各位看某就能饱腹不成?赶快吃吧,吃完也要勤加练习才是,须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谨遵中郎教诲!”几名机灵一些的军侯先带头齐声喝道,然后其他兵卒也随后一起应声。

    斐潜点点头,便和马越、徐晃往中军大帐而去,留下这些情不自禁的开始窃窃私语的兵卒……

    这可是大汉两千石的人物啊,要说地位高贵,和自己这样的泥腿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自然应该是钟鸣鼎食,食不厌精,哪能想到会和自己一样在一个灶头之内寻食?

    虽然也有个别的人见识多一些,也知道斐潜这是在做出推衣解食的那一套,但是当下各地诸侯当中,能真正的做到的又有几个?

    “同衣同袍,可兴师矣……”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斐潜到了营地当中的中军大帐,略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对着马越和徐晃说道,“……二位此去北地阴山驻守,且须记住此句。”

    斐潜在和徐晃、马越两人说阴山的天气么,显然不是。

    诗经在汉代,是一个士族最基础的课程之一,而斐潜所说的词语又是诗经里面的一首,因此对于徐晃和马越而言,自然也是明白斐潜的意思,因此不约而同的抱拳允诺。

    斐潜认真的看了看徐晃和马越,然后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汉人如是,胡人亦如是。”

    “……”徐晃和马越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两个人方才都是以为斐潜的那句话只是针对于汉人所说的。

    看到徐晃和马越的神情,斐潜在心中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汉朝为何老是在边疆上面不能得到安定,此起彼伏的叛乱屡禁不止,除了在政治上的方向性错误之外,在边疆的这些汉朝官吏们其实也需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

    汉代朝堂默认的规则是,乡郡的太守,均不得本地人出任。

    那么自然大汉边疆的这些县令郡守,自然大多数也不是当地人。

    边疆苦。

    这个事情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那么既然被发放到了边疆担任官职的人员,尤其是已经见识过京都那种花花世界的,基本上来说心理的落差难免就大了一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茫然间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冷又冷半死,热又热得够呛,吃一餐饭,风沙为佐料,这样的环境之下,又有多少士族子弟能够像班固那样尽忠职守?

    因此班固便只有一个,而绝大多数的士族弟子到了边疆之后,想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怎么干好边疆的民政职责,而是怎样熬过这几年,然后回京都去……

    尤其在灵帝卖官的伟大举措推动下,想回京都来,好办啊,明白标价童叟无欺,因此许多边疆的官吏为了能够凑足给灵帝以及中常侍的财物,简直恨不得刮地三尺!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对于边疆的这些民众而言,又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压迫之下,频频造反也就成为了边疆的胡人的一种常态。

    斐潜看着徐晃和马越的疑惑的小眼神,也不想用后世的什么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朵花等等大道理来阐述,只是说道:“黑山的那个赵都尉,过几日会率部来投……其手下部众,随二位北上阴山,赵都尉本人则留于平阳,负责募兵集训……”

    不是说对于赵云不放心,按照历史上来判断,如果真的和斐潜记忆里面的一致的话,赵云还是比较能让人信任的,只不过对于黑山军,兵将分离,这是最基础的处理手段。

    徐晃和马越对视一眼,均是露出了一点笑意。对于赵都尉这个人,两个人都并不反感,因此也比较欢迎其加入进来,斐潜这样处理才是合理的举措,而且如果赵都尉懂得欣然接受,才有资格正式的成为这个圈子内的一员,否则只懂得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那一点点的东西,那么也就失去了获取更好未来的机遇。

    “阴山初复,民政之事等机构及人员均是不全,二位至阴山后,可以军法治之。”斐潜继续说道,“……若有为乱者,无需羁押,无需堂审,当场举证,确凿者可即行军法!待乱定之后,方建府衙。”

    简单来说,就是阴山什么民政机构都没有,因此干脆就给与徐晃和马越一定的权限暂时性的实行军政府统治,简单,高效,以此来度过阴山无政府状态的这一段时间。

    徐晃和马越都认真的听着,然后严肃的点点头。

    “……军法最忌讳奖赏不公,刑罚不明,因此无论是胡人,汉卒亦或黑山之人,均需一视同仁,不应偏颇,方能服众。”斐潜继续说道。

    以军法治理就是有这个好处,反正条条框框就那些,触犯者不是鞭就是斩,简单明了,只要执行者公平,不因为是汉人就减轻惩罚,也不因为是胡人就加重处罚,这样一来自然就会让民众信服,也就避免了一些对于相互之间民族不同而产生出来的猜忌和怨愤。

    徐晃和马越听到这里,基本上也就比较清楚了斐潜的意思,因此几乎同时拱手,异口同声的说道:“当遵中郎之令!”

    “……至于阴山农耕及编齐之事,可暂缓……不过……”斐潜伸出了三个手指头,然后弯下其中的一个,说道:“阴山职责重大,除安民之外,另有建寨、练兵二事。建寨之事,以公明为主……”

    斐潜看着徐晃说道:“……各类物资,工房正在筹备,首批不日即可交付;人手么,调拨八百鲜卑苦役于你,另外,若是於夫罗有所缴获,送来的鲜卑之人公明可留下一半充当苦役……需在秋收之前,在阴山南麓白道谷口立雄寨一座!”

    徐晃起身肃容拱手道:“某遵令!”

    斐潜示意徐晃重新落座,然后对着马越说道:“……练兵之事,子度为主。阴山之地,草场丰美,正是战马繁衍之所,亦是绝佳练兵之地。之前连场战斗,兵卒折损颇多,新兵骑术急需苦练,方能派上用场……秋收之前,需再练骑兵两千!”

    马越也是起身肃容道:“某遵令!”

    斐潜点点头,让马越坐下,最后问道:“若鲜卑来袭,二位当如何?”

    “当为中郎拒之!”徐晃和马越当即朗声说道。

    还行,用的是“拒”,而不是“吞”,说明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定判断力的,知道是要以防守为主。

    “……二位前去阴山,调张都尉回平阳,虽少了四百余铁骑……”因此斐潜便将已经布置好的准备说了出来,也算是安一下两个人的心,“……然崔使君已允暂借一千五百步卒,待至榆林大营之时交割……”

    现在斐潜干掉了阴山鲜卑,也就等于大大缓解了西河郡北面的防守压力,因此当斐潜向崔钧借兵防守阴山的时候,崔钧也没有多少的犹豫,当即就同意借给斐潜一千五百的兵卒,这样一来,加上徐晃的一千五百步卒和马越的一千骑兵,那么初期的防御力量也基本上够了,只要度过前期的这一段薄弱期,随着人口的增加,再加上将募集的新兵送到阴山训练成为更多的骑兵之后,自然在阴山方面的防守力量就会越来越强,也就不用再过于担心鲜卑的问题了……



    如今平阳西北的桃山,已经是完全变换了模样。

    原先斐潜只是修建了主要的道路,只有从衢门附近才开始采用白灰的石条铺路,但是现在从平阳城中往桃山的的道路,都铺上了碎石,夯实得极为平整,车马在其上行走的时候也扬不起多少的尘土。

    在道路的两旁,甚至还有人移植来了不少花草,在匠人的精心照顾之下,这些花草也存活下来,成为了属于守山学宮的一道风景。

    当然,这些花销,也没有耗费斐潜的一文钱,皆是周边的豪右以及商户捐出来的,不求其他,只求在道路中间的亭子边上立的石碑上,留下些名头,便是心满意足了。

    其实这些豪右商户什么的,虽然有积攒了一些财富,却没有多少的政治权利,能够在这样的学宮前修整道路,除了赚取名声之外,也算是一种潜在的投资。

    斐潜之前也有强调过,学宫之下不得开设商铺酒楼,以免得学子们在山下买醉放荡形骸的情况出现,因此居住在桃山之上的学子们,为了满足其原本奢靡的生活,就不得不雇佣车马夫役,去城中采购,然后才送回桃山之上。

    因此在衢门之外的广场边上,在一侧搭建起来用于存放车马的棚子倒是不少。这些棚子虽然只是简单的架构,但是无一例外都修整的极其利落,还有一些棚子上面竟然用彩画和丝绢作为装饰,在简单中做出了一番花团锦簇的富丽模样。

    此时此刻,不少夫役正在挑着大小担子从车棚里面出来,然后转运上山,当然那一条石板路他们是没有资格走的,只能是从另外一侧的土路绕到后山上去。

    后世常有说穷读书富学武,但是从衢门这里车棚忙碌的模样来管中窥豹,其实山上的这些学子们大都不是什么穷学生。

    令狐邵已经到了衢门之处迎接斐潜,身后还有一些学子,不明就里的站在其后。

    学子们身穿青衫,头带方巾,这些都是宗林最正统的装扮,基本上差不多都是一样,不过从各自手中拿的,腰间挂的,却能看出有一些不同来,富裕者玉带香囊佩璋,贫穷者则是什么物件都没有。

    因为这里是学宮,所以斐潜也并没有带着大队人马来到这里,既没有让人呼喝传名,也没有打出旗号,只是带了二十多名的亲卫,但是呼啦啦这样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出现在衢门之外的时候,顿时就将这些或者穷学子或是富学子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了。

    “莫不是护匈中郎来了?”学子当中有人窃窃私语。

    “还能是谁,如此虽说寥寥几骑,然如此威威赫赫,必属中郎精兵无疑!”

    “据说这个护匈中郎复了阴山?且不知是真是假?阴山脚下鲜卑胡万余骑,怎生说败就败了?”

    “咄!竖子竟出此言!斐中郎先败鲜卑左大当户于汾水,后败鲜卑右大当户于美稷,旋即再败鲜卑左大将于桢林,方得阴山全功,林林总总,皆有定数!庸才,羞与汝为伍!”

    “嘘……莫喧哗,让学监怒了,便少不了你我一顿收拾!”

    “嘿,汝等可曾听闻一谶言,正合此事……”有一个年轻一些的学子,将手掌竖在嘴边,悄声说道。

    “啊?”

    “竟有此事?何谶言,快快说来……”

    “咳咳,这个……”这个学子还轻轻咳嗽了两声。

    “汝这破落户,还拿捏作甚!利落些说来,今夜新到牛脯且分汝一份!”

    得了好处的这个学子,得意洋洋的做出一个神神秘秘的姿态,将手放到嘴边遮挡一下,仿佛不这样做,谶言就会暴露出来,失去神奇的力量一般,然后才悄声说道:“……各位,可曾听闻‘寒河温洛,显增图纬。用兵鹤鸣,武卓文贵。’四句?”

    “……这个‘寒河温洛’一句,某倒是知晓,谓王有盛德,则洛水先温,然其余词句又是何意?”

    “……这个‘显增图纬’,莫不是讲得阴山一事?我王有德,方复阴山,阴山既复,必编户齐民,绘山川地理,岂不是又有‘显增’,又有‘图纬’?”旁边一个年纪较大一些的学子,捻着胡须说道。

    “如此说来,‘用兵鹤鸣,武卓文贵。’两句莫非是指……”一个学子不由得望向了正在缓缓即将到达衢门的斐潜一行。

    “鹤鸣!小雅鹤鸣!”忽然有人说了一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嘶……”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旋即旁边就有人接了下来,也同样是吸了一口气,面面相觑。

    “非文者,即武也,卓而超群,文显贵气,这复阴山之功,朝廷定当卓拔封赏……这谶言……竟然是一一勘合,如此灵验!”旁边不知是谁,同样也是接了一句。

    “啊呀,某乃河东人士,曾记得司马水镜言‘隐渊吟兮翰海现,鲲击水兮玄溟变!’,合斐中郎‘隐鲲’之雅号!”

    顿时学子当中忽然安静了片刻,然后就跟炸锅了一样,轰然就乱了,就像是几十只鸭子位于一处,嘎嘎喳喳的不停……

    令狐邵站的较为靠前,眼见斐潜一行即将到了衢门,却听闻身后这些学子忽然一下乱哄哄的不成样子,不由得三尸神动怒,头上的青筋蹦蹦直跳,自己身为守山学宮的学监,竟然在这种时刻出现了如此的低级的篓子,当即怒不可遏,刷的一下转过身来,恶狠狠的扫视着这群学子,沉声说道:“肃静!中郎当前!孰敢喧哗无礼!”

    见到了学监动怒,这些学子们才意识到有些不妙,立刻闭上嘴低下头,做出一副乖宝宝的鹌鹑模样。

    令狐邵在学子当中巡视一圈,然后以目光询问其中几个较为乖巧一些的学子。那几个学子见到了令狐邵的眼色,便微微以目光示意,顿时就将方才那个得意洋洋的说出谶言的那个学子出卖了。

    “姜莫问!”令狐邵立时用手一指说道,“汝又生乱!回馆之后,抄撰《冠义》卅遍,再来寻某!”

    唤做姜莫问的学子,低眉顺目,拱手称是,但是眼睛却在令狐邵看不见的地方溜溜的转个不停,心中暗道:“嗟!这学监老儿真是烦人!哼!真要混不下去了,某就投笔从戎,找斐中郎投军去,古有班定远,今个儿,哼哼,说不得也有一个姜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