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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阴大堂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堂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只鸟雀,站在树梢之上叽叽喳喳,宛如争论着哪里的虫子会更多更好一般。

    斐潜知道赵云曾经经历过鲜卑南下时的苦难,但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苦难对于赵云有这么大的影响,或许这就是赵云最终离开了公孙瓒的根本原因,因为公孙瓒作为纵横幽辽的人物,旗下肯定也是少不了胡骑……

    所以如果自己放任不理,说不定赵云就会像是历史上他离开公孙瓒一样,也在某个时刻离开自己。

    斐潜挥挥手,让在一旁侍奉的侍者退下,然后说道:“子龙有何忧虑,可直言矣……”

    赵云迎着斐潜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狄胡强悍,历来为患。汉初民少,西北诸郡皆为胡人所据,累及京兆、河东、弘农诸地。后武帝征讨漠北,冠军侯封狼居胥,虽暂服从,然百年之后,又重有风尘之警,匈奴虽弱,鲜卑又起,胡骑纵横大漠,若再有檀石槐之辈,纵横联合之下,必然危及平阳、上党,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尽于胡马之下矣。且胡人贪婪成性,多有反复,纵然一日顺意,略有波折,便骤然而叛,杨公至平阳,呼厨泉竟任其募骑千余,足见其心性也……”

    斐潜认真的听着,点着头。赵云一向都是比较沉默寡言的,如今肯长篇大论,一个是真的有这方面的考虑,另外一个恐怕这些话也是憋了很久了……

    “等等,等等……”斐潜忽然从桌案的一侧,拿过了纸笔,“……子龙你说得太快了,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赵云:“……”

    斐潜真的是赵云说得快,所以记不住?

    并不是,只不过这个是后世的一种小套路。一方面表示自己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是通过对方再次陈述的过程当中,获得更多的时间来思索和组织自己的思路和语言而已。

    但是显然赵云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套路,便老老实实的又重新说了一遍。

    斐潜放下了笔,然后招呼着赵云一起看,说道:“子龙所言极是……不过么……我也有几个问题,想向子龙请教一下……”

    赵云拱手称不敢。

    斐潜也没有理会赵云的客套,在记录着赵云言语上的纸张上指点着,径直说道:“其一,子龙言自古历来狄胡强悍,可是为何狄胡会强悍?为何我等华夏之人不强悍?莫不说其他,子龙一人可胜多少胡骑?若有千人,又可胜多少胡人?”

    “这……”赵云皱起了眉头。

    “第二,汉初民少,北地等方为胡人所占据。这个是事实,不过如果这些地方华夏人众,还会不会被胡人所占据?另外,汉初为何民少?再看看如今被鲜卑人占据的五原、雁门、云中当中的华夏之民,究竟又是怎样减少的?”

    赵云:“……”

    “其三,胡人若是占据了平阳上党,确实如子龙所言,三五日内,便可直接威胁到京兆河东弘农之地,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呃,反过来想一下,从京兆河东弘农之地,不管是救援或是攻伐平阳上党,纵然全数换成步卒,十日之内是不是亦可到达?朝廷无兵无粮?为何胡人却能有兵有粮?”

    斐潜一字一顿慢慢的说着,紧紧的看着赵云:“胡人贪婪成性,汉人就无人贪婪?平阳之事,子龙也亲身经历了,有人招摇反复,前倨后恭,又是为何?”

    “……”赵云沉默着,思索着。

    斐潜问完了,静静的看着赵云,让赵云自己去思索。

    五胡乱华,说的是胡蛮纵横北地,将汉人屠戮孽杀,在后世也有不少的砖家叫兽分别为这一段历史涂脂抹粉,道听途说的多了,但是终归是很少人真正去故纸堆当中一条条的探寻当时究竟为何发生,又怎么发生?

    历史并非一个单独的片段,也并不是一幕幕的话剧,三国如今也并非到什么点就上演什么,好比像游戏一样,“铛”的一声敲响了让徐州的剧目,还在平原的刘备就“唰”的一下全家老小飞到了徐州,一个兵都不带少的……

    三国归晋。

    就像是魏代汉一样,有人推动有人反对,所以石勒为什么要杀司马越一伙人?只是因为石勒王弥饿了,司马越等人太遭恨?

    所以之前的那些问题不仅仅是斐潜给赵云的,同样也是给自己的。

    作为后世的人,斐潜也很难评价一百多年的华夏动荡,去换取唐朝三百年的富贵堂皇究竟是好是坏,因为这个东西就像是哲学问题一样,肯定是各持一词,争论不休。

    不过汉代到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已经积重难返。

    黄巾之乱就已经是展现出了大汉王朝如今最为深刻的社会矛盾,接下来的各地诸侯的割据再次加深了这样的一个局面,这也是从光武帝算起,承平百余年之后人口大幅度增长之后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旧帝国的死亡,必定孕育着新帝国的诞生。

    而在大汉,如今的政权体系,又是怎样的一个体系?

    新孕育的帝国,又可以用什么样的政治结构?

    政治这种东西,虽然多数人厌恶,但是肯定的是,伴随着它的出生和死亡,都是一片血与火的风暴,也同样伴随着前仆后继的先行者的思想、忧虑和苦苦探索。

    赵云沉默良久之后,郑重的拱拱手,向着斐潜拜了一拜,说道:“……某愚钝,不知如何解答,望君侯释疑……”

    斐潜嘿嘿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答案……这个答案或许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你我一起去做出来的……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与君共勉,不知子龙愿不愿意听?”

    赵云正容道:“请君侯赐教。”

    斐潜指了指赵云,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桌案上的写的这些文字,说道:“……我可以肯定的是,有你,有我,只要还有人愿意去思索这些,去探寻这些,那么华夏就不会死去!华夏也从未死去!”

    赵云肃然良久,点头重复道:“君侯之言,某当铭记!华夏,当不死!”



    潼关,最早的时候只是作为函谷关的备胎,在秦朝的时候略作修缮而已,对于秦朝的御体系,更重要的是函谷关,但是在光武帝时期,潼关作为防御西羌叛变影响到关中的重要性就逐渐的体现了出来,因此也渐渐的得到了修缮。

    不过毕竟三辅之地还是属于汉朝的领地,这种处于汉帝国内部的关隘,也并没有得到物资上面多少的倾斜,所以也并不像后世潼关那么的雄伟和险要。

    古代战争,关隘这种地形简直就是进攻方的噩梦。

    就算是如今潼关并没有完善的城防,也宛如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将皇甫嵩组织的攻势一波波的抵挡了下来。

    只不过,胡轸防御得也并不容易。

    皇甫嵩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统帅起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也丝毫不见到有一点点的混乱和障碍,河东的兵卒加上从弘农拉扯来出来的百姓和民壮,一波波的往上涌,似乎无穷无尽,不会断绝一样,给与了潼关的守军极大的压力。

    有了皇甫嵩率领河东这些经过训练的兵卒作为骨干,有了杨彪这个弘农的头面人物进行鼓动,藏在弘农深处的潜力很快得就被挖掘出来,从宜阳,从陆浑,从卢县,从新城,从泉坞等等地方,一队队的兵卒汇集起来,一群群的民壮被组织起来,一辆辆的辎重车被驾驶出来,汇集到了潼关这里,汇集到了湖县。

    有的民壮比较幸运,负责的是转运粮草,虽然辛苦一些,做牛做马死命搬运,但是至少不用像在潼关这边的民众一样,被征伐出来,在督战队的兵刃之下,跌跌撞撞的哭天喊地的去用泥土,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去填平潼关之下的壕沟……

    皇甫嵩指挥得很是坦然,周边的兵卒也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在他们看来,本身这个事情就是苦力,让这些民壮来做有什么不对?总不能让兵卒上去干这种事情吧?好钢要用在刀刃之上才是正理。

    不过防守的胡轸带着的西凉兵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壕沟被填平,就算是再有怜悯之心也不可以,否则就是在害死自己,因此在大批大批的弓箭攒射之下,这些民壮毫无遮拦,一片片一队队一堆堆一层层的受伤,倒下,死去,和泥土一起翻滚在壕沟当中。

    一些跌在壕沟之内,受伤却暂时未死的民壮,带着被箭矢穿刺的伤口,带着被壕沟底部尖锐的鹿角勾划出来的伤口,痛苦的哀嚎,绝望的翻滚。

    而在壕沟的两端,不管是皇甫嵩还是胡轸,都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不曾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那些在壕沟之内沾染出来的血肉,似乎完全不存在。

    这个时代的攻城围城,都是这样。

    皇甫嵩多少还有一些底线,在壕沟填满之后,也就挥手让民壮退后,并没有押着民壮继续用其血肉去涂抹潼关的城墙,用民壮的生命去消耗守城的器械,虽然这种事情,也是一样是这个时代攻城的时候最为常见的事情。

    毕竟这里还是弘农,这个度还是要把握一下的。

    在皇甫嵩身后,数十面皮鼓敲得惊天动地,沉闷的鼓声就像是一声声敲击在人的身体之内,激荡着心脏也伴随着鼓声一同泵压着血液,让人血脉贲张。

    这个潼关,必须尽快攻下来!

    皇甫嵩踞坐在一张皮马扎上面,身边甲士拱卫,神情肃穆,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扬,双眼紧紧盯着潼关,手指在掐算着什么,仿佛像是不停的计算究竟要怎样打,究竟要填进去多少性命,才能攻克下这个潼关!

    金鼓声中,一队队的兵卒带着器械冲上前去,在一道道的指令当中,伴随着双方疯狂的搏杀,伴随着双方的肉横飞,伴随着攻城器械和城墙防御体系的一道道损毁,到了这个节点,潼关就宛如一个血肉磨盘一般,将这些不幸牵扯进来的民壮也好,兵卒也罢,统统搅了一个稀烂,将其血肉涂抹在城上城下。

    而在皇甫嵩步兵战阵之后,却列着一队胡骑。

    这些从高奴一路上跟着皇甫嵩而来的南匈奴人,对于潼关什么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也对于皇甫嵩如何攻城没有多少的关注,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没有他们什么事情。

    对于这些南匈奴人来说,听皇甫嵩的号令或者说是听从弘农杨氏的号令,都和听从平阳那个护匈中郎的号令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重要的是,可以拿多少的战利品回去,可以带给家人多少的财物,这个才是最至关重要的问题。

    而对于皇甫嵩来说,早点攻伐下潼关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从弘农进关中,一条就沿着大河的潼关线路,一条则是从卢县绕道,翻山越岭走武关那条线,然后破峣关出蓝田,便入关中。

    第二条路不是不能走,只是大军一旦进山,这个时间就不是以天来计算的了,动则数旬,甚至要数月,而且山道之间,粮草也不方便转运,这其中的差别,作为作战指挥军队经验丰富的皇甫嵩,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差别?

    因此宁可硬生生的啃下潼关,也比走山路那一条路线来说要强!

    更何况潼关比不上函谷关,不管是城墙还是守备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虽然拿人命填多少有些损耗,但是肯定能够填得下来!

    而且不能给西凉贼兵喘息的机会,虽然皇甫嵩这一支部队也是仓促成军,队列当中修整一下或许运转也能更加的灵活,但是皇甫嵩在弘农耗费的时间越久,也就等于是给与西凉兵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而像潼关这样的关隘,西凉兵多准备一分,或许皇甫嵩他们就要用上十分的性命去填……

    皇甫嵩仰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再上一波!”

    “唯!”

    传令兵大声答应着,然后鼓在旗齐动之下,又是一波兵卒朝着潼关蜂拥而去……

    然后在潼关之上西凉兵疯狂抵抗之下,又不得不败退了下来。

    皇甫嵩终于从皮扎上站了起来,说道:“……今日便是如此了……鸣金收兵……”

    收兵的号令一出,正在列队的兵卒们不由得都呼出了一口长气。

    终于是熬过了一天。

    只不过……

    明天呢?

    或者说能熬得过几天?

    这一点,双方的兵卒心中都没有什么底……



    在雕阴城内,在府衙之中,巨大的地图摆放在厅堂的中央。地图大得连桌案都放不下,便只能是放到了地上,斐潜和众人围着地图站着,仔细衡量着三辅之地的山川河流。

    三辅之地,关中,所谓四塞之国,被山带渭。

    四塞,就是指在三辅之地周遭的四个重要关卡东函谷,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山则是秦岭,渭则是渭河,在这一块区域当中,天然的一块平原之地,水网丰富,加上周围群山环抱,可以说是沃野千里,蓄积多饶。

    再加上秦朝的时候又修建了郑国渠,沟通了泾洛,使得关中又多了一大片的灌溉的良田,成为了田肥美,民殷富的区域,当然也铸就了秦国成为天下之雄国的基础。

    但是现在关中却宛如一片泥塘,就像是表面上长满了水草的沼泽地,看起来像是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如果一脚踏入其中,却有灭顶之灾的危险。

    数十名斐潜的亲卫,守卫着厅堂,黄旭按刀站在斐潜身后,肃然笔挺而立,就像是一个小号黑塔似的,身躯纹丝不动。

    在斐潜左右两侧,一边是徐庶和荀谌,另外一边则是马延和赵云。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这一张巨大的地图上。

    这是一场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的战斗。胜了,就是巨大的荣耀,败了,则是抹不去的耻辱。对于所有在场的人员来说,压力都不小,当然,最大的担子,还是落在了斐潜的肩头。

    华夏的传统,成事必然是上位者的勋章,当然,一旦落败,大锅小锅也都是上位者要面对的,要甩锅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上位者一旦开始甩锅,就很快的会收获下面一堆离散的人心。

    因此,长安,这场战事,最荣耀的固然在眼前,而最沉重的一面,同样要斐潜承担!

    怎么打?

    斐潜盘算着,自己手下说起来其实也可以说是兵力雄厚,但是就和李傕郭汜等人一样,需要防守的地方比较多,东分一些,西派一点,然后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之前的战绩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能代表斐潜就能平推直进。

    白波军,说白了就是一群走投无路然后聚集起来从农民转职的山匪而已,只要将其最开始的那一点胆气打掉,基本上后面就是撵着屁股追就是了。

    鲜卑人,虽然说相对白波军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是斐潜在那个时候侧翼有於夫罗四五千的胡骑策应,又经过了三番两次的将其削弱,再加上对战的也仅仅是阴山的这一部分鲜卑而已,因此压力虽然有,但是也不是很大。

    然而现在,斐潜颇有些无处着手的感觉。

    这个汉代的历史,也许已经被自己所撬动,而想要让这历史,真的离开原来的轨道,走上一条新的渠道当中去,却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才能做到,常有人说历史是有惯性的,但是这沉重的惯性,有时候终归会让人觉得有些无奈和无力。

    长安啊……

    现在长安还不够乱,自己非要插上一脚?

    斐潜皱着眉头,目光不停的在这一个巨大的地图上扫过,就像是站在高空巡视着这一块大地。

    徐庶用一根小棍子,在地图之上指点着:“……潼关,五丈原,便是如此了,然我军南下,则必取粟城,在取泥阳,方可进军长安……只不过左冯翊终究是个隐患……”

    大军行进,必须依托城池,否则不光是后勤这一块得不到保障,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截断退路的危险,所以实际上进攻的线路并不像后世那样想象当中的多种多样,其实有时候就只有一两条。

    因为抛弃了正常的行军路线,就意味着更大的,以及不可知的风险。

    徐庶建议的这一条进军的路线,也是最稳妥的一条,通过两个节点,将雕阴和长安连接起来,提供给大军兵力补充、粮草运输等等的运输路线,但也不是万无一失,最大的问题就是这条路线上的侧翼的左冯翎。

    从雕阴到长安,是略微往西南偏转的一条路线,所以当往长安转向的时候,斐潜军队的侧翼就暴露了出来,这个时候不管在左冯翊的是西凉的兵卒还是杨彪等人的部队,都有可能出于某种的目的,对于斐潜的侧翼进行袭击……

    荀谌则是在一旁说道:“……若进过速,则西凉群聚而御,不免蹈项楚之辙;若略迟缓,则五丈原潼关一破,关中便是支零破碎,不可收拾……”

    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想要全部的关中,那么就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不仅要面对西凉兵的兵锋,甚至还需要防备从后方捅来的刀子,而如果是仅仅做个样子,那么不仅会失去大义上的名望,还会留下关中这个四分五裂的烂摊子。

    要承担有可能一败涂地甚至是全面崩盘的风险,去换取一个比较完整的关中地区,还是坐等着关中四分五裂糜烂不堪之后,才从中渔利?

    如果要最稳妥的办法,只需要将骑兵尽力在北面张开,四处游弋,一方面作为警戒,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发挥出骑兵的优势,前后拉扯打击敌方的薄弱区域,进而扩大自己的优势,为最终的决战进行准备。

    可是自己如果真的选择这种方法,也就意味着放任关中成为了四方混战的巨大战场,到时候就算是自己拿下了长安城,面对一个已经是打得稀烂的关中,又有什么作用?而若是拿不下长安,不管是控制在西凉系列的人员手中,还是控制在弘农杨氏的手中,这个区域都将成为自己的一个隐患……

    在以前,反正自己一无所有,大不了屁股一拍,滚回荆襄,多少也可以混一个饱饭,但是现在不仅仅是挣扎求活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如何稳固自己的盘口,让已经有些偏离的历史车轮走上新的道路!

    虽然自己可以大义凛然的宣称只是为了大汉而奋战,但是实际上斐潜清楚,这时候更需要考虑的深远一些。要想改变历史,要想推动这个拥有巨大惯性的车轮,如果没有一些实力,没有足够的权势和地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斐潜身上,等着他最终做出决定……



    长安之内,未央宫中,刘协坐于宝座之上,身正体直,面容严肃。

    虽然李傕等人控制了京都,但是也没有想过要将刘协如何,或者是李傕等人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因此当朝中在劫难中幸存下来的百官开始要求和之前一样,恢复朝廷的秩序,初一十五召开大朝会的时候,留守在长安城内的李傕和郭汜,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那就开吧。

    不就是个朝会么?

    李傕和郭汜刚开始还有些新鲜,毕竟之前他们还根本没有列席过什么朝会,不过随着朝会的进程,李傕和郭汜很快的就陷入了一片茫然当中。

    “……虏前奉使,不专汉人,弥见其情,乃由所出。东都羽仪,西京簪带,今毡骑为帷床,冠帽犯黄沙,左衽随风逝,宗庙何忍泣……”

    “……兵武无节其揖让,徒非教以利趋,何来同艰桎梏,及夫春草水生,阻散马之适,秋风木落,绝驱禽之欢,三槐不得息沸于桑墟,天恩未曾临于田垄,虏之凶族,固得志矣,其如病何……”

    李傕和郭汜睁大双眼,犹如听闻天书。

    刘协默不作声,就连眼神都没有飘动半点,空洞直直的望向前方的一片虚无之处,而百官也根本不在乎刘协有没有什么表示,径直一个接着一个,轮番上前启奏:

    “……京兆毁屋计三千八百零四十户,一万三千五百七十人居无定所,则请考工备料大木三千五百方,方柱一万四千支……”

    “……流民徒增,四县掘地为窝,伐木为棚,多有饿殍,臣请开太仓以赈之,所需钱粮亦以注明……”

    “……百官俸禄亦有两月未曾发放,合需粮两万一千七百斛……”

    “……”

    李傕和郭汜茫然的对视着,完全不知所措,这个和他们带兵打仗全数不同,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可以借鉴的地方,只能是任凭着百官叽叽喳喳的将无数的言语和数字在他们的双耳边不断的萦绕。

    忽然之间,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如同犬牙交错一般轮流上前表奏的百官终于是停了下来,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李傕和郭汜身上。

    李傕:“……”

    郭汜:“……”

    百官:“……”

    刘协:“……”

    在这个未央宫的大殿之上,似乎呈现出了一场哑剧,又仿佛是彻头彻尾的一场闹剧,

    李傕从席子之上站起身,抖了抖跪坐之后有些麻木的双腿,左右看了看,说道:“……都说完了?嗯,没事就散了吧……”

    说完,就跟没事人一样,迈着腿就往大殿外走去。

    郭汜默不作声的也站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也走了出去,将刘协和百官都丢在了大殿之上……

    刘协看着李傕和郭汜离开的背影,良久之后才微微动了一下,就像是从冰封的状态当中恢复出来,轻轻的说道,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沙哑:“……诸位爱卿,还有何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看看在宝座之上的刘协,默然无言。

    侍中荀攸禀道:“……陛下,这些疏章……”

    刘协沉默着,然后轻轻的说道:“……留着吧……朕……会看的……”

    “陛下圣明!”

    “臣等恭送陛下!”

    随着宦官的尖利的嗓子高声喝出“散朝”二字,百官熟练的在席子上正了正衣冠,然后拜倒在地,山呼之后,便等刘协离开了宝座,转入屏风之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就像是几十年,甚至是三四百年来的那样的规矩,每个人小步小步的按照官职大小慢慢的退出了大殿……

    不管是年老胡须花白的老者,还是年富力强的中年,甚至是一些年轻人,行动之间仿佛都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一样,就连步伐都踩在一个点上,整齐划一却毫无生气的走出了空空荡荡的大殿,走出了萧萧瑟瑟的未央宫。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规矩,就像是已经深深烙印在了身体的血脉当中,不管是袁隗还是董卓,不管是在雒阳还是在长安,不管是前几天还挥舞着长刀砍向了他们的同僚的李傕和郭汜,似乎都不能改变他们天长日久形成的这样的习惯,这样的规矩。

    转到了后堂的刘协闭上了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原本挺直的脊梁骨才像是被沉重的朝服压弯了一般,顿时垮塌下来,在房间内的阴影之下,蜷缩成了一团。

    “陛下……”在刘协身旁服侍的宦官轻声说道,仿佛生怕声音大了一些便吓到了刘协一样,“……陛下……该更衣了……”

    汉代的皇帝朝服为了展示威仪,层层叠叠繁复无比,再加上沉重的冕冠,都压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身上,显得滑稽却又有些凄凉。

    “……”刘协默默的点点头,缓缓的往后屋走去,纵然是这一身重负,却依旧要穿下来,戴上去,直至……

    一缕阳光透过窗楣的缝隙,射了进来,形成了一道光柱,不知是屋内太脏,还是方才人的行走,激起了如雾如烟一般的尘埃,在光柱之中疯狂的舞蹈着。

    刘协停住了脚步,站在光柱之后的阴影里,就像是暴露在光线之下就会受伤一样,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光柱之内的尘埃,眼神也随着尘埃漂浮不定。

    我是谁?

    我是大汉的皇帝?

    大汉的皇帝就是这样的?

    刘协心中升腾起了日日夜夜都反反复复思索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却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答案,也没有人会回答他。

    刘协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太庙之内那一块块高高供奉起来的牌位,虽然描金画银,虽然朱砂重彩,每个人似乎都非常的尊重他,大礼参拜,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人真正把他当一回事,就像是没有人会把太庙的那些牌位当成一回事一样。

    这样的生活还要多久,这样的行为还将持续多久,刘协找不到答案,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只不过刘协知道一点,他每天都在重复念叨的一点:

    “……大汉……绝不能断在我的手里……绝不……”



    雕阴城外,一片肃杀。

    在城外这一块仅有的平坦土地之上,兵卒矗立,战旗飘扬。

    并州骑兵,精壮刀盾,招募胡骑,强弩弓手,林林总总都打着各自的旗号,排列成整齐的方阵,静静的站在城下,刀枪剑戟上的寒光,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寒冷了几分。

    整齐的军阵,厚重之处震撼人心,一名名精壮的军汉或跨马,或持兵械,静静矗立,铁甲粼粼,长矛如林,层层叠叠的战旗遮天蔽日,此情此景,不光是原本在雕阴之处的少数百姓,就连那些牵连一路而来的流民,都噤若寒蝉,远远的观望着此等军势,只是大张了嘴,瞪着眼珠子,却说不出话来。

    这些兵卒可以说是并州这一块仅存的勇猛之士,其中多半跟着斐潜的三色旗号在并北这一块土地之上转战南北,也在刀光血雨当中一步步的走了出来,活了下来。如今一个个都在静静等待,神色严肃,这些从血雨腥风当中走出来的兵卒,都隐隐有了一些煞气,集结成阵的时候更显得异常的肃杀严整!

    如今,他们又要重新踏上战场。

    大汉,或许只有在并州这一块才保留了一些荣耀,那高高飘扬着的“汉”字战旗,也曾经插在了狼山之巅,如今却在阵前,和那一杆代表斐潜的三色战旗一起高高飘扬……

    流水一般的物资通过河津渡口,然后转运到了这里,混合编成的步卒也随着辎重一起到了雕阴,如今的雕阴,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兵营,各式各样的兵种,形形色色的辎重汇集在一处,就等着斐潜的一声令下。

    如今大汉确实是已经乱了,就像是长安的乱局一般,各种的人物,各样的想法粉墨登场,企图都在这个舞台之上施展自己的才华,去获取上天注视的目光。

    大汉的路在何方?

    这是当下许多士族考虑的问题,但是对于城下的这些兵卒来说,或许那猎猎作响的“汉”字大旗,或许那三色战旗所指引的方向,就是他们的前方!

    纵然这一条路是荆棘遍地,血肉磨盘……

    现在军阵当中,人马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但是却腾起一股肃杀之气,惊得四周山峦密林鸦雀无声。

    忽然之间,沉闷得仿佛大地都一起震颤的战鼓敲响,伴随着战鼓之声,一行人影在雕阴城头上显现了出来,打磨得精细的铠甲铁片,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反射出闪闪之光,竟有一些耀眼的感觉。

    斐潜大步向前,站在城楼之上,面向着城下的军阵,腰背笔挺,昔日哪一种文弱的书生气,已经在这两三年不断的征伐当中磨砺得渐渐隐藏在内,展现在外的,尤其是换上戎装之后,虽然不见得能像什么影视剧当中的霸气模式,威武全开,但是多少有了一些彪悍的气息,站在城头之上,目光如实质一般环视之下,就连战马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马延赵云,徐庶荀谌则是跟在斐潜的身后,静静的站在那一杆三色旗帜之下。

    斐潜感受到了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自己身上,其中或许有羡慕,或许有佩服,或许还有一些不解,或者是还有一点怀疑,但是不管怎样,在此时此刻,斐潜可以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因为眼下的每一块土地,每一场的战绩,每一项的成就,都是自己赤手空拳,一点一点的打拼出来的!

    头顶的天空广袤,城下的兵甲如林,这才是汉代,这才是三国!

    在隆隆的鼓声当中,斐潜将目光抬了起来,望向了远方,望向了那山峦起伏的天边,那青山叠嶂,也仿佛是一副千军万马奔腾不已的泼墨画卷。

    一通战鼓,渐渐得到了尾声,随着几声重锤,咚咚咚的声震四野,也震得人马胸口的哪一点热血,仿佛也要跳跃出来一般。

    斐潜伴随着战鼓最后的几声重响,往前站了一步,迎着麾下战将兵卒的灼热的目光,站到最前方。

    所有兵卒都在这一刻仰头而视,看着他们的统帅,看着在那飘扬的三色旗帜下面的哪一个人……

    在无数双热切的目光当中,斐潜高高扬起双手,然后展开在空中,就像是环抱着这一方的天地,然后沉声高喝道:

    “……在河东平乱,保家护境,绞杀贼寇,扫平白波贼的是谁?!”

    城池之下短暂的沉寂一下,旋即呼喊声猛的爆发出来:

    “是我们!”

    “……在平阳之北,临危不惧,毫不退缩,击败鲜卑万骑的是谁?!”

    呼喊之声更加的大了起来:

    “是我们!是我们!”

    “……在安定之阳,杀得近万鲜卑骑兵毫无抵抗之力,解美稷王庭之危的是谁?!”

    “是我们!是我们!”

    “……在大漠之侧,面对鲜卑的千军万马,依旧毫不退缩,前仆后继,血染黄沙的是谁?!”

    呼喊声似乎席卷了整个雕阴城,也震得四周山峦之间,声声回荡:

    “是我们!是我们!”

    “……在阴山之巅,马不停蹄,人不卸甲,一举剿灭鲜卑部落,将这一杆大汉战旗插在狼山之巅,获得至高的军人荣耀的,是谁?!”

    呼喊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似乎震荡这整个的天地,所有人的血脉似乎也跟随着呼喝之声在一同的震颤!

    “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

    “没错!就是我们!就是我们!”

    斐潜环视一周,然后高声喝道:“在有的人四处作乱的时候,我们在保家卫国!在有的人勾心斗角的时候,我们在抵御外敌!在有的人仓狂而逃的时候,我们迎难而上!如今,在大汉危急的时候,依旧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斐潜将手向旁边一伸,高喝道:“取旗来!”

    黄旭应声上前两步,将一杆三色战旗递到了斐潜的手中。

    斐潜将战旗高高的擎起,对着城下沉声说道:“在前方,必定有一场场的恶战!别的某不多说,只说一条!不论何时何种境地,只要你们回首,这杆旗必定在你们的左右!在这杆旗下,必定有某!向南,向南,向着大汉的长安!一同去获取属于我们的荣光!”



    汉代战争,并非像斐潜在后世的时候,认为的那么简单和直接,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生产力和补给品的问题。

    正常来说,就算是在同一个国度之内,都有产粮区和缺粮区的区别,但是问题是绝大多数的战争,都是发生在边疆,而边疆多数情况下都是缺粮的。

    如果在产粮区,不管是当地征调,还是就地采买,相对都比较容易,而如果军队在缺粮区,要想获得补给,一般来说是三种方法,一是从后方调运,二是就地渔猎,三是依靠随行的牲畜,当然,还有一种额外的来源手段,就是掠夺……

    不过斐潜自然不能在三辅地区进行劫掠,因为这毕竟是大汉的关中,而不是境外。

    对于斐潜来说,最好的策略就是进行会战,一举而定。因为这个时间的节点上,李傕和郭汜等人兵力其实是比较分散的,因此只要斐潜在这里突破了,就会引起全局的变化。

    但是要想会战,并不容易。

    在斐潜誓师启程之后,其实战斗就已经开始了。在这个年代,一场战役不是两军约好时间节点,然后一起到某个地方看风景,而是由绵延的前哨战掀开序幕,无数支轻骑小队,在上郡和左冯翊之间反复游弋,试探,甚至是对冲和拼杀。为的就是要尽可能的去控制战场,遮住对手的侦察幕,以此来掩护自己主力展开。

    在前哨斥候轻骑的掩护之下,主力部队才可以放心的抵达适当的阵地,在要点上扎下营盘,稳住阵脚,调整节奏,而且就算布置停当,但是会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打起来的,还是要不停的寻找着对方的薄弱位置,在斥候的协助之下,搞清楚对方的兵力配比和分布,全力保持住自己一方在战场上的主动权。

    反正就是怎么有利自己,不利于对方,就怎么来。因此对于斐潜来说,当然是尽可能的打击西凉军的有生力量,尽快抵达长安,而对于李傕郭汜等西凉人来说,坚壁固守就是最优的策略,简单,有效,关键是还省力许多。

    斐潜率大队骑军,以雕阴为依托,和赵云荀谌两人,先期开拨,而后续步卒军队和部分胡骑,则是由马延和徐庶统领,跟在其后,向南挺进。

    而在斐潜的骑兵之前,还有大量的斥候轻骑,同样是前突展开,来回奔驰,将对方的布置和战力,源源不断的传送到斐潜这里。当然,在双方大军在还未抵达之际,这些斥候轻骑的战斗已经开始了,沿着洛水河畔,斥候们展开一系列的追逐和反追逐,相互拼杀,目标都是一个,竭力控制住这个战场,拔掉对方的眼睛,为后续主力谋求一个更为优良安全的行军前进的环境。

    因为西凉兵当中也多有羌骑,所以相互之间在在两天的时间内,斐潜派出的斥候就遭遇了不下十几场,各有损伤。当然,因为斐潜对于兵卒器械这一块向来没有多少含糊的,所以比较而言,还是略有一些占优,就算是受伤,有了铠甲的保护,也不容易致命。

    斐潜的中继前进的营地,就沿着洛水,暂时设立一个叫做鄜的地方,等待后续的步卒跟进。在这个地方,沮水从西侧汇入洛水,形成了一个“Y”字型的河道区域,较为平坦,水边也有不少肥美的水草,适合作为骑兵的营地。

    骑兵营地,重要的不是紧密集合,而是要求在营地之间道路开阔,并无深沟寨栅这种东西,营地的守卫完全是依靠斥候哨探,是完全靠着骑兵机动性提供警戒和护卫的,甚至在万一的情况下,真的有轻骑漏了进来,突进袭击营寨或是什么其他的情况,也可以凭借着宽阔的营地得到缓冲,然后迅速集结进行打击。

    在斐潜营地之后,便是从雕阴而来的道路,基本上来说斐潜带着大量骑兵在前,后续的部队就可以稍微放心一些,速度提升一点,否则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一天行走三四十里,这要走到马月猴年去?

    此时营地当中,正是一片人喊马嘶热闹的景象。

    十几名斥候刚刚从前方侦查归来,带着一身的尘土,回营禀报。

    负责在营地周围轮值护卫的军侯,带着一哨骑兵,和这些退下来的斥候交错而过。军侯似乎认得其中的领队斥候队率,笑着喊道:“牛黑头,怎样,斩获几个首级了?”

    “嗨!”斥候队率一边马不停蹄的往营地内走,一边回答道,“这西凉贼真就是贼娃子,是猛不丁撞见了几个,可惜都油滑得很,愣是没能抓到!”

    军侯大笑,挥舞了一下手臂,喊道:“你个牛黑头!天天吹牛,如今反被老常头比了下去!就在方才,老常头可是抓了两个活的!哈哈哈……”

    牛黑头闻言顿时脸就更黑了,沉默的一磕战马,也不载答话,径直便走。

    对于斥候而言,首级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要抓到对方的活口,若是能问出兵力布置等等情况来,更是大功一件,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却让别人抢了个先,这让这些争强好胜的斥候怎么会心里爽快?

    如今几场大战下来,斐潜军中并州的这些汉子已经不再有什么畏畏缩缩的情绪了,兵器护具都是一等一的,兵饷粮草也都不缺,这样还拿不出气力来,连自个儿都看不起自己,并且连场大战虽然也不容易,但是最后还是获得了胜利,让底层的这些兵卒的士气未曾受挫,保持了一个高昂的气势。

    只是可惜了后续的两条腿的步卒,受限于辎重车的转运,再加上马力也不能用尽,需要等待和恢复,否则这些兵卒真的想长驱直入,立刻攻到长安城下!

    而在中军当中,斐潜拿着刚刚从活口当中获得的消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如果抓获的活口说的是真话,那么现在问题比较难办了。

    西凉兵已经派遣了一千的骑兵和两千的步卒,就屯扎在南面的粟城,卡住了斐潜前进的方向……



    在斐潜带领的前军骑兵之后,沿着山道和洛水缓缓前行的,便是步卒护卫好的一辆辆的辎重大车,这些辎重大车其实也是劳苦功高,不仅运输人吃马嚼的粮草还有各种各样的器械配件,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承担起防护的重责。在有的辎重车上,还能看得见之前大战留下来的各种刀砍箭扎的痕迹……

    因为有斐潜在前方的开拓,马延和徐庶在后面走的相对来说比较放松一些。

    一只大军,作战就不说了,单单补给,就是繁琐的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好在幸运的是,斐潜这一只骑兵一方面招募了胡骑,另外一方面也跟胡人一样,多带了一些牲畜,这样才能减免一些粮草的消耗,否则这些粮草马料,要从雕阴一车车的运到前线,而且伴随着战线的拉长,补给线也会越来越长,这种转运的消耗,简直就是惊人!

    并北上郡这一块区域,早已残破,就算是想要从周围劫掠,都没有地方可去,一切供应,都要从后方运过来。前些日子囤积在平阳的粮食物资,顿时就流水一般的转运到了雕阴。也幸亏杨彪来了一趟,不管是卖号牌还是卖书册,多少筹集了一些粮草物资,否则这一次斐潜就算是想要南下攻伐,恐怕都无能为力……

    徐庶将账目竹简重新卷到一起,然后用麻绳扎紧,放回了身边的布袋之内。虽然平阳已经开始供应了纸张,但是在行军作战当中,徐庶还是觉得竹简木牍比较方便一些,一个是纸张毕竟比较薄软,若是没有桌案也难以书写,另外一个就是纸张一旦些上去,就基本上难以修整了,而军中物资几乎每天都有减少变动,竹简木牍什么的,便用小刀刮刮,就可以重新计量了。

    一路而来,徐庶除了在整理这些后援的物资之外,也一直在考虑前方的问题。

    在徐庶看来,这场战役……

    能不打就还是不要打。

    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混乱了!

    如果加上长安朝廷当中的人物,就是五个方面的人马在这一块区域当中搅和,这个还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这五个方面的都是分散的,各有统属!

    这其中的牵扯出来的关系和相互之间一举一动会导致的影响,就连徐庶想想都觉得有些头疼,因此如果是徐庶拿主意,宁愿走稳妥的路线,静观局势变化一段时间再说。

    但是问题是既然斐潜已经决定要进军长安,作为谋士自然也就要为斐潜分忧,将周围的这些事情思考得多一些,完善一些,尽可能的帮助斐潜去达成他想要的目标……

    所以这两天徐庶都没有怎么休息好,就算是夜里也常常在夜幕当中独自推敲,加上白天又要忙着各种事务,因此现在徐庶两个眼睛熬得就跟个兔子一样,红彤彤的都是血丝。

    如今长安这一块区域的情况,就像是表面平静实际上暗藏波涛的水潭一样,现在要做的,就是捅破这一层表面上的平衡,让隐藏在下面的东西全部都动起来,这样才能有利于自己从中游刃,并获取利益。

    但是问题是,怎样才能更好的捅上这一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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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问题,同样也是荀谌在一直考虑的。

    面对当下收集而来的情报,怎样用最小的代价去打开这个局面,扯动西凉兵的布置,既不能锋芒太盛,导致遭遇西凉兵的重点关注被团团围困,又不能完全游走在战场的边缘,失去操作的主动权。

    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问题。

    就像是现在面临着的粟城。

    粟城,算是左冯翊比较偏北的一个城池,修建在洛水之侧,如果继续要往南行进,这个城池必定是绕不开的,否则等于是将自己的后背卖给了对手。

    而要进行围城或是攻城作战,则是下下之策。

    围城战,首先要逼近敌城,然后挖掘环绕整个城市的壕沟工事体系,用来以断绝敌城与外界的联系,军队在工事当中驻扎,通过长期围困,迫使城池之内的兵卒投降,虽然粟城并不算大,但是要完成这样的土工体系还是有相当的难度的。

    而攻城则是更是血肉磨盘,能不动用最好不要动用,关键是如果在攻城过程当中损耗了大量的人力,那么又怎么能够进行接下来的战斗?

    “君侯,某还是要前去粟城查看一番方为妥当……”荀谌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亲自去看看粟城的地形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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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蒙和王方两人,受李傕的指派,进驻了粟城,也有好几天的时间了。听闻北面的什么护匈中郎将领兵勤王,不免破口大骂其多管闲事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有一些忐忑。

    要知道这个护匈中郎将可是收复阴山的人物啊!

    这要是放到西域当中去,怎么也算的上一号人物,说不得和董太师相差不多了……

    现在要防,能防得住么?

    这两天向北的斥候多有损伤,一场大战似乎迫在眉睫。

    “你说,这个啥中郎……”李蒙站在粟城的城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王方,说道,“……究竟带了多少兵马?”

    “……斥候不是说骑军千余么?”王方说道。

    李蒙撇撇嘴:“……那是前军!后面肯定还有步卒!谁会拿骑军攻城啊?多少骑军关我们屁事,我们要面对的是在后面的步卒!”

    王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道:“这谁知道啊,我们的斥候又不能生个翅膀飞到后面去看看……”

    李蒙摇头叹息道:“五千以下,我们防御此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八千步卒,我们就算赢了,估计……如果要是超过一万正兵,我们就……”

    王方默然。

    没办法,粟城只是一个小县城,而且又是位于关内,城墙是有,城池外也有壕沟吊桥等防御工事,但是都略显得简陋了一些,简单来说就是强度不够,真要是被大量兵卒攻城,不好扛的……

    王方说道:“那……那也只有等着了,总不能现在还没见到兵卒,就向将军求援吧?”

    李蒙叹了口气,忽然咬牙道:“趁着还有一些时间,多派些人手去周边伐木多做些檑木!另外……把靠近城池的这些房屋都他娘的拆了,补充滚石!”

    王方扭头看了看,说道:“伐木倒是不错,但是这些房屋……都他娘是黄泥砌的,有个卵用……”

    李蒙恶狠狠的说道:“我看过了,上半截是黄泥没错,但是下面的都是石头!拆了,否则我们一时半会去哪里找石头?”

    “那……也好……”



    千余斐潜的骑军,行军纵列分成的是三队在行进,左右两翼略前一些,在中间侧后再加上一支殿后队列。四支纵列,骑兵分配都差不多。

    相比较步卒而言,骑军本来行军纵列就长而且散,这四队人马,在行进的途中就可以控制相当大的一片区域,像是一张网一样,朝着粟城而去,就看粟城会是一块石头,将网扯破,还是一条鱼,落到网中而已。

    在骑军的后方,则是跟着步卒,有了骑军的在前方,这些步卒也就放心了许多,跟在殿后的骑军后面,径直往前行进。

    骑军不断的前进,一路之上,斐潜至少派出近百的斥候,在前后左右游戈出去好远,可以说方圆数十里之内,都在这些斥候的侦测范围当中。

    想要击败千余骑兵,或者说要给这些骑军一个痛击,仅仅靠个几十百余人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而人数一多,不管是烟尘还是其他环境上的变化,就逃不开斥候的耳目了……

    不过直至现在看来,似乎这些驻守粟城的西凉兵,根本就没想要和斐潜进行一场阵地战,因此一直蜷缩在粟城之内,只是派遣了一些斥候来进行侦查斐潜的动向。

    今日天高云淡,视野极好,不多远,前面影影绰绰已经看见那个黑沉沉的城池,正是西凉兵盘踞而守的粟城,挡住了斐潜大军的前进线路。

    之前放出的斥候已经有不少策马前来回报,均没有什么一样,西凉兵依旧在城池之上戒备。还有一些斥候已经越过了城池,向更深远的其余查看和警戒,相互之间尖利的呼哨之声传递得很远,就连斐潜这里隐隐都能听得到。

    斐潜看着眼前的粟城,默默的放缓了马速,举起了右手。身后黄旭大声号令道:“全军且住!”

    号角和旗帜挥动之下,各队列当中负责旗号的兵卒立刻将斐潜的号令重复传递出来,然后旋即打马在队列当中前后奔驰重复,然后再拍马往斐潜那边赶,等着斐潜发出最新的指令,再将指令重新传递到基层的兵卒上。

    这个时候骑军缓缓的都停了下来,在没有获得斐潜的下一步具体动作之前,基层的队率和曲长们已经开始按照次序,让一部分的人在外围警戒,而让另外一部分人可以下马,除了调整一下马具索带之外,还可以取一些豆料,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战马,一律都往这些大家伙的嘴里填一些,让这些馋嘴的多少也恢复一些体力。

    斐潜坐在马上,挺直腰背,看着前面那座黑沉沉的城池,其实这么远的距离之下,看不清有什么,就连城池上方的旗帜也差不多就是一个黑色的小点。

    望远镜什么的,斐潜倒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那个玩意真心不怎么好弄。抛光打磨问题不大,只不过纯净的水晶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珍宝,而烧制的琉璃因为材料和技术的原因,所以也不能产出完全纯色透明的材料,再加上要调整光轴,让透镜的焦点刚好能够在一条直线上,若是还想便携,可以拉进拉远进行调焦,这个……

    所以现在视线就是相等的,斐潜看得见粟城,那么在粟城之上的西凉兵卒自然也看得见他。

    斐潜用手一指,回头说道:“看这个样子,西凉贼是只想待在城里了!某曾以为这西凉也是边军,多少也还有些血勇,如今看来,嗨……”

    几名跟在斐潜身侧的军侯闻言便都笑了起来,斐潜是在说西凉失去了血勇之气,言下之意又何尝不是在说并州军兵现在最强?

    本身军队当中,凭借的就是这一场场战役打出来的勇气和自信。千余精锐轻骑,就敢列阵城下,这样的气势难道不是军队本身自信强大的表现?

    当下就有一名军侯笑着说道:“君侯!这些不能叫兵了,都是贼子了,那里来的血勇之气!”

    “这些算是什么军?抢自家百姓的也能叫汉军?依我说就直下长安,也让天下看看我们并州兵将的气势!”

    “能得你!君侯还没说话呢,那轮得到你嘴乱歪歪!”

    斐潜也没有因为这几个军侯说话而生气,对于斐潜自己来说,这些军侯也代表了基层兵卒的士气,麾下战意高昂,这是自然好事。

    于是斐潜哈哈大笑,甩鞍下马,说道:“行!既然这些家伙没有胆,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费事了!传令,就地修整,等候后阵赶来!”

    斐潜下了马,黄旭便也立刻下了马,搬来了马扎,让斐潜坐了,然后便带着亲卫护卫在斐潜左右……

    斐潜这里似乎好整以暇,然而粟城之上却气氛紧张。

    李蒙和王方站在城头,按着堞垛,神色凝重。虽然知道这一天是要面临的,但是真的就在眼前的时候,心中依旧是难以平静。

    大汉原本两支边军,一只便是西凉这一路的,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并幽一带的,相比较而言兵不能说谁高谁低,但是自从汉朝执行了收缩并州北部防线的策略之后,并州军团就每况日下,但是没想到却被如今对面的这个人又给硬生生扯了起来!

    所以当斐潜带着轻骑千余缓缓逼近的时候,李蒙和王方也并不敢擅动,因为他们知道对面的并不是临时拼凑而成的部队,而是久经战阵的战士,这样的部队最是难以对付!

    “他们……竟然都下马了?连点防备都不做?这……这也……嗨!”王方皱着眉头,伸手在堞垛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说道。

    李蒙手搭着凉棚,极目远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该死!竟然小瞧吾等!”

    这些并州的骑军,竟然就在这样距离上全军修整,如此懒散的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摆明就是不把西凉兵卒看在眼里,在这么一个瞬间,李蒙的心头涌起的就是巨大的怒火,几乎瞬间就将他淹没!

    到底是这些并州兵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还是没有真正见识西凉铁骑的厉害?

    见到了斐潜做出如此的举动,就连李蒙王方身后的亲卫,都有些怒色,各个都看着李蒙和王方,看看是不是要趁着对面并州兵后阵步卒未到的时候,先厮杀上一场挫一挫这些人的锐气……



    王方转首看着李蒙。

    虽然他们两人是一同驻守,但是李蒙毕竟和李傕多少有一些族人的关系,所以在这种事情上面,李蒙的决定才是最终,也是最重要的。

    李蒙几次就要张口,却又强行忍了下来。来粟城之前,李傕就再三交代,不要贪功,能防守住就好,因此李蒙不得不抛开自己的个人因素,去听从李傕的安排。

    千余的骑兵,因为战马的原因,所以一停下来展开之后,就覆盖了好大一片的区域,在李蒙和王方的视线之内,就算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马都是好马,兵卒身上都披着好甲,兵刃更是精利,在阳光之下不时闪出寒光。再看这些兵卒在马上马下的动作,流畅纯熟,也各个都是矫捷的汉子,那种身经战阵而透露出来的彪悍气质,更是一览无遗。

    李蒙尽可能让自己摆脱一个低层面的将领的束缚,揣摩李傕命令当中的深层次的含义……

    眼下这些并州骑兵如此气势,除了自身过硬的战力之外,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依仗?

    若是只有这面前的千余骑兵,李蒙倒也并不害怕,反正骑兵不善于攻城,再加上自己也有近千的骑兵,若是在野外硬干上一场,也未必弱得到哪里去。

    可是值不值得,需不需要?

    现在派出骑兵冲出城去固然简单,打赢了当然是可以提升自己兵卒不少士气,但是万一……

    而且现在这些并州骑兵如此懒散的状态,是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在骑兵后面那些还未消散的烟尘内,究竟这些骑兵的后续步卒还有多远,还有多少?

    如果折损了西凉统属的骑兵,那么自己纯粹靠这些在三辅地区临时抽调而来的步卒,又能有多少的忠诚度?又能在对方攻城之下,可以坚守多久?

    纷至沓来的念头在李蒙脑袋里面不停的旋转和碰撞,搅得李蒙都觉得自家的脑袋都微微有些疼痛,是在有些难以抉择。

    王方等待了许久,见李蒙一直不说话,便有些按耐不住,便大声的问道:“如何?要不要出城一战?”

    “不战!”李蒙下意识的张嘴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才说出口,李蒙顿时就有些慌乱,似乎不经意之间暴露了什么一样,也不看王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加大了音量,挥舞着双手,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的话语增加一些分量,“不能战!车骑将军要我们是守好这个城池,不是让我们擅自作战!更何况这些骑兵后面一定有大量的步卒,就算是我们出城作战,也不见得能讨得多少的好处!”

    “……”王方默然,扭过脸去,不再看向李蒙。

    虽然王方没有说话,但是李蒙却能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为了让自己的号令更加有权威性,李蒙大声的命令道:“传我号令,各部严守,没有命令不得擅动!”

    此令一下,聚集在在城门后面正在等候命令的西凉骑兵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便在各个队率曲长的带领下开始解散了,在兵卒群当中隐隐的传来了几声喟叹……

    斐潜一直在关注着粟城,可惜等了半天,也不见粟城之内有什么样的举动,不由得摇了摇头。

    可惜了。

    斐潜说道:“传令,让后面的赶上来吧……”既然西凉骑兵不出战,那么后面的布置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比较夸张的派遣骑兵奔驰在城池之下,袒胸露乳撅着屁股跳大象舞等等也不是斐潜不懂,而是那样除非确定对面的将领是一个极其容易被激怒的统帅,否则反倒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所以这样的距离,当下的举措则是比较正常一些,至少看起来像是有些懈怠,有些破绽,但是不至于是那种非常的明显,就像是不经意露出来的一样,才更会吸引一些人跳进来……

    不过这一次,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想要踩进来的意思,那么就可以确定一点,至少这个统军的将领相比较而言是偏向于理性和谨慎型的。

    那么自然就进行下一步安排吧……

    这个时代,西凉骑兵偏重于重装骑兵,而并州骑兵则是介于轻骑兵和重骑兵之间的游骑兵,而对于胡骑而言,因为冶炼钢铁的技术草原上还不具备,所以基本上是偏向于轻骑兵,因此斐潜骑兵的部队其实游弋起来的速度比西凉骑兵来说更具备一些优势。

    如今就需要用这样的优势来欺骗对手了。

    当然,计谋么,光明正大的摆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反而会让对方更不知所措。

    后阵的步卒很快的就赶了上来,然后在骑兵的游弋护卫之下,开始在就在粟城的眼皮子低下,在北面靠近洛水的一块高地之上开始搭建营盘,摆出一副要长期作战的架势。

    粟城城头之上的李蒙,终于等到斐潜的步卒的身影出现,不由得略微松了一口气,人数并没有超出他的想象,自然也就在自己预估的承受范围之内了。

    紧张的情绪一旦松下来,浑身上下的疲惫就像是爆炸而开一样,瞬间让李蒙觉得疲惫不堪,于是李蒙和王方交代了一下,便带着亲卫返回城中府衙之内,准备要休息一下。

    反正对面斐潜的部队要搭建营盘,一时半会之间就算是想要攻城,也要等营盘搭建完成之后才会进行,否则城池一旦一日之内攻不下来,部队都留在野外挖地窝子睡觉不成?

    所以李蒙也准备好好休整一下,为了迎接接下来可能会到来的残酷的攻城战。

    不过李蒙才刚刚用过了菜饭,正歪在胡榻之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一个传令兵大步的冲了进来,将即将进入美梦当中的李蒙给惊醒了……

    “什么?”李蒙晃了晃脑袋,将睡意完全驱赶开来,翻身站起,再次询问传令兵道,“你说并州兵卒在洛水上修建拦水坝?”

    修筑拦水坝,肯定不是这个护匈中郎有什么改善粟城水利建设的心事,而是非常明显的一个信号,就是要用水攻。

    掘洛水来攻粟城?!

    这怎么可能?!



    李蒙一路狂奔上了城门,借着落日之前的光亮,极目远眺,除了看到在北面高处初见规模的营寨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是有修建水坝呢?在何处?”李蒙问道。

    王方看了李蒙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就在那个高地之后……折损了不少斥候,方查探到此事……”

    借着修建营盘来遮挡?

    怪不得在这里看不见什么踪迹……

    但是,修建水坝会有用?

    李蒙忽然想起来,据说有一种叫做舆图的玩意儿,可以帮助来了解山川地理,连忙叫人从粟城的库房之内寻得了这个地方的舆图,然后迫不及待的摊开了这一张绘制在巾帛之上的粟城舆图……

    绘制舆图的巾帛都有些发黄了,显然是有了一些的年头。这种东西,几乎每一个县城内都有那么一份,将周边的一些主要的山川和重要的道路都有绘制入内,不过么,作为华夏的优良传统,“意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技能。

    李蒙:“……”

    王方:“……”

    李蒙看看王方,王方也看看李蒙,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相同的表情。

    “……这个是粟城?”李蒙指着舆图中心的那个带着锯齿状的方框说道。

    王方点了点在方框边上的小字,然后又点了点一旁的歪歪曲曲的图案说道:“……应该是……不过这个画的是什么?是山么?我们附近有长成这个样子的山?这条是洛水吧?不对,这个应该是旧直道?”

    李蒙:“……”

    舆图不大,却要在这么不大的巾帛之上,既要绘制出地理情况,又要展现出绘画者的高超的艺术加工能力,这样结合之下,所谓的地图比例什么的一概就没有了……

    绘画者细心的经过了写意和抽象相结合的方式,勾勒出一幅粟城附近的山水墨画,但是这个美妙的绘画艺术,就成为了李蒙和王方面前的拦路虎。

    李蒙将舆图上上下下对着城外的地形一阵比划,然后说道:“……这个,我说,你看应该是这一边朝北……还是这一边……”

    王方:“……”

    李蒙:“……”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李蒙和王方将舆图拿到了手中,却完全和面前的地形对不上号,也不知道正在扎营的斐潜军队的位置,到底是在这一张舆图的哪一个方位……

    李蒙愤怒的几下就将舆图揉成一团,然后扔在脚下,说道:“画得什么鬼玩意!还不如老子直接看有用!”

    可是话虽然这样说,然而真的要让李蒙看,却未必看得出来。

    修建水坝,拦截的水自然在溃坝的时候往低处流,然而会不会流到粟城,会不会对城池造成伤害,会不会导致城内军队受到影响,这些东西那里是用眼睛就这样看能看得出来的……

    至少李蒙不会。

    当然王方也不会。

    放任这个事情不理会肯定是不行,但是就这样出城攻击或是去破坏又显得太过于轻率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两个不会也要会,至少要想办法会,否则当下要怎么做出应对的策略?

    李蒙和王方一时间都有些发愁起来……

    此时的斐潜却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他将兵营之内的事情交代给马延和赵云,自己则是和徐庶荀谌两人,来到了山坡之上修建拦截水坝的场所。

    修建水坝拦截洛水,是荀谌的计策,有时候斐潜不得不佩服这些家伙,脑袋确实灵光,在查勘了粟城的地形之后,便能从中推演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关键是这样的计策一环套一环,很是难以破解。

    斐潜看着兵卒将砍伐下来的树木一根根的连枝杈一起扔到打在河床之上的木桩上,然后便将石块等等不断的利用树杈的遮挡往河道中间投放,水流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缩减,就算是粟城之内的斥候没有察觉,变得浑浊的河水和逐渐减少的水流量也会引发对方的关注……

    当然如果对面愚蠢到连这个都察觉不了的话,那么也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真的要水灌粟城?

    嘿嘿嘿……

    那需要多少的立方量?

    虽然斐潜并不是土木工程系列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多少懂得一些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想要用水冲垮粟城,近平自己手下的这些兵卒,其实不太可能。

    不是做不到,要达成那样效果,储备的水立方量要足够大,但是那么大的水量反过来要求了水坝的拦截能力,所以仅限在手头上的兵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如果是有上万的民夫来支持扎样的土木作业的话,也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而现在斐潜并不想再粟城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

    很显然,粟城就是西凉兵的第一道防线,并且是针对斐潜这个方向上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再粟城之后,虽然有城池,但是绝对不可能像粟城这样囤积了大量的西凉兵卒。

    李傕和郭汜的兵力是可以估算得出来的,就算是收编了长安城内原有的禁军和守兵,也并不是可以放心大胆的直接使用,所以必须还是以西凉兵卒为主要的防御力量,那么现在的情形就等于是西凉兵已经将原有的兵力都分散开了……

    这就给斐潜创造出了一些机会。

    “友若,你估计修建这个水坝需要多长时间?”斐潜问道。

    荀谌说道:“三日左右。”

    斐潜点点头说道:“正好让战马也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那么我便后天领骑军先行南下?”

    徐庶说道:“依某之见,君侯若是后日凌晨,天未光亮之时动身更为适宜……”

    荀谌想了想,也点点头说道:“元直言之有理。”

    既然两个谋士都这样说,斐潜也没有意见,便定下了时间,然后说道:“……那时不时应该减少斥候的数量?”

    没想到荀谌和徐庶几乎同时说道:“不!”

    荀谌向徐庶笑笑,伸手示意。

    徐庶也朝着荀谌微微拱拱手,才对着斐潜说道:“君侯还需下令加大对于西凉斥候的清剿力度才是……太容易获得的东西,一般都得不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