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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倚鸾听到夏候大人的话,却莫名地想到了“无修天牢。”

    她虽然并不清楚那无修天牢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但百里燃山师父说过,那是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她的直觉中产生出一个念头,让她觉得,那些悍殇的俘将们若是被押送到刑部,过审之后,很可能会被送到无修天牢去。

    倘若真如此的话,那些人何其无辜!那些俘将不过是因悍殇君王之命,跟着他们的主将大人,来到融吟河边“划水”而已,只是这一次很不幸,遇到了自己,并栽在了端墟的通盘计策之中,所以便要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么?

    风倚鸾看向僖王,只见僖王满脸憨笑,喜滋滋地赞同着夏候大人,甚至还有那么几丝幸灾乐祸之意。

    看僖王这般神态,不知僖王知不知道那些俘将最终将会被发落到何处?

    风倚鸾试着卖弄些小机灵,开口道:“父王,那些俘将,不是都已经分配了去处,正忙于耕种修水利么?他们若被带走了,谁来干活?”

    僖王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挥着手臂示意她莫要再提此事,并说:“鸾儿有所不知,之前,你的主意只能算作是权宜之策,寡人并没有理由长期扣留邻国的俘将,如今王朝来的夏侯大人既然发话了,当然要交由夏候大人发落了,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嘛。”

    说完,他不由风倚鸾再开口,便击掌示意传菜开宴。又面朝着郑大人几位,高声嘻嘻哈哈道:“来来来,几位大人远道飞来,一路上风尘劳顿辛苦了,既然到了本王这里,既然已经入了宴席,就暂且把正事放到一边如何?本王略备了些粗食薄酒,还有舞乐助兴,有心款待几位大人,当然了,行军在外一切简陋,还望各位大人不嫌弃啊。”

    特使郑大人及时站起身,抬手示意且慢,并说道:“僖王,请略等一等,冯大人等三位大人不在毂错停留,传完旨之后很快就会返回这里,不如等他们回来之后再正式开宴吧。”

    僖王依然满脸堆着笑说道:“哦,那也好,三位大人能来共饮当然更好啊,人多了更热闹!那便先品一杯香茗,先看几段舞乐助一助兴致吧!”

    于是他又传令,命舞茵痕等人入帐献艺。

    僖王一叠声地说着话,发号着命令,根本不给风倚鸾再开口的机会。

    在这期间,端墟一直奏乐未歇。

    元锐立则端坐在僖王右侧下首,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

    转眼间,舞茵痕带着一众十一名姐妹,共十二人,踩着凌波小碎步,以步步生莲之态,鱼贯进入大帐内。

    六名乐伎、六名舞伎,柔婉清音,水腰广袖,开始了舞乐表演。

    主客数人便一边观看,一边闲话坐等冯大人三人。

    特使郑大人随口问:“僖王出征,也特意带着乐伎?”

    僖王打着哈哈道:“那里,本王怎么可能那么Y靡?本王的舞乐伎们都留在宫中,这些嘛,都是寇重五的乐伎,寇重五死后她们跑掉了一次,待到卜肃趋死后,她们便被元将军俘虏了,献给了本王,本王看他们奏乐舞蹈都还不错,便勉强留下了,今天正好拉来给几位大人助兴嘛,哈哈。”

    天官重大人问:“寇重五以前的随营乐伎?”

    元锐立点头替僖王答道:“没错。”

    “这些人倒肯投靠元将军?”

    僖王很自然地接过话,用不屑的语气说:“呵,这等伎乐舞者嘛,都是浮萍一般没根的东西,谁知道寇重五以前又是从什么地方买来训养的?几位大人应该很少听说过,有哪位舞乐伎能甘心为国君尽忠殉死的吧?”

    重大人说:“这话倒也是。”

    刑部夏候大人也开口道:“世人皆知,寇重五从前就好这些。我看这十几位姐姐,无论才艺或者样貌,倒和皇都中那几间大乐坊中的姐姐们也不相上下。”

    僖王故意不知趣地抢白:“寡人宫中的也不差,大人又不是没有见过。”

    夏候盛杰干笑道:“呵,是见过,也不差。”

    ……

    几人便这样闲话着,对舞茵痕几人品头论足,舞茵痕面上竟没有丝毫不愉快,反而在一曲终了之后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很主动地依次劝酒,并特意用风月之言隐晦地撩拨几人,引得郑大人和重大人舒眉展颜。

    她劝酒至无尘翡衣面前时,着意看了无尘翡衣霜夜一眼,唯独霜夜冷冷一笑,丝毫不答理舞茵痕,并且冷着脸很不客气地斥说:“本官不饮酒,你且退开。”

    舞茵痕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但只僵了半息的工夫,便立即消散,又绽放为风尘气息十足的如花媚笑,并且知趣地退开。

    风倚鸾看到这番情景,心中挺不是滋味。她略微能体会到舞姐姐这些年来的不易,若非不得已,怎会自入风尘,并习惯于将这般笑容挂在脸上?

    端墟说过,舞姐姐的最终目的是要试图去安枕阁救人,因此她当然会抓住一切能接近安枕阁的机会,怎奈何无尘翡衣根本不愿意答理她。

    但其实,舞姐姐或许不必如此着急……

    僖王也看在眼中,说:“这是安枕阁的无尘翡衣大人,身份非常特殊,不可失礼莽撞,更莫带累了本王。”

    舞茵痕便假装没有听说过安枕阁和无尘翡衣的名头,一脸迷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低眉顺眼地退回大帐正中,继续跳舞。

    风倚鸾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足以让人揪心之事,略微紧张起来,心想,霜夜大人既然能看出楫离修炼过,不知道会不会也已经看破了舞姐姐其实也是野修?

    还好霜夜冷若寒冰式地坐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

    更与他方才同风倚鸾单独在一起时,所表现出的神色判若两人。

    风倚鸾仔细回想了一下,霜夜大人似乎只有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才会露出笑容,这其中……有什么因由?

    由于霜夜的冷面与拒斥,让场面一度冰冷了不少,僖王便卖力地谈笑风生,装呆作痴,元锐立则尽力帮腔,终于再次把氛围搞出了歌舞靡靡之感,。

    五六曲之后,去毂错传旨的礼部督战官冯大人、史部许大人、户部陈大人三位终于返回玥阖大营,见过了僖王和特使郑大人,便也各自落座,僖王便命人传菜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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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风倚鸾发现舞姐姐真会骗人,大厨子叔范保梓的手艺明明可称为天下一绝,即便吃过了玥阖王宫的菜、也吃过了皇都中最出名的大酒楼的美味佳肴,仍然觉得大厨子叔的菜极好吃,自有独到之处。

    而且不仅她这样认为,特使郑大人等人也都不住称赞,说僖王果真会享受,出征打仗还带着这么好的厨子。

    无尘翡衣霜夜却始终滴酒未沾,也几乎不吃食物,禁不住大厨叔的手艺太好,他才很克制地少量品尝了一些,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的神色。

    风倚鸾记得,前年,霜夜与巡查使徐大人一同去玥阖王宫中的时候,是饮酒的,此次却不知为何如此克制,也许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时刻不能松懈?

    除霜夜以外,特使一行其余六人则渐渐沉浸于宴席的氛围中,美食美酒,又有乐舞助兴,加上僖王一直谈笑风生,于是席间酒意渐至半酣,直至子夜时分方散。

    ……

    ……

    次日,玥阖军停驻于笃簇关外,暂不急于继续前行。

    僖王遵奉礼部冯大人之言,一方面写奏报,将此次出征的因由禀明于圣帝;一方面派人往大陆各诸侯国传发檄文,公告于天下,意为一血几百年的前耻,阐明此战对玥阖来说乃是义战。

    傍晚时,探报来报,说已打听到悍殇鼎王果然请出了已经辞印闭关的四名武将,重新加封,并拜大将军印,请这四人出战,很快就会带人马直奔笃簇关,抗拒玥阖军。

    这四名武将的名字,分别为:卜浩击,铁灯焕,张崖罩,牛梓凭。

    风倚鸾听了笑道:“来了四大金刚么?四人一同来,谁为主、谁为次,会不会谁都不服谁?”

    元锐立说:“还真不好说呢,这四人先后担任过大将,但资质和年龄差距较大,资质最好、年龄最轻的是卜浩击,相反,年龄最大,悟性与天赋最低的是牛梓凭,两人至少相差了五十多岁。”

    “哦,那应该很容易相互不服气,那我们就能有机可乘了。”

    元锐立忐忑道:“话虽这样说,但这四人毕竟都已经修炼到了五品高阶或巅峰,眼看离六品不远,实力皆在我们之上,所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风倚鸾说:“嗯,元将军放心,我并无轻敌之意,之前对付一个卜肃趋都废了老牛鼻子劲,这次来了四个五品高阶的,都是硬骨头,够我们费劲啃一阵了。”

    扮成侍从模样的端墟便轻声开口道:“一旦修炼到了五品中阶以上,就都一心只想去桐树山升仙,想来这四人一定都是满腹怨气,根本不想带兵出战,更不想拼斗,所以,上一次对付厌涂国裘英纵的那个办法,还可以拿来再用一次。”

    僖王点头:“对,没错,而且万一被我们的鸾儿杀了,岂不是多年修炼的辛苦努力都白费了?所以这四人一定会怀有避战之心。”

    元锐立随口附和道:“君上英明。”

    风倚鸾心想,这三位果然提到这个馊主意了。

    僖王却皱起了眉头:“只是,寡人的库中似乎已经没有那种能让人迅速提升修为突破境界的丹药了……”

    元锐立便问:“可还有别的办法,或者替代之物?不如先让国相大人去宝库中找找?”

    “也好。”僖王点头。

    风倚鸾听僖王说宝库中没有乾元真极奇灵丹这类东西了,心中暗暗庆幸起来,并开始默念: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鸾公主可还有什么好主意?”

    风倚鸾顿时回过神来,坐正了身子,隐去了无尘翡衣霜夜对她所说过的话、隐去了霜夜给她的丹药和符箓不提,没有把那些事告诉僖王和元锐立。

    她装出血气方刚的气势,说:“我这两天要好好打坐修养,他们只要敢来,我就提剑拼力一战,能斩一个是一个!”

    僖王没有看出她的小心思,只由衷欣慰道:“好,好!不愧是寡人的好鸾儿!”

    ……

    从中军大帐中出来,风倚鸾独自回到自己的寝帐中,坐在行军便榻上发呆思考。

    对悍殇敌将来说,可以有四个选择:

    其一,可以干脆不听鼎王之命,拒绝出关,拒绝受封、拒绝带兵出战,便能逃过此次这一劫,不会在近期被天官带到桐树山去。但这只是暂时保命之举,即便鼎王拿他们无可奈何,但等到他们陆续真正突破到六品时,还是逃不掉那种生不如死的结局。

    其二,风倚鸾若愿意偷偷夜行贿赂,他们也乐于收下丹药,并迅速突破到六品,便被天官带走。

    其三,他们若拒绝丹药,而风倚鸾若肯听霜夜之言,他们便会在出战时被巅峰引劫符贴中,之后同样会被天官带走;

    其四,被心地善良的风倚鸾杀掉。

    现在的问题是,助他们飞升,实际是害了他们;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实际等同于超度他们。

    但若选择害他们,对方很可能会十分感激,甚至会当面表达谢意;若杀了他们,帮他们摆脱最苦痛的结局,对方反而会不领情。

    麻烦。

    风倚鸾宁愿杀了这几人,招恨便招恨,也不愿意亲手把这几人推进生不如死的火坑。

    也许这叫伪善,矫情,也许其实在乎的并不是别人的结局是否痛苦,更在乎自己是否能心安,是否能睡得着觉。

    风倚鸾以手托腮,叹道:“我这其实是伟大的度母之心啊,杀他们真是为了度脱他们,好让他们早日超脱嘛。”

    她内心困扰,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又呆了片刻,风倚鸾取出屯云重剑,轻声唤出尘三斗,问他:“前辈,手痒不痒,想不想杀人?”

    尘三斗先抬手布了一圈结界,随后朗声道:“这等趣事还用问?”

    “前辈,这次是四名五品高阶或五品巅峰的敌将,我们一起杀掉他们如何?”风倚鸾便把敌将的情况简单告诉了尘三斗。

    尘三斗却略有疑惑道:“咦,这次似乎是鸾儿你一个人的主意?怎么没有见到元将军那小家伙?也没有看到别的人?而且,劈柴剑不是已经被崩断了么,鸾儿想杀人这好说,但若要以屯云剑出手,如何能蒙骗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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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倚鸾说:“此次的情况的确不同,的确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而且王朝来的礼部和吏部的大人都明确表示,禁止再杀敌将,所以,这次若要杀人,出手得更快才行。”

    尘三斗看着风倚鸾:“以你的手速,只怕瞒不过五品修士的眼睛吧;而且看样子,元将军也不打算再杀敌将?”

    “……没错。”风倚鸾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又说:“元锐立与僖王当然都更倾向于不杀。”

    “哦?所以就找我陪你玩?鸾儿不是一向有仁心么,怎么此次反倒想逆众人之意,要主动杀人了?”

    风倚鸾的眼神清澈而纯粹,她很认真地说:“杀了对方,是为他们好。”

    尘三斗一愣,继而朗声大笑起来:“难得鸾丫头能说出如此有趣的话!杀人嘛,我是很乐意干这种事的,既然鸾儿已经决定,我也不问那么多了!”

    “多谢尘前辈。”风倚鸾深施一礼。

    尘三斗又说:“要瞒过旁人之眼,鸾儿可以试着去弄些障眼的符箓或者小术法,把屯云剑伪装成那把新剑的样子,新剑叫什么名字?”

    “揽意剑”。风倚鸾答道。

    “嗯,听起来还不错。”尘三斗接着说:“我从前所学得,都是直来直往杀人的本事,像玥阖那种障眼术法或者隐身术法之类,我都不稀罕学。你不妨去问问元锐立或者僖王,让他教你障眼术法,我便能将屯云剑伪装得与揽意剑一般。”

    风倚鸾双眼一亮,点头道:“好。”

    尘三斗说:“这样一来,你便依然能像上次那样,在沛旌谷出口处,快速换剑、出剑、收剑,瞬间斩下万皂胜的首级,旁人应该看不出太多破绽。”

    风倚鸾脸上绽放出笑容,用力点头道:“多谢尘前辈,那就这样说定了!”

    于是风倚鸾去找僖王,扯扯僖王的衣袖,半撒娇半认真地,以这两天不能发兵闲着无事为由,学会了障眼术法。

    此术法属于基础类寻常术法,因此并无那般严格的师承讲究,风倚鸾转头便教给了尘三斗,以尘三斗的天赋,转眼学会,当即试着把屯云剑伪装成了揽意剑的模样,若从远处看,还真看不出什么破绽。

    ……

    到了次日,玥阖五万大军依然停驻在笃簇山笃簇关以北,等着奏报与各路檄文的回音。

    而悍殇国派出的四将已经并骑驱驰而来。

    由于有王朝的特使一行守在笃簇关督战,已经禁止悍殇征兵,因此,这四名老资格的将领,每人只带了一万人马,合在一起总共才四万人,相比从前动辄几十万大军汹涌,如今竟显得栖栖遑遑、十分寒碜。

    这四万人是悍殇仅剩不多的人马,而且四万恐怕都是虚报之数,是把军中所有的马夫和杂役等都计算在内了,实际很可能总共只有三万。

    又据探报说,在悍殇王城毂错、在鼎王身边,也只剩了三五万禁军而已。

    四万人进驻笃簇关,安顿下来,并加布了防御,准备……交战。

    礼部的冯大人立即站出来,以圣意未达为由,让玥阖原地莫动,闭营莫出;又飞到笃簇关的关城大门前,命悍殇四将暂时不可出兵。

    “双方但凡有敢违命者,即是犯了蔑视王朝祖制之罪!立即押往无修天牢!”

    此言一出,悍殇四将果然不敢开关出战,于是双方相隔着五里地的距离,隔关遥遥相望,只能等待……

    ……

    很快暮色笼罩四野,很快天黑了。

    按霜夜的建议,风倚鸾本应趁此机会去夜访笃簇关,用乾元真极奇灵丹去贿赂四将,但她想了想,让白又黑去大厨叔范保梓的营帐内偷了些调料和香料,然后一人一宠悄悄溜出了大营。

    她骑着葫芦,贴上端墟去年给她的鬼遁符,飞到了附近的山林中,趁夜色打了几只野味,又采了不少蘑菇竹笋地瓜山药之类,架起火堆,拿出佐料来,开开心心地烤肉烤菜吃。

    一人一宠吃得心满意足,直吃到肚皮圆滚滚,才于夜半时分,又溜回玥阖大营内,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不出所料,无尘翡衣霜夜在暗中盯着风倚鸾的动静,见她趁夜出营,夜半方归,便以为她真的去给悍殇四将送了能快速突破等级的丹药,哪想到,她是偷跑出去,大吃了一顿野味宵夜。

    又次日。

    户部主管黎民生息的陈大人确定悍殇没有大举征调民夫充军,便先行返回皇都复命;刑部夏侯大人则带着从皇都赶来的几名属下,飞至融吟河北岸,把先前玥阖俘虏的一众悍殇俘将全都带回到王朝刑部过审。

    又过了两三日,特使郑大人收到了王朝的消息,说玥阖国的奏报已获圣帝首肯,檄文也已传至大陆各国,各国均无异议,认可玥阖出征乃为反击之义战,名正言顺,可以随时出兵开战。

    风倚鸾听到这些,对元锐立说:“那么明天先尽力一战试试,最好能打他们个下马威,我想,只要斩掉其中一个,其他三人应该就该惜命而退了。”

    元锐立说:“好,也只能如此了,仲国相把王宫宝库彻底翻了一遍,也没有再找到乾元真极奇灵丹一类的丹药,所以我们无法再故伎重施。更何况对方有四人,因此,我会拼力坐阵,助鸾公主一臂之力。”

    ……

    次日,两军终于可以交战,终于在笃簇关外布阵相对。

    由于十方士气大阵法是玥阖国的秘密,所以特使几人无权进入阵内,元锐立才敢放心地拜托楫离和端墟助阵。两人仍然站在阵眼位置,楫离负责维持十方灵能增强法阵;端墟则负责擂鼓、鼓舞士气值、维持十方战意增强法阵。

    此外,僖王也加入阵眼中,以其四品巅峰的修为,布下了第三个阵中之法阵,这样一来,僖王的修为与元锐立四品初阶的修为相叠加,可以让十方士气大阵法在起手开阵时便能达到五品。

    在此之前,十方士气大阵在开阵时,仅为四品初阶,需要逐阶拉升,才能缓慢地提升到五品乃至更高。

    风倚鸾骑着黑马夜无踪,扛着揽意重剑,单骑出阵,昂首立马于两军之间的空地上,使出一张洪声亮音符,开始高声搦战。



    特使郑大人等五人身为督战官,在东面山峰的山巅上,摆下了一个督战台,远远地观看两军交战,他们并不参与或者干涉,只是旁观交战过程,监督有无违背王朝规矩的地方即可。

    这一次,玥阖军五万人,摆出了强力的十方士气大阵;而悍殇只有四万人,勉强摆出了一个四龙抢珠阵,但远远看去并不算规整严谨,甚至还有些稀稀拉拉。

    元锐立不由得笑道:“难得我玥阖军的人数竟比悍殇还多一万,我从小到大活了这么久,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啊。”

    双方先奏鼓乐战曲以示礼节,随后风倚鸾单骑出阵,骑着黑马夜无踪,扛着揽意重剑,昂首立马于两军之间的空地上,使出一张洪声亮音符,高声道:

    “四位,有没有活太久已经活够了的,速速来送人头,让本公主超度你们!”

    此言一出,对方四将都从心底腾出一股怒意。“这毛丫头太狂妄!”

    但其中一人又说:“她可是连斩了我悍殇三将的人,或许还真有那么些值得狂妄的本事。”

    “呸,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卜浩击,铁灯焕,张崖罩,牛梓凭,这四将并马立于阵前,风倚鸾只喊了一句话,这四人已经先吵了起来。

    风倚鸾见到这般情况在心中暗笑起来。

    她看着四人吵了十几句,才又喊道:“喂,你们几个,来都来了,阵势也摆开了,就别忙着只斗嘴呀,好歹先推选一个人出来,先打一架再说嘛!四个大爷们,别都像缩头乌龟一样胆小怕事、互相推让、不敢出战,悍殇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她尽量说得难听些,伤对方的面子,好激对方赶紧出战送死。

    然而对方四将都眼看着升仙有望,所以没有人想认真出战,都极其惜命怕死,因此相互“推让”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推出了论资排辈最为年长、综合实力和战力都最弱的牛梓凭出战。

    牛梓凭很不情愿,但架不住另外三人渐渐地一致排挤他、针对他,推他先上场试一试。

    张崖罩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等头功必须让与前辈,您一举斩了这丫头,我们便能得胜回去,继续闭关了!”

    铁灯焕也附和道:“您是前辈,您的实战经历最丰富,您若上场一定能旗开得胜,我等后辈上去,只怕会白白送死啊。”

    牛梓凭不悦道:“你们怕死,难道我就不惜命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

    年龄最轻、实力却最强的卜浩击说:“我等后辈小将若上场,便是生死难料,但前辈若出手,对方那丫头在您手下肯定活不过十招,前辈您请尽管放心出战,我三人在此给您助阵!”

    风倚鸾坐在马背上听着四人扯皮,百无聊赖、哈欠连天,说:“起这么大早,结果就是来看你们在耍丑,唉,悍殇的脸真是被你们丢尽了。”

    牛梓凭终于把心一横,咬牙出战。

    他使一杆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黑色长枪,全身上下也是五品的盔甲装备,身周泛出厚达四尺的厚重防御光罩,像一只立马行走的透明大汤圆,磨磨蹭蹭地来到风倚鸾面前。

    风倚鸾笑道:“嘿嘿,你这防御比我的还厚?”

    牛梓凭撇着嘴说:“听说你身上这件轻甲是圣帝御赐的?那又如何?”

    风倚鸾想了一下说:“我这轻甲比你的铠甲样式好看,穿起来也更贴身舒适,你只有羡慕的份!少废话了!赶紧打完收工,本公主都等了这么久,还急着回营吃烧鸡,然后再晒着太阳睡个回笼觉呢!”

    “太狂妄!受死的人应该是你!”

    牛梓凭火气挺大,仗着自己与风倚鸾都是五品高阶的防御,而风倚鸾的修为和手中重剑都只有三品,相比之下他更占有优势,便主动舞出一个枪花,带动了一片黑色的流光,直攻向风倚鸾。

    “哎呦,还挺凶猛!”风倚鸾正准备躲闪,夜无踪已经轻抬四蹄,驮着她躲过了长枪的第一击。

    牛梓凭一枪落空,他看看夜无踪,说:“嘿,这畜生还挺灵活?”

    他长期闭关,并不知道寇重五在前年意外捡得了夜无踪,更不知道寇重五曾驯养过夜无踪。

    夜无踪能听懂人言,它听到对面这位老将唤它为畜生,顿时起了脾气,愤怒地扬起脖子,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这一声,方圆一里之内的普通马再一次,全都跪了。

    牛梓凭所骑的是一只虎耳马,竟还勉强支撑着,没有跪,夜无踪不高兴,又呲了一下牙,喷出一大口的口水,不偏不倚,正好糊在虎耳马的眼睛上,顺便也糊了虎耳马一头一脸。

    虎耳马顿时睁不开双眼,辣得直流眼泪,使劲甩着头,想把脸上臭烘烘的口水甩掉。它这样一折腾,就顾不上骑在背上的主人,牛梓凭坐不稳,一时无法使出第二招。

    风倚鸾乐得咯咯大笑起来,声音如同悦耳的银铃,她轻拍夜无踪的脑袋,说:“夜无踪好样的!话说你的口水这味真大啊,最近是不是吃太撑了消化不好?就像白又黑最初胡吃海塞的那阵子,放的屁真能臭晕人。”

    夜无踪又一呲牙,咧着嘴似笑非笑,心里有话表达不出来,也挺无奈。

    趁着虎耳马疯狂甩脸流泪、牛梓凭坐不稳的时机,风倚鸾抡起了揽意剑,说:“到我出招了!”

    在她身后,由于僖王也在十方士气大阵法的阵眼之中助力,大阵起步便升到了五品,此时已经迅速拉升到了五品中阶。

    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大阵中传来,风倚鸾的战力也随之水涨船高,再加上她自身的实力、功法,和体内的山海鲸之力与巨龟之力,综合起来,已相当于五品高阶的战力。

    已经几乎能与牛梓凭打个平手了。

    风倚鸾甚至觉得,即便不用屯云剑,仅凭这手中的三品揽意剑,都有希望能斩了牛梓凭的人头,只是可能会比较吃力罢了。

    但不管怎样,先试几招,热个场再说!山颠上那几位大人都在看着,若现在就拿出屯云剑,一剑就斩了对方,这有些说不过去,至少得先装装样子,打几下,再瞒过众人的眼睛,创造一个时机,使一个障眼的手法,才好快速换剑斩敌。2510



    风倚鸾想到这里,便以揽意剑使出断锋剑法,近身攻向牛梓凭。

    虎耳马还兀自在一边流泪一边甩着头,使劲甩着脸上的口水,根本不管背上的主人能否坐稳。

    牛梓凭被自己的坐骑颠的左摇右晃,他已经闭关二十多年,很久没有骑过马,骑术自然生疏了很多,好不容易才能稳住身体重心。

    风倚鸾的第一剑已经当头砍下,招式大巧若拙,实则是这一套剑法大成之后才能随心应手使出的拙朴一击。

    剑身裹卷着剑意,山海鲸之力与巨龟之力两股力道交缠,从手臂传至剑身。

    百里燃山所铸之剑,导灵极佳,使起来更能得心应手,人剑合一。

    一斩之下,牛梓凭身周的厚重防御已经出现了波动,但风倚鸾手中的揽意剑也同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嗡鸣声。

    “不太妙啊。”风倚鸾稳住轻微震荡的剑身,心里知道,揽意剑的品级还是低了些,如此被十方士气大阵把战力强推到五品,又砍向对面五品高阶的防御,剑身必定承受不起,若非百里师父铸剑的水平极高,这剑不出几下必定会被往来交锋的巨力绞至崩断。

    幸好自己去年认真修炼了锻体功法,自己的手臂才能在这样的巨力往来中安然无恙。

    看来不能拖得太久,虚虚实实十招之内,必须营造出一个机会,用屯云剑破敌。

    与此同时,在大阵的阵眼位置,僖王盯着风倚鸾的虚影,一边维持阵法,一边关注着双方交战的情况。他看到夜无踪喷出口水,仰面哈哈大笑;看到风倚鸾一剑击出,剑声呜鸣时,他轻声道,“不太妙,这阵眼位置,还得再加一把劲了。”

    风倚鸾已经又接连使出了两招,半虚半实,这一次不再硬碰硬地试图破防,更确切地说,她就是在装样子,想多打几招。

    牛梓凭见这两剑攻势不太猛,还以为风倚鸾的胳膊被反震麻了,所以才使不出足够的力道。

    他露出嘲讽的表情,借这机会赶紧腾出了一只手,只用右手拿着长枪招架,左手伸出,使一个简单的小术法,往虎耳马的头上脸上虚抹了一下,把一脸的臭口水抹干净,才好稳住坐下之马。

    没想到他刚抹干净,夜无踪反应极快,根本不给虎耳马睁眼自由呼吸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大团口水喷出去,虎耳马好不容易才刚刚能睁开眼睛,迎面又是一大团粘稠的口水劈头盖脸地糊了过来,这次,糊得更彻底。

    虎耳马再次流下了两行浊泪,这一次怕是彻底哭了。

    夜无踪还又恶作剧式地对着牛梓凭呲牙一笑,牛梓凭欲哭无泪,只能感慨,这匹黑马真是太有灵性了,刚才真不应该叫它为牲畜,这倒好,引得它报复个没完了。

    虎耳马双眼辣疼,脸上又臭,它更加大幅度地甩着头,牛梓凭没有办法,只好再次伸出手帮它清理头脸。因此根本抽不出空攻击风倚鸾,能保持防御就不错了。

    风倚鸾看着对面的一人一马狼狈不堪,若不是此时正在对战的关头,她一定会跳下马去,蹲在地上大笑一会儿~~虎耳马的这副模样,真的太可乐了啊。

    憋笑之际,她想出了更加恶作剧的办法,于是轻轻一带马缰绳,低声对夜无踪说:“走,去踢这马的屁股。”

    夜无踪会意,撒开小蹄子,身法极其灵动,一眨眼就盘绕到了虎耳马的身后,这时,牛梓凭刚刚给虎耳马二次擦完脸。

    夜无踪抬起前蹄,用力一踢……踢到了虎耳马的后腿上,距离马屁股还有五六蹄远的距离。夜无踪略微转头看看风倚鸾,意思是我尽力了,马腿关节没有那么灵活柔软哦。

    虎耳马吃痛,嘶溜溜地长叫了一声,幸亏这是一只异种混血马,若是普通马,被夜无踪这样踢一下,十个有七八都会惊跳惊跑。

    虎耳马只是痛得后蹄略微抬起,抽搐颠动了一下。

    但这一下,足以让骑术生疏的牛梓凭重心不稳,上半身往前颠扑。

    就在这时,玥阖的十方士气大阵已经拉升到了五品高阶,可堪与牛梓凭平手相对。

    风倚鸾心中大喜,就是这个机会!正待此时!

    她轻轻一拉缰绳,夜无踪与她心有灵契,旋即又转身到了牛梓凭的侧前方。

    特使五人在对面的山颠上,牛梓凭的体格比风倚鸾宽大两倍多,风倚鸾走位巧妙,让牛梓凭正好能挡住她,挡在她与特使五人的中间。

    与此同时,风倚鸾右手快速换剑,取出了已经伪装成揽意剑外形的屯云剑,借十方大阵之能,借尘三斗的法力,并凭着自身的修为与力道,斩出了开山裂石式的一剑。

    屯云剑刃破开牛梓凭身周的防御,就像长剑分水,破空迎风一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这一剑出剑极快,甚至在他身周的防御还没有来得及消散之前,屯云重剑的剑势不减,剑招极尽,已经一剑斩下了牛梓凭的脑袋。

    咔嚓一声轻响,切口相当整齐,鲜血奔涌而出。

    这一瞬间,所有能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悍殇敌阵,包括元锐立和阵眼中的僖王三人,包括远处山巅之上的特使五人,都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一息之后,四周才凝固成了死一般的寂静,又过了两息,四周才发出了情绪各不相同的惊呼声。

    不,玥阖军阵这边,是排山倒海般的叫好喝彩声。

    在所有人都发愣的这几息时间里,风倚鸾早就快速甩掉了屯云剑上的血珠,把剑收起藏回储物玉镯内,同时顺手取出了揽意剑,执剑舞出一个炫耀式的剑花,以骄傲得胜之姿态,将揽意重剑扛回到肩上,挺直了胸脯、昂首端坐在马背上,摆出嘚瑟的神情。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就像事先演练过十数次一般。

    实际上,换剑出剑收剑的这一套动作,她真得演练了好几十次,所以才能这般一气呵成,动作迅疾,让人几乎看不出破绽。

    “不错不错,比预想的还要更快。”风倚鸾在心中夸赞自己。10



    悍殇大阵前的卜浩击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铁灯焕更是惊得瞪圆了双眼,差点没把眼珠瞪得掉出眶外。

    “这怎么可能!”

    “她方才是一剑就斩了牛老将军的首级?!”

    “这怎么可能?”

    远处东面的山巅上,特使五人也全都坐不住了,无尘翡衣霜夜最先站起身,其次是特使郑大人也反应过来,他们相视一眼,五人先后飞身御剑,从山顶上疾冲了下来。

    “停战,且停战!”礼部派来的督战官冯大人高声叫道。

    风倚鸾扛着揽意剑,威风地高坐在马背上,看看地上牛梓凭的尸体,又抬起头,目光迎向特使五人。

    ……郑大人和冯大人在开战之前,就特意与自己强调过,不许再杀敌将;霜夜更是明白地交待过,要努力帮助悍殇敌将突破境界,把他们送进桐树山去……而此时,看这几位大人的态度与神情,有掩盖不住的惋惜与惊讶,果然,他们果然是想要把这几位好不容易修炼到五品高阶的战将带去桐树山去当柴禾么?

    风倚鸾在心中对牛梓凭的尸体说:你真应该感谢本公主,让你早脱苦海啊。

    郑大人等五人已经飞至面前,飘落在风倚鸾立马之处。

    天官重大人看看地上身首分离的牛大将军,摇着头连声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啊,他只差半步便能升仙,真是太可惜了啊。”

    礼部的冯大人则略有不快,对风倚鸾说:“本官特意强调过两三次,不可再杀敌将,公主为何不听?”

    风倚鸾笑道:“剑势太快了,一下没有收住,而且谁能想到这位将军的防御如此薄弱不堪一击呢。”

    霜夜则用疑惑加困惑的神情看着风倚鸾,他以为风倚鸾已经把那乾元真极奇灵丹送给了悍殇四将,只是丹药起效需要时间,倘若在交战时情势险急,只需再寻机会贴一张巅峰引劫符即可,但鸾公主方才明显占了上风,为何还非要如此拼力迅速地斩了牛梓凭?

    风倚鸾坦然迎上霜夜的目光,并对着他嫣然一笑,毫无躲闪不安之态。

    郑大人面色阴沉,十分不悦,他一甩袍袖,再次飞悬于空中,高声道:“双方即刻休战,各自回营!”

    玥阖国将士们听到此言,大有意犹未尽之意;悍殇三将则内心复杂,已有退意,听到郑大人这一声,竟如获大赦一般,立即下令,替牛大将军收尸,并带着人马撤回笃簇关内。

    那三将还在心中对特使郑大人抱有感激之意,觉得郑大人是有意在偏袒着悍殇。

    铁灯焕甚至庆幸道:“这一次,是玥阖国违背特使之意,出剑杀人,哼,且看那郑大人如何发落这蘅翠公主!”

    ……

    元锐立也只好收了大阵,带着五万人回营。

    在玥阖的中军大帐中,僖王坐于上首主位,风倚鸾、元锐立,和特使五人,分左右宾主之位对面而坐。

    郑大人依然沉着脸,说:“今天这一战,蘅翠公主或者元将军有何要交待的?”

    元锐立一脸迷茫的摇摇头:“小将尽力布阵,为玥阖的荣耀而战,至于其他,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风倚鸾却说:“今天这一战,打得不尽兴啊,那牛大将军死得太早了,本想再多战一个时辰,或者和那三将也过过招,但是郑大人忽然飞过来叫停了,总之就是不尽兴。”

    郑大人冷冷地说道:“且不说公主违逆本官的叮嘱,一意杀人;本官且问,以公主的三品修为,如何能一剑斩落了五品高阶的牛大将军,其中是否动了什么手脚?”

    风倚鸾装傻,故意答非所问道:“手脚?当然了,不动手怎么打?打仗肯定得动手打啊。”

    僖王听了这话,坐在主位上忍着笑暗乐,心道:在胡搅蛮缠这方面,鸾儿和寡人还真有一脉相承之处,哈哈,虽非亲生,已经胜似亲生了啊。

    郑大人平素很少应付这样的说话方式,面对风倚鸾这般孩子气小赖皮式的说法,一时竟再应对不上来,只好转头问其他人:几位大人呢,可有什么想说的?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

    天官重大人、礼部督战官冯大人、和史部许大人便各说了两句,但都是不疼不痒的话:“蘅翠公主失手斩了牛大将军,理应受罚,但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没能看清呀,若说以蘅翠公主的实力,此举的确有些勉强,但若说其中有什么问题呢,却也没有实在的凭据,所以,此事不好定断呀……”

    最后,三人又一致看向无尘翡衣霜夜,说:“大人修为最高,还是请大人说几句吧。”

    霜夜这才面无表情的说:“能否借公主的剑一观。”

    风倚鸾便把揽意剑交到霜夜面前,心想,若只看揽意剑,应该看不出任何破绽的。

    无尘翡衣双手接过,略看了一眼,又递给郑大人,并说:“据我所知,此剑名为‘揽意’,是圣上潜心所创的铸剑式样,不久前,圣帝赏赐百里燃山大人一部炼器图谱,其中便有此剑的详细图解。”

    郑大人双手捧着揽意剑,脸上顿时换成了恭敬的表情,说:“原来如此~~”

    霜夜继续讲述道:“此剑是由极品眩月铁所铸,圣上亲手绘制的铸剑图谱,百里燃山大人亲手锻铸而成,因此,虽然比不得绝世神兵,但放在整个大陆中,也是可堪一观了。”

    郑大人等四位大人齐声赞叹道:“啧啧,难怪能够斩出如此强劲的一击呀!”

    霜夜点头:“因此依我的判断,蘅翠公主以此剑斩了悍殇国牛大将军,并无可疑之处。”

    除郑大人外的其余三人立即附和:“无尘翡衣大人慧眼!安枕阁时常随侍圣帝左右,大人所言必定不差!”

    风倚鸾看着这五人的表现,心中直想笑,只是……霜夜大人似乎并未问过自己揽意剑的来历吧?他怎么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还有,霜夜大人很明显是在帮自己说话,是有心护着自己。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但这份人情,都先暂且记下了,待有机会时再好好表达谢意吧。

    此时,特使等五位大人的话风,也已经完全跟着无尘翡衣霜夜走了。

    礼部督战官冯大人说:“元将军排布出的阵法也很精妙,我等虽然不能入阵查看,但在高处远远看去,并无不当之处。”

    特使郑大人便也说:“嗯,没有看出不合规矩的地方,大阵法的气、形、势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郑大人略停顿了半息,又说:“因此,既然蘅翠公主说是失手,也只能暂且这样相信了,日后若有证据,不妨再另作决断。但蘅翠公主斩了牛大将军,终究是违背了本官与礼部之言,按规矩,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依然得受罚,以示惩戒。”

    风倚鸾心中咯噔一下:“什么?”

    ……19



    特使郑大人把揽意剑交还给风倚鸾,随后当着僖王的面,与其他四位大人凑在一起低声商议了数句,才又说:

    “蘅翠公主违背了礼部之言,违背了已经宣布的禁令,罚蘅翠公主一百万块灵石。”

    风倚鸾顿时松了一口气。

    僖王更是乐道:“哈哈,本王还当要如何惩罚呢,哈哈,这等小意思,寡人出得起!”

    他心说:能看着鸾儿斩了对方敌将,这可比任何事都更让人心神舒爽啊,区区一百万算得什么?

    郑大人轻咳一声,戏谑道:“那再多罚一百万块灵石?”

    僖王赶紧说:“本王只是高兴随口那样一说嘛,郑大人莫要当真嘛,本王的灵石也不是白来的,每年王朝就只分赏那么多,郑大人少罚本王一百万,晚上还能余出点儿灵石,给几位大人来一顿灵石烤肉宴嘛,哈哈哈。”

    礼部的冯大人说:“僖王,你这算是食贿否?”冯大人的意思是想说,以食物宴席贿赂。

    僖王明明听懂了,却有意引出谐音,扯走话题:“实惠?是挺实惠的,哈哈,本王一向好客嘛,来来,此事就这样算是说完了,稍后就在这大帐内继续开宴,一为给鸾儿庆功,二来五位大人也辛苦,本王理应好好犒劳几位大人!”

    郑大人等几人对僖王这种时常没个正经的态度也渐渐习惯,一笑了之。五人又凑着头低语商议了几句,天官特使重大人站起身说:

    “僖王勿急,容下官先行告辞。下官还有一件要事待办,得去悍殇国笃簇关内走一趟,要见一见那三位五品高阶的战将;随后,便返回皇都监天司、升仙阁复命,暂不能与僖王共饮了。”

    僖王一愣,问:“哦?不知重大人所去何事?”

    重大人说:“我与郑大人等商议了,还是把卜浩击等三位战将带回升仙阁去最为妥当,这三人好不容易修炼到五品高阶,距离进入桐树山升仙仅有半步之遥,本就不该再参与两国之战。

    鼎王强派此四人参战,其一会造成玥阖与悍殇两国双方实力悬殊,有失对战之公平;其二,五品高阶的战将若不幸阵亡,实属可惜,见之令人扼腕长叹;其三,这四将出战,一定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愿。

    因此,我与郑大人等认为,还是把这三将带至升仙阁最为合适,下官可以在升仙阁为这三将提供闭关之地,助他们尽早突破至六品。想来三将必定欣然愿往,而鼎王也无权插手我监天司的决定;对僖王您而言,正好少了三位劲敌。如此一举多得,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风倚鸾说:“唯独鼎王会很伤心生气吧。”

    郑大人说:“鼎王屡次出兵侵犯邻国,为不义之兵,此事便不值得同情,身为特使,我等必须权衡双方,尽量做到公正。”

    僖王抚掌乐道:“郑大人、重大人,二位大人说得极是,本王当然双手赞同,这果然是最好的办法!除了鼎王不高兴,其他人都会支持这个办法!那重大人辛苦一趟,日后再有机会,本王再好好设宴款待重大人!”

    重大人微微点头一笑,对僖王、风倚鸾、郑大人等施了一圈礼告辞,便离开了玥阖大营,御剑径直飞到了笃簇关前。

    待他对守关小将说明来意之后,很快就被卜浩击接请入关城内。

    没过多久,只见一艘监天司的飞舟从笃簇关内起飞,是重大人载着卜浩击,铁灯焕,张崖罩三名大将,真把他们带走了。

    僖王和元锐立相视一笑,脸上的笑容复杂而丰富:幸灾乐祸、庆幸、喜悦、快意、舒眉展颜,长舒了一小口恶气……

    特使郑大人以及无尘翡衣都面色如常。

    唯独风倚鸾低垂着眼帘,心中暗自同情那三位素昧平生之人,却也深感无奈。

    她知道,方才总不能站起身说:重大人您慢着,且别去,还是让我去把那三人斩了吧,你们那“升仙阁”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吧……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出口。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命,度母也度脱不了所有世人,能解脱一个是一个……

    这时,僖王已经命人传令开宴,依然由大厨子叔范保梓掌勺,又请来了舞茵痕和姐妹们舞乐助兴。

    席间,礼部冯大人又再三叮嘱,此后悍殇国无论再派怎样的战将来守关接战,玥阖都不可再轻易斩杀对方的将领,只能尽量俘虏、或者击败,使对方败退。

    风倚鸾听得不耐烦,范大叔做的美味菜肴吃在口中,竟也觉得食之无味,她便推说身体不适,以累了想回去休息为由,早早退席,回到了自己的寝帐中,静心打坐。

    ……

    大半天时间在中军大帐的丝竹声中流逝,夜间,无尘翡衣霜夜不请自来,闯入了风倚鸾的寝帐。

    风倚鸾还没有睡,还在行军便榻上打坐。

    由于郑大人几位住在玥阖大营中,她与楫离以及端墟便不敢再轻易见面。这两天心中枯燥且闷得慌,却不敢随便去找楫离说说悄悄话,睡不着,于是只能一直打坐修炼。

    霜夜无声无息地侵入,并未惊扰到她,像一只高大的魅影一般,安静地站在三步之外。

    风倚鸾觉出帐内有人,但这人却没有任何危险与威胁,她便继续安心打坐,过了一会儿,待气息全都平稳地尽归玉府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是霜夜大人。

    她仰面轻盈一笑,其实在白天时便已经猜到,霜夜肯定会来找她。

    霜夜见她睁眼,依旧先在寝帐内布下了一圈结界,才开口,似不经意地说:“鸾公主所修习的基础功法很独特呢,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功法。”

    风倚鸾只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了,心说,此人太可怕!但在表面上,她努力地不动声色地说:“让大人见笑了,我选的功法都很独特。”

    霜夜说:“这倒也是,我看鸾公主的剑术也很不寻常,记得当时,第一次与鸾公主试招时,心中便颇赞赏,玥阖一向软弱,僖王和元将军等人皆实力平平,玥阖宫中竟也有这些秘籍?”56



    霜夜大人今夜来,莫非是来找茬的?

    风倚鸾略紧张,但仍然编造着解释道:“僖王祖上~~”她刚说出这四个字,忽然感觉不对,又改口道:“我玥阖盈氏祖上,也出过英勇神武的先王与大将,大人应该多少听说过的吧,那时,祖上曾收存了不少秘籍,一直留给后代,所以这没什么好稀罕的,至少我盈氏自己觉得这很正常。”

    她如今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有模有样,越来越像玥阖后代了。

    霜夜呵呵一笑:“我只是随口说一句,并无他意。”

    风倚鸾却继续说:“而且我玥阖宫中的藏书阁内好歹也有上万年的秘籍与典藏,大人不能因为玥阖这几百年弱小,就小看了玥阖的一切啊。”

    说着,她从便榻上站起身,轻轻挥手点亮了寝帐内所有的灯烛,以主人的姿态请霜夜大人落座,并轻盈地端坐到了霜夜的正对面。

    霜夜在灯烛下柔和地笑道:“僖王若真能这样的亲生公主,就真算是三生有幸了。”

    “大人您又说这种怪话,不太礼貌吧?对了,今晚并没有烟熏鸡或者风干鸡款待大人,美酒也无,只有半壶清茶,还是白天所沏。”

    霜夜说:“我夜半前来,可不是为了喝酒品茶。”

    风倚鸾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大人是有何事?只是想找我闲聊么?对了,白天的时候大人替我说话,在这里谢过大人。”

    她很认真地施了一礼。

    霜夜起身还礼,却对风倚鸾的这句话不置可否,转而又问:“公主可还修炼过别的独特些的功法吗?”

    风倚鸾想了一下说:“藏山归壑。”

    “这不算十分稀罕。”霜夜说。

    “那么,罡髓铸体功法呢?”风倚鸾问。

    霜夜想了一下,说:“现如今修习的人少了,但在古时,是大多修士的入门基础功,因此也不算稀奇。”

    “那么,格物心法,大人以为如何?”

    “格物心法?”霜夜感兴趣道:“这倒很独特,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来的?”

    “在太学藏书院的一个角落里,无意中看到的。”

    霜夜更来了兴趣:“哦?既然是王朝所收藏的秘籍,可否借我略观几眼?”

    “这个……”风倚鸾想了一下,似乎没有这一条禁令,便取出了格物心法,递给霜夜,说:“如果这个行为违背了某一条我不知道的禁令,到时候,霜夜大人你和博师祭酒左丘大人打嘴架去,不关本公主的事情。”

    霜夜被她逗乐,接过格物心法,认真看了前面一部分,一边看一边点头,又很突兀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公主身边可有高人指点?”

    “高人,必须得很高的高人么?晏太傅是我的启蒙恩师、百里燃山大人不久前刚刚收我为亲传弟子。”风倚鸾如实回答。

    霜夜再次点点头:“不错,公主先修习了罡髓铸体功法,之后又选了格物心法,搭配得很好。”

    风倚鸾说:“歪打正着罢了,之前修习罡髓铸体功法,是因为太学中的破规矩太多,厌涂国那些人又总盯着我不放,想弄死我;我为求自保,才费劲修炼了这个如今已经没有人看得上的功法;后来选了格物心法,是觉得这部秘籍挺有意思,正好又有相关合适的基础嘛。”

    “原来如此,倒是下官失职了,迫使鸾公主如此辛苦。”

    “也没什么,反正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话说,霜夜大人,你大半夜来究竟有什么事,难道只是为了问我都学过什么吗?”

    霜夜把格物心法交还给风倚鸾,正色道:“在公主身上,似乎还另有一把剑,公主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

    风倚鸾心中再次咯噔一下,强装镇定道:“另一把剑?是有,大人是说劈柴剑么?前断时间已经崩了,大人要看那两截残剑么?”

    霜夜说:“此事厌涂国早就举报过。在我看来,世间之事,断无凭空臆想之说,一定是有丝毫迹象,被人看到了,才会有这样那样的说法。”

    风倚鸾假装不屑道:“厌涂国的卫虒那是幻觉吧。大人连他们的话都肯信?”

    霜夜的头脑明显很清醒,说道:“公主不必再辩解,我并无他意,公主请收好那把剑,莫再轻易使用。而且……接下来,与悍殇之间的对战,估计也不会再有用得上那把剑的时候了。”

    “大人这是何意?”风倚鸾困惑且糊涂了。

    霜夜神秘地一笑,半张脸掩在灯影之中,显得不可捉摸:“过两日,公主自然会知道。”

    风倚鸾的心中却越发忐忑,不知道霜夜究竟有何意图,究竟想搞些什么。

    霜夜又问:“公主为何不听我的建议,为何不用丹药和灵符催助悍殇四将临阵突破?那十枚丹药是否真的交给了敌将?”

    风倚鸾:“今天早上真的是意外,一剑下去没有收住手啊,我也没有想到啊。”

    霜夜眯起双眼笑道:“公主觉得我会信么?”

    他说着话,上半身忽然前倾,贴近风倚鸾面前,认真盯着她的双眼、观察着她的神情,寝帐内的烛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直看得风倚鸾一时间快要透不过气。

    风倚鸾躲开他的凝视,干脆侧身挪在一边,像任性的小姑娘一般抱膝而坐,耍起了赖,大有几分胡搅蛮缠之意,说:

    “好好,我承认,我是故意的!这样霜夜大人可高兴了?!我就是不服气,想替父王出一口恶气嘛!大人也看到了,在我斩了牛大将军之后,父王今天多高兴的,丢了一百万块灵石,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就是嫉妒他们,就是讨厌他们,这世上,凭什么要让那些敌将逍遥升仙?他们欺负了我们那么久,凭什么要让欺负过玥阖的人长生不死、自在潇洒?我就是气不过!就是心中不忿嘛!”

    风倚鸾在情急之下,用任性的语气说出了这一堆娇嗔之言。

    不能让霜夜怀疑到,僖王早就知道了桐树山的真相;更不能让霜夜猜出,自己对敌将其实是怀有怜悯之心。



    风倚鸾这样一使出小性子,霜夜竟真的信了。

    霜夜轻叹一声道:“罢,公主之心我能理解,只是……不可起滥杀之心呀,否则整个大陆岂不乱套了?两国交战,便有交战的规矩……”

    霜夜很勉强地以这种堂而皇之的道理劝说风倚鸾,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风倚鸾干脆继续使出小性子,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当时在太学背得人脑袋都涨痛了,现在才不要听大人再讲一遍,我以后知道了就好啦!就是不要再赌气斩杀敌将了嘛!”

    说着,她又取出了那十枚乾元真极奇灵丹、和二十张巅峰引劫灵符,放在桌案上,鼓着腮帮子,用双手推至霜夜面前,说:

    “这些丹药和符箓我都没有用过,想来也用不上了,此时就还给大人吧,反正悍殇那三员老将都被天官重大人带到升仙阁去了,哼,这两样东西放在我身上,大人会疑心我偷吃这丹药~~,大人请拿走吧。”

    霜夜被她娇憨的模样逗乐了,一时没了脾气。

    他便收起了丹药和灵符,说:“深夜前来叨扰,还请公主莫要见怪。”

    风倚鸾发现使小性子这招很管用,就继续使起小性子,其实她平时并不是这样性格的姑娘,但此时嘛,怎样管用就怎样装呗……她任性地哼道:“大人明明是大半夜过来审问我的,一边审问还一边吓唬我,哼。”

    霜夜立即致歉道:“好好,是我言行欠妥了,请公主勿怪。”

    他这般模样,与平时那个面若冰霜、无情冷酷的无尘翡衣大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风倚鸾见他起身真要离开,便也站起身,收了小公主式的脾气,再次认真施礼道:“对了,还是要感谢霜夜大人,今天早上,您在郑大人他们面前替我开脱,并没有当场说破……”

    霜夜打断了她的话:“鸾公主方才已经谢过一次了,是指第三把剑之事么?公主这样谢我,言外之意,不就正好默认了第三把剑是存在的么?”

    风倚鸾:“……”

    霜夜微微一笑:“公主疏漏了,以后莫要过于善良,以后也勿要再谢我,而今天早上我所说的,皆是实情,绝无偏袒任何一方之意,公主明白么?”

    风倚鸾再次装糊涂,摇头道:“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霜夜看着她摇头的样子,笑出了声,又额外多说了一句:“另外鸾公主不必担心,郑大人等人虽然看上去皆是冷面无情,但我等此行绝非是针对玥阖而来,我等皆听命于圣帝,并且绝不会偏袒于悍殇。”

    “大人为何要一再对我示好?”

    “我记得之前说过的。”

    “哦……多谢大人。”风倚鸾其实依然未能想透彻。

    “都说了,不要再谢我。夜色深重,鸾公主请早些休息吧,我这便告辞了,记得,别再出宝剑杀人。”

    ……

    第二天一早,元锐立整顿军兵,在笃簇关外布阵,开始攻打笃簇关。

    关城内已经没有悍殇大将,只剩了一些小杂将和四万散兵,见玥阖军列阵而来,半数以上的散兵弃关仓皇逃离,奔南而去,归乡的归乡,或者逃往王城毂错方向。

    元锐立借十方士气大阵之助力,祭出攻城法宝,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便很轻松地攻破了关城外的防御大阵,带着五万精兵踏入笃簇关。

    这时,关城内只剩下了少数残兵,以及二十几名不敢弃关撤逃的年轻低级小将。

    特使郑大人和礼部督战官冯大人监督着玥阖军,禁止双方将士在破关之后互杀,随后,把那些悍殇的残兵弱将集在一起,清点了人数,认真记录,便放归自由,让小兵自行回家种地,小将回王城毂错去报信复命。

    这一次,特使没有把这些低级小将再押送到王朝刑部去发落,风倚鸾心中稍安。

    因为这事若仔细推敲起来,本来就没有道理,那些低级小将们只是奉命守着自家的关城,并没有入侵玥阖国。

    实际上,风倚鸾觉得夏候大人之前所说的话也挺牵强,或许,就只是想找个借口把那些有修为的小将们带走,不知充做何用罢了。

    细思而觉寒。

    ……

    过了笃簇关,玥阖军继续往南,往悍殇王城毂错行进。

    郑大人和无尘翡衣等四人一直跟在元将军身边,随军同行。

    过了几天,天官重大人在把卜浩击三将送至王朝监天司升仙阁安顿之后,半刻也没有停歇,又自己驾着飞舟赶到了悍殇,追上了玥阖五万大军,与郑大人、元将军会合,也继续跟随在元将军的大营中。

    风倚鸾暗中摇头,唉,一小群跟屁虫,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又跑回来,甩都甩不掉……已经好几天没有和楫离说过话了……真烦燥无聊啊……

    而悍殇显然大势已去。

    在开战前期,风倚鸾就速斩了悍殇三大主力大将,此后,这战事再被王朝特使们这样一搅和,悍殇如今已真的再无将可派。

    此后几天,玥阖军于南进的路途上遇到了几拨文臣,那些文臣勉强穿着战甲,骑着大马,带着少量几千人的禁军等前来半路阻截。

    但那些文臣大多都是空有修为境界,很少参加实战;平日修习的术法也皆偏向于修身、民生之类,若让他们呼风唤雨、拔苗助长、引水灌田、大兴土木之类倒还擅长,但若上阵对战,则都是有心无力,哆哆嗦嗦地拿着不太趁手的长枪大戟骑马上阵,被风倚鸾只用几招就揍趴在地上,然后抱着头灰溜溜地败退撤回。

    “他们是鼎王派来装样子、玩悲情的吧!”

    于是,玥阖军一路看看风景,不急不缓地前行,僖王每天都用好吃好喝的招待郑大人等五人,还让仲国相派人专程送来了许多美食美酒,每天白天行军赶路,晚上就在大营中开怀歌舞宴饮。

    席间,霜夜偶然也对僖王透露了几句,表示玥阖可以一直攻入悍殇王城,他们全程跟随,但只督战,不会反对,更不会阻挠。

    这便非常微妙了。

    僖王听在耳中,心中了然,表面却依然装糊涂,他装醉假癫,只当没有听到这几句话。

    ……雨天



    风倚鸾参加了两三次宴饮之后,觉得实在无聊,便再不出席作陪;而且,看着舞掌柜和姐妹们在场中跳舞演奏,她却高高端坐在上席,总让她觉得很别扭。当然这话并不能和旁人说,便只推说要勤练剑法,躲掉了烦人的酒乐。

    僖王和郑大人便都由着她。

    又过了两天,风倚鸾忍不住开口说道:“僖王,你再这样下去,和那寇重王还有什么区别?叫你来,是请你带兵亲征的,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喝酒享乐的啊,我在阵前杀的血肉横飞,你倒好,每天又是这般醉生梦死的蠢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个正经君王,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僖王没有生气,呵呵一笑道:“鸾儿说得对,就是要这般蠢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正经君王才对嘛。父王一向名声差惯了,便得差始差终,前后一致,努力保持这样的形象和差名才对嘛;如果突然改成贤君,会让人生疑的。所以我依然负责当昏君,元将军负责当脓包,鸾儿替父王冲在前面就好,再说接下来也没有什么要打的了嘛。”

    “僖王你这是什么破想法?什么叫差始差终?你就不能扮演一个从前昏庸,后来忽然开窍,就洗心革面,开始认真正经的国君么?民间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僖王摇头道:“不不,鸾儿你不明白,一旦认真正经了,圣帝恐怕就会盯上我们,会督促我们好好修炼……所以,不是浪子回头的问题,而是只有装蠢卖傻、装出酒虫灌脑的模样,才能勉强生存啊。”

    “僖王,你真是不可理喻!这句话是真蠢!”

    僖王扯过风倚鸾的衣袖,轻轻拍她的脑袋,说:“鸾儿,小丫头脾气还不小。”

    “不许随便拽衣袖、拍脑袋,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啊!僖王你想想,我们都已经打到这里了,圣帝的意图也很明显,父王你难道还猜不出来么?”

    “鸾儿终于又肯叫我父王了。哈哈,那鸾儿说说,圣上之意是什么?”

    风倚鸾说:“明显是想借我们之手,把悍殇国的俘将全都弄去当柴禾,估计圣帝的大炉子里近来缺柴了吧。”

    “嗯,有道理,但与寡人昏庸或者清醒有什么关系?”

    “僖王你醒醒啊,我心中有一种隐隐的忧惧。”

    “呵呵,父王我也感到害怕,但越是这样的情况,就越要先装糊涂,以观其变,不是么?”

    风倚鸾:“……”

    僖王再次伸出手,摸摸风倚鸾的头:“小鸾儿,父王知道你心中有玥阖,父王很欣慰,这样,容父王再一个人想想,这一战,的确打得有些稀里糊涂,一步步早已经出离了原本的预料……”

    “不许随便摸头!”

    ……

    在这场对话之后,玥阖军依然每天继续往南行进,只是晚上的宴席结束得略早了许多。

    几天后,玥阖军大营中,夜半寅时,夜色浓重,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正在安睡之际,忽然,从高远的夜空之上落下了五波天劫,击打在大营头顶正上方的禁空法阵上,雷光交错、来势汹涌,顿时照彻了方圆数里的夜空。

    众人陆续醒来,披衣走出帐篷,天官重大人轻声道:“大营中有人升到了五品?会是谁?”

    郑大人说:“除了僖王,便想不到还会有谁。但僖王已经在四品高阶停留很多年了,而且他近日每天饮酒至夜……这大营中会不会还藏着什么人?”

    无尘翡衣淡淡地开口道:“僖王早在春节前就已经提升到了四品巅峰状态,随时有可能突破境界,两位大人竟然不知?本官以为你们都知道的。”

    郑大人等四人一齐摇头:“没看出来。”

    “真没看出来。”

    冯大人说:“僖王一脸酒肉气息,说他没有修炼过都会有人信。”

    许大人也说:“我等此次见到僖王那天,他还正好用了易容术,也收敛了气息,隐藏了修为,后来……似乎一直都没有外显,我等也并未留意过。”

    “是这样的。”

    重大人又摇着头补充一句:“我也没有想过要用量星尺去测僖王的修为,所以不知。”

    无尘翡衣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天劫散去,夜空重新沉寂下来,如浓染的墨色,星斗遥挂,万里无云,僖王精神奕奕地从自己的金丝锦帐中走出来,看到郑大人几人以及元锐立都还站在外面,他咧着嘴呵呵笑道:

    “哎呀,这大半夜的,意外引下了天劫,打扰了几位大人和元爱卿的美梦啊,实在抱歉,抱歉啊;几位若没有睡好,不如明天就在此在安营休整一天,寡人再好好置办些美食佳肴,后天再继续往南行军,如何?”

    ……

    第二天,元将军听奉僖王之命,果然没有起营南行。

    中军大帐中,僖王破天荒地没有召请舞掌柜助兴,只有易容扮成了中年琴师模样的端墟远远坐着抚琴,弹奏着静谧雅致的乐曲。

    僖王举杯起身,难得严肃地,对郑大人和无尘翡衣等五人说:“本王昨夜意外突破到了五品,这是难得的喜事!本王在天亮之时细想了许久,心中有了一个决定。本王打算亲自带军攻打毂错城,并且要亲自向那悍殇国鼎王横高羊下战书,本王要亲自挑战横高羊,要与他一决高下!几位大人既为督战官,不知可有何异见?若无,便请观战监督,祝本王旗开得胜!”

    说着,僖王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现出了万丈豪情。

    风倚鸾用惊喜的眼神看着僖王,心说:“嘿,僖王这爹终于开窍了!”

    郑大人等五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随后一齐表示,对僖王的这个决定并无任何异议。

    这些天,他们每天吃僖王喝僖王的,与玥阖国的君将已经相处得十分融洽。郑大人等人甚至觉得,僖王除了无能蠢笨以外,其实并无太大的缺陷,人品也还不错……的确,他从来没有干过那种非常令人发指的事情,没有祸害过黎民,也没有祸害过邻国。

    所以五位大人已经默然地倾向于站在玥阖僖王这一边。

    当然,更重要的是,无尘翡衣霜夜清楚圣帝的心思……

    僖王便说:“哈哈,好,那么,本王便要亲自与鼎王一战!此战若能打赢,本王便能一血几百年之耻,替我玥阖盈氏的历代先祖争回一份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