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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学中午好,自助餐厅已经为您准备了可口的饭菜,欢迎您的选用。如有需要,请沿走廊至三号房间用餐。”
“离开座位时,请将座椅调整至正常位置。您可以同时携带您的宠物进入餐厅。”
“为了您和他人的方便,请您按序取菜,文明用餐。携带宠物的同学请看管好您的朋友,餐厅严禁宠物乱窜。取餐前,可向小精灵索取餐具;用餐完毕,请将餐具交还小精灵,谢谢您的配合。”
中午时分,机舱广播传来了乘务员温柔的通知声,郑清迫不及待的收起小桌板,揉了揉肚子。
他的确饿了。
虽然在家一直表现的安然随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临出发前最后一顿饭,家里煮的饺子他只吃了三五个,然后就着小菜喝了半碗小米粥,就撂了筷子。
在郑教授严厉的目光下,他又勉强吃了一个水煮蛋。
到现在,那点饭早就消化干净了。
“一起走,一起走,一起去吃东西!”李萌挥着小拳头,高兴的叫着:“我早就想尝尝专机上的自助餐了,听我表姐说,这趟专机上的自助餐非常好吃!”
“你表姐呢?不叫她一起去吗?”郑清站起身,四处看了看。
“她家就在贝塔镇。”李萌提到表姐情绪似乎有点低落:“今年九有学院只招收两名公费生,表姐成绩排在第三,没有拿到公费名额。所以一整个夏天都把自己锁在高塔里做实验。”
“也就是说,今年只有高考成绩排名前两位的新生才是公费生?”郑清的内心开始欢呼雀跃,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传说中的学霸!他咧嘴笑着,想要给新朋友们分享一下自己的成绩。
“我姐说了,开学就找排名在她前面的两个人决斗!”李萌握着小拳头,看着旁边两人,恶狠狠的说:“你俩到时候跟我一块去给我姐加油!把那俩臭小子给捏死。”
郑清干笑一声,打消了炫耀成绩的念头,将怀里的波塞冬抱得紧了点。
“当然,如果你是第一名,我可以跟我姐说点好话,放过你。”李萌犹豫了一下,噘着嘴对萧笑说。
“感激不尽。”萧笑敷衍着,将怀里的老乌龟塞进口袋里。
郑清撮撮牙花,迟疑着要不要告诉李萌自己就是排名第二的公费生。
过道里,几个穿着笔挺长袍的年轻巫师从几人身边走过。
一阵浓烈的香气钻进郑清的鼻腔。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把刚刚组织好对李萌说的讨好话全都喷了出去,忘的一干二净。
“这是什么味道,闻上去像我家邻居那只法国卷毛狗。”李萌皱皱鼻子,也打了个喷嚏。
“卡尔文·初夏。妮娜公司今年夏天主打的男款香水,在年轻贵族男巫中比较流行。清新野橘调。轻轻拍在颈侧会带来清爽的橘香,非常适合温润如玉的暖男。如果直接喷在身上,香气与衣服互相作用,会产生刺激性的香气,效果很渣。就像你闻到的,与一只在香桶里打过滚儿的贵宾犬没什么区别。”萧笑无聊的回答道。
“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吗?”郑清一脸拜服看着这个西瓜头的小男生。
萧笑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
顺着过道走过舱门,郑清进入了一间宽敞的房间。
这才是巫师应该有的风格,他在心底默默赞叹。
相对前段狭小封闭的空间而言,这间餐厅显得宽敞明亮多了,简直像一个大的会客厅。无论是那华美的吊灯,还是那高大的落地窗,甚至大厅中央那个小花园,都不是一架普通飞机所能容纳的。
郑清很容易判断出,这里应该是施展了某些法术将空间拓展开了。
餐厅左侧是一排取餐台,上面整齐的排放着色香俱全的各种美味。靠近入口处是水果拼盘,后面是烧烤、炒菜、炖菜、海鲜、全素等等,最后是一些汤羹、糕点、饮料。年轻巫师们拘谨的排着队,贪婪的给自己的餐盘里夹着美味。
餐厅右侧则是一个u形马蹄状的红木吧台。吧台后是一个巨大的酒厨,各种颜色的饮料装在玻璃瓶里,斜靠着木托,在灯光下闪烁着剔透的光泽。吧台外随意摆放着一些高脚椅。郑清看到其中一张椅子上盘着一条昏昏欲睡的眼镜蛇。
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美妙旋律,让整个餐厅充满了欢乐轻松的气氛。
郑清抬起头,上百只巴掌大的小精灵托着掐银丝的黄铜盘,忽闪着淡绿色的光芒,仿佛一只只巨大的萤火虫,出没在餐厅的各个角落。
“小精灵都是绿色的吗?”郑清从一只小精灵手里接过托盘,跟在萧笑身后,给盘子里夹了一片西瓜。
“这种提问方式不专业。”萧笑晃晃手里的夹子,顺手给盘子里挑了几粒葡萄:“小精灵是一个大科,下面有三个属。植属、卵属、生属,又被称为播种系、孵化系、再生系。每种类型对应的小精灵都完全不一样。播种出来的小精灵都是绿色的,孵化出来的小精灵基本都是白色,偶尔也有金色的;至于再生系小精灵,都是蓝色的,比较罕见,也被称为蓝精灵。”
郑清给盘子里添了几片苹果后,把夹子交给小精灵,看着她们拎着夹子欢快的转着圈,伴随着餐厅里轻快的音乐,在半空中转出一串美妙的舞蹈。
李萌则在两人身边叽叽喳喳叫着,不停地给自己盘子里塞东西。
“你刚才说播种,意思是这些绿色的小家伙是种出来的?”郑清想象着把死去的小精灵埋进土里,然后长出白骨森森的精灵木,枝头悬挂着吐着舌头的小精灵,散发着绿油油的光。
他打了一个寒战,摇摇头。用木头勺子给自己盘子里添了点土豆泥。
“这个我知道!”李萌举起盘子,非常积极的回答:“把种子埋进土里,浇上药水,不用一个月,就能收获一群小精灵!”
“一个月!”郑清一走神,夹子上夹着的一枚鹌鹑蛋重新滑回盆子里。
“喏,就是这个。”李萌把盘子交给身旁飞舞的小精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头匣子。打开匣盖,柔软的红色绒布上,放着一小把淡绿色仿佛豌豆一样的种子。
兮兮!兮兮!
呼啦啦,一大群小精灵凑了过来,抖着触角,小心翼翼的看着匣子里那些种子。
李萌一手护着匣子,一手飞快的从里面摸出一粒种子,递给郑清:“这是标准型号的精灵种子,对于环境适应性很强。一般三性以上的药水都能让它发芽。”
小精灵们眼巴巴的看着李萌把匣子收起来,只能兮兮的叫着。
种子摸上去仿佛玉石般润滑,而且比看上去重许多。
郑清把玩儿了一下,赞叹着,将种子还给李萌。
“送你了!”小丫头非常豪爽的挥挥手,扭头便指挥几只小精灵托着自己的餐盘去找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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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灵被称为巫师界五百年来最伟大的创造之一。
她们解放了巫师的双手,充当着巫师的助手。巫师们可以用空闲的大脑与双手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小心翼翼的看着火苗,或者颤颤巍巍的端着玻璃器皿。
按照萧笑的解释,小精灵是以群为单位生产的魔法炼金生物,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群小精灵。
比如播种系的小精灵。当她们还是种子的时候,种植者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与心意,给她们配置一份合适的药水。直至她们发芽,长大,这些小精灵只能以这些药水为生。
她们的生命与巫师紧紧联系在一起,种植她们的巫师死亡,失去药水供应的小精灵也会跟着丧命。
郑清觉得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一件事。
“她们也是有智慧的生命,这么做会不会不符合伦理。”郑清绞着脑汁,努力找出一些合适的词汇。
“什么是智慧?什么是生命?她们是智慧生命吗?符合谁的伦理?”萧笑提出一连串的反问。每问一个问题,他就给自己盘子里夹一枚烤扇贝。
郑清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的给餐盘里捡了些鱿鱼圈。
“这是非常深奥的哲学问题,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萧笑最后拿起一杯果汁,呷了一口,总结道:“但是根据一般巫师界的共识,小精灵是介于智慧与混沌之间的炼金产品。不能把她们当做智慧生命。而且她们也不适用巫师的伦理。”
郑清怏怏的盛了一碗玉米浓汤。
他看着周围飞舞的小精灵们,总觉得萧笑的说法不对。
“这边!”不远处,李萌挥着小手,占住一大张桌子,招呼他俩。
释缘小和尚正默默的坐在她身边,面前只有一碗白米饭,一碟水煮小白菜。
餐桌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不远处,坐在餐桌前,郑清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翻滚的云海与耀眼的阳光。
放下餐盘,郑清懒洋洋的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一股浓烈的香气从身后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味儿?”他抽着鼻子,觉得这个香味似曾相识。
“卷毛狗。”萧笑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李萌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果汁喷在地上,弯着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只小精灵惊恐的冲了过来,给李萌捧来一叠湿巾,同时飞快的将地板上的污渍清理干净。
释缘小和尚嚼完嘴里的米饭,念了声“阿弥陀佛”。
郑清转头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他的身后坐着一个瘦高男生,正是萧笑之前评价香水使用不合格,被李萌形容为卷毛狗味道的男生。
这个男生与四五个同伴坐在餐桌前就餐。听到哄笑声,疑惑的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又皱着眉,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
虽然土豆泥里有一小块土豆没有压成泥,鱿鱼圈的酱汁也稍微有点辣,鹌鹑蛋的香味又有点浓,但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助餐厅的食材相当鲜美。郑清灌了一大口玉米浓汤,吐了吐舌头。
他抬起头,对面李萌的小嘴鼓鼓囊囊,塞满了吃的,像极了家里那只仓鼠。萧笑慢条斯理嚼着自己的烤扇贝,目光紧紧盯着贝壳上的花纹,仿佛上面能看到一个新世界。
身后传来卷毛狗倨傲的说话声:
“你们知道四季坊前段时间被妖魔袭击的事情吗?”
郑清挑了挑眉毛,身子稍稍坐直了点。
大明坊里的遭遇可以算得上他十八年来最惊心动魄的经历。不论是托马斯释放的那道雷咒,还是胖子转化的猪妖,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睡梦中。
作为亲历者,他对其他巫师怎样看待这件事很感兴趣。
身后的谈话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知道,知道。报纸上都吵翻天了。据说四季坊名下的九处坊市都遭到不明野妖的袭击,管委会的大小领导都被巫师议会发函申饬了。好像死了不少人。”说话人声音急促,还有些漏气,嘴里应该塞满了吃的。
“《贝塔镇邮报》统计的数字是死亡八人,严重受伤二十一人。”一个尖刻的声音嗤笑着:“好像谁没看出来他们玩儿的文字游戏似的。在野妖袭击下受伤,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君子与淑女》的报道就很准确,他们统计的死亡人数就是二十九人。”另一个声音似乎有些底气不足,软弱的补充道:“报纸上说,巫师联盟已经派出九个调查组,去检查四季坊的安防措施与流程,相关报告会在十月底提交公布。”
“我也很好奇。据说那些坊市里闹事的都是野妖,数量也很少,大部分坊市都只有一头野妖。”最后一个声音慢吞吞的说着,语气里充满了疑惑:“按照规定,坊市里应该驻扎一个巫盟警备小队。警备队的人不应该连一头野妖都压制不住的。”
“警备队被调走了。”嘴里塞满食物的漏气声重新响起:“我舅舅在金陵坊的警备队当队长。他们一个月以前就被调整到新世界协防。调令下的非常急,他只给家里捎了个口信。我舅妈总担心出什么事,最近一直在我妈面前哭哭啼啼。”
“难道新世界的那些土著大举反攻了?”那个慢吞吞的声音似乎很感兴趣,反问道:“按道理,那边的局势应该非常稳固,不应该出现人力紧张的情况。”
“不是不是。”漏气声重新响起,郑清仿佛能看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慌乱的摇着头:“我家老头打听了一下,好像第一大学有个什么任务,召回了许多驻守新世界的高级巫师。所以那边人手就不够了。没有什么土著攻击。”
话题越跑越远,开启话题的卷毛狗轻咳一下,将诸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们知道,这些被袭击的坊市里,有一处坊市没有巫师伤亡吗?”卷毛狗把尾音拉的很长,让人产生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就是大明坊嘛!”那个尖刻的声音里依旧饱含嘲讽:“前几天大明坊的管委会还被巫师议会授予了一个集体荣誉——说的就是这个事。”
“恬不知耻!”旁边立刻有人骂道:“抓走野妖的是三叉剑。据说管委会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头,他们怎么好意思接受这个荣誉!”
“三叉剑只是带走野妖,镇压大明坊野妖的据说是第一大学今年大一的一个新生。”有人补充道:“我家邻居的孩子在三叉剑坐办公室,说那个新生是九有学院的公费生。”
“我也听说了,好像那个公费生施展了一个雷咒!他的咒语直接摧毁半条街!”
“还有符箓,听说那个新生还用了非常强力的镇压符箓。大明坊的那头野妖直接就被镇晕了!”
“公费生就是厉害!”周围的人都在啧啧称叹。
郑清低下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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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夸奖与称赞的感觉很好。
但是被人谬赞的感觉却令人惶恐。
郑清并没有释放雷咒,是面试官托马斯释放的那道咒语;咒语也没有摧毁半条街,只是动静稍微响了点;最主要的是,那个所谓的强力镇压符箓只是一道普通的静心符,猪妖在符箓的作用下睡着了而已。
郑清抬起头,脸色涨的通红。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咳嗽涨红了脸,还是那些谬赞让他感到不安。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打算转过身,跟旁边餐桌上的人好好聊聊大明坊发生的事情,免得谣言四处传播。
对面,萧笑正小口的啜着果汁,眯着眼,认真听那边餐桌上的谈话。
眼看话题又跑偏了,卷毛狗急了。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打断其他人讨论公费生的话题,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问道:“你们知道大明坊的那头野妖是谁吗?”
隔壁餐桌顿时陷入安静中。
郑清放弃立刻解释的打算,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他知道那头猪妖原本是一个有三层下巴的胖子,因为他跟猪妖还有胖子都打过交道。
这些陌生的巫师又知道什么呢?
“是谁?”隔壁餐桌上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催促了。
“我不说名字,你们先猜一猜。”卷毛狗卖着关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他是阿尔法的公费生,在星币中序列七;他是阿尔法学生会的副主席,名下还有一个社团;他组建的猎队,在整座大学排名十七。”
一阵吸气声传来,显然他的伙伴们都已经猜出来这个男生是谁。
郑清一脸茫然。
这个哑谜听上去说的不是那头死胖子,而是胖子的哥哥。
他记得那个有三层下巴的胖子曾跟自己吹嘘,他哥哥也是第一大学的公费生,而且还是高年级的公费生。但他哥哥的名字,胖子一直没有说出来。
“不可能!”身后的餐桌上,一个声音陡然提高:“昨天上午我还在金陵坊看见他,怎么可能在一个月前变成野妖?”
“太可笑了,一个星币序列七的人物怎么可能只转化成一头野妖。”另一个声音也反对着。
“我并没有说他是大明坊那头野妖,我还没说完。”卷毛狗终于不卖关子,压低声音说道:“大明坊那头野妖是他弟弟,嫡亲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餐桌上一片恍然。
而后,隔壁传来一阵啧啧的叹气,各种感慨与可惜的词语源源不断从他们嘴里冒了出来。
郑清恶狠狠的搅着自己面前的玉米浓汤,就像在搅着自己的脑汁。
这是信息不对称!他愤愤不平的想着,如果我对学校多点了解,我肯定也知道那家伙是谁。
隔壁餐桌的巫师们已经就餐完毕,准备回客舱了。
他们一边起身,一边继续议论着。
“我听说,他要给自己弟弟讨个公道。”
“找谁?”
“还能找谁?”一个声音嗤笑道:“这件事原本就没四季坊管委会什么事;三叉剑倒是抓住野妖了,但他们纯属公务,而且他应该也没胆量或者能量去撩拨三叉剑。”
“所以只能找那个大一新生喽。”另一个声音有些幸灾乐祸:“一个九有的新生那么喜欢出风头,一点不懂得韬光养晦。正好被他拿去出气。”
“到底是一个学院的,我们到时候恐怕不能置身事外。”
“说的对,阿尔法的人如果到九有来撒野,那些老生肯定都会炸毛。”
卷毛狗跟自己的小伙伴一边闲聊八卦,一边优哉游哉的离开餐厅。
他们身后,郑清一脸苦恼的盯着餐盘里的土豆泥发呆。
李萌的表姐,胖子的哥哥。
还没进学校,就要面对两个非常现实的威胁,还要想办法赚生活费。只不过上个学,怎么就这么难呢?
侧过头,他恰好看见释缘小和尚放下筷子。
白米饭与那小盘青菜被吃的干干净净。
“您受戒?”看着清苦的小和尚,郑清顿觉自己不应该有那么多烦恼。
“不,小僧晕机。”小和尚晃晃脑袋,满脸痛苦。
李萌在对面嗤嗤的笑着。
郑清假装没有看见,推了推旁边的萧笑:
“刚才他们聊天,大部分词汇我都能听懂。只有个‘星币序列’,完全没听明白。你给解释一下。”
“要解释‘星币序列’,就要扯远一点。”萧笑敲了敲手边的空杯子,抬头四处看了看:“那些小精灵哪里去了?”
郑清也抬头找了找,的确,那些原本在餐厅里四处飞舞的小精灵都消失不见了。
“她们也要吃饭跟休息。”郑清不耐烦的抢过他的杯子,问道:“还是橘子汁吗?”
萧笑矜持的点点头。
“我要青蜂儿!”李萌又在一旁叫唤。
“未成年不准饮酒。”郑清果断拒绝。
当他端着两杯橘子汁回到餐桌后,萧笑已经掏出了自己那本厚重的黑壳笔记本,开始缓缓的翻动。
“一百年前第一大学学生会主席马基·伍德创立了第一大学综合评级社团——魔杖。”
“每年一月一日,元旦之时,魔杖都会发布一份评级报告《阿卡纳》。这份报告包括二十二位年内对第一大学有重大影响的人物——他们被称为‘大阿卡那’;以及五十六位年内对四所学院有独特影响力的人物——他们被称为‘小阿卡纳’。”
“这些人物包括但不限于学校的教授、讲师、校工、学生。”
“魔杖是通过什么来出具这份报告呢?”郑清忍不住问道:“这种学生团体出具的报告有权威性可言吗?”
“这个东西我知道。”李萌非常积极的举手,回答道:“我听我爷爷,还有我爸爸,还有我哥哥,他们都说能被魔杖列入《阿卡纳》的,不论对教授还是学生,都是非常出色,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贝塔镇邮报》有这个报告的独家转载权,所以每年一月二日的邮报会增发一份特刊,专门刊登这份报告;据说这个报告还会作为辅助材料进入巫师联盟的职级评审会议中。”
郑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李萌的话依旧令人不明觉厉。
“进了这个榜单的学生,学校会有相应学分奖励。”萧笑补充了一句。
郑清对这份报告的权威性立刻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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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大阿卡纳’都拥有自己的称号。比如排名第一的大阿卡纳,对应称号是‘愚者’,第二位对应称号是‘魔术师’,第三位对应称号是‘女祭司’。二十二位大阿卡纳每一位都拥有自己独特的称号。”
“而‘小阿卡纳’则按不同学院,分作四大序列。九有学院属于‘权杖序列’;阿尔法学院属于‘星币序列’;亚特拉斯学院属于‘圣杯序列’;星空学院属于‘宝剑序列’。每个序列除了序列一至序列十的排序外,还有‘国王’‘皇后’‘骑士’‘侍从’四位特殊序列。”
“榜单虽然每年都在变化,但是也有一些位置基本不变。”萧笑说着,在自己笔记本上划出几道横线,推到郑清面前。
“比如‘大阿卡那’中前三位,分别属于我们伟大的校长,以及两位副校长。‘小阿卡纳’中的国王,肯定属于对应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这些位置与相应的身份匹配,几乎不会发生变化,算是一种约定俗成。”
郑清看着萧笑笔记本上罗列的名词与顺序,回忆着他刚才的讲解。
“刚才他们提到大明坊那头野妖的哥哥,是星币序列七。也就是说,他是个小阿卡纳,入选了‘对阿尔法有特殊影响力人物表’,而且排名第七。是这个意思吧。”郑清总结道。
李萌连连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奇怪,我明明记得那个胖子说他哥哥是亚特拉斯的公费生。”郑清盯着萧笑的笔记本,小声咕哝着,搔了搔头发。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
餐桌对面,萧笑挑了挑眉毛,端起面前的橘子汁。
……
银白色的窗帘高高卷起。窗外,是一望无际翻滚着的云海。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在餐厅的地板上,仿佛给地板打了一层橘黄色的釉。
一只绿色的小精灵踩着这层釉,在光滑的地板上惶恐的跑着,嘴里发出兮兮的叫声。她背上一对透明的翅膀好像被人用手用力揉搓过,褶皱破碎。
自助餐厅里,学生们随意来回走动,没有人留意脚下这个渺小的家伙。直到她撞上一只正四处撒欢儿的小狐狸。
狐狸用粉红色的鼻子在她脸上蹭了蹭,好奇的打量着她。
小精灵停下脚步,犹豫着,伸出纤细的小手,挠了挠小狐狸的耳朵。
狐狸舒服的眯起眼睛。
小精灵纵身跃上狐狸背上,将自己埋在它细软的毛发中。
……
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大半。秉承着吃自助要扶墙进,扶墙出的原则,郑清几人坚持坐在餐桌前,等待肚子里的食物稍微消化一些。
餐桌上,毛羽雪白的鸽子咕咕叫着,从小主人的手心捡食着喷香的米粒。老乌龟则缩在自己的壳里,任凭萧笑怎样挑逗都不肯冒头。
为了让自己的宠物多吃点,他们这些主人也是拼了。
郑清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揉了揉肚子。
吃的太饱有一点不好,就是不方便活动。郑清觉得在下飞机之前自己都要半倚着这个沙发了。
“你家狐狸呢?”李萌隔着餐桌踢了他一脚:“还有几块小牛排,快塞到它肚子里去。”
郑清用纸巾擦了擦有些油腻的嘴巴,把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嗓子眼里,一个油汪汪的饱嗝跟着唿哨涌了上来。
他赶紧闭上嘴巴。
不远处,小狐狸一溜烟从人群里跑了回来。
“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郑清揪着狐狸的顶花皮将它抱进怀里。
然后他发现了那只趴在狐狸背上瑟瑟发抖的小精灵。
“这里有只小精灵受伤了!”他冲着萧笑喊道。
李萌丢下正在手里叨食的白鸽,跳下沙发挤了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会治疗术,让我试试!”
鸽子小白在她身后发出愤怒的咕咕声。
……
“顽固巫师虽然不会尊重炼金生物这类生命,但是也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萧笑拨开波塞冬的毛,仔细打量着受伤的小精灵,表情很严肃:“这个小东西翅膀的挫伤非常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小精灵仿佛受过极大的惊吓,紧紧拽着波塞冬颈间的长毛,把脑袋埋在其中,瑟瑟发抖,坚决不肯松手。
李萌从自己的小坤包里翻出来一根洁白的羽毛,爱怜的轻抚着这个小家伙。
鸽子小白站在波塞冬的脑袋上,不满的咕咕着。
释缘小和尚默默的捻着念珠,盘腿坐在波塞冬身前,为小精灵祈福。
“应该不是什么危险分子。”郑清觉得气氛有点沉闷,安慰道:“会不会是哪个小孩子的恶作剧?这个小精灵只是翅膀受了点伤。”
“但问题是,其他小精灵哪里去了?”萧笑抬起头,仔细打量整个餐厅。
郑清张口结舌,他这时才意识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成群结队的小精灵在餐厅里飞舞的情景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取餐台,许多已经空荡荡的菜品仍旧摆放在那里;周围的餐桌上,使用过的餐具与残羹冷炙混杂在一起,显得凌乱不堪。
“你的问题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郑清皱着眉,从怀里抽出一个灰色的小布口袋。他清晰的记得,李萌之前只不过打了个喷嚏,喷出一点果汁,就有几只小精灵慌乱的冲上来为她清理干净。
“小精灵身上的香味好熟悉啊。”李萌原本把头埋在波塞冬背上,小声安慰着那只受伤的精灵。忽然抬起头,看向其他人:“你们闻闻,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是卷毛狗的。”她补充道。
郑清勉强的笑了一下,凑过去,闻了闻。
他站起身,抽了抽鼻子。
小精灵破碎的翅尖上,的确有一缕熟悉的幽香。
“是那个空乘。”他非常肯定的看了李萌一眼,说道:“之前她给我们做安全检查的时候,我离得比较近,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李萌暧昧的咳嗽了两声,促狭的看着他。
“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郑清假装没有看见李萌的笑脸,转头看向其他两个同伴:“要不要过去问问?”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空乘休息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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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郑清曾在一头狰狞的猪妖脸上看到过这双眼睛。时殊事异,这双眼睛出现在一位容貌艳丽,身材姣好的空乘身上,让郑清神思恍惚,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一片绿莹莹的光彩。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屋子深处的角落里。
那群消失的小精灵整齐的围成一圈,周身洋溢着暗淡的绿芒。
圈子里,是一个倚坐在角落里的女尸。
女尸发丝低垂,看不清面容。她的心口被撕开,露出空荡荡的胸腔。汩汩的血液从创口流淌出来,将她周围的地板染得鲜红。
小精灵们努力舀起地上快要干涸的血液,喂进女尸灰白色、微微张开的嘴唇里。血液顺着食道滑进空荡荡的胸腔,然后又顺着胸口那个恐怖的伤口流了出去。
她是小精灵的主人。
而现在,她们的主人已经死了。
她们也快要死了。
她们不想死。
不知道为什么,郑清能够强烈的感受到这些小家伙绝望而不肯放弃的心情。
空乘站起身。
她慢慢走到郑清身边,低下头,凑到他颈间,鼻翼急促的翕动。
“真香啊。”她喃喃着,声音软濡甜腻,语气中又夹杂着一些懊恼:“你为什么这么香呢?”
就像热恋中的女生向男友抱怨一样。
郑清毛骨悚然。
他第一次知道浑身汗毛炸起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汗水从毛孔中汹涌而出,带走身体的热量。
寒意从脖颈开始,蔓延到后背,飞快的扩散到全身。
“你是妖?”他口舌发干,用嘶哑变调的声音问道。
“如假包换。”女妖笑眯眯的看着他,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嘴唇:“请问,我可以吃了你吗?”
在郑清惊恐的眼神中,女妖优雅的笑了。
女妖正是混进第一大学专机的尼基塔。
作为迷雾船长大计划的一部分,她需要潜伏进第一大学。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暴露。
按照船长与她的约定,只有成功潜入第一大学,伺机搞出点大动静,引起学校高层的注意后,她才能功成身退,正式列入迷雾号的船籍。
现在被提前发现妖魔身份,不要说成为迷雾的正式船员,会不会被发怒的船长撕碎都说不准。
“但是,真的好香啊。”尼基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诱人的香气充斥着她的胸腔;每一颗细胞都在狂躁不安。
上一次有这种饥渴的感觉还是在撒哈拉,遇到乌利希老师的时候。
那时,她已经半年未进血食。
辛辣的甲虫在她嘴里都是无上美味。
而现在,她非常确认,自己并不饿,只不过因为这个男生身上的味道太诱人了。
这股奇异的味道,勾起她深埋在血液中的记忆。原本只是悄悄躲在休息室的她,最终忍不住袭击了值班的空乘。
女妖拉开身旁桌子抽屉。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圆形的侈口白瓷盘,盘子里盛放着一颗暗红色的心脏。
心脏似乎还活着,间或抽搐一下,挤出几滴粘稠的血珠,给枯燥的瓷盘增添了一点颜色。
女妖探出纤手,掂起那枚心脏。
不远处围坐一圈的小精灵们倏然而起,愤怒的尖叫着,冲向那颗心脏。
“兮兮!兮兮!!”
女妖无聊的挥挥手臂,一巴掌将一只冲过来的小精灵拍在地上。
就像拍死一只蚊子。
精灵们哀声,将自己的同伴抬回角落女尸身旁。
她们不再莽撞的冲上去,而是远远围看着女妖手中的那颗心脏。
女妖从坤包里掏出调料瓶,给心尖撒了点亮晶晶的调料。
“有的妖喜欢从主动脉开始吃,觉得那里的筋肉最有嚼劲。”女妖笑眯眯的看着郑清,耐心的解释着:“但是我一向喜欢从心尖开始吃。因为心尖里面有一腔热血,一口下去,热乎乎的血浆在嘴里翻滚,配着心尖肉劲滑的口感,真是莫大的享受。”
说着,她神情陶醉的咬在心尖上。
“兮兮!兮兮!!”小精灵们尖锐的叫声彻底将郑清惊醒。
他笨拙的向后退了一步。
女妖没有阻止他。
郑清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胳膊僵硬,手指因为用力过大而有些痉挛,连攥着的灰布袋都打不开。
眼前的女妖没有伤害他,并没有给他丝毫安慰。女妖手中握着的那枚暗红色心脏,还有嘴角流淌的那缕鲜血,向他宣示着自己的未来。
郑清踉跄着,退入餐厅。
休息室里的女妖将那枚被咬破的心脏丢在地上。
心脏滚了两圈,被几只扑过来的小精灵抱住,抬回角落,塞进女尸的胸口。
女妖抽出一条洁白的丝巾,拭去嘴角的鲜血,跟着郑清退却的步伐,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出休息室。
“哒,哒,哒。”鞋跟敲击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啪!”郑清慌乱退后的时候,撞倒一台餐桌,上面的餐具哗啦啦砸在了橘黄色的地板上。
原本嘈杂的餐厅一时间安静了许多。
众人好奇的目光聚焦在郑清身上。
然后人们看到从休息室里缓步走出的空乘。
看到了那双猩红的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妖魔!!”
不知谁吼出这个词语。
一股恐怖的气息随着这个词语从女妖身上爆发开,蔓延至整间餐厅。
飞机剧烈的抖动起来。
餐厅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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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色的闪电仿佛山间奔腾的河流,在其间呼啸而过。
第一大学的专机此时正穿梭在一片暴风雨之中。
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餐厅里一片狼藉,好像刚刚经过雷暴的洗礼。桌椅翻倒,破碎的餐具洒落的到处都是,银白色的窗帘被从落地窗上扯了下来,凌乱的堆在地板上。
餐厅中央悬挂的花式吊灯仿佛被人抓着用力拉扯过一样,鎏金骨架扭曲着,水晶灯罩上布满裂纹。
餐厅大门紧闭。
入口处,吧台旁的高脚椅上原本盘着一条昏睡的眼镜蛇。现在这条蛇被一双纤细的小手抓在手里,打出各种绳结。
眼镜蛇鼓着眼睛,吐着信子,发出凄惨的嘶嘶声。
女妖不为所动。
在她心底,自己比这条老蛇还要凄惨一百倍。
专机的安保肯定已经知道餐厅发生的事故了,他们冲进餐厅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巫师会怎样对付一位自投罗网的巫妖,学龄前儿童都能给出十八种不同的答案。
直接落荒而逃,不仅有损巫妖的恐怖名气,而且势必打乱船长大人的安排。那个时候,妖魔的同伙们会有一百八十种手段对付自己。
手中的眼镜蛇已经被打成一个死结。
女妖丢开手中的蛇球,抱着胳膊,鼓着嘴,看着屋子里挤作一团,大喊大叫的大学新生们,头疼不已。
“这些胆小鬼。”尼基塔嘟囔着。
事实上,她只是在走进餐厅的时候打了一个响指,让那些碍事的餐桌板凳都滚到一边,把遮挡光线的窗帘扯了下来,空出一片干净明亮的地方,方便自己做事。
她甚至还没有摸一下这些粉嫩的小家伙。
不远处,那个味道很好闻的男生倚靠在一个翻倒的沙发上,手里抓着一把黄纸符,一脸坚定的看着自己。虽然还在发抖,但是比那些举着黑驴蹄子或者银光闪闪的十字架就大喊大叫的家伙强多了。
不愧是自己觉得好闻的男人,尼基塔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一会儿走的时候把他捎上,带给船长,这样应该能解释自己暴露的原因吧。
兴许船长也舍不得吃了这个小家伙,那么自己就辛苦一下,咬他一口。
如果郑清知道尼基塔的想法,一定会喷出一口老血。
他的脸上绝对不是坚定的表情,只是因为太紧张而僵硬了的表情。这头妖魔的恐怖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只不过打了一个响指,几乎就毁掉了一个餐厅!
万一这个响指是冲自己脸上打的呢?
郑清靠着沙发,紧张的看看这不远处的女妖,脑海里翻滚着无数可怕的未来。
萧笑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飞快的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太急,郑清一句都听不清。
李萌抱着狐狸与鸽子躲在沙发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没有一丝害怕,只有兴奋与激动。如果不是释缘小和尚拽着,她估计已经大叫着冲向那个女妖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眼镜蛇的主人,一个皮肤白皙,下巴很尖的女生正在低声抽泣。
整个餐厅,除了新生与他们的宠物,就只有一只受伤的小精灵。
局面让这些年轻人感到绝望。
“早知道,就坚持拉着蓝雀来餐厅了。”李萌在沙发后面,小声抱怨道:“他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来餐厅前,几个人曾邀请蓝雀一同吃午饭。但是那个冷淡的男生摇摇头,抱着他的剑继续静坐养神。
“别出声,老老实实在后面呆着。”郑清咬咬牙。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大脑似乎缺氧似的,眼前不断冒出一串串的金星。
李萌噘着嘴,把波塞冬与白鸽的小脑袋塞回沙发后面,不出声了。
“一群弱鸡。”不远处,女妖撇撇嘴,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
她从包里抽出一根羽毛笔,翻开手中的法书。
这并不是她的法书,而是休息室里那位空乘小姐的。
每一位堕落巫师的法书波动都会被当局记录在案。在第一大学专机上携带自己的法书,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所以借走那位空乘小姐心脏的同时,女妖也借走了她的法书。
这是一本博洛尼亚装订本的法书,应该是这些空乘统一配置的。淡蓝色的封皮没有一丝破损,书脊上的五道金线明亮干净,书口上的蘸花依然是波塞冬与四个小天使的故事。
尼基塔依稀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只用得起学校奖励的标准法书。那些厚鼓囊囊的软皮法书对于一个在爱美年纪的女孩子而言,就像脸上的一颗痘痘那样刺眼。
那个时候,贝塔镇书店橱窗里摆放的博洛尼亚装订本,对她而言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渴望而不可触碰。
但是现在。
尼基塔颇感无趣的翻开这本簇新的法书。无论是扉页雅典娜的祷文,还是书页使用的哈蒂法亚麻布纸,都显得那么庸俗可笑。
“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花瓶式的法书呢?”她默默的想,也许当初只是想在他面前多一点自信罢了。
提到自信,不远处有几个蠢货也想有这种品质。
但是没有实力的自负,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女妖抬起头,看向落地窗前一个翻倒的餐桌。桌子后面,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巫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郑清也听到了那些异样的动静。
一个粗狂的声音在小声鼓动着身旁的同学,翻出自己的符箓与法器,给那头妖魔一点颜色看看。
“不要怕,她只是一头女妖!”那个声音显得非常激动:“一人一道爆炸符就能把她砸晕!只要把餐厅大门砸破,坚持一下,飞机上的注册巫师马上就能赶到!”
其他人似乎有些意动。
“蠢货!我们现在是在飞机上!就不怕把飞机炸出洞,自己掉下去吗?”郑清不敢回头,只能嘴唇蠕动着,小声对萧笑说。
他只是在抱怨。
但是萧笑真的站了出来。
“不要做傻事!”他转过身,看着那几个男生,怒斥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成为餐厅里最显眼的目标。
“她是一个堕落巫师。”萧笑说着,看了尼基塔一眼:“而且承受过完整的堕落仪式。像她这样能够完整保留人类形态、乃至意识的妖魔,不是我们这些连大学校门都没进的新生所能面对的。”
“如果愿意,她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抽干我们所有人的血液,掠夺我们所有人的灵魂。”
“其实我们现在已经算半个死人了。”
餐厅陷入一阵难堪的寂静。
“懦夫!既然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那我们更应该努力战斗!”鼓动大家反抗的男生也站起身,丝毫不惧,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自己已经放弃活着,与死去有什么区别!”
郑清忍不住回过头。
那是个身材壮硕的男生,留着小平头,脸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心情激动还是天生如此。
这种风格,是星空学院的疯子吧!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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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郑清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书页上那些宛如蝌蚪文一样的术法公式正咕嘟咕嘟的挤出那些血红的光带。
他踉跄着,与女妖拉开距离。
沙发后面,萧笑用力转过身来,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郑清看到他脸上那副宽大的黑框眼镜有些歪斜了。
释缘小和尚用力把李萌的脑袋按进沙发后面,却没注意到波塞冬的小脑袋从他腋下挤了出来。
女妖笑眯眯的看着萧笑:
“那么,明智先生,麻烦去餐台给姐姐取点橄榄油。至于其他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红脸膛男生,眼中的猩红色大盛。
仿佛一瞬间,整个餐厅陷入了沉重的泥沼中,每个人的动作缓慢而又清晰的闪现在郑清的瞳孔内。
萧笑正迈步向餐台走去,一只脚抬起来还没落地。
沙发后,波塞冬探出一个脑袋,张开小嘴,露出细碎的尖牙。郑清看到小家伙身上蓬松的细毛缓缓炸了起来。
不远处,几个女生正露出惊恐的模样,微张着嘴巴,抬起胳膊,好像在阻挡什么。只是时间仿佛在她们周围凝固了,她们抬起的胳膊甚至不能遮住自己惊恐的面孔。
只有更远一点的那个红脸膛男生,还在艰难的举起自己的拳头。
他是郑清视野中唯一还在活动的生命。
“啊啊……”身后传来女生连绵而尖锐的惊叫声,硬生生打碎这片凝固的时空。
是那条眼镜蛇的主人,这是郑清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剧烈痛感凶猛的窜入头顶,他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翻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萧笑周身爆出夺目的金色光芒,随着一声龙吟龟嘶的咆哮,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不绝于耳。其他新生的符箓也在这一瞬间被激活,五颜六色的护罩闪烁着,给整个餐厅增加了许多光影效果。
尼基塔轻哼一声,眼中的猩红稍稍退去。
“只是一点点威压你们都受不了。”她嘲讽的看着远处喘着粗气,单腿跪在地上的红脸膛男生。他一脸倔强的看着女妖。
萧笑安静的收起怀里的黑皮笔记本,绕过翻倒的沙发,径直走向餐台。
郑清捂着头,仍然倒在地上抽搐。
李萌被小和尚按在沙发后,急得直跺脚。小和尚却不慌不忙的撩起袍子,将冒了个头的小狐狸重新塞到沙发后面。
“都不要激动。大家老老实实呆着,想办法给身上加几层守护咒就可以。”萧笑背对众人,大声叮嘱。
“姐姐只要干净的橄榄油哦!”尼基塔收起吐完阵式的法书,重新拿起羽毛笔,看着那个走向餐台的矮小的男生,警告道:“油如果不干净,我就换你们这些小可爱的血来用。”
餐厅的气氛更加压抑,只余有一些女生嘤嘤的哭泣声,以及郑清用头撞地的咚咚声。
“咔嚓!”一道闪电从飞机不远处略过,窗外,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震动着苍穹。
餐厅地板上的血色六芒星在雷声的干扰中忽明忽暗。
女妖皱皱眉,抬头看向不远处那条身子打结,一动不动的眼镜蛇。
“滚过来!”她冲眼镜蛇轻叱道。
原本团成一团装死的眼镜蛇立刻睁开眼,奋力的滚到她的脚下。
“有蛇石了吗?”女妖提起它的尾巴,在它肚皮上捏了捏。
眼镜蛇惊恐的抬起头,脑袋摇得拨浪鼓,鲜红色的信子仿佛一条皮筋儿四处乱弹。
“把嘴巴闭上!舌头吞进去!”女妖厌恶的训斥道:“脑袋别动!”
眼镜蛇可怜巴巴的缩回信子,闭紧嘴巴,抬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尼基塔掏出一柄银质小刀,在蛇头两侧的颊囊处轻划两下。一股透明的粘稠液体从那两道细细的伤口中缓缓流出,淌入地板上那道血红的阵法中。
女妖皱皱眉,觉得毒液流出的速度有点慢。
还没等她抬手,眼镜蛇就鼓起嘴,憋着气,飞快的喷出颊囊里的毒液。
毒液的注入让原本闪烁晃动的阵法重新稳固下来。
与此同时,萧笑捧着一碗橄榄油走到阵法前,直接取出一根粗大毛笔,蘸着油,顺着地板上那道六芒星的阵式,抹了一遍。
涂过油的阵法隐去那些血腥的气息,显得更加圆润自然。
“不愧是明智先生。”尼基塔笑眯眯的看着萧笑画完魔法阵,挥挥手,让他重新回到新生之中。
“你也滚开!”看着眼镜蛇在她脚旁瑟瑟发抖,女妖一脚将它踹飞,笑骂道:“我的阵法,从来不用你们这些爬虫做献祭。”
蛇球滚进餐厅中央的小花园后,立刻散做一条,一溜烟窜进假山石后面。
“奸猾的爬虫。”女妖撇撇嘴,抬头看向不远处瑟瑟发抖的新生们。
暴露之后,跑路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这项选择必须得到船长大人的理解。
所以她必须带回分量足够的礼物。
尼基塔把目光落在捂着脑袋抽搐的郑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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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潜入第一大学专机之前,尼基塔设想过许多种自己被发现的场景。
比如不小心触发专机上的妖魔报警装置,被闻讯赶来的护航者们团团围住;比如自己在专机上遇到大学时的同窗,不得不痛下黑手;再比如,飞机上恰好‘不小心’搭乘了一个老不死的大巫师,像抓小鸡一样把自己拎回黑狱里。
每种设想,她都准备了数种不同的应对方案。
唯一令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完美无瑕的潜伏,被一个新生毁掉了。
她眯着眼,看着郑清。
也许这个能够引起自己妖魔血脉躁动的气息,可以稍稍应对一些船长的责问,减轻一些失败的惩罚。
女妖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抬起一根手指,凭空窜出四五道绳索,向晕倒在地板上的郑清捆去。
“阻止她!”一声爆喝响起,不远处的红脸膛男生冲了出来,仿佛炮弹一样,砸在郑清身前。沉重的落地声让这架专机都颤了颤。
两根绳索恰好窜至他面前。
红脸膛的男生抬起拳头,重重砸在绳头上,发出金铁交加的声响。两根绳索嘶嘶的惨嚎着,无力的垂落在地板上。
萧笑站在郑清身边,默默的掏出一块古朴的龟甲,念动咒语。龟甲上符文流转,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膜脱甲而出,护在了两人身前。
远处窜来的绳索狠狠的扎在这层金色的光膜上,发出刺耳的钻孔声。
餐厅里,其他新生捂着耳朵,茫然的看着这快速激化的场面,不知为何三分钟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忽然携手挑战那头女妖。
郑清捂着额头,被钻孔的噪音吵醒。
他双眼茫然,目无焦距的盯着天花板上那座扭曲变形的金色吊灯。
脑海中飞快的闪过昏倒前的一些片段。
专机,小精灵,空乘,女妖。
他瞪大眼睛,咬着牙,挣扎着爬起身。
“醒了?”萧笑站在他身前,声音显得很疲惫。
“都没事吧。”郑清的嗓音嘶哑低沉,从灰袋子里抓出一沓黄纸符。
“除了你,没有人受伤。”萧笑托着龟甲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但是声音却非常平稳:“只不过,我们有大麻烦了。”
说完,他双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笼罩两人的光膜闪烁几下后,倏然破碎,化作金光点点,落回龟甲上面。
古朴的龟甲在空中慢悠悠旋转两圈后,掉了下来。
原本钻着光膜的三根绳索,只是顿了顿,就重新凶狠的扎向两人。
郑清了然。
他向前跨出一步,挡在萧笑身前。
挥手一洒,那沓黄纸符便纷纷扬扬的飘起,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向三根袭来的绳索。
没有一丝声响,三根绳子贴满了黄纸符,直挺挺的落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尼基塔嘴角的笑意隐去。
她眼中的红芒慢慢亮起。
“我好像有点太仁慈了。”
“或许应该让你们见见真正的巫妖是怎么处理新鲜食材。”
女妖的声音依旧甜美,说的话也依旧俏皮,只是其中蕴含的意思让所有新生都不寒而栗。
乌黑的秀发凌空飘起,女妖眼中红芒大盛。
沉重的威压重新降临整个餐厅。
餐具在这股慑人的气息下叮当作响,桌椅也随之发出咯吱咯吱呻吟。宠物们将头缩在主人的怀里瑟瑟发抖,新生们身上的守护符咒重新爆发出绚烂的光芒。
萧笑坐在地上,再一次托起那块古朴的龟甲。
淡金色的光罩闪烁起令人心安的光泽,将女妖恐怖的威压阻挡在外。
郑清伸手将光罩外的红脸膛男生拽了进来。
红脸膛的男生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过头,怒气冲冲的看向萧笑:“为什么之前不出手!”
郑清知道,他是指之前号召大家一起反抗的时候,萧笑竭力阻止的事情。
“因为她没动手。”萧笑靠在沙发背上,声音在这片威压下显得有些微弱变形。
“为什么现在又动手了!”
“因为他们来了。”萧笑向餐厅门口侧了侧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郑清与红脸膛的男生同时转头,看向餐厅门口。
餐厅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只不过,门口左侧酒厨的阴影下,出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我刚刚还在好奇,是哪位大佬这么不给面子。”懒洋洋的声音在u形吧台的后面响起,一个满脸颓废,裸露的皮肤上镶满了铜钉铁环的年轻男子慢悠悠的从酒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餐厅中沉重的威压悄无声息的化解。
他走到吧台前,在冰桶里夹起几块碎冰,丢进自己酒杯里。
似乎感到四周那些欣喜的目光,他抬了抬手中的酒杯,看向不远处的女妖:“没想到只是一只小妖精在撒野……果然,无聊的人生到处都是无聊啊。”
女妖偏着头,看向这个突兀出现的年轻男子,眼神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脸上打满图钉的年轻男子晃晃酒杯,似乎对杯子里打璇儿的液体更感兴趣。他低着头,咕哝道:“难道你的长辈们派你过来宣读战书吗?”
“应该不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郑清身边响起,接口道:“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头还没进入通缉令的小巫妖能承受的。顺便,我要一份玛格丽特,可以多一点儿柠檬。你不要点儿什么吗,维克多?”
郑清用力的扭过头,险些把脖子拗断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但是他的头发却有些花白了。
与那个朋克打扮的年轻人不同,这个身影笼罩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袍子从脚下一直向上延伸,那高高立起的衣领牢牢地遮住了他的鼻尖,郑清模糊的视线只能看见他那光洁的额头,还有那一头有些花白的头发。
“伏特加,谢谢。”低沉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
郑清顺声望去。
落地窗前的空地上盘腿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露臂甲胄的男人。此刻他正拄着脑袋,抬着眼皮盯着女妖。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紫发女子。
“要尊重对手!”紫发的女子声音很优美,但也很冷淡:“即使对手是只会吓唬小孩子的女妖。另外,任务期间不准饮酒,希尔达。”
“白丁的桎梏啊,”吧台后面懒洋洋的声音嘀咕道:“我喝的不是酒,是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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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缉令,是巫师联盟针对妖魔发布的海捕名单。
每一个在巫师界有血腥记录的妖魔都会被收录进这个名单。巫师联盟鼓励机构及民间的猎队主动狩猎这份名单上的妖魔。联盟开出的赏格很高,针对这些妖魔的悬赏从一百枚玉币起,上不封顶。
上不封顶的意思就是没有上限。
据说通缉令里那些积年老妖的悬赏是按‘愿望’来计算的,海妖王的通缉赏金就是‘三个愿望’。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将海妖王缉拿归案,巫师联盟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此外,如果狩猎通缉令上的妖魔,联盟还会奉送各种附加的福利。
比如,猎手们在面对通缉令上的妖魔时,可以优先使用大威力咒语或者未经报备的试验性咒语,而无需考虑这些咒语对世界的损害。这对喜欢实验新型咒语的巫师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
尼基塔只是一只转化年限不足十年的年轻巫妖,还没有进入通缉令的资格。
这也是几位突兀出现在餐厅的专机守卫最为恼火的事情。
比专机被妖魔入侵更令人难堪的,是入侵专机是妖魔是一位无名小卒。
但是与这些守卫恼怒的表情相比,尼基塔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兴高采烈。
“原本我打算带走几个小朋友交差。”女妖妩媚的看着这些守卫,声调都变得轻快了许多:“但是看到你们这些小家伙,我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跑路。”
一个人跑路当然比带着累赘跑路更安全!
她纤细的小手重重拍在凌空漂浮的法书上,脚下血红色的六芒星阵爆发出剧烈的光彩,喷洒出无数道光线。
法书剧烈的燃烧着,眨眼就化作一蓬飞灰,四散飘落。
女妖的身影仿佛幻影一般,随着这些扭曲的光线消失在餐厅中。
“想走?!”紫发女子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侧的法书,化作一缕光尘消失在原地。
“我去帮她。”伏特加男豁然起身,双臂发力,撕开面前的空间,钻进了里面黑漆漆的世界。
飞机剧烈的晃了几下。
郑清用力吞了一口唾沫。
“需要我也跟上去吗,队长?”吧台后面,满脸图钉的希尔达向郑清身边花白头发的年轻人丢过来一杯淡青色的鸡尾酒:“我可以顺便把维克多刚才点的伏特加带给他。”
细长的酒杯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形,落在花白头发年轻人手中。酒杯壁上的三片柠檬晃了晃,向旁边歪斜了一点。
“维克多他们两个追捕一个小巫妖已经足够了,我们还是安分点守着专机,不要再出意外。”花白头发的队长摇摇头,将三片柠檬扶正,咬着吸管,含糊道:“先把门砸开,外面的人应该等急了。”
希尔达灵活的从吧台后翻了出来。
他皱着眉,掐算着,踩着罡步念念有词。然后在郑清满脸黑线中,从耳朵上扣下来几枚亮晶晶的钉子,塞进门缝里。
“噗嗤……”
仿佛什么东西漏气了,餐厅紧锁的大门上红光闪烁了几下。
希尔达飞快的向后跳了几步。
大门轰然倒下。
黑袍的巫师、身穿藏青色制服的高挑空乘、绿色小精灵,五颜六色的身影顺着倒下的大门一拥而入。
小精灵飞快的散入餐厅,开始扶起桌椅板凳,捡起丢在地上的餐盘,重新将落地窗的银白色窗帘挂起,把歪斜破碎的吊灯拆卸下来。
似乎一瞬间,这间死气沉沉的餐厅恢复了原本的热闹喧哗。
头发花白的队长带着几位空乘向休息室走去。
刚刚进门的一位金发黑袍巫师则抱着巨大的花名册,高声叫道:“不要乱,大家按顺序,过来签字!”
但是他的声音被一片巨大的嘈杂声吞没了。
餐厅里的新生们似乎刚刚认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吵闹声,哭泣声,欢呼声,咆哮声,炫耀声,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释缘小和尚带着李萌,急匆匆向几人跑来。
李萌怀里抱着郑清的波塞冬,手中捧着萧笑的老乌龟,肩头站着自己的鸽子小白,仿佛一个人形动物园。
波塞冬强行从李萌的怀里挣脱,大声吱吱叫着,窜进郑清的怀里。
郑清大笑着,揉着小家伙蓬松的皮毛。
不远处,那条被挤光毒液的眼镜蛇从大厅中央的小花园钻了出来,滑回主人的脚下。它的主人,那位下巴尖尖的女生哭泣着,将自己冰冷的小伙伴搂在怀里。
金发巫师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希尔达在旁边拽住他,摇摇头:“先让他们发泄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专机已经穿过暴雨区,重新飞在了阳光灿烂的天空下。
……
“谢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红脸膛的壮硕男生走到郑清身前,伸出右手。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郑清慌忙在衣服上擦擦手,伸手握住红脸膛男生,高兴道:“听萧笑说,你第一个挺身而出,帮我挡下了那头妖魔的攻击。”
“不客气,都是同学,应该的。”红脸膛男生用力晃了晃胳膊,斜眼看向旁边的萧笑,拉长声音说道:“我只是看不惯巫师在妖魔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萧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
红脸膛的男生力气很大,郑清摸着胳膊,苦笑道:“我叫郑清,第一大学九有学院,天文08-1班。很高兴认识你。”
“我跟你一个班!”男生憨厚的笑起来:“我叫张季信。弓长张,季节的季,信仰的信。”
“你是九有学院的?”李萌在旁边惊讶的叫道:“大家都以为你是星空学院的新生!你也参加今年的巫师高考了?多少分?今年第几名?你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为什么没去星空学院?”
张季信有些不知所措的面对这个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郑清。
郑清默然。
“我考试成绩不好。”张季信吭哧半天,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只是,只是看不惯妖魔气焰嚣张的样子,我并不喜欢打架。”
“我也是天文08-1班的,以后跟你就是同班同学了。”李萌抱着鸽子,安慰似的拍了拍张季信的胳膊:“我表姐跟咱们一个班,她是今年九有新生第三名!我觉得你如果去星空学院,肯定也有个好排名。”
张季信原本通红的脸变的更红了。
“我也是九有学院天文08-1班的。”旁边一个弱弱的声音打断这个尴尬的气氛。
几个人惊讶的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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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里的眼镜蛇耷拉着脑袋,把一半身子吊在女主人的脖子上,正有气无力的吐着信子。
“蛇呀!”李萌惨叫一声,飞快的跳着,躲到几个男生身后。
鸽子小白也咕咕叫着,胡乱的扑棱翅膀,惹得郑清怀里的波塞冬跟着躁动不已。
“她几岁了?”张季信附在郑清耳边,悄悄向后指了指李萌,小声问道。
“十二岁。”郑清也压低声音:“不要在她面前提年龄小的事情,她比较喜欢别人喊她大学生。”
红脸膛的男生撇嘴点头,一脸我懂的表情。
“小龙很乖的,不咬人!”尖下巴女生紧张的连连摆手,将怀里那条粗大的眼镜蛇向几人面前递了递。
眼镜蛇脸颊上细小的伤口已经看不见了。似乎感受到主人让它打招呼的想法,它昂起头,吐出鲜红的信子,瞪着漆黑的眼珠对几个人嘶嘶的叫着。
这次,连郑清都忍不住向后挪了一小步。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后退有点冒犯的意思。于是,他盯着眼镜蛇,努力向前迈了一步,回到原先的位置,安慰道:“不好意思,怎么称呼?你的宠物没事吧。”
“我叫刘菲菲,大家可以叫我菲菲。”尖下巴的女生很高兴的将眼镜蛇重新抱回怀里:“只不过小龙受到的伤害很大,感觉会虚弱很久。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合适的宠物医生。”
眼镜蛇的脖子似乎突然就没了骨头,重新瘫在刘菲菲的怀里,舌头耷拉在嘴唇外一动不动。
这条奸诈的爬虫,快跟小狐狸一样了。郑清忍不住腹诽。
“你为什么养条蛇!”李萌从郑清身后探出脑袋,紧张的问道:“对于大多数巫师而言,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友好的伙伴啊。”
“我得到它的时候,它还是颗蛋。我太奶奶跟我说这是个龙蛋。”刘菲菲露出沮丧的表情,慢声细语的解释着:“结果孵出来以后是条小蛇。我想更换的时候已经晚了,小蛇把我当成了它的同伴。太奶奶说,这就是缘分,让我好好养着它。”
都是缘分。郑清默默想着,抬头看了看四周。
随着时间的流逝,餐厅里的气氛渐渐稳定下来。
门口的黑袍巫师招呼着劫后余生的新生们在花名册上签字。签完字的人就可以离开餐厅,回到客舱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花名册旁边还站了一位面带笑容的空乘,给每个签完字的新生一个小小的红色礼品盒。
萧笑没有参加几个同班同学的小聚会,而是径直去签字。只不过,他签完字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着那个小纸盒回到几人身边。
红色的小纸盒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花纹,做工也有些粗糙。
“里面是什么?”郑清好奇的看去。
“一块薄荷糖,一块黑巧克力,还有一片静心符。”萧笑用指尖夹起那片黄色的纸符,仔细打量上面的纹路,摇摇头:“就是一些安慰性质的小礼物,估计是她们紧急赶制的。静心符上的朱砂都没有干透呢。”
“门口那边的餐台重新供应食物了,你们有需要的吗?”张季信也签完字回来了,他端着一杯清水,伸着大拇指戳了戳不远处的餐台:“那边还有免费饮料,咖啡、牛奶、冰水,什么都有。”
“我要喝青蜂儿!”李萌抬腿就走。
“没有酒精类饮料。”张季信在她身后急急忙忙补充道。
李萌失落的转了个方向,去门口签字。
郑清忍不住笑了。
“这位同学,专机上禁止使用明火符纸,如有特殊需要,可以向我们乘务人员提出来。”一位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空乘走到郑清身边,温和的劝道。
郑清尴尬的笑了笑,将贴在太阳穴上还在冒着烟的符纸扯了下来,揉成小团,丢进空乘提的垃圾袋里。
清凉的感觉消散,剧烈的头疼又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皱起眉。手死死的扣住自己的头皮,用力的揉搓着,试图减缓那一波波突如其来的剧痛感。
“是不是被妖气冲撞了?”空乘紧张道:“飞机上没有配备专业医师,我们需要着陆后才能安排你就医。我们只有一些晕机的药剂。”
“不不不,不用。只是一点头疼,跟那个女妖没关系。”郑清按着太阳穴,轻轻揉着,努力让表情自然一点:“你们有没有什么比较清爽的,让头脑感觉比较清爽的东西。”
空乘跑去休息室找了找,最终只找到一小盒清凉油。
郑清苦笑着,接过那个红色的小圆盒。
张季信看着他给太阳穴上涂了一层清凉油,诧异地问道:“你真的被妖气冲撞了?没关系吧!现在的巫师很少有你这么敏感的体质。”
郑清右手一僵,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这是老毛病,不是那头妖怪的原因!”
“没关系啦,”萧笑安慰的解释道:“白丁被妖气一冲,瞬间昏厥过去也很常见,我们比白丁强不了多少,更何况你距离那头女妖太近了,有些后遗症也难免。”
郑清翻翻白眼,没有接口,只是将右手的按摩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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