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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禁咒’这个词有什么联系。

    当然,在老姚的哲学课上,他曾经简单了解过禁咒的产生原理——因为这个世界无穷大,很难描述,所以巫师们通过维度公式将其进行收敛。通过收敛,强化了世界的特征,最终产生了禁咒——这也是郑清对禁咒仅有的清晰了解。

    至于第一大学储存了四道禁咒,妖魔们藏匿了一两道禁咒,学校有个神秘部门专门管理禁咒,等等,这类传言虽然很多,但虚虚实实,很难让人信服,自然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了解。

    所以,当苏施君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他的影子用禁咒炸了一千多个二维世界之后,郑清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在讹人吧!学校怕不是看上我刚刚赚的那一百多玉币了?’

    当然,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毕竟这里是第一大学,拥有巫师世界最多的大巫师,最多的炼金术师,最多的药剂师、阵法师、符箓师等等,从那些研究院里稍微漏出点残渣赚来的玉币就能把郑清给淹没。更不用提他那一百多枚玉币,怕是连外面任何一个大光球下的六角石台都买不起。

    “我的影子用禁咒炸了一千多个世界?这不可能!”

    “如果我会禁咒,我能不知道吗?”

    “换个角度,如果我会禁咒,学校,或者说巫师联盟,会坐视我这种不安定因素四处溜达,甚至参加什么猎赛吗?他们不怕我把地球给炸了啊!”

    对于苏大美女的说辞,郑清从各个角度予以了辩驳,同时还怀着一丝希望猜测道:“也许那道禁咒是我的影子在那些二次元世界里学到的?”

    苏施君用仿佛看傻瓜一样的目光打量着年轻男巫,最终摇摇头。

    “你的影子不可能在那些世界学到禁咒的。二维世界并不属于规则完整的世界,不可能有诞生禁咒的基础。”

    说到这里,女巫顿了顿,咬了咬嘴唇,学着郑清的语气补充道:“换个角度,那些大光球沟通的二维世界,都是学校巫师自己开辟的,里面的要素、规则也都是我们自己添加的。你觉得这间实验室里有能掌握类似‘禁咒’这种魔法的巫师吗?”

    郑清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作为一个基础理论研究实践的实验室,尤其是一位月下议会上议员担任实验室主任的实验室,学校是不可能将任何有关禁咒的知识塞进来的。

    这是所有人类巫师的默契。

    许是察觉到公费生的惶恐不安,苏施君又安慰道:“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掌握完整的禁咒……据我所知,学校开发的第一代禁咒需要至少四十多名大巫师联手才能释放出来。当然,有人说学校已经开发出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禁咒,需要的巫师数量有所降低。”

    “但不管怎么降低,也不可能降低到连注册巫师都不是程度……所以,我猜你应该只是知道某些禁咒方面的关键咒式……”

    “我的影子。”郑清纠正道:“我是确实不知道,但那条跑掉的影子应该知道……你们应该问它,不应该问我。”

    “就是因为那头大黑猫已经被‘有关部门’带走了,所以我才这么确定。”苏施君眨眨眼,笑了笑:“我可以悄悄告诉你,带走黑猫的那个小道士,就是学校禁咒管理办公室的人……”

    “你这可一点也算不上悄悄的。”郑清无奈的叹口气,不由自主的左右张望了一番。

    苏施君没有在意他的吐槽,而是继续懒洋洋的说道:“……议会里的那些老头子怂恿我跟你多接触接触,希望从你这里掏出点真材实料,必要时可以使用一些手段……当然,他们并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好不啦。”公费生扯了扯嘴角,悄悄腹诽。同时又不由自主幻想起苏大美女色诱他的场面。

    老实说,他并不适合保存什么秘密,也许苏大美女只需要脱掉一副眼镜,就能把男巫从小到大的所有尴尬事儿都掏光。

    “你打算用什么手段呢?”郑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过脑子,纯属歪歪过度的条件反射。

    苏施君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似乎能看破他心底那点小九九。

    “呶,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女巫打了个响指,面前凭空出现了三样东西:一个装了半瓶透明液体的玻璃瓶;一个小皮鞭;还有一个稻草人。

    “温和的手段是吐真剂;激烈一点……这个鞭子打人很疼的;还有更凶的,那个稻草人,我在上面绑你一根头发,然后用针扎几下,你能直接陷入漫长的噩梦之中。”

    年轻的公费生不由打了几个冷战,脑海中的那丝旖旎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我…我确实不知道!”他结结巴巴的重复着事实,希冀女巫能够采纳他的意见。

    “我知道你不知道。”苏施君微微叹口气,一挥手,收起了面前那三件可怕的东西,歪着头笑眯眯的说道:“或许你真的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议会里那些老头子。”

    郑清虽然没有完全理解女巫这句话的意思,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苏大美女不打算在他身上使用那些‘手段’,心底不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苏施君似乎想起什么,转身走向旁边一个高大的立柜,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长的红色木头盒子。

    年轻的公费生心惊胆战的看着那个盒子,唯恐女巫又从里面拿出什么新的奇奇怪怪的‘手段’。

    “光顾着聊天了,差点忘了正事。”苏大美女拍了拍手中的盒子,递到郑清面前:“今天找你来另一件事,就是它了。”

    郑清一脸茫然的结果盒子。

    苏施君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摆脱了茫然,变得喜笑颜开了:“……这次新生赛,你的猎队拿了第一,这是送你的礼物。”

    停了停,女巫似乎想起什么,又立刻补充道:“当然,这份礼物是看在波塞冬的份儿上给你的,并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



    木盒长一米有余,宽高各约半尺,通体红润,上面隐约带着几许黑色条纹,纹理清晰竖直。嗅之略带几分酸香气。捧在手中,给人一种非常沉重的感觉。

    木盒上别无外饰,仅在盒子外面系了一根大红色的缎带。缎带打了结,看上去异常繁复,但却出人意料的容易解开。

    郑清仅仅顺着线头一拽,整条缎带便轻轻松松从盒子上脱落了下来。

    他抬头有些不确定的看了苏施君一眼。

    女巫笑眯眯的点点头,似乎在鼓励他打开这件礼物。

    公费生轻吁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兴奋,掰开了木盒的盖子——与他想象的不同。原本他以为这么沉重的盒子,盖子应该也很结实。却不料盒盖与缎带一样,非常容易便打开了。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盒子里的礼物。

    “符枪?”郑清扬起眉毛,脸上浮现出一缕怪异的表情。

    木盒中,一支长约一米,枪体宽厚的长枪静静的躺在红色的绒布上。枪管一侧,整齐码放着数十枚颜色各异的符弹。枪身下,还搁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郑清猜里面大约是枪支使用与保养的要领,或者还包括相应符弹的制作方法。

    “雷明顿M870,马丁·托儿炼金公司出品的经典符枪,属于泵动式霰弹枪,符文结构紧凑、咒式性能可靠、而且符弹威力巨大,最适合猎场上使用了。”

    苏施君向前凑近了一步,指着盒子里的符枪向郑清介绍道:“我记得你在猎场上使用弹弓发射符弹,虽然很聪明,但威力偏小……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件礼物。怎么样?”

    说完,她一脸得意的看着面前的男巫,似乎想看到他惊喜的表情。

    郑清努力了半晌,终于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稍微自然一点的笑容——也许这个笑容还有些僵硬,但他已经尽力了——然后他用响亮的声音赞叹道:“竟然是一把符枪!太棒了……我原本还打算用卖猎获的那笔钱买一支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动声色的把怀里的灰布袋向更深处塞了塞。

    “现在那笔钱可以省下了,”苏施君抬起胳膊,手指尖轻轻拍了拍郑清的肩膀,满意的点点头:“你可以买点适合波塞冬用的玩具……哦,还有护身符。它还没成年,你怎么能连个护身符都不给它准备呢?”

    郑清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女巫便像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一块指甲盖大的桃符,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流光溢彩,一看就比郑清的黑驴蹄子高级太多了。

    “记得回头给它戴上!”苏施君安排道。

    郑清连连点头,私下里已经开始琢磨用什么方法跟波塞冬商量商量,偶尔‘借用’一下它的护身符。

    他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办公室的主人就开始下达逐客令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周一,你还有老姚的课……那么,下周见?”苏大美女举起手,微微摆动了一下,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郑清连连点头。

    在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匆匆忙忙转回身子。

    “蒙特利亚教授你熟悉吗?”郑清没头没脑的问道——他已经开始尝试在这位大巫师面前不在使用敬语了。

    很幸运,苏大美女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

    “那个研究血脉提纯与能力转化的家伙?”苏施君扬起眉毛,似乎对郑清提到的这个名字不是那么感冒:“他可不是什么善良君子……你问他干嘛?”

    听到女巫的评价,郑清顿时愣了一下。

    昨天猎赛后,老姚曾经告诉他蒙特利亚教授是学校血脉研究领域的专家,如果他对自己右眼的淤血或者对自己的血脉有什么疑惑,可以找蒙特利亚教授咨询一下。

    但听苏大美女的意思,这位教授似乎‘有点危险’呐!老姚可从来没说过这种事。

    犹豫了片刻,年轻的公费生最终简单的把自己要找蒙特利亚教授的前因后果向苏大美女解释了一番,同时吭哧着补充了一句:“……老姚,就是我们姚院长,说你跟蒙特利亚教授很熟,能够帮我引见一下……如果你觉得不靠谱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不靠谱倒不至于。”苏施君靠着书桌,张开双臂,用力伸了个懒腰,露出她姣好的轮廓。年轻的公费生竭尽全力把目光挪到了斜前方一根藤蔓上吊着的发光果子上。

    “……蒙特利亚确实是研究血脉的专家。不过我跟他不熟,是家里的老人跟他熟。好像是之前他做的一些提纯血脉的技术很有效果,所以月下议会的几个大家族都跟他来往比较多。”

    “至于我说他不是善良君子,那是因为他这个人眼里只有魔法研究……倘若你身上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偷偷留下什么手段。”

    “这里是学校……应该不至于吧。”郑清干笑了一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就是因为是学校,所以他只会在你身上留下一点小手段。”苏大美女瞟了男巫一眼,幽幽的叹口气:“如果在学校外面,你身上有点稀奇古怪的血脉,而你又不属于巫师联盟的庇佑范围,我敢打赌,蒙特利亚能把你克隆几百个样品,然后不重样的花式解剖掉……吃干抹净,完全不会有一丝犹豫。”

    郑清吸了吸鼻子,扶了扶旁边的门框。

    他觉得腿有点发软。

    魔法世界好危险,好想回家啊。年轻的男巫在心底碎碎念着。

    “哈哈,吃干抹净。”郑清强笑着否认道:“他又不是妖魔。”

    “妖魔只会吃的肉身,某些偏执的巫师,会把你囫囵吞下去,连灵魂、影子都不放过!”似乎想起什么,苏施君愤愤不平的补充道:

    “……我之前就觉得学校把学生保护的太严密了一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让你们生活在象牙塔中,唯恐身心沾染一点负面阴影。”

    “却不知,外面的世界,那个真实的世界,是异常残酷的。”

    “你去翻开历史查一查,那历史记录着的,虽然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但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吃人’!”

    “连‘吃人’都不敢面对,又怎么有勇气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又怎么有勇气改变这个该死的世界!”



    十一月十一日。

    星期二。

    农历十月十四。

    宜,祭祀、祈福、开市、出行;

    忌,安葬、掘井、置产。

    这是郑清入校后迎来的第十一个周二,也是他经历的第一个完整猎月。从十月十七日到今天,连带周六日,总共二十六天,第一大学2008学年‘学院杯’猎赛将在今天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虽从天数来计算,今年的猎月天数来的比往年要稍短一些,时间上尚不足满月——这是因为一方面学校周边并不太平,云谲波诡;另一方面,隔天周三恰好是下元节,按规定学校要放假一天,亚特拉斯学院部分班级要召开度厄大会,许多巫师世家也要祭祀亡灵,并祈求下元水官排解忧难,同时按照古老习俗,巫师联盟有在这一天禁猎、禁屠、延缓死刑日期等的传统。

    再加上今天良辰吉日,最适合祭祀祈福,故而学校将这一天定为了今年学院杯猎赛结束的日子。

    因为这个缘故,今天上午的占卜课都被取消了。

    猎赛闭幕仪式定在了上午九点半。早上做完早课之后,郑清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悄悄溜到了书山馆,挑了一个避阳少人的角落,坐下来研究那两本符弹的制作方法。

    自从上周末晚上,他从苏施君的实验室回到宿舍后,迎接他的便是无休止的询问、好奇以及无端的揣测——毕竟在胖子看来,除了郑清之外,第一大学似乎没有第二个男生有此殊荣能够多次受到苏大美女的‘宠幸’。

    是的,胖子在郑清面前使用的就是‘宠幸’两个字。

    倘若不是旁边还有几双虎视眈眈的目光,郑清一定要让那头该死的胖子为他说的话付出代价。

    然而好奇者甚众,郑清终究要给一个合理的说辞。于是抬头扯出了‘二维实验’‘影子事故’等诸多有模有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虽然这些理由经得起调查,而且郑清前往苏大美女的实验室确实有这方面的缘故,但并不是每个听到这种解释的人都信以为真。

    为了躲避这些烦扰,这两天,郑清延续了上周的作息习惯,并且愈发变本加厉——上课踩着铃声进教室,下课一溜烟直奔图书馆,午饭带去人少的湖畔森林里吃,晚上等大家都迷瞪了在悄悄摸摸的爬回自家床上——总之,一个字‘拖’,用时间抹平大家的好奇心。

    倘若不是身为九有学院的公费生、宥罪猎队的队长,必须参加校猎会的闭幕式,郑清连今天上午的仪式都不想去。

    上午九点钟。

    郑清摸出怀表,看了看银色表盘上那几根不紧不慢转动的指针,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时间啊时间,最是让人无奈的概念。无论你是普通人还是魔法师,都逃不过那几根指针的环绕。听说大巫师以上的境界就能够干预时间了,但那对年轻的公费生而言不啻于传说。

    他收起怀表,将桌子上的一堆工具书尽数拨拉进灰布袋里,拔腿便向书山馆外跑去。

    早上晨练的时候,他就让萧大博士帮自己占了位子。

    现在去,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闭幕式举办的地点仍旧是一号猎场。

    当郑清赶到会场的时候,四周看台上已经坐满了观众的身影——包括四所学院的四个年级的学生、校外持有邀请函的部分观众、还有主席台上的贵宾们。

    苏施君应该就在主席台上坐着。

    在向九有学院的看台挤去的时候,郑清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这个念头。同时他也有些懊恼。早上只顾着躲避旁人的目光,却忘了去宠物苑把波塞冬接来。它嚷嚷着看热闹已经很长时间了。不知道下次去青丘会馆,它会不会向苏大美女告状。

    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听着喇叭花里激昂悦耳的猎曲,在此起彼伏的身影与声浪中,郑清终于挤过了人群,来到自己的座位后。

    与看台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稍显安静一些——因为椅子后面那些喇叭花都被人用棉花堵住了——宥罪猎队的几位伙计正围成一个小圈子,偷偷摸摸的聊着什么。

    郑清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凑着耳朵偷听了半晌,才知道他们在讨论数天前,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群殴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

    准确说,是作为校报记者的辛胖子,在向几位同伴透露某些尚未发布的‘内幕’消息。

    “……教授联席会议开了三次闭门会议,最终认定猎场里发生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辛胖子带着几分神神秘秘的口吻小声说道:“据说,教授们确认当时看台上有‘东西’在捣乱……”

    “东西?捣乱?”张季信掰着指节,扭了扭脖子,一脸的不耐:“说话吞吞吐吐,磨磨唧唧,扭扭捏捏……一点也不爽利!”

    “你爽利你说啊!”胖子顿时不乐,回怼了张长老一句。

    “但是,”萧笑出声打断两人拌嘴,质疑道:“谁会在一群学生的猎会上捣乱呢?两个学院打架对他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一些实验做多了巫师原本精神就不怎么正常,而且沉默森林返潮谁知道会从河道里摸进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辛胖子从手表中摸出一袋花生米,咯吱咯吱嚼了起来,含含糊糊的补充道:“当然不排除真的是有人浑水摸鱼……据学校纠察队统计的数字,两个学院混战的时候,许多学生都丢了东西…”

    “也就是说,教授们也不确定捣乱的是巫师还是沉默森林里的魔法生物?”萧笑咬着笔杆,总结道。

    “宾果!”胖子用油腻腻的手指搓了一个沉闷的响指。

    “你还没说最后的处罚结果是什么呢!”郑清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宥罪猎队的几个人诧异的回过头,看到了自家的队长大人。

    “哟,这不是郑大队长嘛……您不在主席台上跟苏大美女坐在一起,到我们这种偏僻角落里干嘛来了?!”辛胖子嚼着花生米,笑嘻嘻的问道。

    “少废话。”郑清气哼哼的挤开他,坐在座位上,然后偏着脑袋问道:“两个学院互相丢恶咒,最后到底怎么处理了?”



    “还能怎么办?各打五十大板呗!”

    “怎么打?”郑清追问道。

    “轻轻打呗……没听过法不责众嘛。”辛胖子一撇嘴,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学校要为自己的声誉负责,老姚也要为自己的地位负责……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合适不过了。”

    “那具体的处理方式呢?”郑清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写检查、警告、记大过、留校察看,不外乎这些手段……哦,对了,还有罚款。”胖子掰着手指头计算到:“两个学院的人互相丢恶咒,一共损毁看台、围栏、椅子、喇叭花等公共财产,平均下来,我们每个人大概要掏七八个铜子儿呢!”

    “够我吃一顿丰盛早饭了。”萧大博士嘟囔着:“食堂的油条也才卖两个铜子,豆腐脑三个铜子、炒肝儿四个铜子…”

    “你很快就会有钱了。”张季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断萧笑的念叨,一脸羡慕的插口说道:“还记得我们猎赛前买的那些‘券儿’吗?那个蓝绿眼儿的半张脸,早上的时候让我哥通知一下我们班的人,去他那边兑换奖金。”

    “对哦!”郑清蓦然醒悟:“我压了三个学分,五个银角子,还有十八枚铜子儿呢!我买的新生赛冠军、最佳猎队、最佳猎手,都是我们猎队跟我自己!肯定全中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兴奋起来,大有抛开猎赛闭幕式,立刻去找蓝绿眼儿兑换奖金的冲动。

    “啧,感觉庄家要大出血了。”辛胖子酸溜溜的哼了一声。

    “新生赛的赔率原本就不高,我估计三倍到五倍就封顶了……事实上,我们中间赚的最多的应该是博士。”张季信摇摇头,伸手拍了拍萧笑的肩膀:“你还记得你买的什么吗?”

    “循环赛第四名,裁决;决赛第一名,裁决;最佳猎手,裁决的埃尔温·霍夫曼;最佳猎队,裁决猎队;九有学院……我记得我买的是第二名。”萧笑翻着手中的笔记本,语速飞快的说道:“每一个项目我都投了一粒金豆子,总共买了五粒金豆子。”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良久,张季信才干笑两声,转头看向其他人:“……现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校园杯’中裁决猎队夺冠的赔率将近一比一百,其他几个项目的赔率也都在五十倍以上。也就是说,博士用五粒金豆子,换了四百多粒金豆子…将近四十多枚玉币!”

    郑清疯狂的点着脑袋,一脸崇拜的看着萧大博士,就差用锤子把他脑壳敲开,吸干他的脑浆了——因为萧笑买的猎队,包括名次,与本次‘学院杯’最终比赛结果一模一样。

    这也是本届猎赛最大的冷门——包括第一大学校队与四所院队,‘学院杯’原本一直在这五支队伍之间流传,从未落入过其他猎队之手。然而今年的决赛中,因为领先的九有猎队联合其他三所学院的猎队强势狙击了校猎队,在双方胶着之际,裁决猎队后发先至,突然出手,由埃尔温·霍夫曼率先找到最强妖群的位置,提前锁定了最佳猎手的称号。随后裁决猎队猛砍猛杀,凶的一塌糊涂,最终抢在其他猎队之前率先斩杀了野妖王,结束了比赛。

    “四十多枚玉币啊!”辛胖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足够我买两千多个价值二十四枚铜子的小烧鸡了!那就是四千多根鸡腿啊!”

    按照巫师世界的货币换算比例,一枚玉币可以兑换十粒金豆子,一粒金豆子可以兑换六个银角子;一个银角可以兑换二十个铜子儿。也就是说,四十枚玉币可以换四万八千铜子!

    “除了吃你还能知道点别的事情吗?”萧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说的好像你不喜欢吃我买的卤鸡腿似的!”胖子立刻瞪大眼睛反驳道:“我记得第一天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吃的比我还快!连迪伦那个半冷血的家伙都很喜欢!”

    这倒是事实,萧笑顿时被胖子的反驳给憋住了。

    “博士,你没有在填券儿的时候占卜,对吧。”张季信一脸期盼的看着萧笑。

    “那个蓝绿眼儿的掮客也说了,流浪巫师在每张券儿上都施展了魔法。包括幸运药水、占卜术之类的魔法都被限制了……况且我也没有那么丰富的资料以及时间去占卜啊!”萧笑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这倒也是。”红脸膛男巫点点头,但看萧笑的眼神仍旧带着几分狐疑。

    “四十多枚玉币啊!”郑清也在旁边长叹一口气:“我杀了那么多妖魔,才换了一百多玉币……公费生一年的奖学金也才十枚玉币!还记得我送你的那翡冷翠十字架吗?打完折后才五枚玉币!你不觉得……”

    “你也说了,是送的。”萧笑默默的扭过头,假装没有读懂郑清的欲语还休,同时出声提醒道:“老姚出来了!我觉得大家现在最好先闭上嘴……免得被纠察队扣分。”

    “我是不会扣你们分的。”郑清嘀咕了一句,却也回头看向主席台,闭上了嘴巴。

    校猎会期间,学生会监察部与校工委的巡逻部门联合组织了纠察队,四处巡查,防止校园里气氛过热发生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包括郑清在内的巡逻队员都被委任了临时纠察任务,负责平日里校园风纪检查。

    只不过除了那些真正穿着灰袍子、带着学生会徽章的家伙之外,大部分因为‘处罚’而担任巡逻队员的学生们都对这项工作嗤之以鼻。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自己周围小伙伴们的风险,去赚校工委发放的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奖励。

    当然,如果这项权利被用来给‘敌对院校’添堵,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随着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大规模斗殴事件的发生,这种‘添堵’型的纠察已经很少出现了。

    两个学院的人现在都夹着尾巴,装乖宝宝。唯恐再闹出什么麻烦,被学校拎出去当典型。

    就像郑清,如果萧笑刚刚不提醒,他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项权力。



    天高云淡,气吞万里如虎。

    一支支猎队擎着战旗,列队向前,环猎场一周,最终在主席台前站定。

    主席台上,陈设、座位一如开幕式。只不过原本色调单一的大红色帷幕,因为闭幕式的缘故,被换成了四所学院的四色帷幕。九有学院的天圆地方院徽、阿尔法学院的银α院徽、亚特拉斯的铁三角、星空学院的六芒星,围绕第一大学正三棱体的左右,排列整齐,悬挂在帷幕之上的半空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股股雄浑的魔法波动在帷帐间缓缓盘旋、流淌。

    第一大学九有学院的院长,诸位荣休的老院长、荣誉教授,第一大学在职的资深教授、首席讲师,校工委的资深老校工,还有部分研究院的代表,依次坐在中轴线的左端,一如开幕式。

    曾经前来参加开幕式的校外人士,包括诸如卡伦、奥布莱恩、蒋家、张家等许多著名巫师家族的代表,以及类似吉普赛女巫团、条顿骑士团、三一兄弟会、龙虎山、白云观等其他巫师团体的代表,还有部分著名猎队的代表、地外文明的外交人员等,按照先来后到,坐在了中轴线的右侧。

    四周的看台上,欢呼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大家椅子背后的小喇叭花们即使把藤蔓憋的发紫,也压制不住同学们的热情,声音显得越来越微弱了。

    尤其是当大家知道看台上还坐着苏施君。

    尤其是听说那些著名猎队会在闭幕式后现场签约许多学校的优秀猎手。

    站在所有猎队最前方的,是裁决猎队。

    霍夫曼拖着一头巨大的妖蛇,站在猎队的最前方。蛇头上插着裁决猎队的天秤战旗。他的身后,裁决猎队的其他猎手们,则用几根细长的发光绳索,牵着几只豺狼虎罴之类的妖物。而放眼望去,站在裁决猎队身后的其他猎队们,也都有各自的‘活俘’。

    猎场上的妖魔,除却死亡之外,许多都会被猎队们捕获,带到猎场之外。因为相对于死妖来说,活着的妖魔所创造的利润更多——譬如妖血,一头死妖只能提供三五升血液,而且这些妖血还有被污染的可能性;而一头活妖,则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妖血——更不要提各种涉及妖魔的魔法植物、药剂、符箓等的实验室、各大猎队的训练场,等等,都对活妖有巨大的需求。

    至于豢养妖魔的食物来源,巫师们很早之前就学会用炼金术合成带有魔力的‘饲料’了。

    当然,无论怎样,豢养妖魔都是非常危险、非常具有争议的话题。也就只有第一大学、月下议会等几个不多的机构,拿到了巫师联盟的相关许可。

    而猎队,则可以通过这些交易,换回猎手们急需的各种资源,帮助他们在巫师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所以,通常来说,越是强大的猎队,越喜欢在猎场上捕捉活妖——这些在猎场得到的猎物,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都属于猎队自己所有,猎会的组织者只会从中抽取很少的提成。

    一方面,这是为了激励年轻巫师们自己组建猎队,自己获取晋级巫师所需要的资源;另一方面,这也是长久以来巫师界形成的传统。包括‘世界杯’‘宙斯杯’‘超级猎场’等其他著名赛事,始终遵循这一原则。

    当然,与跨世界的‘超级猎场’或者跨洲际的‘宙斯杯’相比,‘学院杯’规模不大,强度也不高,但它却是巫师世界最优秀的青年猎手最集中的盛会。名头大了,相应的,猎会的组织者们也会慷慨一些。连带着猎会的衍生赛事,譬如郑清参加的新生赛,也得到了这样的优惠。

    等参加比赛的诸多猎队一一在台下列队完毕,四周看台上的气氛稍微降下来一点的时候,老姚拄着一根高大的法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他抬起手,虚空按了按。

    一股沉重的压力顿时笼罩在所有人身上。原本喧闹的猎场上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站在主席台前的老姚身上。

    “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参加‘学院杯’的猎会了。”

    “但我依旧很高兴的看到,我们的猎场中源源不断的涌入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新鲜的面孔。”

    “这是第一大学的幸运。”

    “第一大学的目标,是培养有丰富知识积累,能够充分发挥自己天赋、心底有自己坚守与信仰、在外能守护这片星空的,有梦想的年轻巫师。”

    “幸运的是,我们四所学院都在努力践行着自己的使命与传统……”

    郑清在在凝神听老姚讲话,忽然胳膊被人戳了一下。

    他回过头。

    “看到没有,台子上,就他一个在职的院长。”萧笑压低声音,小声说道:“看样子学校也知道某件事藏不住了,索性光明正大的露了出来……反正也没人敢打学校的主意。”

    郑清挪了挪手中的望远镜,向主席台后的座位上扫了扫。

    果然,正如萧笑所言,台子上除了老姚之外,三位校长以及另外三位院长都不见踪影。虽然仍旧有几位头发花白,身前牌子上有‘荣誉副校长’‘荣誉院长’称号的老巫师坐在老姚身后,但他们更像是某种吉祥物,一个个昏昏欲睡,神游天外。

    “某件事,是什么事?”郑清转动着望远镜,小声问道。他不止一次听旁人猜测过,学校似乎在酝酿一件大事——好像包括今年沉默森林的返潮提前,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学校的许多高级巫师都在处理这件事。

    “我怎么知道!”萧笑的语气明显透露出几分不满:“如果我知道,恐怕也不会坐在这里看比赛了。”

    “唔,也是。”郑清咂咂嘴,忽然反应过来:“但是,上周的魔文、占卜之类的课程,我们还是正常上的啊……”

    “只是相对来说。他们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闭幕式上。而且我很怀疑他们还能给我们上多久的课……”说道这里,萧笑忽然没了声音,继而语气古怪的叫了一声:“诶,那是苏施君吧!她在冲我挥手?!!”

    郑清汗毛一炸,顿觉浑身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我很高兴的看到,今年的猎赛上,裁决猎队从众多强队中脱颖而出,打破长久以来的桎梏,用自己精湛的技巧与精彩的战绩,获得了此次主猎会的‘学院杯’。”

    “我非常希望,明年的猎赛上,能够看到更多战胜自我,战胜某些‘窠臼’的猎队,能够在猎场上斩获更多的猎物,能够在猎场上更快的击杀野妖王。”

    “就像这个奖杯所承载的。”

    “你们,是父母的希望,是学校的希望,是整个巫师界未来的希望。希望在未来,你们在猎场上的身影更加璀璨,希望在未来,你们的战绩更加耀眼……”

    老姚仍旧絮絮叨叨的在主席台上讲着那些激情澎湃的套话。只不过,虽然他的精神所焕发的波动悠远而宏大,令人折服,但四周看台上学生们的注意力却在逐渐被某些奇怪的事情所转移。

    “苏施君在冲我招手!”

    “屁咧!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估计是有只小虫子在她面前飞来飞去,所以她伸手驱赶虫子而已……”

    “大巫师周围还会有飞虫吗?”

    “魔法生物,能够用普通飞虫的强度来考虑吗?”

    “我看清楚了!苏议员真的在冲这边招手!!她刚才又挥了一下!!”

    听着左右看台间传来的骚动,郑清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黄铜望远镜挪向主席台右侧。

    一个明眸皓齿,云鬟雾鬓的身影跃然镜头中。一眼望去,让人的视线里只容得下她的身影,便是头顶的太阳、主席台上闪烁的校徽,都在这番灿烂下黯然失色。

    也许因为今天的场合比较正式,苏施君没有戴着那副巨大的红色魔法眼镜,再加上她的左右都是一些白发苍颜、老态龙钟的身影,让她原本就非常出色的形象愈发突出。

    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包括‘贝塔镇邮报’‘校报’等诸多媒体记者的镜头,一直疯狂的在苏大美女眼前闪烁——更不要提她突然抬起胳膊,向九有学院看台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一定是不怀好意。”郑清心底反复滚动着这个念头,镜头却不自觉的追随着苏施君的面孔,想要多看几眼:“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

    “苏施君是在看这边吧!”萧笑用不确定的语气肯定道。

    “我觉得是。”

    “没有其他解释了。”

    胖子与长老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为啥呢?”萧大博士充分发挥自己主动思考的精神,反问道。

    “你应该问清哥儿,”胖子bia叽着嘴巴,伸出粗短的手指戳了戳郑清腰间的软肉:“诶,你跟她比较熟,知道为啥不?”

    “谁跟她熟?!”郑清仿佛炸毛的猫一样,差点跳了起来。随后他抬手指了指天空的太阳,强调道:“她在那里!”

    然后又指了指地上:“我在那里……怎么可能熟?!”

    胖子与长老不疑有他,赞同的点了点头。倒是萧大博士似乎琢磨出什么味道来,转过头,狐疑的打量了郑清两眼。

    这两眼看的郑清心底直发毛。

    “不愧是校长啊,发言都那么有水平……”年轻的公费生强行换了个话题,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从苏大美女身上转移开来。

    同时,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嘟囔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天气有些阴冷啊……”

    “阴冷?”萧笑抬起头,看着天空那灿烂的阳光,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郑清也留意到了头顶的太阳。

    他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强调道:“不是寒气……而是类似遇到幽灵的那种阴冷感觉。”

    “没有幽灵喜欢在太阳底下玩耍。”辛胖子对于郑清的说法嗤之以鼻。

    “也许是下面那群野妖的缘故。”萧笑若有所思的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提醒道:“妖魔与巫师不同。它们身上的气息大多呈现出负面效果。再加上你对妖气一直比较敏感…”

    萧大博士的话有些含糊,没有说完整。但在座的几人都清楚他的未竟之意。入校专机上,郑清在妖气刺激下晕倒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虽然入校后,郑清找教授们做了一番治疗,但谁也不知道症状会不会有反复。

    “应该不是吧。”郑清口头上否认着萧笑的猜测,心底却不由有了几分相信。除了这种解释,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法了。

    “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一直要保留这种老气的‘献俘’仪式。”张季信也在一旁插口补充道:“我感觉下面那些家伙有些躁动……难道学校不怕它们失控吗?”

    “一群大巫师眼皮子底下,你倒是让它们蹦跶一下试试!”辛胖子嘲笑红脸膛男巫的小心翼翼。

    “这就是传统的力量。”萧笑则将这个话题提升到了哲学的高度。

    郑清没有继续参加其他几人的讨论。他转动望远镜,将镜头对准那群狰狞的野妖。虽然有猎手们的压制以及魔法道具的束缚,但这些嗜血的凶兽并没有完全屈服。从那些发光的绳索上不时迸射出的电火花上可以轻易判断出,这些家伙始终在竭力挣扎。

    “大巫师多,但低阶巫师也不少……对于妖魔们来说,这是难以抵御的诱惑。”萧笑捧着笔记本,既没有支持胖子的意见,也没有明确赞同张季信的说法。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阵清风从身后卷过,越过看台,落在猎场中。

    郑清再次紧了紧校袍。

    蓦然间,猎场里的野妖们仿佛受到巨大的刺激,有几只领头的妖魔倏然膨胀了数倍,挣脱枷锁与镇压的符咒,发出凶残的咆哮。

    看台上响起阵阵惊呼。

    通过望远镜的镜头,郑清清晰的感到几十道凶残的目光刺了过来,双腿一软,瘫坐在看台的椅子上。

    与此同时,老姚重重顿了一下手中的法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虺隤!”

    看台左右原本站起的年轻巫师们在这道咒语下纷纷软了腿,坐回自己的位置。这让郑清刚刚的瘫软显得不那么醒目了。

    而场间的妖魔们更是不堪,一个个仿佛烂泥一般融化在了草地间。即便如此,它们仍旧扭着头,贪婪的看向身后的看台。

    仿佛饿死鬼看到美味佳肴的模样。



    虽然在结束的时候稍微有点瑕疵,但整体而言,闭幕式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岔子,在校刊的报道中仍旧是校泰民安,一片和谐。

    当然,校外诸如‘贝塔镇邮报’等之类的报纸,向来对第一大学,尤其是九有学院有成见,喜欢小事化大,大事不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自不必多言。

    校猎会虽然就这样结束了,但闭幕式上,那些妖魔们凶残贪婪的目光一直深深印刻在郑清的脑海中。虽然学校后续的调查表示,因为那阵风的缘故,处于上风向的九有学院看台自然会受到妖魔的觊觎。但年轻的公费生有一种感觉——如果当时老姚没有震慑了那些妖魔,它们一定会冲上来,优先把自己撕成碎片。

    这是基于一个巫师最原始的直觉。

    “它们看到其他巫师,也会冲上去撕碎他们的。”虽然郑清这样在心底安慰自己,但他知道这终究是自我安慰——已经不是第一次,妖魔们用那种贪婪的眼神看着他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鉴于此,原本老姚的建议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去寻找蒙特利亚教授,让他帮忙给自己做个检查。

    “唉。”思虑至此,年轻的公费生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虽然心底隐隐有种急迫感,而且他也想现在立刻就去办这件事。但今天确实不行。

    因为今天的中元节。

    《太上三官经》有云“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对应的,便是巫师世界传统的上元,中元,下元三个节日。

    理论上,上元节放灯,祭祀祈福;中元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下元节设斋建醮,解厄荐亡。只不过在实践中,巫师们对于星空中的某些存在并没有太高的敬畏感,所以三元节的仪式感一直不是非常强——似乎也就只有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时候,巫师们稍微重视一点。

    当然,仪式感不强,不代表禁忌不多。

    因为三元节出现在月历望日(农历十五日前后),恰好是许多东方巫师烧香祭祖的日子,又是月下议会诸如狼人、吸血鬼等本性绽放的日子,再加上在这几个特定的日子,星空深处总有几道窥伺的目光投向这片世界,所以第一大学索性安排了假期,全校放假一天。

    只不过,虽说是放假,但因为这种日子里某些生物的狂性很难遏制,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学校并不允许学生们随意外出——尤其是晚上。

    “又在叹什么气?想出去了?你才在宿舍呆了一上午诶!今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要熬下去!”辛胖子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虽然他也一样必须呆在狭小的宿舍里,但他好歹有一片独立的空间。

    凭借着巨大的体型,胖子一个人就几乎挤满了一整间阳台,其他人也不想与一个汗涔涔的肥宅挤在一起,索性任凭他霸占去了——也就只有肥猫团团,能够无视胖子的气息,毫无压力的啪在他的脑袋上,优哉游哉的甩着尾巴。

    “老姚说助教们今天会来查寝,如果不想被扣学分,最好安分一点。”萧笑从书本中抬起头,警告的看了郑清一眼。

    “扣分?我们的郑大队长才不在意呢!”胖子酸溜溜的声音从阳台上传了出来。

    郑清嘿嘿笑了一声,没有接口。

    确实,原本他在课堂上、以及课外社团邀请、实践等方面拿到的学分就已经很多了,前几天的新生赛上,因为他用学分做赌注,又赢了不少——零零散散算下来,他的学分总数差不多已经超过五十分了——按照他现在的分数,学校绝大部分的学生能够使用的场所,都已经向他敞开了大门。

    对于刚刚入校两个多月的大一新生来说,这个分值相当客观了。尤其是考虑到九有学院从大一升级到大二仅仅需要一百个学分,他现在的分数更显得吓人。

    “不知道迪伦在医院呆的怎么样。”既然开了口,郑清自然也不愿继续沉闷下去,索性扯起一个话头,开始跟另外两人唠起来。

    “还能怎么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胖子不知在阳台上吃什么东西,嚼的嘎嘣作响,显得怨气十足:“你又不是没去看过,他过得滋润着呢!”

    “这几天对他们来说可没有那么舒服。”郑清抬起胳膊,看着挂在指尖上晃悠的一只小精灵,轻声说道:“尤其是,你知道,他的血脉不是那么纯粹。”

    宿舍里顿时重新陷入沉默。

    这让郑清稍稍有点后悔——他只是习惯性的反驳了一下胖子,并不是真的想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如果迪伦能找到自己的内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胖子的声音重新从阳台上响了起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郑清能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某种异常的沉闷:“……就像我。如果我能真正找到内心的平静,在猎场上,就不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退出蓝巨人的状态了。”

    宿舍里的气氛愈发沉重,这让年轻的公费生不得不竭力转换话题。

    “说道猎赛,你们知道蓝雀去哪里了吗?我最近好像很少看见他。”郑清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一些:“你们说,他是不是恋爱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起那位冷冰冰的剑客谈恋爱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然而萧笑的回答却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跟自己的剑谈恋爱去了。”萧笑扶了扶眼镜,默默的瞅了一眼年轻的公费生:“因为新生赛上,面对那头狼王扑击的时候,他退却了,没有挺剑而上……所以他现在剑心有缺。据星空学院的人说,他正在疯狂的磨剑。”

    一个剑客磨剑,自然不是如同字面意思,用磨石磨剑。

    “但前几天他不是还跟我们一起去看迪伦吗?”郑清忍不住追问道。

    “你觉得他那天的状态怎么样?”萧笑反问了一句。

    郑清哑然。

    细细回忆起来,蓝雀那天脸色苍白,好像没有休息好的模样,状态确实不太好。

    “仅仅因为自己的剑在危险面前退却……”年轻的公费生长吁了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种事情,也确实不是旁人能够置喙的。

    几段对话之后,宿舍里的气氛愈发沉闷,让原本打算活跃气氛的公费生大为懊恼。

    直到一只纸鹤从窗外飞了进来。



    中午时分,正是一日之际阳光最灿烂的时候。

    虽然已是秋末,但第一大学的秋天并没有像某些北方城市一样缺斤少两。气象监的值班巫师非常认真的履行着他们的职责,将每一天的阳光、温度、水汽都调节的恰当无比。所以艳阳虽然高照,却没有夏日的毒辣,反而给人一种异常清爽的感觉。

    这也是辛胖子排除万难也要强行呆在阳台上的缘故。

    只不过阳台上的阳光难免有些刺眼。

    胖子眯着眼,嚼着干果,享受着一年中最舒爽的阳光,试图努力忘却身后宿舍中传出的阵阵压抑的气氛。

    然后就在这时,他眼角忽然瞟见了一个黑点。

    是一只蓝黑色的纸鹤。

    纸鹤拍打着翅膀,穿过空旷的草坪,越过空旷的树梢,最终扑棱扑棱着,落在了403宿舍阳台外,扬起细长的颈子,用尖喙用力叨起了玻璃。

    “咚,咚,咚!”

    “有客人……”胖子扯着嗓子,向后吆喝的一声,然后抬了抬手指,放那只纸鹤飞进屋子。原本啪在胖子脑袋上小憩的肥猫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忽然伏低身子,便打算伏击那只纸鹤。

    但那只纸鹤显然比它的同胞们更机敏一些,只是在胖子脑袋上绕了两圈,发现胖子不是接收人之后,便高来高去,贴着天花板飞进了屋子。

    肥猫恼火的嗷了两嗓子,在晒太阳与玩儿纸鹤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最终放弃了找乐子,重新啪回了胖子毛茸茸的头发间。

    宿舍里,萧笑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只纸鹤的颜色,便重新把头埋进自己的笔记本中,同时哼了一声:“你的信。”

    说话间,那只纸鹤在他脑袋上绕了一圈之后,果然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年轻的公费生从帐子里探出上半身,下意识的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那只飞来的纸鹤。

    纸鹤在他的手心驯顺的摊开了身子。

    “用脑子知道的。”萧大博士显然现在没有耐心向郑清详细解释什么。

    事实上,年轻的公费生此刻也没有心思去听他解释。

    阳光下,那张摊开的信纸上,一行娟秀的花体字正由淡变浓,慢慢浮现在信笺上面。

    “今天,老时间,。”

    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信纸上残留的馥郁芳香让他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福灵剂似的,一种确确实实的振奋感觉从信纸上流淌了出来——甚至原本盘旋在宿舍里的那股压抑的气氛都在这股气息之下溃不成军,显得不值一提了。

    在第一大学,使用蓝黑色纸鹤的人很多。但是郑清认识的,而且会给他飞鹤传书的,有且只有一位——来自欧罗巴的吉普赛女巫,伊莲娜。

    信笺末尾的大写字母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至于信上的老时间,应该是郑清与她约定授课的时间,下午两点钟;老地点,自然就是书山馆那个隐秘的角落了。

    年轻的公费生抖了抖手指,赶走落在上面的几只小精灵,然后摸出胸口的怀表,瞄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一点三十五分,与郑清猜测的时间只差二十多分钟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原本瘫在床上的公费生一跃而起,冲进盥洗室,一边胡乱的整理着仪表,一边急吼吼的冲两位舍友叫道:“如果有人来查寝,就说我被二维波动实验室的纸鹤叫走了……放心,绝对没问题的!”

    二维波动实验室,自然就是苏施君管理的那座实验室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郑清也属于那座实验室的‘雇员’,偶尔借用一下实验室的名头,想来那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大不了事后抱着波塞冬去跟她打声招呼。

    当然,给苏大美女打招呼的时候自然不能用真是的理由,郑清还没有那么蠢——尤其是他在下元节违规是为了跟另一位女巫约会——只不过年轻的公费生心存几分侥幸:学校现在这么忙,人手又不足,教授们肯定不会每间寝室都检查一遍的,吧。

    大概,也许,应该是这样的。

    不管了!

    年轻的公费生像磕了兴奋剂,满脑子都是一会儿看到伊莲娜以后要说什么话,怎么问候之类的,完全不在意学校查寝的事情了——就像胖子之前说的,大不了扣我学分啊!

    眼瞅着郑清风风火火的拾掇开来,萧笑终于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挪开了。

    他的目光越过眼镜上沿,盯着忙忙碌碌打理头发、整理腰带、挑选袖扣的公费生同学,咂咂嘴,哼了一声:“是伊莲娜吗?”

    郑清在迪伦的穿衣镜前努力捯饬着自己的形象,闻言,嘻嘻笑道:“不愧是萧大博士。”

    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有学分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胖子费力的扭过头,从阳台上伸进来一张胖乎乎的圆脸,略带几分感慨:“不过讲道理,伊莲娜在猎场上表现很赞了……你确实应该抓紧一点。”

    这还用说?郑清在心底嘀咕着。

    “另外几个怎么办?”每当这种时候,萧笑始终充当着泼冷水的角色:“难道你想当渣男?会被广大人民群众唾弃的!”

    郑清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什么其他几个……那些都是误会!我不是解释过几次了吗?”

    “啧,我觉得这种话你应该跟蒋玉解释,而不是我们几个。”胖子也在旁边捅了一刀,语气显得有些微妙:“如果我计算没错,你跟蒋玉约会的次数比伊莲娜多许多吧……”

    郑清闻言,顿时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根根绽了出来,争辩道:“跟蒋玉那不算约…是聚会!…治病的事情,能算约吗?”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绿兮衣兮’,什么‘投我以木瓜’之类,引得舍友们目瞪口呆。

    就这样,含糊着,含糊着,年轻的公费生最后检查了一下腰间悬挂的灰布袋后,拉开宿舍门,落荒而逃。

    两位舍友的话虽然不中听,却很中肯。

    然而对于这件事,郑清也有些迷茫——于伊莲娜,他自然是非常迷恋的;但是跟蒋玉待在一起,又令他感到舒服——索性就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做大家讨厌的人。



    校园里很空旷。

    因为下元节的缘故,绝大部分学生都按照老师们的要求,乖乖的呆在宿舍里。少数几个敢于在甬道间光明正大走来走去的学生,胳膊上大多套着鲜红色的袖套——那是学生会纠察队的临时标志,用胖子的话说,红袖套就是教授们的‘鹰犬’。

    面对那些往来巡逻的身影,郑清犹豫了几秒钟,便果断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隐身符,拍在了身上。这种标准符箓能够完美隐藏巫师的身形、气味、体温等要素,维持时间近乎一刻钟。仅凭一双肉眼,那些纠察队员很难发现郑清的踪迹。

    但即便如此,年轻的公费生仍旧挑选路旁的石子小径或者干燥的硬化地面前进,唯恐因为脚印或者其他缘故露了马脚,被纠察队的人逮住。

    金红色的树叶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不时落下几片虚弱的叶片。目之所及,脚下是松软的金色叶毯,身旁是一排排黑黢黢的树干,林荫路的尽头,则是一点湛蓝色的天空,让人心底不由涌起一股希望。

    年轻的公费生摸了摸灰布袋里的笔记本与工具书,反复在心底排练稍后见面时的对话。

    穿过林荫路,越过湖畔假山,遥遥望见书山馆的玻璃大门后,郑清脸上神色一滞,不由顿住了脚步。

    今天下元节,图书馆闭馆。

    玻璃门上张贴了鲜红色的大幅告示。

    郑清躲在灌木丛后,沮丧的呆了片刻后,最终摸出那张信笺,试图从它的边边角角上找到一点更详细的地址。

    但从头看到尾,信纸上也只有九个字——准确说是八个半,因为最后代替名字的字母并不属于一个完整的字。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的公费生心底忽然怀疑,这封信是不是某些对新生赛结果不满意的学生搞的鬼,想来敲他的闷棍?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猜测。信笺上那股馥郁的香气是伊莲娜独有的,是独一无二的。他决计不会认错。

    眼瞅着时间距离DEADLINE越来越近,没有办法之下,郑清只能揉吧揉吧将那张信纸重新折成纸鹤,然后捧在手心,对它许愿道:“纸鹤啊纸鹤,聪明伶俐智慧超群的纸鹤,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就带我去找她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抬起左手,并拢着曲起食指中指,在纸鹤面前叩了叩。

    说来神奇,原本一动不动的‘二手鹤’收到郑清的叩指后,忽然扬起细细的颈子,舒展开皱皱巴巴的翅膀,抖了抖身子,就这么飞了起来。

    飞了起来?!

    年轻的公费生惊喜的看着那只在半空中翩跹的纸鹤,然后又诧异的瞅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木啊’亲了自己手指头一下,一路小跑,便追在了纸鹤身后。

    重新复活的纸鹤似乎比之前多了几分灵气,似乎变得更活泼了——用更精确的描述就是,这只纸鹤喜欢乱飞——即便没有蜜蜂蝴蝶的骚扰,也不影响它一会儿落在花丛中,一会儿钻进灌木里。以至于年轻的公费生很快就从欣喜开始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倘若不是只剩下着一个法子,郑清定然会准备一个小十字架,用魔法告诉那只纸鹤‘火刑’的残酷。

    越过湖畔的草坪,穿过几层灌木,然后在环湖长廊里潜行了好一阵子,纸鹤翅膀一歪,又带郑清拐进了一条偏僻的长廊。

    郑清还没想好要不要揪住那只乱飞的纸鹤发泄发泄怒火,却发现眼前一亮,立时停下了脚步。

    这条偏僻长廊的尽头有石门,被遮掩在繁茂的藤蔓枝叶之中。即便现在已经是秋末冬初,那些藤蔓上的叶子也不见稀疏,只是颜色从翠绿变成了金红交加。

    石门前,站在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弯着腰,仔细分辨着什么。纸鹤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轻巧的落在了女巫肩头那件宽大的披肩上,歪着头,蹭了蹭女巫的耳朵。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伊莲娜转过头,略显惊喜的看着郑清:“是我之前考虑不周,没想到图书馆会关门。原本想着再飞只纸鹤告诉你一声,但身上恰好又没带信纸……”

    郑清已经撤去隐身符,露出了行迹。

    “我也没想到能找到你。”年轻的公费生挠挠头,忍不住咧开嘴,傻乎乎的笑了笑:“你的纸鹤真聪明!还能带路!”

    “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女巫微微一笑,侧着脸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纸鹤,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补充道:“……魔法的神奇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理解。”

    这是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郑清明智的闭上了嘴巴没有接茬——他还记得不久前,在某次舞会上,他与吉普赛女巫之间那段笨拙艰涩的谈话。没有什么比谈论哲学更容易让男女之间谈话跑偏、冷场的事情了。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年轻的公费生轻松转移开话题,将目光落在女巫身后的那扇石门上。

    那扇门看上去非常古老,门楣、门槛、扇叶等结构上蚀刻的魔纹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变得黯淡无光,许多线条都失去了完整的结构。但上面隐约残留的印记,似乎又能看到许多在当今巫师世界仍旧非常有名的徽章与标志。

    郑清越看越眼熟。

    “这是九有学院通向阿尔法城堡的近道,”伊莲娜的这句解释令年轻的公费生恍然大悟。他在巡逻队夜巡的时候,曾经见过有阿尔法城堡的人从这里进出过。

    只不过他是在晚上见到的,时间换成白天,难免让人有种轻微的不适应。

    “你想去阿尔法城堡?”郑清扬起眉毛,略感兴趣的问道。

    “是啊,原本有点小事。”伊莲娜重新转过头,摸着石门上的门环兽,不时耐心的转动门环,似乎希望从上面找到通过这扇门的方法:“……只不过,这只门环兽好像不太欢迎我。”

    “也许你只是差一张通行证。”郑清自信满满的摸出一张卡片,插进门环兽的嘴巴里。

    “啊呸,呸!”伴随着一阵干呕声,门环兽翻了个白眼,吐出了那张卡片。原本紧闭的石门在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中缓缓的打开了。

    “它们对九有学院的学生一直有成见。”年轻的公费生立刻解释了一下。

    “你怎么让它打开的?刚刚我也试过我的学生卡了啊?但它都没有搭理我!”伊莲娜惊奇的看着郑清。

    “这不是学生卡,这是校工委的临时通行证,不记名的。”郑清忍不住卖弄了一下:“之前猎赛的时候,我也担任着巡逻纠察的任务……这张临时工卡就是校工委给我们发放的。只不过猎赛结束后还没有收回去。也是你赶巧,我估计这周六夜巡的时候,这张卡就要被收走了。”



    门后,是一条漆黑的,幽深的走廊。{随}{梦} щ{suimеng][lā}

    精美的大理石墙砖,古朴厚重的木质地板,混杂着一股时间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屏息凝望,唯恐惊扰了长廊里沉睡的灵魂——这不是夸张的修饰,而是某种程度的事实。

    在这条长廊的两侧,挂满了从阿尔法学院毕业的著名巫师们的画像。包括三百年前奥布莱恩家族的族长吉恩·布莱克·奥布莱恩、两百年前塔波特家族的屠龙勇士威廉·塔波特、一百五十年前将东方炼器手法与西式炼金学说进行结合的大炼金术师蒋千里、一百年前发明龙疫梅毒治疗法的大治疗师爱德华·詹纳、五十年前对维度拓扑理论做出重要贡献的大巫师斯梅尔·诺特等等。

    基于对传统与荣誉的尊重,阿尔法人总喜欢把这些做出杰出贡献的老人们挂在墙上,装在雕刻精美的胡桃木相框里,供人们敬仰。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墙上的画像越来越多,以至于整个阿尔法城堡,已经很少能够看见空白的墙壁。

    郑清甚至听林果说,前段时间阿尔法堡里发生了一场争论,讨论如何处理过多的‘挂像’:有人建议开辟一件专门的屋子充当展示厅;也有人建议后来的画像可以酌情挂在堡外的别墅区;还有人更倾向于将‘某些成就不那么突出的巫师’挪走,空出的位置交给更有‘资格’的巫师——发明龙痘种植术的爱德华·詹纳就属于‘某些成就低微’的群体。

    只不过,看到这位与龙疫梅毒抗争了一辈子的治疗师仍旧安安稳稳的挂在这条走廊里,郑清便知道,阿尔法学院的讨论并没有最终的结果。

    “哦,我应该记得带几张沉默符。”年轻的公费生注意到走廊两侧次第苏醒的画像们,小声懊恼着。他记得这些常年累月被挂在墙上的画像们,脾气好像都很差。

    随着石门缓慢的打开,淡黄色的阳光斜斜的落在了这条幽深的走廊上,将画框里的老人们一个一个惊醒。走廊里渐渐响起某些粗鲁的、突兀的咒骂。

    “这不是你的错。”伊莲娜从怀里摸出一本巴黎版的法书——郑清记得上元书肆的销售曾经向他介绍过,这种法书风格华丽、手感厚重,轧金口上还有马太福音第七章的箴言。

    吉普赛女巫没有给公费生更多观赏的机会。

    她翻开法书,手指敏捷的在纸页间跳着舞,连续丢出了三道咒语:

    “尚寐无觉!”

    “尚寐无聪!”

    “尚寐无吪e!”

    这三道咒语郑清非常熟悉。

    不久前的新生赛山,年轻的公费生就曾经在某个守护法阵中使用了这几道咒语,将自己的同伴们放倒,然后独自一人出阵面对汹涌的兽潮。

    ‘尚寐无觉’,是让人合住眼睛老老实实睡觉;‘尚寐无聪’是让人堵住耳朵老老实实睡觉;‘尚寐无吪’是让人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睡觉——总之,使用这套组合咒语,可以让人迅速沉入梦乡,而且无法感知外部的任何讯息,是促进睡眠、打家劫舍的不二法门。

    虽然影子走后带走了许多‘经验’,但是它曾经借助郑清身体使用过的咒语,年轻的公费生现在仍旧能够熟练的使用出来。

    “非常棒的选择!”男巫赞叹着,忽然开口问道:“需要幻身符吗?我身上倒是还备了几张……有备无患嘛。”

    他这提议并非无的放矢——纵观伊莲娜一路的所作所为,她大约并不想让人知道她今天来阿尔法城堡了。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但身为她的同伴,郑清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

    “那就谢谢啦。”女巫眼波流转,笑吟吟的扫了男巫一眼,接过他递来的幻身符。

    很快,郑清便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多此一举。偌大的阿尔法城堡里仿佛正在举行避难演习,空无一人。除了几头乳白色的幽灵昏昏沉沉的飘来飘去,年轻的公费生竟然看不到更多生命的迹象。

    只不过,这种空旷的环境更有助于‘潜入者’的行动。

    两名隐匿了行迹的巫师很快便穿过长廊,越过城堡中央的天井,顺着纵横交错的楼梯飞快的移动着。就连那座巨大的金色钟表也没能影响到女巫的注意力。

    郑清注意到伊莲娜前进的目的性非常明确。

    所以他努力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终归会知道的,他这样在心底安慰自己。

    事实上,好奇心满足的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一点。在拐过几个路口,穿过一片毫无人气的休息区之后,伊莲娜的脚步最终在一座拱门前停住了。

    “到地方啦!”她轻快的拍拍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薄薄的、仿佛铁皮质地的徽章,塞进拱门门口立着的一位炼金人偶手中。

    “欢迎。”人偶呆滞的目光扫了扫面前空旷的走廊,没有丝毫犹豫,按照固定的程式僵硬的挪开位子,让开了拱门的入口。

    “这里是?”郑清有些惊疑的打量着这座花雕拱门,以及悬挂在门外的几块有点眼熟的徽章。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些标志。

    “弗里德曼的休息室,也是3A社团的总部。”伊莲娜的语气异常平淡,仿佛是在说今天下午吃什么似的:“他们今天都在城堡外的别墅区呆着……一直到明天早上开课为止,这里都没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郑清忍不住追问道。

    “有份不得不做的作业,不得不来。”女巫叹口气,似乎不想解释更多。

    “你有这里的秘钥?”年轻的公费生仍旧有许多好奇。

    “没有。”女巫耸耸肩,接过炼金人偶还回来的那块徽章,顺手在半空中抛了抛:“这是我从某人那里‘借’来的。”

    郑清目瞪口呆。

    用脚后跟想,他都能猜到这个‘借’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虽然他与那位弗里德曼大佬有些龃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因为阿瑟·内斯产生的些许矛盾似乎已经化解了许多了。平心而论,年轻的公费生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却也绝对没有私闯别人休息室的‘嗜好’。

    而且弗里德曼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女巫忽然回过头,露出一个奇特的微笑。

    “啊,差点忘了!”..

    “你在猎赛上拿了第一名,我还没给你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