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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纯阳一缕化身眨眼间来至一座深山之中,此山正在太玄剑派所辖九国国土之中,幽深静谧,尤其猛兽毒虫横行,瘴气遍地,平日也无甚么百姓敢上上来,正是修道练气的好去处。山中不知何时立起一座七层浮屠,郭纯阳化身来至最顶一层,见一人周身佛光重重遮掩,正自端坐练气。

    郭纯阳化身亦席地而坐,过得良久,那人似是练气已毕,也不将佛光收去,就在光影中说道:“难得太玄掌教有暇,恕不曾远迎。”此人所练佛光不知怎的,总有一股诡异味道,非似碧霞、三嗔那般出身楞伽寺嫡传纯正。郭纯阳也不去管,笑道:“噬魂老人威震天下,一手噬魂颠倒法门,专克诸天魔神,以一介后天生灵之身,创出吞噬先天神魔之法,着实令人惊叹,不想却躲在此处。古往今来第一魔头,居然皈依佛门,参悟起佛法来。”

    佛光中之人,竟然就是一手创立噬魂道,以域外魔文书就《噬魂真解》,以后天生灵之身,吞噬先天神魔的噬魂老人!有关此人的种种传说浩如烟海,但无论玄魔两道,皆认为其为天下第一字号大魔头。传闻他当年为了修炼噬魂神通,动辄强夺生灵魂魄,将一城、一国之人尽数化为行尸走肉。作恶之大,罄竹难书。星宿魔宗星帝,号为魔道第一高手,为人跋扈,但也不会滥杀无辜,唯有噬魂老人,做事肆无忌惮,当真是损他肥己,不留一丝后路。

    噬魂老人成道于千年之前,甚至更久,还在星帝之前,修成神通之后,忽然消失无踪。众说纷纭,又说其飞升玄阴魔界,一去不回。也有说其造孽太深,连九天仙阙都瞧不过去,特意降下九天雷劫,将其形神一并毁去。还有说噬魂老人修为诡异,不能攻坚,恰逢星帝崛起,惧怕星帝向其挑战,索性先藏身起来。但无论何等说法,噬魂老人失踪几近千年,噬魂道也由夺魂道人接掌,千年已将,众人皆以为其或飞升或湮灭,早已不在人间。

    噬魂老人叹息一声,说道:“我早年杀戮太甚,一凭己意,造下无边罪孽,这几年才心有所悟,皈依佛法,寻一个解脱出路。罢了,既是掌教亲至,当以真面目相见,方显心意。”重重佛光忽的敛去,现出其中打坐之人。

    郭纯阳一见那人面目,呵呵一笑:“果然是你!”噬魂老人又将佛光掩去面容,苦笑道:“不得已托庇于掌教门下,还请掌教见谅。”郭纯阳摆手道:“你有本事混入太玄九国之中,此事郭某为你担下倒也无妨。只是如今凌冲那孩子学了你的噬魂法门,现下尚无甚么冲突,日后法力一高,难免正邪相冲,倒要问问你这始作俑者,有何良策使他脱免出来?”

    凌冲修炼噬魂法门,只为锤炼道心,但魔道法门进境太快,若是有一日以奴欺主,反占上风,必要与太玄真气冲突,玄魔不两立,早晚要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噬魂老人呵呵笑道:“那也无妨,若欲免去噬魂法隐患,唯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便是学我一般,由魔转佛,魔道功法与道家势不两立,但转修佛门却无此隐患,只消修习上乘佛法,自可化解噬魂法隐疾。”

    郭纯阳怫然道:“看来道友是拿郭某消遣了!”太玄掌教一怒,连噬魂老人这等天下第一字大魔头都有些心惊,忙道:“小气!小气!不过消遣几句而已。第二条路子甚是易行。我创设噬魂道,本就是器修之道,凌冲有噬魂幡在手,此宝耗费我心血最多,妙用亦是最大,若不欲发动噬魂道法,只消将阴神与噬魂者真气尽数敛入噬魂幡中即可。”

    噬魂老人着实为天资绝艳之辈,创立噬魂法门,以器入道,变化万端,犹以噬魂幡为噬魂道真传法器,依他当年创想,噬魂幡为历代噬魂掌教独有法器,用以镇压门户,谁知造化弄人,自家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托庇于太玄门下,连带唯一一个得传噬魂幡法门的弃道人也未得好死。但噬魂幡妙用之多,确可称为噬魂道第一。尤其收守敛藏之道,只要将阴神真气收入其中,躯壳之中不留半点噬魂法力,任谁也瞧不出来,着实神妙之极。

    郭纯阳似笑非笑,说道:“道友创设此法此器,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弟子混入各大派中充当细作罢?”噬魂老人哈哈一笑:“这点鬼心思当然瞒不过掌教大人。可惜我创出此法,只有我自家修炼,夺魂那厮等不及我传授,先自下手将我暗算。不然我又岂会落得今日境地?”

    郭纯阳冷冷道:“你作恶太多,如今尚有一丝残魂在,就当感激大道与你一线生机。夺魂道人暗算你,谋取《噬魂真解》,也未得逞,不然他将万魔鬼狱修炼到极处,演化无穷噬魂魔狱,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生灵受其荼毒。”噬魂老人叹道:“当真是我咎由自取。好好一道玄阴元神,内外交攻之下,只剩一缕残魂,去堕轮回,邀天之幸,这一世居然被我觉醒宿世记忆,这才有了翻盘之机。”

    郭纯阳道:“当年我请普济神僧前来助拳,他抽瑕将楞伽寺佛法尽数传你,这几年不知你修炼的如何?”噬魂道人道:“普渡道友不亏神僧之名,居然肯将《楞伽四卷经》借我观读,这几年参悟佛法,着实大有收获。如今我已开启六识,堪比道家元婴境界,只是要证就真如,参悟佛门上乘功果,尚不知要何等年月。”

    原来当年普济神僧携古灯檠前来太玄,击退薛蟒,擒捉其一个玄阴化身,又奉了普渡神僧之命,将楞伽寺镇寺典籍《楞伽四卷经》传授了噬魂老人这位大魔头。佛门广大,当真不虚。普渡神僧这等气度,着实令噬魂老人钦佩不已。郭纯阳却知佛门是瞧上了这位旷古魔头,若能将之度化,引入佛门清净之地,功德不可思议,噬魂老人学了楞伽寺佛法,日受熏蒙,心境自然向慈悲地转化,为恶变少,与楞伽寺因缘便也越来越重,早晚有一日,要转投佛门,由魔化佛。



    那时楞伽寺自会再添一位真如老祖,自可压倒金刚寺,成为此方世界佛门第一大派。但佛法参悟绝非易事。此方世界信佛之辈如恒河沙数,不乏印经供养,散尽家财,朝夕送佛之人,但往往数十年修持,方能一朝顿悟,入得三摩地境界,开启九识之中的一识。噬魂老人能创出《噬魂真解》这等惊天动地的魔道法门,资质悟性自是天下无双,但就因其先入为主,棱角太强,入了佛家所云所知见,不得自拔,总以魔道之法推演佛法,恰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数年苦修,所得甚少,还比不得凡间愚夫愚妇烧香叩头来的爽利。

    修为之道,郭纯阳也无可说,何况噬魂老人显是为抛却噬魂道法,而是企图将楞伽佛法也纳入噬魂道法体系,所以修出的佛光才正邪皆有,诡异非常。郭纯阳抛开此事,说道:“凌冲修炼了噬魂道法,算是道友传人。道友总要看顾一二。”噬魂老人笑道:“我轮回十世,如今才知我是我。这一世虽以噬魂老人名号自居,但亦非千年前那位噬魂老人。凌冲是我今世之友,我日后成道,还要靠他扶持,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如今修为低微,还要靠郭掌教多担待些。”

    不愧是积年魔头,几句话连消带打,将包袱又抛给了郭纯阳。郭纯阳冷笑道:“道友既欲凌冲为你光大噬魂道,日后成道也要赖他出手,便不容你不出力。你现下修为低微,倒也罢了,但历年在玄魔各派投下的棋子,总要发动起来,暗中襄助凌冲。他正要靖平寰宇,借此淬炼道心,噬魂道控人心神之法,恰合所用!”

    噬魂老人心头一凛,苦笑道:“掌教大人明察秋毫,我这点手段果然隐瞒不住!”噬魂道心法最诡异之处,是以魔种侵蚀他人道心神魂,受术者往往自家不觉,待魔种发动,已然无及。一旦魔种入魂,受术之辈一应生死,乃至思维、真气,皆在噬魂道修士掌控之下。连夺魂道人历年都以魔种侵染了许多玄门大派弟子,搞得各派人心惶惶,太玄剑派甄选弟子,也要高悬一面照魔镜,瞧一瞧是否有魔种在身,可见流毒之烈。

    以噬魂老人之手段,只有比夺魂道人更加高明,千年已降,终归有些后手。能被噬魂老人瞧中,在玄魔两道之中至少也是长老级数的高手,若能尽数归于凌冲之用,无疑是一桩大大的好处。

    噬魂老人被郭纯阳一语道破心思,逼他将魔种沾染的化身修士和盘托出,等若是绝了他的根底。若是那一群费尽苦心方才安插入各门派高层中的高手暴露,传扬出去,立时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惨烈之处绝不下于道家四九重劫!

    郭纯阳似笑非笑,问道:“若是道友不舍得做此牺牲,却也无妨。我听闻道友所创噬魂道法中,亦有一门剑术,唤作太阴魅剑,号称子不见午,乃是魔道中一等一的剑诀法门。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噬魂老人目中神光一闪,他也是经年的魔头,只因托庇于太玄门下,自家修为未复,参悟佛法多年,非但毫无存进,佛光还将他原本的噬魂真气修为抵消了不少,勉强算个元婴真君的修为。但在这位虽非纯阳,却有纯阳战力的太玄掌教面前,着实不敢亮出爪牙。

    尤其郭纯阳此人,深藏不露,以噬魂老人轮回十世,又是当年魔道第一人的眼力,竟也瞧不通透,只觉此人修为境界时高时低,竟没片刻稳固,若是别人如此,只能是走火入魔,掌控不住真气运行,只能快些安排后事。但放在郭纯阳身上,却不能以常理测度,就算走火入魔,也能力敌先天血神这等玄阴老祖,实在不能以常理计。

    太阴魅剑是噬魂老人早年所创,以生灵精魂铸剑,当年其野心勃勃,誓要以一己之力,创出横压玄魔两道的惊世道法。太阴魅剑便是其中剑诀之集大成者。为了这部剑诀,噬魂老人特意以魔种沾染了数十个玄魔剑修门户,将其中传承的数十部剑法剑诀全数偷来,体悟数十载,再以噬魂道炼魂之法推演,方才创设成功。

    这部剑诀既然有一个“魅”,便是取其形如鬼魅之意,剑气之出,疾若鬼魅,倏忽而至,修到极处,与玄门剑诀中剑气雷音之术不差分毫。还有一桩好处,便是不以五金之物铸剑,而以生魂元神为剑胎,神魂之物,其性最灵,铸之成剑,锋锐之处虽比不得五金之物,但其灵性之高,又能与噬魂道法的修为相辅相成,乃是一门罕见罕闻的犀利剑术。

    这门剑术若要练到高深境界,所需生魂太多,若要以此剑诀成道,几乎要将这一方世界生灵杀个尽绝才可。噬魂老人创出这门剑诀,惊觉此事,也不好大肆修炼。倒不是他大发慈悲,不忍杀戮,而是怕杀戮太过,引来玄门各派老祖围杀,反不如悄无声息,修炼噬魂道法来的紧要。

    郭纯阳又道:“道友放心,如今你只是元婴境界,郭某也不会占你便宜,亦以元婴境界法力动手,如何?若是道友胜了我郭某,凌冲之事,不必道友承担,太玄门还可为道友提供庇护,直至了悟真如。但道友若输给郭某人,便要将安插在各派被沾染的人物和盘托出,至于如何处置,郭某自有决断。”一番话步步紧逼,如剑术宗师,非以利剑刺人取胜,而是不占屈人之兵,未用剑,已令对手心胆皆丧。

    噬魂老人思索片刻,苦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如今终也体悟到当年被我魔种沾染,不得已听命于我之辈的苦处了。罢了!既然郭掌教有心,我那些傀儡之辈就交与掌教又有何妨!只是我有三具分魂化身,藏身于玄魔大派之中。是我将神魂一分为四,一主三副,一旦主魂有失,还可借分魂之身重苏。三具分魂化身是我立命之本,绝不可交出,请掌教原宥则个!”



    噬魂道法门,就是修炼神魂灵识,至高境界便是将自家神魂分化无数,沾染众生,潜伏于众生神魂之中,只要一个沾染了魔念的众生尚存,噬魂修士便不会消亡。噬魂老人狡兔三窟,早有后手,主魂托庇于太玄峰下,就算郭纯阳翻脸不认人,也有三具副魂可以东山再起。

    郭纯阳颔首道:“道友果然心思缜密,狡兔三窟,倒也不错。只是噬魂法太伤天和,你前世身陨,固然受夺魂道人暗算,正道各派落井下石,未始没有劫数临头,报应临身之意。你分出三道副魂,想来寄身之人也非低微之辈。道友需当小心,莫有一日露了马脚,却是大大不妙。”

    噬魂老人心头一凛,三道副魂寄身之辈果然皆是各派长老级数的人物,一般的小鱼小虾他也瞧不上。这等人物在各派中皆是举重轻重,要么常年闭关,不问外事。要么随侍掌教身侧,执掌大权。闭关的倒也罢了,跟在掌教身侧,总有些危险之意。噬魂老人自家也知此事,三具副魂中,倒有两具日常主持门中俗务,位高权重。郭纯阳所指,乃是装鬼装的多了,难免露出破绽,一旦副魂之事泄露,各派必将倾尽所能,灭杀噬魂老人。

    噬魂老人心头震动,表面不动声色,说道:“不劳掌教挂怀,此事我自晓得。掌教大人当真要瞧一瞧我的太阴魅剑么?”郭纯阳颔首:“自是如此。”噬魂老人喝了一声:“好!”虚空波动,佛光之中破开一缕缝隙,似有一物锐刺而出,无形无相,正是噬魂道唯一一道剑诀,太阴魅剑!

    这道太阴魅剑根本在于噬魂道六欲七情之法,以七情入剑,以六欲为根,蒙蔽五感六识,倏忽而至,来去如电,若心念电闪,一刹那间无数念头生灭,足见其剑光之速。严格说来,这门太阴魅剑与佛门心剑之道倒有几分相似,一个以神魂为剑,一个以心念为剑,往来虚空,玄妙之极。

    这一道太阴魅剑一出,阴魂之力喷涌,隐隐有一丝气息流出,这座枯山方圆千里之内,登时鸟兽无声,被此剑凶威压得四散奔逃,稍有逃得慢些,一缕生魂不由自主,飘飘荡荡,被一道太阴魅剑剑光强行抽取。噬魂老人与郭纯阳相距不过区区三步,这一道剑光更是倏忽即至,就是这般短距,却在刹那之间抢夺了千万只无辜生灵神魂,自太阴魅剑剑光出自噬魂老人之手,到杀向郭纯阳眉睫,剑光之威竟接连暴增了十倍之多!

    噬魂老人只有元婴真君法力,这一剑自然亦是元婴境界巅峰,但十倍威力放大之后,足足抵得上脱劫级数的法力!这一剑之凶厉凶威,实是难以想象。太阴魅剑之发,本无形无状,无意无声,如佛经所言:“无色声香味触法”,但噬魂老人倾尽全力,强行吞噬周遭生灵神魂,提升剑光威力,自然就落了下乘,一抹碧沉沉剑光飞去,往郭纯阳头颈绕去。

    郭纯阳二百年来异军突起,执掌太玄一派,连八年前一群玄阴老魔围攻太玄峰,也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虽有楞伽寺高僧助拳,但郭纯阳展现出的纯阳剑术还是令各派为之震颤。噬魂老人成道于千载之前,连号称天下玄门第一宗师的清虚道宗绝尘老道,当年也曾交手,彼时噬魂老人炼成神通不久,目空一切,与绝尘老道斗法,因为其手中一件世传法宝,落了下风,输了一招,但究竟全身而退。那一战也坐实了他魔道第一宗师的名头。

    郭纯阳此人神通究竟到了甚么境界,噬魂老人早欲抻量一番,难得由此良机,这一剑可谓倾尽全力,极尽变化之能事。剑光未至,已连换数千种招式变化,若是凌冲在此,定要兴奋的拍手大叫。噬魂老人虽是炼器宗师,但一手剑术神通,却已臻绝旨之境,堪称剑道宗师。

    这一剑闭合六识,乘蓄六贼,譬如天魔,来去如电,随心感应,目中方见,神魂已灭,凶毒之极。噬魂老人暗自冷笑:“我就算托庇于太玄门下,终究也是魔道宗主,这一剑好叫你知晓,便是虎落平阳,也非你所能任意摆布的!”亦有借此剑招考校郭纯阳,聊以立威之意,倒要瞧瞧郭纯阳如何封挡。

    谁知郭纯阳呵呵一笑,居然尤有余刃,笑道:“果然精妙绝伦!你若早将这门太阴魅剑给凌冲见识了,那小子爱剑成痴,早就求着你传授《噬魂真解》,何必费此心思,险些将媚眼儿抛给了瞎子?”一句话以心念之意发出,虽是数十个字,但字字清晰,印入噬魂老人心头。噬魂老人方自一惊,却见郭纯阳竟轻舒一右臂,五指微微合拢,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如拈灵花,举手之间,竟将那缕太阴魅剑剑光捉在手中!

    郭纯阳面含微笑,意态闲适,如大彻大悟之觉者、佛陀,不带丝毫烟火气息,三指拈花,将太阴魅剑剑光拈住,那等凶厉毒辣的剑光,在三指之间,化为绕指柔,柔顺之极,全没了一丝凶毒之气。三指还未合拢,只轻轻拈住,生似生怕用力太猛,抖落了灵花花瓣之上的露珠。

    郭纯阳一个道士出身,但这一招弯臂捉鱼,三指拈花,轻柔雅适,却满是佛家禅境意味,不着丝毫外物,以心印心,实已臻至佛门至高之境。连炼化无数生灵增添凶威的太阴魅剑剑光也自驯服下来,郭纯阳再一抖,这道剑光居然当真化为一朵优昙灵花,花瓣之上尤有露珠滚滚,将落未落。优昙花乃佛门圣花,传闻此花三千年一开,开则必有转轮圣王降临人世,寓意无穷美好。

    噬魂老人设想了无数招郭纯阳破解太阴魅剑的法门,只消郭纯阳用了其中任何一招,立时便有无穷后手反击回去,势必令这位太玄掌教手忙脚乱,出个大丑。谁知千想万想,郭纯阳竟用了一招佛门功法,轻描淡写之间便将此剑破去!



    堂堂太玄掌教,玄门宗师,居然精通佛门禅意,更能演化无穷微妙神通,噬魂老人险些一口气噎死,普济神僧传授其楞伽寺至高佛法,数年修行,薄有心得,但他是魔头出身,业障太重,执见太深,于佛法始终不得窥见大乘之路,一记太阴魅剑之出,心头满是凶厉杀意,被郭纯阳三指拈住,一腔凶意转为惊诧,及见郭纯阳拈花微笑,居然有几分真如意味,霎时之间,楞伽寺诸般法门自心底一一流过,忽有颖悟之感,但随即这股彻悟之意又被一腔凶念压下,一佛一魔,两种道心纠缠争斗不停,噬魂老人面上也自阴晴不定。

    郭纯阳叹息一声,屈指一弹,那朵优昙花依旧化为太阴魅剑剑光,被噬魂老人抬手收回,打量一眼层层佛光,说道:“道友千年魔性太过强横,若欲向佛门求正果,须当将魔性化为佛心,其中艰难,不下于凡夫俗子证道纯阳。”

    噬魂老人平复道心,也自叹道:“多谢郭掌教以身演法,为我揭示大乘佛法妙境。我欲佛魔双修,可惜怕是不能如愿。”郭纯阳道:“佛魔双修未始不是一条大路,只是道友以魔道之法修成玄阴,再来参悟佛法,便有些失衡,非得有极大机缘,不能精进。”

    噬魂老人道:“我自创下噬魂法门千年,自家也以此成道,但此法有一个极大弊端,可惜我证道玄阴方才发觉,为此闭关百年,希冀创出克制之法。每日苦思,殚精竭虑,无心处置俗务,才令夺魂道人有机可乘,将我暗算。道友明知此事,为何力主让凌冲修炼噬魂法门?难道有甚克制之法么?”

    噬魂道功法创自噬魂老人,只有千年时光,狠厉凶毒之处,远在一般魔道法门之上,吞吸神魂,进境极快,但也因此埋下极大隐患。噬魂老人早有察觉,可惜还未来得及弥补,便被夺魂道人暗算,不得已兵解轮回,逃脱追杀。直到今世也尽复前生记忆,一应法门还要再行修炼了回来。他肯转投佛门,便是为了从中寻求解脱之法,毕竟佛门自天地开辟,便有诸天佛陀悟道传法,佛法尽善尽美,号称八万四千法门,总有一条大道适合他。

    凌冲修行噬魂道法门,虽是噬魂老人看中,但郭纯阳有意无意推动,亦是诱因,既知此法有极大隐患,又为何力主自家弟子修炼?以郭纯阳为人,绝不会暗害凌冲,其中缘由更加令人费解。

    郭纯阳笑道:“大道三千,其理一脉。我令凌冲修习儒教心法,为的是淬炼道心。修习噬魂法门,亦是为了打磨道基。那孩子有大气运在身,自然无碍。”噬魂道人喃喃道:“玄魔双修,玄魔双修,难不成是那阴阳之气……”郭纯阳面色微沉,说道:“道友,你有些忘形了!”

    噬魂老人心下一凛,苦笑道:“郭掌教好大的威风。那阴阳之气乃是先天五太,非是凡人所能觊觎……”郭纯阳拂袖起身,说道:“道友还是好生修习佛法,莫要出头。夺魂道人之仇,日后自有结果。本座有用道友之时,自会遣人告知,道友万勿推辞!”这一道灵光分身化一阵清风便走。

    噬魂老人身形掩映于重重佛光之中,苦笑道:“这是要我当太玄剑派的打手么?寄人篱下,却也不得不行啊!”佛光猝然转盛,依旧带了些诡异魔意的味道,却是噬魂道人又自参修佛法起来。

    凌冲用噬魂幡强行拘拿了六欲阴魔化身,将之囚禁幡中,一尊阴神归位。晦明童子甚是焦急,忍不住冲入紫府,此时满天魔气魔意已收,倒也无妨,见了凌冲阴神,叫道:“好小子!你入了魔道也!”郭纯阳阴神一声冷笑,满是桀骜之意,说道:“入便入了,何况此事掌教早有明言,修炼噬魂道法无妨。”自从修炼了《噬魂真解》,阳神打入玄剑灵光真界之中,阴神独霸紫府,凌冲便有了几分邪魅狷狂之意,行事肆无忌惮。那杆噬魂幡他得在手中良久,一次也未查探,但阴神显化,说将之祭炼便祭炼了,绝无半点犹疑。

    噬魂道法门的妙处,似乎能放大人性之中种种冲动恶念,以六识为根。晦明童子见了,大叫:“小子,这门邪法邪性的紧,你还是趁早废去,我传你太上归藏真诀,一样能淬炼道心。不然放由阴神壮大,迟早与阳神相冲,要出大乱子!”

    凌冲阴神哈哈一笑:“我自知其中道理,不必你来教我。太上归藏真诀虽好,却不合我所用,还是这一门噬魂法,全似为我量体裁衣,再适合不过。你所言正邪相冲之事,自也有解决之法,只消我之阴神化入这杆噬魂幡中,便全然无害。罢了,左右要炼化那六欲阴魔之身,索性先入幡中罢!”言罢一尊阴神化为无穷念头,滚滚荡荡,一发冲入噬魂幡中消散不见。

    晦明童子瞠目结舌,又急忙潜入丹田,见了凌冲阳神。阳神正自端坐玄剑灵光真界承乾剑光之下,静坐思维,见了晦明童子,颔首道:“我之阴神化入噬魂幡,阳神自当主持紫府。”一步迈出,已入了紫府之中,依旧坐镇中央。

    晦明童子被阴神阳神,此来彼去弄得心烦意乱,又跟至紫府中,对凌冲阳神道:“神魂一分为二,兼修玄魔之法,自古以来,无数天资纵横之辈皆曾试过,但全无一人成就,皆是半路横死,惨不可言。那噬魂道法更是魔意十足,侵吞生灵元神,壮大自身,大违天数大道,若不及早收手,早晚有天劫临身,那时悔之晚矣!”

    凌冲阳神伸手一招,那杆噬魂幡依旧落在手中,光华隐晦,全然瞧不出是一件凶厉魔道至宝,伸手轻抚幡面,微笑道:“晦明之言我亦深知,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噬魂法虽是魔道,奥妙无穷。掌教恩师既命我修习,自有两全之道。我如今已有几分了悟,此事转机便出在阴阳之气上。”

    晦明童子脑中一道灵光闪现,叫道:“原来如此!”



    凌冲手中拨弄噬魂幡,玲珑可爱,绝看不出竟是一件夺人神魂的恶毒魔道法器。原本这件魔器对正道法力十分排斥,绝不会甘心雌伏阳神之手,但凌冲神魂一体两面,一阴一阳,阴神祭炼了噬魂幡,等若阳神也祭炼了一般,才能温驯听话。

    阳神轻抚魔幡,说道:“将我神魂一分为二者,想来便是噬魂老人的手笔。神魂分阴阳,功法分正邪,处处合于先天造化,唯有如此,洞虚剑诀加上《噬魂真解》的功夫,方能推动体内阴阳之气流转。这条路子掌教恩师早就为我铺就,今日才看的分明。”

    凌冲早有所闻,阴阳之气乃是先天五太之一,关乎先天大道,绝非后天生灵所能染指。再也不曾想到,郭纯阳为他安排的成道之路,居然就是阴阳之气。怪道自洞虚剑诀起,命他修炼驳杂道诀,正邪皆有,原来都是为了阴阳之气准备。阴阳之气是他机缘巧合炼成,虽是后天之物,但也神妙非常,若能以之证道,前途远大,还要超过太玄剑派历代祖师。

    晦明童子冷冷说道:“先别高兴的太早。阴阳之气固然玄妙,最少要到真仙境界才能染指,当年连尹济那厮也不敢窥探,你一个练气小辈就想觊觎先天五太么?何况正邪兼修,难度太大,动辄相冲而亡。洞虚剑诀倒也罢了,噬魂法门太过阴损,连创始的噬魂老人都未得好下场。郭纯阳那厮是脑子被玄阴魔气侵蚀了,居然想出这等馊主意!”

    凌冲阳神笑道:“正邪兼修,自古以来并未无有大成就者。晦明你窝在灵江之底,孤陋寡闻。千年前就有一位癞仙,玄魔双修,最后飞升仙界,传为一时美谈。”晦明童子冷笑道:“正邪兼修,还能飞升九天仙阙?当仙督司那群废物是傻子么?九天天阙满布九天仙罡,但有玄阴之气侵入,定会群起攻之,还要惊动仙督司那群疯狗。那个甚么癞仙的若敢修炼魔道飞升九天,只神宵伏魔天雷便能将他击的魂飞魄散!此人飞升之时,想来无人亲眼瞧见,只是以讹传讹而已。”

    凌冲心头一凛,癞仙飞升已是千年前之事,确无人亲眼瞧见,而今种种皆是道听途说。但癞仙金船还在七大水眼中徜徉,每隔百年现身挑选有缘之人。若是癞仙身死,他亲手祭炼的这件法宝定有异象。既然不得飞升九天仙阙,则癞仙生死之谜,当真令人难以索解。

    晦明童子道:“能在练气境界,沟通正邪者,据我所知,唯有星辰道法一系,便是此方世界星宿魔宗了。盖因星辰之道,本就秉先天灵气而生,融汇阴阳,你学的甚么星斗元神剑诀,精妙是精妙了,但颇失原本星宿道法之意,被太玄剑派那群满脑子飞剑的家伙改动的面目全非,不练也罢。若有机缘到手正本星宿魔宗道法,倒可修习一番,自有你的好处。”

    晦明童子眼高于顶,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能对星宿魔宗道法如此评价,大大难得,凌冲道:“星宿魔宗能横压魔道多年,全赖门中星宿道法神妙。晦明你神通广大,可知星宿魔宗源流究竟是哪一位上古祖师么?”晦明童子最喜别人夸他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小眼眯成一条线,笑道:“我怎不知道?星宿魔宗的源流大大的有名,只要你跳出此方世界,往周天星河中遨游,自会知晓。非但星宿魔宗,周天星河浩瀚无边,每一颗星辰皆有无尽生灵,又有天魔游弋,横渡虚空,精彩到了极处。你以为飞升仙界便能享受清净么?九天仙阙与玄阴魔界常年大战连天,一个不好,征召你前去绞杀魔道,被天魔围攻,小命都难保。”

    凌冲尚是头一次听闻域外之事,大起兴趣,笑问:“九天仙阙也非清净之乡么?我若是修成纯阳,不愿厮杀,便不飞升九天,就在此方世界逍遥度日,岂不是好?”晦明童子冷笑:“想的倒美,没了新飞升的真仙补充,九天仙阙拿甚么与玄阴魔界死磕?你以为道家四九天劫是摆设么?过得去四九天劫,还自逍遥,过不去,身化飞灰。仙督司那群混蛋的心肠比玄阴魔界的魔头也慈悲不到哪去。除非你自家法力滔天,倒翻仙督司,不受四九天劫克制。如今玄门各派战战兢兢,留下无数后手棋子,连郭纯阳都要为门中打算,可知四九天劫如何霸道了!”

    凌冲点头道:“原来如此,四九天劫居然是仙督司为了逼迫纯阳之辈飞升仙界,抵挡玄阴魔头而设。九天仙阙如此行事,与魔头也无甚区别了。”晦明童子冷笑:“你以为仙帝开的是舍粥棚?任你长生逍遥?他把自家当作道祖天尊,号令九天,莫敢不从,但有反抗者,或杀或流,星宿魔宗的祖师便是……”

    忽然住口,“今日说的够多,你擒捉了六欲阴魔之身,还要早些炼化,免的再生波澜。噬魂法门既已修炼,悔之无用,你还是多下些功夫在洞虚剑诀之上,好歹压制魔道修为一些。不然噬魂魔性发作,一不小心将京师生灵尽数吸干了魂魄,只怕郭纯阳自家就要将你清理门户了!”

    凌冲点头,阳神归位,自定中起身。这一番镇压六欲阴魔、修炼《噬魂真解》,已过三日,想来鲛娇身死之事已传至京师,曹靖此人居然道法高强,还要从长计议,拍拍衣袍,驾驭剑光便走。

    回至张府,却见张亦如祖孙正在府中焦急等待,见凌冲无恙,齐松一口气。张亦如道:“师叔无恙就好!弟子还以为师叔遭了不测。”凌冲对张守正笑道:“老大人,幸不辱命,鲛娇那魔女已然剑下授首,也不虞她祸乱后宫了!”张守正惊道:“鲛娇前日已然入宫为妃,我才吃罢了宫宴归来,贤侄怎会说鲛娇一死?”

    凌冲一惊,念头一转,冷笑道:“真的鲛娇的确已死在我之剑下,绝无疑虑。宫中那位想必是曹靖那厮找的赝品,若是惠帝知晓鲛娇已忘,他自家干系不小。这位大国师倒是好算计!”张守正也自明白过来,叹道:“好一招偷龙转凤!若妖女真的已死,宫中那个赝品,也不必担忧了。”



    张亦如问道:“师叔为何没将曹靖那厮一并杀了?也算诛除奸佞。”凌冲冷笑:“那曹靖深藏不漏,竟有元婴级数,更是千年前器宗大派仙都门遗传,修成一件本命法器,威力无穷。我不是对手,若非恰巧有东海龙宫高手前来擒拿鲛娇,绊住了曹靖,我还不能得手。”

    张亦如惊道:“那厮竟是元婴真君?仙都门不就是炼制遁龙桩的门户,被四海龙族生生剿灭了么?怪不得曹靖敢接鲛娇入宫,原来是故意落东海龙宫的面子。此人心性隐忍,修为又复高强,唯有请动师傅出手才能将之斩杀了。”

    凌冲默然不语,曹靖与敖海动手,施展器修之法,他如今有噬魂幡在手,自然辨别出来,此法甚是正宗,当是当年仙都门嫡传。但其所炼四灵星宫散发出的波动,分明有一丝星宿魔宗道法气息。凌冲修炼星斗元神剑诀,对星宿魔宗道法再也不会认错,曹靖必是身兼仙都门与星宿魔宗两大真传,其人身份就耐人寻味了。

    遁龙桩当年叶向天曾当着凌冲与张亦如面施展,镇压沙通,此宝大干四海龙族忌讳,回山之后便无音信,不知是被叶向天收藏起来还是还归郭纯阳之手。张守正愁道:“曹靖那妖人道法高深,要除去更是难比登天。天子身边有如此邪臣,难道是天要亡我大明江山么!”老首辅一腔热枕,夙兴夜寐,惠帝昏庸,推动大明江山社稷运转的,其实正是这数人组成的文渊阁内阁。张守正便算是大明江山真正的掌舵人,老儒宿儒,忧国忧民。曹靖身有无边法力,要除去他更是难上加难。

    凌冲道:“天行有常,曹靖身为修道之辈,就算是纯阳老祖,胆敢搅乱天下,自有人来除他,老大人不必忧虑。我已发下誓愿,平定曹靖与靖王之乱,还天下一个太平。”他借人道洪流、传承薪火淬炼道心,精纯修为,自要反哺世间万民,唯有诛除曹靖与靖王,方能令道心圆满,想来郭纯阳命他前来京师,早就有此预料。

    张亦如眼中一亮,笑道:“师叔寻到淬炼道心之法了么?”凌冲点头:“靖平寰宇,薪火相传,自称金丹!”自从神魂分阴阳,各司其职,各修其道,颇有些运转造化,心思清明之意,许多琐事之前如雾中观花,如今却似掌上观纹,历历在目。

    张守正喜道:“有贤侄这句话,老夫就可放心了。”凌冲出身太玄剑派,身后更有郭纯阳与叶向天这等高手,若拿不下曹靖,自有师门之人出手。张守正的心思,无论郭纯阳还是叶向天出手,必能一举奏功。谁知凌冲是打算自家动手,斩杀曹靖以明道心。

    张守正又道:“明日天子于宫中偏殿设宴,款待正道各大门派高手,正好凌贤侄归来,明日随我前去便可。”惠帝要做一场水陆道场,实则欲求延寿丹药,那些个野路子和尚道士自是靠不住,唯有从玄门正宗大派弟子身上下功夫。明日一场宫中大宴,为了刺探各派态度,若有人肯奉上延寿丹药,自然皆大欢喜。

    次日三更起身,张守正换了朝服,登车上朝。凌冲随侍一侧,车架走的不快,乐得慢悠悠跟随,心意如日月升降,意守上下两处丹田。噬魂幡中,阴神主持磨灭六欲阴魔化身。紫府由阳神主持,两道神魂各司其事,倒也有趣。

    张守正入正殿早朝,凌冲随他入了皇宫,就在一处偏殿歇息。大宴定于正午,其它门派高手尚未入宫,凌冲老神在在,神游物外,一干太监宫女也不敢打扰,上了一碗清茶,便自退去。

    早朝已毕,一干大员退朝,簇拥张居正往偏殿而来。张居正身为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日下朝必是前往宫中一处专设旁宫,批阅奏章,今日携了一位少年入宫,早有精明之人嗅出不对,通报各家主子。一干大员紧随老首辅而来,要瞧瞧这位少年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凌冲凝神内守,偏殿中呼啦啦入了一群人,正自有些惊诧,张居正已然指着他道:“这位凌贤侄乃是世外高人,今日陛下特地设宴,前来赴会的。”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了悟。惠帝好道好佛,世所皆知,今日宫中特意请了几位神仙一级人物赴宴,早有风声传出。见凌冲面相稚嫩,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干大员皆是人精,绝不会以貌取人,一时之间,阿谀与恭维齐飞,保媒与拉亲一色。

    凌冲入宫赴宴,身披玄色道袍,正是太玄二代弟子服饰,自有一股飘逸出尘之慨。见了这些高官大员一个个谄媚的模样,心下叹息:“我若是不入太玄修道,一心读书,如今也只得考取个功名,如兄长般外放做官,连见这些京师大员一面而不可得。那似如今这些大员一个个狠命巴结于我?”练气士素来不屑与俗世朝廷有甚牵扯,凌冲一语不发,瞑目端坐。

    紫府之中,噬魂幡幽幽展动,幡中自生一处世界。此宝祭炼之时,用去许多虚空宝材,方能开辟空间。噬魂道炼器法门,借法器妙用,演化洞天,而非似洞虚剑诀般,借通灵剑心演化幻境。一个借助外物法器,最终与元神相合,成就大道。一个求诸己身,不假外物,邪正分野清明,孰胜孰劣分辨不出,两条皆是直通大道之路,分为玄魔两道最上乘之法门。

    噬魂幡中洞天不过数里大小,灰茫茫一片,满是噬魂魔气,凌冲阴神面含冷笑,端坐虚空。既是此幡主人,自能演化一切神通,幡中世界中央,六欲阴魔化身挣扎不停,被无数丝线狠狠困住,挣脱不得。

    凌冲阴神催动颠倒迷离噬魂劫法修为,噬魂幡发动,自六欲阴魔身中不断抽取法力。六欲阴魔本已十分衰弱,又被噬魂法克制的死死地,又是苦求、又是哀嚎,又是狠狠威胁,诸般手段使尽,凌冲阴神只充耳不闻,全心炼化。



    弃道人耗费毕生苦功,也只将噬魂幡祭炼出了一个大概,他本是元婴境界,被夺魂道人发动噬魂引禁制,炸裂神魂,功力退步到凝煞之境,但这面噬魂幡却足有三十二重地煞禁制,乃是实打实的金丹级数法器,威能无穷。噬魂幡祭炼的根本道诀与《噬魂真解》一般,皆是颠倒迷离噬魂劫法,弃道人一死,世上除却噬魂老人,便唯有凌冲通晓这道法诀。

    凌冲阴神受噬魂老人所留魔意之助,勉强修炼到了凝煞级数,却还未寻到合适的煞气修炼,但也不妨碍祭炼噬魂幡,这几日已将此宝祭炼了十六重禁制,算是得心应手。法器祭炼,无论正邪,皆是越往上越难,尤其玄阴法器,共有七十二重地煞禁制,合于种种煞气,祭炼起来更是繁琐。

    六欲阴魔本就元气大伤,噬魂幡不停抽取其法力,已是油尽灯枯之时,拼命守住一点灵光不灭。那灵光正是玄阴魔界六欲阴魔本体投注于此方世界一缕魔念演化,最为根本,不容有失。噬魂幡屡次催动法力,皆奈何不得,凌冲下了决心,今日定要将之尽数祭炼杀死,不留后患。

    六欲阴魔蓦地嘿嘿冷笑:“这方轮回世界倒也有些门道,居然能创出专克诸天神魔的法诀,当年那人凭此证道,却未能飞升玄阴魔界,你可知为什么?”凌冲阴神望她一眼,问道:“为什么?”噬魂道法竟能汲取周天神魔之力,等若是大逆不道,玄阴魔界会接纳噬魂老人才怪。六欲阴魔正要借此拖延时间,面上露出狰狞笑容,说道:“便是因为……”话音忽的一顿,面上露出惊骇之色。

    一截剑尖自她顶门透出,将其头颅贯穿,虎有伤人意,人有害虎心。六欲阴魔要拖延时间,凌冲却趁她分神说话的当口,一剑刺入。那道魔意灵光正是藏身头颅,被突如其来一剑钉穿,维持不住法力,陡然化散开来。

    凌冲这一剑碧油油、阴沉沉,隐有无数冤魂回响,正是大幽神君最擅长的一招通幽炼魂剑,此剑位列噬魂道十大法器第四,主掌杀伐,犀利难言。凌冲并无些许宝材祭炼此宝,只能勉强演化一缕剑气,通幽炼魂剑专斩神魂,一击之下,果然奏功。六欲阴魔灵光被破,一声尖叫,再也维持不住形体,化为满天念头,乱飞乱舞,又有历年强夺生灵之法力,全数便宜了凌冲。

    凌冲阴神冷笑:“噬魂老人飞升不得,我全不感兴趣。不过是诳你一诳,居然中计,当真愚不可及。”噬魂幡禁制发动,鲸吞海吸,将六欲阴魔法力全数笑纳,连那一点魔神灵光也不放过,就在颠倒迷离噬魂劫法禁制中滚了几滚,化为滚滚法力,滋养这件法器。

    凌冲得了《噬魂真解》全篇,自然知晓噬魂幡的根底。这件法器由五件法器组成,分为招灵旗、祭灵柱、绝情环、拘魂索与化灵池。五件法器合一,方为玄阴噬魂幡。招灵旗便是幡面,祭灵柱便是幡杆,绝情环联通幡面幡杆,拘魂索索拿神魂,化灵池藏身幡中世界,炼化魂灵。五件法器每一件拆分出来,皆是一件独立法器,威力至大。

    噬魂幡所以能力压其余噬魂九件法器,便是因为五件法器合一,驱动的法力更多更广。但同时祭炼五件法器也太过艰难。不然以弃道人修为,也不会毕生只祭炼了一杆噬魂幡。

    六欲阴魔败亡,灵光、法力皆被噬魂幡中五件法器收取。魔念灵光汇入化灵池,法器融于招灵旗。呜呜风响传来,化灵池与招灵旗被两股庞大法力一冲,禁制暴涨,但其余三件法器无动于衷,化灵池与招灵旗空自摇荡半日,又寂静下去。但炼化六欲阴魔,噬魂幡所生空间陡然扩大到了百里方圆,虽比不上玄剑灵光真界,但已是极大的提升。

    凌冲阴神炼化了六欲阴魔,陡然飞出噬魂幡,怀抱此宝,与阳神相视一笑。等若是自家与自家面对面,怪诞之极。阴神开口道:“噬魂法还需去寻合用煞气方可修炼。”阳神说道:“此宴之后,先诛杀靖王。曹靖之事,再徐徐图之。”两道神魂所答非所问,各说各的,偏生一念相通,皆知所言何事。

    合于噬魂道法门凝煞的地煞真气共有四种,分为玄霜阴煞、九幽灵煞、黄泉神煞、冥河血煞。四种地煞之气皆产自九幽地底,非得深入幽冥,不能得之,历代噬魂道弟子修炼煞气,乃是最难的一关,反比铸就金丹风险来得更大。九幽之地,阴鬼横行,妖魔无数,一个不好,煞气采炼不到,自家反被妖鬼吞噬。

    噬魂道弟子修炼煞气,要么自身法力强横,不畏妖鬼,要么有师长一旁护法,凌冲要采炼四种地煞,唯靠自身,必要打算周全才可。炼化六欲阴魔之身,噬魂幡更见灵动,这杆魔幡天生便是杀伐之宝,吞噬神魂元神越多,威力就越大。紫府之中,云文天篆高悬,阴神阳神对坐无言,颇有一种诡异之感。

    偏殿之中,凌冲长吁一口气,殿外恰有太监传旨,时辰已到,请仙长入席。凌冲长身而起,衣袖一抖,向张守正施礼,迈步而去。众人见他意态闲适,颇有逍遥之感,震于其气度,皆不敢出言。

    凌冲迈步出殿,心头一动,紫府中阴神将噬魂幡一摇,数十枚魔念生出,晶莹剔透。《噬魂真解》中噬魂法最凌厉之运用法门便是分化魔念,沾染生灵,此法仿照域外虚空天魔之道,以魔念染化生灵道心神魂,自六尘六根而入,显化万端,变化无穷,凶毒狠辣,兼而有之。

    域外天魔一颗魔心千锤百炼,不下于九天仙阙真仙,自不用淬炼甚么道心。以魔念染化众生,不过为了夺取神魂法力。噬魂道却要磨练一颗魔心,自化天魔,分化魔念最大好处是潜伏生灵神魂,体悟生灵百态,最高境界便是“魔心炼心魔,我自虚空坐”。但噬魂道传到此时,已大失噬魂老人当初本意,只看大幽神君祭炼通幽炼魂剑,此宝本是斩断自身杂念,精进魔心,不下于佛门心剑之法,却被他练的乌烟瘴气,只求杀伤敌手。



    当年噬魂老人成就玄阴,才发觉噬魂法中有一个极大破绽,闭关苦思经年,欲补全漏洞,给了夺魂道人暗算之机。夺魂道人掌权之后,本就未学到噬魂道真传,纵其想象,对噬魂老人所传法门多有阐发,颇以此为傲。如今噬魂道所传魔法,威力大则大已,却失了磨练魔心,身化心魔的最高法门,变得不伦不类。外人看去噬魂道法门阴损诡异,在噬魂老人与凌冲这等真传之辈眼中,却是破绽百出,不堪一击。

    数十枚魔念出自凌冲阴神显化,阴神阳神皆是以无穷念头构成,噬魂法门将念头炼成魔念,由七情六欲而入,一切有情众生皆逃脱不得魔掌。凌冲暗一挥手,魔念乱飞,纷纷潜入殿中大员们紫府潜伏下来。唯有张守正幸免于难。这些大明大员官职最小的也是五品朝服,手持玉笏,神气十足,万想不到自家沦为凌冲这个大魔头第一批魔念沾染之辈。

    这些大员并无道法修为,对魔念抵抗不强,魔念入脑,犹如人行泥沼,泥泞不堪。这些大员每日所思所想,皆是勾心斗角,害人爬上之事,念头此来彼去,杂乱不堪,如有荒草,寸寸丛生。凌冲头一回以魔念染化生灵,魔念反馈念头,如蜘蛛结网,阴神被无数杂乱念头一冲,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阴神亦是以念头组成,并无血肉,也被冲的七荤八素。

    “就算魔道修士,每日算计害人利己,念头也不会这般驳杂。看来再以魔念沾染生灵,还是选练气士为上,这等凡人能避则避。”阴神捏动法诀,好容易平息杂念冲击,细细检视反馈念头中诸般讯息。被魔念沾染的生灵,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魔念之主皆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以凌冲如今噬魂法修为,只能分化数百魔念,每一道魔念不过胎动境界,染化凡人绰绰有余,要潜入凝真之上境界修士紫府就有些力有不逮。

    好在阴神虽未凝练煞气,亦有凝真境界之上修为,尽可镇压得住一干大员心头杂念。这些大员浑然不知,自家生死已落在凌冲这个大魔头之手。凌冲心头一动,居然“瞧见”几位二品大员与北方蛮国暗中勾结,打好约定,只等靖王起事,北方蛮国便驱兵南下,以为响应。

    北方蛮国由几个绝大游牧民族建国,已历数千年,民风彪悍,无论男女老少,皆通骑射,可谓全民皆兵。素来与中土汉家之民为敌,争斗了数千年。北方蛮国觊觎中土水土丰腴,人物繁盛,又信奉魔教,好斗成性,乃是大明之心腹大患。当年萧厉之父镇北大将军萧远年镇守北方边界十几年,使蛮国之人不敢难下牧马,威名赫赫。可惜被靖王指使偏将张虎诬告,被昏君惠帝下旨满门抄斩。

    几个大员居然敢暗中私通蛮国,其罪当诛。凌冲暗暗记下,魔念侵夺神识,亦可操控魔染生灵周身血气真气,打定主意,过得几日,便让几个大员无故暴毙,算是除去一害。凌冲阴神阳神显化,阴阳相对,颇有些运转大道的意境,对于自身道途把握也逐渐清晰,借人道洪流修道,便须反哺万民,靖平寰宇,将一干奸佞之辈尽数诛除,此虽非玄门之旨,却是儒家胸怀万民之意。唯有令江山稳固,万民安居,自家方能道心平宁,修成金丹。

    凌冲随着太监在宫中行走,暗暗体悟一干人员之种种杂念。暗自感叹:“玄门修行,静悟元神,对杂念烦扰避之唯恐不及。魔道却反其道行之,汲取杂念,淬炼魔心,玄魔分野,可见一斑。咦,身在皇宫,索性望气一回,观一观大明气数!”望气之法,玄魔各有所传,无甚精妙,凌冲真气上冲双目,抬首一望。

    深宫之殿,星居宿陈,绮错鳞比,深宫之中浑阳宫乃是惠帝所居。一条五爪金龙冲天而起,身躯庞大,盘绕殿上,龙钟老态,甚是迟暮。龙躯之上隐有粉红之色,旖旎非常,一颗硕大龙首亦作畅快欢愉之态。晦明童子显化身形,不虞被太监窥破,望着龙气龙形撇嘴道:“却是条淫龙!必是搂着新纳的妃子胡天胡地了。”

    凌冲摇头不语,又往四周一望,除却惠帝最大一条龙气之外,尚有数十条龙气升腾,大小不一。最大的一条正是大明太子所发,居于东宫。这位太子据说温文尔雅,只是有些懦弱,朝中一干武将皆以为非是人君之相。但张守正等一干阁老却甚是支持,儒家素有长幼有序之言,太子为人温文,更是天下之福。大明国策,文臣压制武将,内阁支持太子,武将之辈便无计可施。

    凌冲细细瞧来,太子龙气虽弱,却绵绵不绝,后福无量,暗暗点头。忽然咦了一声,只见京师之外竟又有一道赤龙龙气,蜿蜒而来,其趾高气昂,张牙舞爪之态,得意非常,天下能有此相者,唯有靖王。“怪哉,靖王早已就藩,按律不经宣召,不得擅离藩地,否则以叛乱论处。靖王此时来京,想来是借着为惠帝祝寿之名,才敢离藩。不过也好,正要借此良机,不费一兵一卒,将这毒瘤除去,只等太子继位,天下安定,便算了却我一桩心事,回山修道可也!”

    凌冲计议已定,已来至一座恢弘大殿,数十根龙柱撑起一片阔大空间,正有数位羽士端坐。凌冲抬眼一扫,正是商奇、岳秀、秦钧之辈,唯独不见秋少鸣。他目不斜视,昂然入了大殿,就在岳秀下手落座,正与秦钧相对。二人相视一笑,自有一位老太监立在中央,向四位玄门高手团团一躬,笑道:“四位仙长皆是人中龙凤,陛下今日特设此宴款待。另有封赠。四位仙长,皆官拜三品,领紫绶玉章,为护国法师,世袭罔替。”恭恭敬敬捧出四道皇封圣旨,依次送至四人面前。



    四人皆为玄门高第,自是瞧不上俗世官衔,只望了一眼,随手接过。凌冲多瞧了圣旨一眼,暗忖:“还是修道来得佳妙,不费吹灰之气,得了个三品官衔,紫绶玉章,比父亲也不过小了一级。大哥就算为官一生,也未必能熬到如此品阶。”

    那老太监见四人毫不在意,面上笑容更浓,谄笑道:“陛下也知四位仙长法力高强,绝不贪恋俗世权势,除却官衔之外,另有数件珍宝奉赠。万乞诸位仙长笑纳。”轻轻拍手,自有美貌宫女,手捧托盘,各呈珍宝,盈盈而来。练气士对世俗珍宝更无兴趣,看都不看。

    老太监笑道:“诸位仙长视金玉如粪土,杂家甚是敬佩。”双手一拍,宫娥鱼贯而入,片刻间山珍海味罗列,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老太监笑道:“请诸位仙长用膳。”在座四人皆是练气有成,早能辟谷,对俗世饮食全无眷恋,商奇冷冷瞧了他一眼,问道:“天子怎的还不来?”大明天子虽是尊贵,在玄门七派眼中,不过废立可以,言语之中全无敬畏之意。四人来此,乃是应天子之邀,枯坐良久,只有一个老太监相陪,太说不过去。

    老太监目中露出尴尬之色,勉强笑道:“这个,天子今日龙体不适,在宫中调养……”岳秀冷笑道:“龙体不适还有气力与新纳的妃子胡天胡地?”老太监咳嗽连声,不敢接言。望气之术玄门皆有,凌冲能瞧出惠帝与新妃鬼混,岳秀好歹也算金丹真人,自无瞧不出之理。

    商奇说道:“天子要办水陆道场的心思,我等修士尽知。劳烦公公转告天子,延寿与皇位不可兼得,若要寿过百岁,须得及早退位让贤。若舍不得帝皇享受,便须顺应天数,自然而终。此为玄门七派亘古定理,绝无更改之余地。”

    老太监吓得面无人色,张口结舌。天子的心思自然深知,但商奇斩钉截铁,绝无回旋余地,若是原话转奉,只怕天子暴怒之下,先要砍了老太监的脑袋。殿外忽有一人冷笑道:“玄门七派只顾自家修持逍遥,哪管黎民死活?天子要延寿,也容得尔等插手么!”

    此人话锋尖锐,与商奇针锋相对,最为可怖者,此人直到殿外发声,四人方有所觉,瞒过两位金丹真人神觉感应,一身修为显是精湛之极。商奇向殿外怒目而视,却见一人大袖带风,款款而来,全然不顾四人目光,径自在上座上坐了,抬手道:“四位道友自有本国师招呼,李公公退下罢!”老太监李公公如蒙大赦,转圈施礼,躬身退下。

    那人正是大明国师曹靖,施施然落座,回望商奇一眼,冷笑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一拍顶门,一座四四方方小巧宫殿生出,隐有四灵咆哮嘶吼之声,元婴级数法力肆无忌惮横压而来!商奇猝不及防,曹靖元婴法力着实超出他良多,被压得闷哼一声,口角流出血来,幸而随即以金丹之力护身,总算不曾出个大丑。

    曹靖肆无忌惮,法力无远弗届,四灵星宫一出,镇压当场。岳秀闷哼一声,体内神木岛乙木真气强行运转,仍给压得背驼腰弯,秦钧将一口短剑化为一道剑光,团团自守,他法力不及商奇与岳秀,被四灵星宫法力压得剑光险些破碎,七窍流出血来。

    凌冲自曹靖入殿,暗加防备,四灵星宫显形,便知不好,暗叫一声:“晦明!”晦明童子不敢怠慢,于其顶门显化一道黑白生死气,恰逢四灵星宫法力压来,被生死符真气一冲而退。曹靖显化法力是元婴级数,与生死符一般,但晦明童子灵智已开,却又高过曹靖一筹,这一碰撞悄无声息,解了凌冲之威。

    生死符中有凌冲法力烙印,算是凌冲祭炼的法宝,但凌冲从不以此自大,对晦明童子虽非前辈般恭敬,却也引为挚友,嬉笑怒骂。晦明童子被尹济祖师祭炼生灵,口中对那位太清祖师骂骂咧咧,却不敢违抗其遗命,尽心辅佐教授凌冲太清符法,光大太清道统。演化生死之气,逼退四灵星宫法力,晦明童子喝道:“这厮是不要面皮了!以元婴法力镇压金丹、炼罡级数,当真龌龊!”

    曹靖自与敖海一战,露了四灵星宫底细,便知自家出身根底不日定会大白天下,索性不加遮掩,四灵星宫一出,本拟将四人压得内伤迸发,立下威势,总算还忌惮四人背后师门,不敢将事做绝。不料凌冲望去不过炼罡小辈,却有一股强横法力护身,硬生生将四灵星宫法力顶了回来。那道法力一发即收,但意境高远,颇有贯穿生死轮回,体悟造化运转之意,正是玄门正宗路数。

    曹靖咦了一声,拿眼望向凌冲,只听那少年冷冷说道:“曹国师以真君法力,镇压我等四个金丹、炼罡,当真好威风!好霸气!”曹靖哈哈一笑,收去法力,四灵星宫隐匿不见,淡淡说道:“本国师辅佐大明天子经年,如今皇帝欲求延寿灵丹,自要全力而为。尔等出身玄门正宗,平日烧铅炼汞倒也罢了,为何插手此事?难道忘了玄门规矩,不得干预俗世朝政么?”

    商奇抹去嘴角鲜血,冷笑道:“失敬失敬,阁下竟是仙都门遗孤!玄门弟子无故不得插手世俗之事,更不得仗恃神通,欺压凡俗。但玄门亦有规矩,天子皇帝不得延寿长生,惠帝又是昏君一个,若得享高寿,非是百姓之福。前辈亦出身名门正派,何苦助纣为虐!我等自是斗不过前辈真君修为,但各自师门尚在,前辈便不怕我等师长前来报仇么!”

    曹靖冷冷说道:“我仙都门当年被四海龙族剿灭山门,竟无一人前来援手,玄门正宗?哼哼!曹某如今只是大明国师,高攀不起玄门七宗的高第!至于你们师长前来寻仇么,我仙都门中亦有师长,曹某接着便是!”



    仙都门因着遁龙桩之事,被四海龙族剿灭。龙族高手动手太快,玄门内部藤蔓牵缠,竟无一派前来援手,可谓悲凉之极。曹靖言下之意十分悲愤,商奇面色一变,默然不语。仙都门覆灭,清虚道宗非但不曾援手,还派遣高手,意图夺取仙都门器修之法,充实清虚门道库。这一手十分不光彩,仙都门覆灭倒也罢了,如今苦主现身,便有些理不清了

    岳秀反应慢些,商奇一口叫破曹靖来历,微微惊诧。玄门器修门派仙都门最为正宗,可惜早已灭门,如今蹦出个曹靖,还成了大明国师,着实诡异,沉吟不语。凌冲面含冷笑,别人不知曹靖底细,他精修星斗元神剑诀,早知曹靖四灵星宫中掺杂星宿魔宗法力。星宿魔宗为魔道第一大派,宗主星帝行事霸道,动辄灭人门户,心狠手毒。

    曹靖能兼修星宿魔宗与仙都门正邪两派道法,并行不悖,唯有一个解释,便是自身星宿道法得了正传,这一方世界唯有星宿道法能规避正邪藩篱,周天星力本就无所不包,此为各派所公认。星宿魔宗能镇压魔道数万载,靠的便是这一门真传法门。

    如此唯有一个解释,曹靖必是星宿魔宗弟子,不知为何得了仙都门炼器真传,许是当年仙都门被灭之时,星宿魔宗趁火打劫,劫去仙都门核心传承,曹靖别出心裁,以仙都门炼器之法,承载周天星力,正邪同修。冒充仙都门遗孤,玄门各派在仙都门之事上皆有理亏之处,无意中落了下风,不敢与曹靖争持。

    凌冲忽然冷笑道:“曹国师若真是仙都门遗宿,为何所用道法中含有周天星力法门?据我所知,能调动周天星力者,唯有星宿魔宗。凌某曾见星宿魔宗大弟子莫孤月,国师一身道法,倒是与星宿魔宗所传颇为相似!”此言一出,商奇三双目光死死钉在曹靖面上。曹靖哈哈一笑,深深望了凌冲一眼,说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太玄郭纯阳教的好徒弟!”当日凌冲斩杀鲛娇时,用的太清雷符剑术,晦明童子出手,抹杀雪娘子。曹靖在极天之上与敖海激战,只默记太清符法法力波动。事后细细思索,虽未发觉是太清门道法,也知必是符箓之术无疑。方才生死符出手,显露法力,曹靖略一思索,明了当日诛杀鲛娇之人必是面前太玄凌冲无疑。

    凌冲见他面色,知他瞧破自家底细,怡然无惧,有晦明童子在手,便等若半件法宝护身,只要不是真仙级数老祖出手,总有全身而退之机,亦回敬道:“不敢当国师谬赞。国师身兼正邪两道之长,日后成就无量。不知与星帝如何称呼?”

    曹靖哈哈一笑,说道:“凌道友却是说笑了,贫道道法乃是正宗仙都门炼器之法,绝无星宿魔宗法门掺杂,若是不信,在座诸位道友可近前一观。”显得胸怀坦荡。诸人面有忌惮之色,曹靖方才显露元婴法身神通,在座无人是其对手,凑上前去,若暴起发难,必无幸理。至于其是否为星宿魔宗传人,只消上报宗门,自有元婴法身长老出手查验,犯不着此时犯险。

    凌冲亦自冷笑不语,他能看破曹靖底细,只因修炼星斗元神剑诀。此事郭纯阳千叮万嘱,不得泄露,否则星宿魔宗定必倾巢而来攻打。一句话引起三大派代表疑虑便可,曹靖早晚要露出马脚。

    曹靖环视一周,见无人答言,又狠狠望了凌冲一眼。鲛娇之死,全盘计划打乱,不得不寻了个姿色中上的替身,送入宫中,却没了鲛娇那等魅惑君王,天欲吞元的本事。“原本与靖王约定,等鲛娇迷住惠帝,予取予求之时,将朝中一干忠臣武将尽数诛除,这才起兵。但鲛娇一死,没了内应,诸多计策不得通行,掣肘太多。这个凌冲坏我大事,当真该死!”

    晦明童子在紫府中幸灾乐祸,笑道:“曹靖这厮对你起了杀心了,你要小心才是!”凌冲阴神冷冷道:“这厮修为深厚,想来与莫孤月同辈弟子,他若动手,就要你来护持了。”晦明童子哼道:“凭什么要我出苦力?”阳神笑道:“你我一体,一损俱损,我现下修为尚浅,自要托庇于你了。”

    晦明童子望着阴神阳神两个,一个声如冰雪,满是阴沉之意,另一个言笑晏晏,令人如沐春风,忽然叹息道:“你修炼玄魔两道最上乘法诀,如行悬崖,一个不好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郭纯阳如此算计,不知究竟图的甚么。我现时不过元婴级数,与曹靖一般,但终究是法宝之流,临敌机变,若无人施展,总有几分变化滞涩。事到如今,唯有你将我祭炼,方为妥当。”

    阳神奇道:“当日在灵江江底,不是以甘露神符之法将你祭炼了么?”晦明童子撇嘴道:“甘露神符不过是不入流的一门符术,亏你当成宝贝。当日若非我贪嘴,将虚空锁链吞噬,岂能容得你的法力入我身?你不过机缘巧合,留了一丝法力烙印在我核心禁制之中,我炼化了虚空锁链,驱除不得你的烙印,并非你祭炼成功。若要将我完全祭炼,必要修习生死晦明阴阳神符方可。”

    阳神头大道:“我如今身负各派绝技,在别人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处。在我却甚是尴尬,贪多嚼不烂,再来一门生死晦明阴阳神符,可要了我的老命,不知何时方能修成金丹!”晦明童子两根冲天小辫一甩一甩,奸笑道:“你不知其中好处!生死晦明阴阳神符乃是尹济万年所作,汇聚他毕生心血,乃是太清符术集大成之作!这道神符便是祭炼我的根本法诀,你若修炼成功,便等若将太清门炼魔、炼神、祈禳三部符术尽数融会贯通,堪为符术宗师!成就之远大,不亚于尹济当年!这等机缘摆在面前,你小子居然还要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