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在她描述那些怪异的植株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乱莹道:“吾原本不能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昏迷不醒的根源,可既然在吾灭除了几棵以后你醒了过来,那就一定是了。”
骆云这才明白过来。
神识枯竭,但若昏睡许多时日,自然而然也会有所恢复。
他迟迟没有醒来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植株在不断地吸取他的神识。
以乱莹的描述,那植株,骆云能够十成十地确定,那就是先前被三界城主所撒下的神识之种!
乱莹看他神色有异,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骆云知道是知道,只是这太过匪夷所思!难道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还真的是他识海之内?可真正的人或物又怎么能进入识海?
他把周身上下都探看了一番,包括储物空间里面,最后才道:“说来话长……”
这样的推测,就连乱莹听完了也久久无话,良久才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如今是肉身进入,而这些时日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变,说明这里还算是安全。”
骆云看着依旧大雨如注的上空,道:“看起来神识只能通过将神识之种一棵一棵杀灭才能夺回了,我既然已经清醒,便可以着手调养内宇界的损伤,在此期间,还要拜托你继续了。或许我神识全部恢复之后我们能一起离开这里。”
二人从在西沙秘境第一次见面到今日,虽然没有过很多的交叉,可而今成为伙伴一般的存在,对于骆云来说好似顺理成章的一样。
而乱莹也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情,淡然自若且干脆果断地点头道:“好。”
骆云又从空间中取出若干魔晶:“这里没有魔力可以供你补充汲取,若是没了,就用这个吧。”
“吾还有魔玉。”
“那不是你从拍卖会上得的吗?自然不好让你自掏腰包。”骆云难得地打趣了一句,不想乱莹真的很认真地道:“说的有理,你还有吗?如果吾用完了再来取。”
骆云一愣,随即笑道:“好。希望在魔晶都用完之前我们能出去。”
“你也在拍卖会上?”
骆云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反问道:“那块渡魔石在我手里……你为什么需要金白一脉的东西?”
乱莹指了指天上的冰冽道:“是给它换的。”
当初冰冽是跟在骆云身边突然化形,且口吐雷光,显见得是金白一脉的魔兽,原来养魔兽却是需要给它喂相应属性的东西才行,却不知之前的大虫子冰冽为什么可以吃鬼哭根。
骆云道:“我有一些用不掉的矿石……”
乱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它原本就只有两个颗牙了。”
……
……
骆云的内宇界受伤颇重,经由乱莹去杀伐神识之种而“抢回来”少量神识,便被他全数用于调养内宇界,各种灵药他平时也攒了不少,经过先前几次神识耗尽的险情,就连养护神识的丹药都备了许多。
他必须要尽快恢复力量,哪怕没有强大神识的控制,也要祝乱莹一臂之力,实则这也是帮助他自己。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却是因为剑灵没有反应了。
从骆云醒过来之后尝试呼唤过很多次,但都是毫无声息。
他很担心是不是因为剑灵在为他阻挡神识之种与三界城主的联系而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从剑灵的口气看来它十分忌惮三界城主。
而对方施展的又是神识一类的攻击,不会是剑灵前辈的那一缕神识被活吞了吧?
然而无论怎样着急,这样的伤势仍不是十数日就能完全恢复如初。
骆云既然清醒过来,乱莹便带着冰冽一起沿着以他们最初掉落此境的地方开始画圈儿,她不再盲目的见到神识之种便前去砍伐,而是观察起来。
若是杀灭一棵巨树,却会留下无数子叶甚至新的种子,那也不过是一时之间的胜利,按照骆云所说,只要种子再度发芽成长,还是会吸收他的神识为养分。
虽然麻烦,可乱莹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去吧,冰冽。”
冰冽便扑腾着耳朵飞到空中,挑来选去,突然向其中一棵巨树甩了一道雷光!
那巨树似有灵性,遮天蔽日的藤蔓向冰冽袭来,冰冽便引着那些枝叶,而乱莹则双手极速地翻飞,还要不时避过或横扫或竖劈的攻击,脚下却一丝不乱,她预想的阵法正随着她身形、双手结印和足踏的既定步伐而渐渐成型!
就在冰冽回到她肩头的瞬间,乱莹双手猛然拍向地面,一片红光瞬时将那巨树包围其中。
暗火焚天阵!
虽然没有见到一丝丝火苗,可内中的魔焰实则是拥有着许多灵火甚至道心火种都无法企及的极高温度!
这样一来,突然发生效应的暗火焚天阵让巨树猛地发出一声嘶吼!
就算是乱莹早有准备,也有心胆俱裂的感觉!
阵中的巨树浑身冒起了滚滚黑色烟雾,张牙舞爪,愈发狰狞,对冰冽的攻击更加频繁!
除此之外,树身如弓,突然将所有叶片上边缘处的种荚齐齐绽开,一部分即将落地,另一部分却向乱莹所在的方向喷吐而出!
可这个大阵,原本也不是乱莹为了对付这神识之种所长成的巨树,就是为了让它“子孙断绝”而设!
只见种荚破开的瞬间,种子纷纷坠落于地面上。
以前乱莹吃过亏,种子落地之后迎风就长,最后与母树勾连一起,竟然形成了一个很难突破的牢笼。
今天乱莹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允许种子对她造成任何危胁!
果然,巨树虽然还能扛得住魔焰焚烧,可种子却没那么容易。
在种子即将接近地面的那一刻,突然化作一团青碧色的火焰,最后变成片片飞灰,缓缓地向上飞飘扬。
飘扬的飞灰却还没来得及飘上去,就被天降的大雨浇到了地面,不多时就渗入了地面。
对于散播的后代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烧成灰烬,自身又被这样的烈火焚烧,这一株巨木自然混身枝叶都颤抖不已,全身的魔焰也阻挡不了它扑向始作俑者。
冰冽绕着冒着黑烟的巨树盘旋,口中喷吐闪电连接而成一道道电光之弧,如同无数道弯刀向巨树击去。
巨树原本扎根于这片土壤,除了枝条灵动之外,主干部分无法动弹,虽然这些来自于冰冽的闪电弧刀不能伤害其主干,可而今却不比寻常。
它外皮已经被乱莹的暗火焚天阵焚烧,而铺天盖地的暴雨非但没有浇灭火焰,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落到巨树身上火苗越发蓬勃!
这却并不奇怪。
因为这些从天而降的暴雨不知为何对巨树的生长一直都有一种抑制,就如同当初在骆云的识海中一样,在与神识之种争抢骆云的神识。
因此在这片空间之中,暴雨不但不会像普通雨水滋润万物那样,反而会侵蚀巨树。巨树的养分则完全来自于树根所扎根的这片土地,也就是骆云的神识!
而今被困阵中的巨树散播的种子已经被焚烧殆尽,就连枝桠也被冰冽砍去若干,自然极为狼狈。
一眨眼的功夫,巨树便“咻”的一声,竟然拔地而起!
乱莹倒没想到这东西还会这一手!
一个错愕,那与巨树原先的树干几乎同样大小的树根已经抓着若干泥土向后逃逸而去!
乱莹的暗火焚天阵原本就重在催火对敌,并不曾另外设过禁止,见那树在半空中飘飘忽忽逃得甚快,就连冰冽的攻击也只是硬抗了继续逃走,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竟然要白搭,自然不行!
她顿时手中凝结成一柄紫色魔气缭绕的长枪,二话不说猛追了过去。
那巨树原本正向南边逃逸,可却在途中倏地急转了一个弯儿,向另个方向扑去,那里正有一个人在幕天席地的雨中执剑而立。
那人不是骆云又是哪个?
距离还有数十丈远他都能感到巨树那种迫切,仿佛他身上有可以让它逃过一劫甚至变得更强大的诱惑在!
一霎那间,骆云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出剑却毫不犹豫,这柄黑白密网覆盖的心剑倏忽从他身边快速地飞了过去,迎向了那株巨树。
在心剑行至那巨树面前的时候,突然往下坠了数尺。
咻。
轻轻地一抹,
不过就是这样如同蘸墨之笔写了一横,那巨树便被破成了根和树干的两截。
树干砰然坠落,那一团根须却兀自向骆云冲去,一道身影从巨树之后追赶而至,右手执枪,左手骈指划过长枪的枪身,阵纹便在枪身上闪现出道道微光,待等这长枪被破空掷出,枪身之上腾地燃起一尺余高的魔焰之火,呼啸着刺向树根。
与此同时,心剑在原处只留下一道残影,从根须中心处穿刺而过,一股巨大的剑气从中迸开,将树根炸的四分五裂!
那魔焰之枪便不再刺向根须,而是反应极快地在下方盘旋一圈后猛然扎入地面,枪身一颤之后瞬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符阵再度出现,将散落而下的树根烧成灰烬!
乱莹走上前道:“如何了?”
“似有所感。”骆云道。
原本还在昏迷不醒的时候,乱莹杀灭数棵骆云还无知无觉,而今便觉得仿佛有一丝神识重新回到他的识海之中,让他衰弱的神识有了一点点的增强。
乱莹道:“这次快了许多。”
骆云道:“神识之种既然依靠神识而生,我的心剑对这东西是最有效的。”他知道寿无并不太注重锤炼神识,或许妖族都是这样,但是寿无的直觉却十分精准,这大抵是天赋如此。
他望向乱莹,心中道:“也不知道魔族是否也要磨练神识,但若是人修入魔,人修却是要的,那入魔以后又会有什么变化……”
这会儿乱莹已经向前走去,道:“既然你的心剑是这东西的克星,那我们便分工合作,吾负责将它们的根须逼出土来。”
骆云笑道:“那我负责将根须的部分剿除的干干净净。”
“你的伤势应该还没全好。”乱莹向后瞥了一眼,“若是疲累,随时可以停下调息休整。”
“好。”
想也知道,这神识之种在这块空间之中不是铺天盖地,怕也是漫山遍野,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干净,骆云也就不去无谓地争强好胜。
而乱莹自身也原本在紫林之时受了伤,虽然比骆云略好,却也没有彻底的恢复。
一人一魔,带着冰冽,按照乱莹原先行进的轨迹,一圈圈的清扫过去。
只要力有不逮,便随时休整,谁都不曾勉强。话语虽少,可大抵是因为共同对敌的次数太多,互相为敌的次数也不少,竟然难得的十分默契!
而随着二人行进的距离越来越远,骆云的神识亦愈发强大,从可以探查到近处几棵神识之种所在的方位,到而今已经能查探一片!
最让骆云欣喜的是,因为神识这样被侵蚀一空,再到一丝丝、一缕缕的被他艰难收回,神识的凝练程度比原先要强上很多!
因为神识的恢复,骆云的内宇界也终于开始在神识的辅助之下再度焕发出勃勃生机……他在内宇界终于不再千疮百孔、濒临破裂以后,终于再度与星空建立联系,贪婪而喜悦地接引来自上天的星元之力。
当初他在紫林之时就微微有所感悟,而今在这一方空间之中与乱莹同行,虽然在最初的时候杀灭神识之种十分困难,可却有一种难得的随心所欲、任我畅行的感觉,这就让骆云更有一种隐隐要更上一层楼的感觉。
只是神识尚未全部拿回,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骆云便将第六层星窍中原本就已经十分浓稠的星元之力再度凝练压缩,以期未来第六重星环结成的一天。
虽然尚且遥远,但内宇界和神识的恢复却大大加快了二人剿灭神识之种的进度,又因为速度加快,让骆云恢复的也就更快。
最后二人竟然可以一日之内拔除数十巨树!
骆云对自己恢复的速度和修为增长自然心知肚明,可二人配合,乱莹却始终仍然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可见在这奇怪的空间中,成长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若是用神识探查,虽然人与魔之间在修行上殊异,但或许也能大概知道乱莹修为到底如何。
可骆云既然在这里视乱莹为同伴,便不想行窥伺之事。
但冰冽他却是可以关注的。
不用特意用神识,光用眼睛的也知道啊!
眼看着冰冽就和吹气一样的鼓了起来!
不像当初跟着骆云的时候,只管吃吃喝喝,单靠着吃了一大堆鬼哭根便突破化形,乱莹对它甚是严格,不允许它在他们与神识之种对战的时候蹲在旁边躲清闲,常常被乱莹驱赶着去做先锋。
这也难怪,它吃又吃不到,不自身付出努力去修行,也就无法成长。
如今的冰冽,如果不看耳朵的话就如同一只硕大无比的紫色金纹巨瓜,只有它喷吐出威力极猛的闪电弧刀和雷光之球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它实则是个实力凶悍的魔兽。
而今这个魔兽正在骆云和乱莹面前“唧唧哇哇”地乱叫,一只耳朵指向他们今日打算清剿的区域。
骆云与乱莹对视一眼,同时道:“前面有异。”
乱莹是原本就与冰冽心意相通,而骆云则是能感受到——似乎这里的神识之种正接连不断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一缕缕的神识重归骆云识海。
他深吸一口气道:“圣女,我先前的推测有误,这个空间,极有可能并不是我识海所化。”
事实上,骆云一开始便一直心存疑惑。
他的一应空间物品全都可以取出,就算这一切都是他意识所化,可难道乱莹也是吗?
而且每一丝回归的神识他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进入识海那一刹那的感觉,在他恢复知觉之后,也重新在识海中看到心剑以及环绕着心剑的剑意,更用心剑剿杀神识之种无数!
若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识海所化,那他而今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的“识海”又是何物?总不会是识海所化的世界装着他这个大活人,而他这个人又生出来“识海”!
更让他确定这里并非识海所化空间的,是他第一次驱使心剑在这里砍断的那个巨树树根,如果这里整个都是他的识海所化,那树根压根不必舍近求远,直接再扎根土中就是,为何是见了他才露出一副看到猎物的模样?
“你的意思就是,这里并非你的识海空间,而是与你神识有些关联的另一处空间?”乱莹问道。
骆云点点头道:“我们向前看看,或许还能再有所获。”
二人配合无间,乱莹的阵法范围已经可以放到极大范围,数十棵巨树同时在阵中收到暗火焚天的攻击,如同一片火海,不多时这些树齐齐腾空而起,越到绝境,骆云的神识对它们来说就越是具有无穷的吸引力。
数十燃着紫焰的巨树凌空而来,这也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奇景,骆云心剑仍是如同疏影横斜的一支梅枝,轻轻划过,便将它们的根须齐齐切断!
心剑周边剑意如网,霎那之间,那些根须被剑意搅碎后又被焚烧成灰,消失无踪。
二人杀灭了这一批,才跟着冰冽向前奔去,就算是这短短数丈,骆云也仍然感觉到神识之种的消失!
待等他和乱莹看到眼前的景象,俱是大为震惊!
他们似乎已经来到了这个空间的边缘!
在边缘处的上方,一幕飞瀑从天而落,全无间隙,如同围着此处空间的一方围帘。
骆云与乱莹仰头望去,上空也没有悬崖峭壁,远远的无法看清这片飞瀑的最上端。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向上飞去,也不知道想上多久,也没有看到尽头!
从上往下看,边缘处的土石一直在在那飞瀑的“攻击”之下被润湿、软化、崩塌,向下坠落而去!
显然这飞瀑要比他们目前正在淋着的雨要暴虐上十倍百倍!
而这飞瀑却并非停留在原地不动!
当边缘被它以一股无可匹敌的天降之力砸落的时候,飞瀑会再向里扩展。
这就是神识之种不断消失的原因。
无数棵生长在边缘处的巨树也随着被重击而塌落的土块、碎岩径直掉了下去!
这些掉落的巨树虽然还想腾空飞起,可无奈天降的水流之力太过厉害,又如何能逆流而上?
很快这些巨树便一棵一棵地消失在骆云和乱莹的视野中。
他们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的边缘,可未必是最初的边缘。
在他们两个人陆续从骆云醒来的地方绕着圈儿向外推进的时候,这空间最外层的飞瀑也在消灭神识之种。
乱莹笑道:“看来即使我们不做什么,这些东西也会被飞瀑一一铲除。”
骆云却是明白的。
当初他与血蛊魔君对敌之时,神识之种突然发作,识海之中就是这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满是充盈水气的力量在与神识之种争夺。
眼下不过是将战场从他的识海之中移到了这里。
他摇头道:“并非如此。这些神识之种既然以我神识为养分,每消灭一棵,便会被我收归己有,我清醒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最初的那些日子,我没有感觉到有不经我们除去神识之种便流回的神识。”
乱莹道:“那吾明白了。”她凌空而立,双目专注地看着那些接连掉落到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边缘深渊中的巨树,“这里既然与你的神识有关联,那么,你神识越强,也为这里增加了力量,让这处空间有了能将异物排除出去的能力。”
“若是这样,等这些神识之种都被排除,飞瀑将我们脚下的这片区域都砸落,那接下来岂不是要轮到我们了?”骆云问道。
若是这样猜测,二人都觉得不太妙,因为被砸落的神识之种最后肯定是被杀灭了,不然神识无法回到骆云身上。
按照这个速度,终有一天两个人怕是脚无立锥之地。
但是无论如何,总要先把神识尽数恢复。
往好一点想,或者等到被这个地方排斥而出,他们便会回到原先的世界。
这样一来,两个人又都觉得可以赌一把。
就这样在继续了数十日之后,骆云的识海猛地震荡起来。
他的神识,已经尽数恢复。
噗!
一口血直接喷在了层层叠叠的洁白纱帘之上。
三界内城的望海楼议事大厅之内,三界城主神魂上的震荡,在场的七姓长老无不骇然!
乃至于他们霎时间纷纷将神识外放,护在三界城主周围!
只不知道是何方大能竟然能穿透三界内城层层防护,直接攻击到修为在他们看来深不可测的三界城主!
“无妨。”清幽的声音从帘后响起,“继续。”
虽然城主这样发话,七位长老仍然面面相觑。
叶正涛清咳一声,道:“不然便暂缓吧。”
“继续。”
语气中已经含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叶正涛道,“紫林一役过后,雷朽因为当时被我罩在‘石阙仙钟’之下,所以竟然躲过了一劫,损伤不是很严重。”
“他恢复如何。”帘内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只有帘上不曾被清理的一道血迹还触目惊心的随着纱帘的摆动而摇动。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如初。”叶正涛想了想又道,“骆云在逃走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直接重创了雷朽的天妖法相。”
“骆云……”帘内的三界城主红唇轻启,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识海之中还残留着阵阵创痛。
她的双眸虽然平静而淡漠,语气也并没有露出一丝丝的不悦,可是内心却已经怒不可遏!
蝼蚁……她竟然被蝼蚁所伤!
她布下的神识之种……全数被清理掉了,她与神识之种之间的所有联系,在这一刹那间被割断!
虽然先前她突然失去了骆云的行踪,但却知道神识之种一直还在。
直到刚才,她不但受到了反噬,而且完全失去了对骆云的控制!
神识之种这样的法术她鲜少用于寻常人身上,若不是她很在意这个名字……又岂会耗费心神来用在一个蝼蚁的身上?
不过,她驱使神识之种发作的时候,有一道极强大的神识暂时隔绝了她与骆云识海的联系。
虽然那道神识在那一瞬间便收敛了一切外放的力量,仿佛变成了一幢包在骆云识海外围的硬壳,毫无活力地处于假死状态,但仍是被她捕捉到了什么。
那道神识,有似曾相识之感。
也不算没有收获。
她在帘后弯唇而笑,接着道:“既然如此,将雷朽送到甲层中去吧。”
叶正涛一愣:“未部么?”
“嗯。不要让他死了。等他‘恢复’好了,带他来见我,我还要送给他一份大礼。”
……
……
破而后立,这样的滋味骆云没少体验过,每一次历经险境带来的内宇界、神识的伤痕累累最后都成为他修仙路上的巨大收益。
而今他的神识尽数收归己用,再也不受旁人控制,自然浑身一松,而且经此失而复得,他的神识有了一种被涤荡的极其纯粹和干净的感觉。
这并非骆云的错觉,就连心剑落在识海正中的时候,剑身之上的纹路都越发清晰。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恭喜。”
一声来自于乱莹。
而另一声,则来自于他清醒过来以后一直苦寻其痕迹的剑灵!
这一刻骆云也难得的心神震荡,以神识交流道:“前辈!”
这两个字之后,骆云一时间竟然无言,对于剑灵不计险情回护他的感谢,还有他固执己见而引发这样一场大变的内疚,无可表达。
剑灵轻哼一声:“还不应声。那魔女心神都在你身上,莫要让她发现老夫。”
骆云脸色微红,道:“多谢。”
他这番谢意,其实并不只是感谢乱莹曾经去而复返,也不只是感谢她在这陌生的空间中不曾因为人魔殊途对他不闻不问,或是痛下杀手。
他此刻想起的竟然是荣威。
他遇到乱莹,或许是一种侥幸。
这个他平生第一次遇到的魔族,让他知道也有这样的魔族存于世间,并非传言的那样可怖,也不是仙门中描摹的那样迷失心性的模样。
魔族之中,有自甘堕落、主动修行邪法、滥杀无辜的魔修,有千蛛魔祖和十杀魔老那样的魔族,有荣威那样的魔,也有像荣威描述的那临海小村中的人。
还有乱莹。
骆云轻呼了一口气。
以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划过。
在荣威悔恨交加的倾诉中,他曾对荣威说过:若是做了,我便也不会后悔。
他也在三界城中因为救妖族而不惜与人修为敌,甚至杀灭了两个人修。
他曾紫林尽兴一战,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是他想那样做,就做了。
他救了乱莹,也只是因为他想。
天道之下,有人,有妖,有魔,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兽,有山川草木。
这些存在,想必在“天道”的眼中,在天道规则之下,并无太大区别。
修仙者心中自有关于“正邪”的衡量和标准,可若是自身坚持将这些存在之间的藩篱视作铁则,又如何能突破更上层的天道?
吾道即天道!
起码也要有这种勇气与狂傲,才有可能走向更高更远!
乱莹就在骆云身前,看他目光湛然地盯着自己,她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张手轻拍,一道阵纹就在骆云周身漾开,形成了一道光罩。
这和最初为骆云遮挡暴雨的一模一样,只是先前是担心那暴雨有异,对昏迷不醒的骆云有害。
而今这道光罩,却是因为骆云突破在即,任何外物的影响都有可能破坏他的突破。
布下光罩之后乱莹向旁边走去,极为妥当且审慎的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盘膝而坐。
冰冽还在骆云那个光罩外面腻歪呢,乱莹便冷冷地看了它一眼。
紫色大兔子不得不十分不情愿地跟到她身边蹲下,但是明显就是一副兴奋过度的模样。
两个小眼睛在它深紫色大脸的映衬下亮的如同星子,专注地看着骆云,从左耳咧到右耳的大嘴垂涎欲滴!
乱莹拍了拍它的脑袋——却是将一道引雷符贴在了它的脑门上,神色凝重道:“劫雷虽好,不可贪多,能替你引来一丝,便是造化。
滚滚的星元之力沿着骆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涌入。
不光是来自遥远天际中的力量,就连他体内的内宇界之中,已经成型的五条星环上的运转也比以往澎湃的多。
对于骆云而言,他体内的阵脉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转靈大阵”,以此为基础和依据而展开的修行方式极为适合他的情况。
因此前面这五条星环的形成,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仿佛只是顺理成章的一般,直到在三界城之时才遇到真正的第一个关卡。
今天,仿佛这个关卡被打开,下层五个星环之上的汹涌星元之力自发地沿着阵脉向第六层奔流而去,替他开辟“疆土”,替他拓宽“河道”,替他巩固“堤坝”!
而应该属于第六层的分属于五条星脉的星窍,幽深漩涡之中能看到浓稠如夜色的极深紫色,紫色之中又隐隐流动着丝丝金光,在这关卡突然被打开之后,同时沿着既定的方向开始了五行星力之间的流动与转化。
这股流动先是一股涓涓细流,随着下层星环力量齐齐汇集与第六层中,越来越磅礴!
虽然乱莹的防护符阵隔绝了雨水,可是浓郁的辰水气息仍然遍布这个空间。
而且周边崩塌的过程似乎并未结束,乱莹向骆云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驭器升空往远处看去。
飞瀑似乎又比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更近了许多。
虽然人魔迥途,可是她也知道修行契机难得,不可轻易中断,尤其是骆云这次看起来突破在即,若是强行中断,可不仅是半途而废,极有可能受到反噬,甚至丢掉性命。
只是不知道,是骆云快,还是那飞瀑更快。
乱莹想了想,轻声道:“你在这里,不可乱动。”
冰冽便点了点头。
乱莹展身向外沿的方向疾驰而去,大约行了有十数丈之远,才停下了脚步。
一股红幽幽的魔气从她手中成型,盛开如莲,莲瓣轻摇,却是和盛放的过程正相反,随着摇动,所有的莲瓣缓缓地合拢,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长茎上的莲花苞。
乱莹右手一转,那花苞便翻了个身,仿佛一只笔的形状。
这还是她第一次展露和使用这红莲陨星笔。
她右手执笔,左手指尖掐诀,旋身而起。
红莲陨星笔的末端魔气浓稠如墨,挥毫落笔处又如同烈焰灼烧,恰好乱莹今日身着一身火红的劲装,仿佛和红莲火焰融为一体,笔端一抹抹红痕如同在半空中绘上了落霞,炽热而奔放。
仿佛不知疲倦一般,随着她飞身而起,在以骆云为中心方圆十数丈的这一圈上,一道道阵纹在86小说成型,散发出红色的幽光,从上方看去,如同一块金帛之上以血红的丝线绣就了一圈繁杂细密的花纹!
随着神识之种被清除一空,这方领域益发显得纯净无比。
于乱莹而言,并不好过。
一来她天生为魔,喜欢的是魔气充裕的环境,二来,她每消耗掉的一丝魔气,都无法从这里得到补充,而不得不靠吸收魔晶或魔玉之中的魔气来补充。
因此这方大阵,当真是以心血绘制而成,当阵纹终于闭合之时,乱莹脸白如雪,勉强控制着身形缓缓落于地上。
而此时,飞瀑渐近,哪怕她身处暴雨之中,也能感到如同细雨一般的水雾自飞瀑处扑面而来!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将手中魔玉的魔气吸取一空,便展身向骆云处奔去。
她与魔兽冰冽原本心神相通,此刻冰冽也感觉到主人的虚弱,便低声吼叫起来。
乱莹道:“不妨事。”说罢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口中喃喃默念法诀。
不仅是红莲陨星笔,就连这道大阵,也是她第一次绘制。
焮天铄地阵以魔气为源,以红莲之火为引,以阵纹为表,三力合一,促成循火生土之象。
与堕魔的修士不同,如同乱莹这样的魔族,修魔道,并不特别关注五行相生相克,但是乱莹身为圣女,极擅长的却是符阵一脉,因此对这方面涉猎极广。
土中有岩矿,此阵也可以以火熔金,更可固化岩石土地,因此名为铄地。
这阵法原本并非用于敌我对决,而是她想要用在一个关键的所在,却提前在此处使用,以阻止她与骆云脚下这方地面的坍塌。
乱莹口中法诀不停,脸色则愈发苍白,因以魔气维持大阵要与那飞瀑对抗,几乎不可能。
因为她而今已经可以十成十的确定,飞瀑是属于此处空间规则的一个部分!
虽然对抗规则的代价如此巨大,乱莹却没有放弃,整个地面发出了一阵轻颤,她嘴角沁出一丝血液,显然再度受伤,可天降飞瀑砸裂边缘的趋势,竟然生生地被阻挡在了焮天铄地阵之外!
规则之力与阵法之能的对撞,在整个空间中响起了一阵让人牙酸的挤压声,仿佛连一颗心都被挤压一般!
乱莹自然是难受的。
就连冰冽都发出一阵极为暴躁的低吼声。
她抬头望去,不知从何处涌来阵阵狂风盘旋而起,可哪怕是飞沙走石,都吹不散阴雨连绵的天空上聚集的乌云。
在滚滚乌云之中,隐隐有雷光闪动,蓄势待发!
而防护法阵之内,骆云的第六层星环中,由五个星窍奔流而出的星元之力即将各自到达相生的下一个星窍。
这与他先前五重星环的构建完全不同。
虽然骆云不知道时间到底流逝了多少,但是他可以断定这个过程极为缓慢,几乎是以往的百倍、甚至千倍的时间!
星元之力几乎是在以一种龟速向前推进。
欲速则不达,骆云不敢掉以轻心,更不能心神焦躁,便只是静静地操纵神识探看内宇界中的变动。
就在这一瞬间,星元之力流向的星窍突然生出了一种庞大的吸力,一下子便将来自上一个星窍的力量吸进了自身的漩涡!
与此同时,在他头上的这方领域的天空上,密布的云团将已经被飞瀑侵蚀的所剩无几的空间笼罩的漆黑如墨!
一道耀眼的金色闪电直直劈了下来!
在这道远远看去形状都有手臂粗的雷光映衬下,乌云仿佛都凝成了实体一般,其内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迫不及待地要翻腾而出。
因这里的空间已经十分逼仄,如此巨大的闪电,似乎将天空连带着下面的地面都要一分为二!
出现在骆云手中的是江枫剑。
这把剑经过重铸,已然是一把金白属性的仙阶灵剑。
如仙阶灵物出世,都会引发雷劫,可或许是因为此剑实则是由最初的普通下品灵剑重铸而成,竟然没有引发任何雷劫,自然也就少了一层淬炼。
而今江枫剑之上传来阵阵的剑鸣之声,剑身也在微微颤动,仿佛要迫不及待的与那闪电对战一番!
骆云目光湛然地看着天空,嘴角微微扬起,将江枫剑掷了出去。
就在这瞬间,他用来施展天衍无间剑阵的阵剑以及星窍之内,都隐隐传来无数的剑鸣声,仿佛是在为江枫剑助威一般!
看着江枫剑宛若一条银色的游龙一般直接迎着金雷而上,骆云已经神色凝重地看向了乌云之中。
对付第一道劫雷,江枫剑足矣。
但是后面的,却不可轻视。
因为这次即将是两次劫雷同时而至——第一次是他的第六层星环终于完成了首尾相连、环环相扣,第二次则是第六层的星环与下方的五重星环建立了联系!
果然,似乎劫雷也有自身的意识,似乎预估到第一道金雷并不足以造成对修行者突破的障碍,紧接着接二连三的轰隆隆的巨响从云中落下,越来越近!
骆云体内的星元之力也疾速地运转着,他的剑意领域透体而出,神识也随着领域的蔓延而铺满了劫雷覆盖的区域,无数道剑意在剑意领域之中蓄势待发!
乱莹此时无暇顾及其他,身边的魔晶空了一批又一批,全力努力维系这在劫雷和飞瀑作用下濒临崩塌的地表——若是此处破碎,她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比起骆云的凝重和乱莹的全力以赴,冰冽显然要兴奋、活泼得多。
江枫剑与那道劫雷的对战,有片片雷光仿佛被它从闪电光柱之上削下,除了江枫剑自身用于磨砺和淬炼的闪雷,这些零碎雷电,便被额头上贴着引雷符的冰冽颠着短腿东跑西颠地接引了过去。
乱莹怕它引来了不得了的雷,因此这引雷符效用不大,它也已经通灵,并不敢往骆云那边去,只是远远地捡些漏儿就已经够它消受了。
雷声轰鸣,在这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空间中造成的效果自然可怖。
更要命的是雷光蔓延,与飞瀑接连一处,在骆云、乱莹所在的焮天铄地阵周围下起了一道电光暴雨,形成了一圈流金光幕,除了轰隆隆的雷声,还有滋啦啦的电声。
这几乎不分先后到达的数重劫雷半数如同金光化龙,半数如同夜里潜伏的紫色灵蛇,搅缠一处,如同一个个硕大无比的彩球一般砸了下来,落下来的瞬间便在骆云的剑意领域之中铺开了一层雷光!
紫色雷光如同海面上汹涌的波浪,而金光就如同最强烈炫目的夕阳在波浪上闪耀——这两股劫雷的庞大力量,似乎要将他的剑意领域击垮、淹没!
可骆云的剑意领域,已经比先前更加强劲坚韧。
有了先前将星海境大能的星脉都纳入其内的经历,重新修复后的内宇界更加广博,剑意领域不但将这股劫雷一股脑的容纳进去,还有成千上万的难以形容的剑意在其内遨游、淬炼,如同飞鱼凌空而又入海,起落之间,就有不同。
骆云的星脉和星窍,自然也“沐浴”在整个这片劫雷之海当中。
这自然是一种修行者最本质、最根基的东西被灼烧、被劈裂的感觉。
虽然极为痛楚,且既然称做劫雷,就断断没有成全之意,这些雷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阻挠修行者的突破、毁灭其内宇界中的星脉、星窍!
一般而言,修行者可以借助法器将劫雷抵挡在外,卸去一部分力量。
而自从这些劫雷进入了骆云的剑意领域,他就没有打算将这些劫雷放出去!
剑意领域已经在他神识的控制下闭合了起来。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一旦熬过去,雷劫便会反而被吸收,成为修行者突破之后的一重难得的助益。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还记得乱莹在外面。
人修突破要面对的劫雷若是这般被他放了出去,却不会凭空消失,总要找到什么目标,所以以往常有修者渡劫,却有不远处观看的人反而被雷劈死的情形。
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是乱莹,就连冰冽这样金白一脉的魔兽都未必扛得住。
幸而对于骆云来说,这个对抗劫雷的过程并不算难熬。
因为这次的劫雷,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整个加在一起,都没有楼船秘境那次引发的天道劫雷猛烈!
那种恐怖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闪电追在骆云身后,他都不能试图硬抗——那是会瞬间将他抹杀的一种天地威能之力!
侥幸的是最后那股追着他的闪电终究被景流年等人掷出的数十法器打散了一些,最终被他吸入体内。
不对……骆云心念急转。
一个念头如同流光一般划了过去,无法抓住。
他也不能去追寻这念头,饶是这劫雷相比起来不难应对,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分神。
而这片劫雷之海又岂是能他一时半刻就能全数抵御之后化为己用的?
他只管凝神化去每一分劫雷之力,而冰冽只管美滋滋的捡现成的散雷吃,最为度秒如年的,就是乱莹。
夹杂了雷电之力的飞瀑威力更猛,焮天铄地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可若是此阵崩溃,那便无法阻挡整个空间的陷落。
当初那神识之种便是生生坠落下去,骆云既然能收回神识,说明下面有死无生。
乱莹想到此处,双手撑地,将焮天铄地阵往内收归了一丈有余。
果然飞瀑聚集在阵上的压力暂时消失,而继续原先击落地面边缘的过程。
这过程尚能拖过一些时间,让乱莹稍微有喘息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
焮天铄地阵在乱莹的操控之下,撑一阵,待她耗尽魔力,便往回缩一截儿,让她有时间吸取魔玉之中的魔气,如此往复,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最后这方空间竟然只剩下了飞瀑环绕之中的连方圆一丈都不到的地方。
这么丁点儿大的立足之地,就如同一小块在水流冲袭下的圆圆糕饼,直往下掉渣,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乱莹的阵法已经无法再向里压缩了——这方寸之地早已阵纹密布。
因为太过密集,原先的土色都几乎看不见,只见到满地的血红之色。
可这焮天铄地阵抵抗外部的飞瀑之力已经十分的艰难。
而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块悬空的、极小的石台,飞瀑也因为从最初的分散到空间边缘而汇集于此,自然力量也就越来越庞大!
这股规则力量不但要一步步将他们这点儿地方侵蚀一空,而且还凝聚成为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威压!
就连饱餐了一顿的冰冽也早已感受到了这种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而骆云的突破还没完成。
乱莹看了一眼骆云那边,突然道:“过来。”
她自然不是对骆云说的,冰冽闻言乖乖地蹦了过去,乱莹腾出手来,一道符阵从它身体上套了下去。
冰冽将将从符阵之中消失,整个焮天铄地阵便是一阵晃动,而这方天地也终于难以禁受来自飞瀑的冲袭、和四面八方的力量,从边缘处开始,数道裂痕向中心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而来!
乱莹双手运指如飞,口中咒语低声而清晰地流泻而出,随着流出来的还有唇角鲜血。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所能。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已经变换了数百种指法,搭配着她吟唱的奇怪符咒,红色的阵纹随之氤氲出了片片红雾,仿佛在翩然起舞一般。
待等咒语停止,她双手猛然击向地面,与此同时来自外部的力量终于将这方仅存的天地击碎!
她双脚并不曾落空,同样的,骆云也没有坠落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脚下的阵法如同飞沙走石一般将所有的红雾卷起,满天红雾之中一朵硕大无比的红莲猛然绽放,莲瓣如同漫天云霞,又如遮天烈焰。
莲瓣轻颤,如同云飞霞舞,又如火焰窜动,看似极美,可每一次轻颤,实则都是在抵抗崩坏之力!
她与骆云就在莲心的莲台之上。
“收!”
随着这一声叱令,莲瓣轻轻合拢,最后成了一个巨大的花苞,在飞瀑冲击之下,随着纷乱而落的碎石而盘旋着。
这下坠之势无穷无尽。
乱莹能感到不知道因为什么力量,那些碎石都在下坠的过程中慢慢消逝,甚至连渣儿都没有了,仿佛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她自然也能感到她的这朵红莲也受到了外部力量的侵蚀。
这是她的本命法宝,是那株红莲陨星笔的第二种形态,只是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
她的能力并不足以驾驭,可她不得不用,不然两个人都是一个死。
这朵“红莲第二枝”,原本就是她师傅特意加持过,用来救命的。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虽然如此,乱莹还是苦笑了一声——使用这保命招式的代价,便是越级操纵魔器的代价。
“红莲第二枝”的催动,需要修为再高一阶才可以,她实则是在这个空间中也刚刚有了境界的撬动,到了突破的临界点,可毕竟还没有提升,这样勉力使用,怕是要倒退。
代价虽然巨大,可总比死在这里强。
她的判断不可谓不准确。
这处空间的规则之力,并非他们随便掷出一个飞行法器就可以逃过,人露在外面,首当其冲就会被挤压成一堆肉酱!
最终不应该留存在这里的,都会被消融。
而今外层的莲瓣消失了一瓣,乱莹自然受到了巨创,心神一阵巨震,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
……
骆云睁开双目,满眼淡红的云霞之色,却原来是硕大无比的莲花瓣包裹,只是不知道为何,莲瓣稀薄,也不过仅仅围了一层。
乱莹就在离他不远处,背身而作,似乎还维持着像以前那样在地面上施展符阵的姿势。
二人所在的地方便是莲花的花心处,只是莲蓬的颜色看起来黯淡无光。
他心里倏地一紧,迈步向乱莹奔去。
大抵是因为这朵莲花栩栩如生,就连莲蓬上也长着莲子,使得脚下凹凸不平,他的脚步竟然有些趔趄。
原本乱莹周身萦绕着的淡淡魔气已经尽数消失。
她原本是魔族,魔气自来有之,而今竟然感觉不到,骆云心里更加没底!
就在此时,乱莹的身体便是一晃,向后倒了过去,骆云急忙扶住了,但见她双眉紧锁,唇色苍白,而脸色更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心急之下,骆云倒像是世间凡人那样,先拿了手指伸到了乱莹的鼻子下面。
感受到温热而虚弱的气息,他才略微放心。
乱莹原本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线,道:“轮到你了。”
“嗯。”
那双眼刚刚合上,却再度十分费力的睁开,道:“下坠之势停了么?”
“停了,安心。”
待等乱莹再也没有说过话,也没有睁开双目,骆云才看到她原本红色的劲装之上,深深浅浅有无数血迹,这血迹又不是他的,自然就是乱莹的。
心念微动之间,数块被骆云从空间中取出的魔晶便出现在乱莹周边。
突破之机,不由他选择,但是若是骆云能选择,也还是会在此时突破。
而今六层星环已经成型,他突然心领神会——此乃六层承合之境。
这仿佛就是他极熟悉的一个境界,就如同当年他在楼船密境之时,幻境里面作为骆家家主,突破的那一重名为“天畅”的九层境界一样。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幻境会对他这套骆家独有的修行体系这般了解,变幻的也那般真实,但是可想而知,以后每隔三层,都将越来越难,是一个极难寸进的关卡。
连接星环,并打通上下,并非骆云独有的捷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其他修士在通脉境以及更高境界的难度不相上下!
否则,楼船幻境中的那个“家主骆云”突破“天畅”之境也不会成为世家和仙门中的一件大事,那般大肆庆贺。
而这处他和乱莹被传送进来的空间,也是在他突破完成以后,规则之力突然停止了对他们的压迫与绞拧。
这说明原先他只有五重星环的境界并不符合这里的要求,他们原本是无法进入这里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骆云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突破完成之后,才终于可以分心去思考先前因为劫雷滚滚而至联想到的事情。
在楼船密境崩塌之后,天道异变,曾有一股带有恐怖天罚之力的残余劫雷最后被他纳入识海之中——但其实那并不是被他吸收了,而是被他在楼船顶上抢到的“水之极”吸收了。
“水之极”自动进入了他识海之内,随即消失,还是因为他吸收了那股天道残雷才让它显露形状出来,不像最初在海上见到的那样高耸天际,仿若只是一根普通的银色小棒。
无论骆云怎样试探、查看,都毫无动静,对他修行也全无影响,更别说助益,而剑灵也再没有对这个原本是它要求骆云拿到手中的“水之极”说过只言片语!
待等劫雷被这银色小棒吸收化去,它便又消失了!
因此这么一个骆云曾经拼了命抢到手的“水之极”,实在是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竟然在这些年中,被他淡忘了!
可如今骆云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东西哪里是消失!其实是在他识海中蕴养!
后来因为他被三界城主下了神识之种,而后又在对战血蛊魔君的时候爆发,神识之种大肆在识海之中蔓延,抢夺“养分”,才刺激了“水之极”,当时那股识海之中莫名的辰水气息就是由此而来!
想到这里,骆云忍不住要骂自己一声“笨蛋”!
他和乱莹看见的这方空间周围的飞瀑,岂非和当初楼船之上的通天水柱如出一辙?
可想而知,“水之极”连通的这处空间最早也要等到他突破之后才会开启。
这只不过是对他修为上的要求,可以猜测的是“水之极”的开启跟他的神识也有极大关系!只是实在凑巧,他识海之中发生了抢地盘的大战,才使得这处“水之极”提前破壁而出,又因为乱莹手中那边奇怪的、能跳跃于空间的镜子,所以才阴差阳错的传到这里。
飞瀑的侵蚀,并不是为了除去神识之种,而是对于所有不符合这里要求的异物都会清扫、消融一空,因此在清扫完了神识之种以后,便开始继续向内扫荡。
而且因为这里实则与骆云的神识相关,骆云神识越来越强,“水之极”所拥有的力量就越强,向内席卷的速度也就越快!
到后来骆云将全部的神识收归己用的时候,飞瀑的破坏力也达到了顶峰。
他整个突破修为境界的过程,实则是一个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过程。
这种危险并非来自于突破本身,而是他的突破与飞瀑争夺时间的过程,但看是飞瀑先把他碾压成尘,还是他先突破成功,成为这处空间的合理进入者!
幸而万幸的,乱莹为他争取了突破的时间,让他得以先一步完成。
只是乱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巨大。
空中早已没有了那股要消融一切的规则之力,更没有飞沙走石、风云雷电。
仅余一层的花苞轻轻摇曳在空中,缓缓向下飘去,花瓣轻颤,这也自然不是因为还在抵御什么,实则这花瓣也早就因为主人的昏迷而失去了控制,只是自由自在的随风摇曳而已。
淡粉色花苞之内,骆云不曾松开扶着乱莹的手臂,他看着兀自昏迷的乱莹。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啊。”
……
……
水天一色。
在水天的交界处,生着一支堪称巨大的莲花。
莲花花瓣单薄,还是未开的花苞模样。
水中也倒映着一方碧空白云,云影之中,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花苞倒影。
骆云就在花苞之下端坐。
这里看似水面,实则骆云也觉得应该是水面,可是人却落不下去,仿佛在水面上下有一层不知道什么力量形成的薄膜,走在上面,甚至连鞋底都不会湿。
他仰头望去,透过纤薄的花瓣,隐隐约约可看到有人影端坐。
距离这株莲花苞坠落于此,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时日。
花瓣的颜色终于恢复成了火一般的红。
这也不过意味着乱莹的状态刚开始好转而已,因为她伤的重,所以骆云不曾往远处去,他又没有冰冽那么一个东西能够看守乱莹,便在这株红莲之下守着,不时上去为乱莹补充魔晶。
这会儿他倒是庆幸的很,当初在西沙秘境的时候没有将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扔掉。
但是那时所得,也不过区区数千块而已,哪里能用到现在?
他而今单独一个空间中放满了魔晶,都来自于三界洲。
骆云奉命前往三界洲,临行的那个晚上,傅东楼的话始终叫他耿耿于怀。
为什么不让他回骆仙镇?就算是骆氏族人能够修行,以他对父亲骆千重的了解,绝不会贸然停了灵晶的供应!
这个心结,一直到他真正到了三界洲之后,才解开。
他果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骆氏族人可以修行,这没有什么,前提是骆家人走的路和十二仙门中人一样。
但很明显,如果他回到骆仙镇将他所修行的方式告知家族,那么骆家人修行的路,就完全和十二仙门不同!
数百年中,除了云东来和风苍穹,还不曾有第三个人登顶紫宙境!可骆云却在区区不到一甲子的时间就到了这个境界——这是被风苍穹亲自检验过并开口证明过的,紫宙境!
若是骆家人以他的方式修行,只要能成功构建三重星环,就可以内宇界外辟,到达紫宙境!
别说骆氏族人中的成功者十中存一,哪怕是百中存一、千中存一的可能性对于十二仙门都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因为这意味着骆家人有极大的可能去操纵抑或伤害那些同等实力甚至实力更高的修者星脉!
而从骆云自身的感受来看,拥有骆家血脉的人,的确对星元之力感应更加容易,这也意味着只要迈过不能存蓄星元之力的坎儿,骆家人修行的速度也会比普通的修者更快!
十二仙门,怎么会允许?
而他师尊傅东楼不允他回骆仙镇,上述原因还不是最关键、最要命的。
身为凡人,只要不是像荣威说的经历那样的魔气浸染,即使变坏,顶多也就是个坏人。
但修者却不同,一旦走上修行之路,一方面会变强,可另一方面也会变得脆弱——一件小事就有可能成为修行路上过不去的坎儿,甚至心魔。
若是无法斩除心魔,甚至修者原本本性就是坏的,最后更是抵御不住诱惑,通过吞噬旁人修为、吸取元气等来提升自身境界,那最后便只有一个终点——堕落为魔修。
骆家的人可以修行之后,如果成为魔修……也就意味着,会以紫宙境入魔……那会是什么样?
境界越高,对于修仙门派来说,越可能是一场浩劫!
这样的风险,谁能承担?又有哪个仙门会大度、大胆的允许这种可能的存在?
这还不算,那么骆家血脉中特有的转靈大阵,当可以运转此阵的符师入魔之后,是否能够制造魔晶?
当骆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突然冷汗涔涔。
为了验证最后一点,他在三界洲的时候,曾抽空独自去往受到魔气濡染的海域。
他的空间中空灵石无数,尽可供他试验。
可以明确的是,空灵石放在那里,便可以吸收微量的魔气,但是远远不够。
其后,他试着将空灵石置于魔气之中,而后将它们一并用星元之力包裹起来,再缓缓地使用星元之力压过去,魔气果然被压入了空灵石中,但是,能装入的魔气仍然太少。
以上两种方式,任何人都可以做得,远远不足以成为像灵晶那样可让魔族觊觎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因为是硬压进去的,所以还会自行散出来。
谁也不会知道,骆云在那里,最后做了一个最为危险的决定。
他引魔气入体了。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其实还是基于他曾经斩除的心魔。
那个半人半魔的骆云,仿佛在告诉他:若是心志坚定,便是魔躯,也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那时骆云还只有五重的星环之上,他控制着其上的星元之力向外扩张,在中间形成了一条通道——被星元之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通道。
这五重星环和其上的星窍是他的根基,他要确保引入的魔气不会接触到阵脉和星窍本身,这才凝神,感受那里的魔气。
魔气虽然与灵力相排斥,可与星元之力却不排斥,在他刻意的引导下,不多时,便进入了他内宇界的“通道之中”!
纵然有星元之力包裹,他还是感到了极为不舒服,就如同惯常吃糖的人被塞了满嘴的黄连!
果然人魔殊途,魔气这种东西,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反过来,灵晶对于他们,也是一样。
骆云将手放在了空灵石上。
星元之力形成的通道原本就是他体内转靈大阵的一部分,在他将这通道压缩的与转靈大阵的阵脉一样粗细之后,阵法自行的开始运转起来。
魔气似乎找到了导向,一下子便通过他的阵脉,导入了空灵石中!
在那一瞬间,空灵石一下子便如同被注入了一团夜空——同他先前试图压魔气进入的模样完全不同,是内部真真切切地蕴含着丰沛魔气!
而骆云的担心,也实在多余。
多年前,他无法迈入聚元境半步,就是因为这个体内转靈大阵的存在而留不住任何灵力,魔气自然也是一样。
魔气一溜烟就跑光了,压根对他的阵脉没造成任何遗留的影响。
他坐在海边,怔了良久。
这是骆家血脉的天分,还是诅咒?
他无法预想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只知道,十二仙门,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最后,鬼使神差地,他将身上的空灵石全都灌满了魔气。
做完了以后他就后悔了——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举动?他空间中都是装满了魔气的魔晶,可海边的魔气也没见到有一点儿减少。
这东西他自己也不能用,还不能扔!
有像他一样蠢的人吗?
不过当时的懊丧,是骆云今天的庆幸。
他幸亏身上背了那么多魔晶,才可以救治乱莹的重伤。
这时他突然感到莲花茎一阵轻颤,他急忙站起来,正要飞身而上,就见上端出现了一抹莲瓣虚影,淡红淡红的,在空中似生非生、似灭非灭,仿佛随时来一阵风,都会将这莲瓣再度吹落、吹散!
骆云心中也一阵轻颤。
这株莲花苞是能够在规则之力之下护住他和她的法宝,虽然莲瓣已经重新变得火红,但仍是十分单薄,就和乱莹的人一样。
就在这瞬间,那新生出来莲瓣颤动的越来越激烈,最后无声的在碧空之中“蓬”地一下,散成了一团轻烟。
骆云心中巨震,下一刻已经飞身而起,窜入了莲花苞中!
乱莹身形将将歪倒,嘴角尚有血痕,骆云一把扶住她,见到她盘膝而坐对面的莲瓣之上被喷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心中猛然一阵抽紧,又拿了大把的魔晶放在她周围。
乱莹睁开双目,嘴角泛起了苦笑,道:“是吾托大了。”
骆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得新莲瓣似是凝形失败了,对乱莹的冲击也不小,好不容易恢复成血红之色的莲瓣又有褪色的迹象,而她的脸色甚至还不如刚降落到这里的时候!
乱莹心里却明白。
她以“莲花第二枝”抗衡规则之力,因为这是她本命法宝,所以规则之力的伤害,实则是她来承受的。
乱莹说的“托大”,就是这个意思。
勉力对抗规则之力的后果,并不是她能承受的普通伤害。
现在的情况就是,规则之力还留存在她的体内,并且影响远未结束,凭她自身,也无法消除。
她深知自己体内受创太重,就这样拖下去,最终修为境界也会崩溃,还是死路一条,所以才不得不冒险一试。
红莲生于地狱死地,有生灭之意,若能凝成新莲瓣,或可带来一线生机。
而今,却失败了。
可以预见的时,不用多久,她仅存的几片莲瓣都会消失。
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弯唇笑道:“只得从头再来了。”
骆云并没有说话,而是投来询问的眼神。
乱莹便从他胳膊中挣扎着勉力坐正,合上双目,丝丝缕缕的魔气从骆云放下的魔晶之中被她吸纳而入。
骆云见她已然开始再度疗伤,不再理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话打扰、分散她心神,而是飞身而出。
乱莹这才将眼睛睁开。
“怎么办?”她苦笑了一声,自问道。
然而并没有人能回答。
她勉力凝聚起一点魔气,就这样一个简单的事,都让她浑身抽痛起来,乃至于看眼前的莲蓬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乱莹知道这不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而是因为她快死了,所以整个红莲都会慢慢淡化、消失。
她有些遗憾,不过转瞬间便将这些遗憾甩到了脑后,而是跪伏在地上,费力的花起了符阵。
不多时,两道符阵就此成型。
她自言自语道:“都不要出声,不然便不放你们出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口中默念咒语,虽然从她樱唇之中溢出越来越多的鲜血,但咒语不曾停止。
不多时,两道符阵散发出微光,冰冽和一只又白又胖的红顶人参出现在符阵之中。
“嘘——”乱莹已然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盘膝坐好,便倚在正在虚化的花瓣之上。
“怎么办。”乱莹看着眼前这两个东西,鬼哭根尚还算好,冰冽的两个眼珠子已经聚集了两泡水,她道,“莫哭,不然我将血契解除了吧。”
冰冽便轻声叽叽叫了几声。
“人魔殊途,叫他也没有用,再说,我原本也是为了自救,与人无尤。”乱莹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它们。
就算是她想解除血契,放这两个家伙自有,那也是需要魔气的。
她伸出手,却够不到不远处的魔晶,便道:“送些来我这里。”
冰冽便摇耳朵。
“听话。”
冰冽摇耳朵的动作更加的剧烈了!
“叽叽!”
乱莹也觉得有些难过,便道:“让你做最后一件事啦。”
冰冽虽然没有再摇耳朵,却也没有将魔晶推过去。
鬼哭根伸出两根长须,将一堆魔晶扫到了乱莹面前,还抓起了两块魔晶放到了乱莹的手里。
“叽叽!”冰冽转身,对鬼哭根怒目而视!
大抵是因为鬼哭根的子子孙孙都做了冰冽的食物,鬼哭根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乱莹将魔晶紧紧握在手中,勉力从中吸取魔气,不过数息之间,却再也难以为继——一个已经碎裂的容器,如何能再装东西?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乱莹口中喷出,不但先前吸收的魔气四散而逸,就连她原本体内残留的丁点儿魔气也连带着再也无法维系,尽数流泻而出!
……
……
骆云从红莲花苞中飞出,有些心神不定,便没有再打坐巩固境界,而是一直仰头看着这株花苞。
他总觉得颜色又淡了一些。
他心中正七上八下,就听上面“叽叽哇哇”的一阵乱叫,里面有冰冽的声音,另一个也很耳熟,吵得让人心慌意乱!
那股劲儿就跟死了爹妈在嚎丧一样!
骆云一颗心猛地狂跳起来,再度飞身而起,进入花苞之中。
花苞之内,魔气流散。
他眼眸微缩——不是他的错觉,从里面看,花瓣已经虚化,这个过程和先前那个凝形失败的花瓣如出一辙!
而这枝红莲的主人萎顿在莲蓬之上,而这莲蓬,也不似他最初突破之后第一眼见到的那样。
那会儿,莲蓬清晰到莲子上的纹路都能看到,而今……
乱莹身边两只如丧考妣的东西,一个是冰冽,另一个白白胖胖的他也不陌生——就是当初被乱莹收去的那个在西沙秘境草海之岛上兴风作浪的仙阶鬼哭根!
冰冽原本就是乱莹的魔兽,鬼哭根则与乱莹有契约,无论是收起还是放出,都需要魔力,而今这两个东西竟然跑出来了,难道……骆云的心倏地坠了下去,空荡荡地没个着落!
他靠近了过去,才看到乱莹身下还压着两个符阵,显见得是她亲手所绘。
她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地步,这并没有让骆云放轻松多少,乱莹的情况很不好,还执意要绘制符阵耗费魔力将这两个东西召唤出来,她要做什么?
即使他不刻意去想个中原因,答案也呼之欲出。
他原本就心慌意乱,偏偏冰冽和鬼哭根仍旧叫个不停,两个东西还在那里互相打了起来!
冰冽也倒罢了,顶多呱噪一些,可鬼哭根那动静,能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吗?
那是能震荡心神、乱人心智的叫声!
当初他与乱莹还有寿无,加上一只冰冽,联手对付这东西,最棘手的就是这东西的嚎叫!
乱莹本来已经昏迷,神智上更加没法抵御,鬼哭根这样嚎,难道是怕乱莹死的不够快么?
“闭嘴。”骆云皱眉道,“出去。”
他不等冰冽和鬼哭根反应,一挥手,已经将它们直接丢出了花苞。
一个星元之力的光罩直接拢住了整根莲花,屏蔽了外面的一切动静。
而他的内宇界随即外辟,剑意领域铺满了整个光罩。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乱莹面前释放剑意领域,也是他第一次窥视乱莹的修为情况。
他一手揽着乱莹,另一手将魔晶中的魔气瞬间吸取一空,凝神静气,极细致、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丝神识,向怀中的乱莹探看而去。
他都不曾注意,他两只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