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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记酒楼?”墨白手持毛笔有些讶异的看着面前陈掌柜道:“陈掌柜,您不会是想让我为酒楼重新写幅招牌吧?”

    “不错,正是如此,不知白老弟可有什么问题?”陈掌柜却是笑吟吟的点头,脸上很是带着几分期待。

    听闻真是如此,墨白不由脸上浮起几丝赫然,带着些许尴尬,摊了摊手道:“陈掌柜瞧得起在下,在下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观贵店占据如此繁华之地,又如此气派,想必所用之招牌定乃名家墨宝无疑,在下不过初来乍到一小道,无名无望,岂敢如此妄自尊大敢和名家比肩啊,使不得,定然使不得!”

    见墨白不但没有下笔,反而立马推辞,陈掌柜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心中更是为墨白处事之成熟知礼而赞叹,心中更觉得这年轻人不凡,这气质绝非装出来的,不由倒真起了结交之心。

    陈掌柜一挥手,哈哈一笑道:“白老弟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就凭你这手字,迟早得惊艳明珠,老哥今日能邀你一副墨宝,实乃天大幸事啊!”

    “这,陈掌柜切不可如此说,当真是令在下汗颜……”墨白连连摇头,不敢当道。

    所以说啊,这时代的人行事,还是挺讲究的。

    陈掌柜拼命吹捧让墨白下笔。

    而墨白,无论如何就是推辞不敢。

    看似繁文缛节,多费了许多功夫,但却实际国人讲礼,这一来一往,却是必要的。

    若墨白当真就啥也不说,真敢下笔写了,这陈掌柜却说不得心中又会想,到底是年轻人,当真还是不够沉稳。

    纠缠半晌,见墨白始终推辞,那是打定主意,这招牌说啥也不写,陈掌柜又是无奈,又是对墨白高看许多,心中却道:“这少年郎,定是家教严明,必然出自名家无疑,只不知是如何落难至此……”

    不过他其实并非真的只是吹捧而已,此刻见墨白坚决不写,只好苦笑道:“白老弟,老哥就跟你实说了吧,今日之所以求老弟一副墨宝,倒也并非无因,只是这因由,老哥却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墨白目光在陈掌柜脸上一凝,但见其似乎真的另有因有,不由得心中一动,同样露出几分苦笑道:“陈掌柜,这当真不是在下矫情,实在是……哎!既然老哥当真需要,那在下便只好厚一回脸皮了。就怕到时折了贵酒楼的名声,那便担当不起了!”

    说完,墨白便对着陈掌柜抱了抱拳,将毛笔蘸墨,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也罢,老弟且慢动手,既然说到了这里,所幸将这因由说与你听罢了。”陈掌柜见墨白勉强,心怕墨白放不开心境,反倒误了书法,便一伸手拦住,对着墨白带着几分难为情,又有几分唏嘘道:“老弟呀,老哥也算跟你一见如故,只盼你不要笑话老哥才好……”

    “老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承蒙您看的起,老哥若有事,只管吩咐,老弟绝不推辞!”墨白当即脸色一正,连一直坚持的尊称也给了,正式开始称兄道弟,瞬间两人距离拉近,成了绝对的自己人。

    虽然墨白还不知道这陈掌柜是怎么回事,但眼见有这机会在这里多个助力,自是心中不会不愿。

    陈掌柜一听,心中顿时又舒服了几分:“白老弟请坐!”

    似乎这话还不短,墨白倒也从善如流,抱了抱拳,与陈掌柜紧邻而坐。

    又倒了茶水,两人客套一番,陈掌柜才面带着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无奈道:“老弟可能不知,我在这何记酒楼一干便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里也算是兢兢业业,所幸还从无犯下大错,勉勉强强让这酒楼生意还算红火,本来老哥我呢,如今也一晃五十了,也没多大追求,只盼着能在这家店里再安安稳稳的干上几年……”

    墨白并不打断,任他讲述,不一会便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经过。

    原来这陈掌柜原本如果不出错,只要这酒楼还在,那么其应该还可以在这酒楼里干上十年掌柜的。

    这里的待遇自是不消说的,陈掌柜当然也不会不愿,只是呢,天佑不测风云,就在前段时间,他这位置也终于被人看上了,他听到风声,就在上个月,店里又来了一位副手,虽然没有明说,但陈掌柜却担心这是东家那边有派人来将其替换的打算。

    据陈掌柜自己说,这并非是东家对其不满,而是其身边有小人作祟的原因。

    而他虽然没有明说其东家是谁,但墨白却心下暗顿,光听其语气便知,这何记酒楼的东家身份恐怕不简单。

    因为在陈掌柜的口中,这占据如此豪华区域的何记酒楼,在他干掌柜的这些年里,居然只来过一次,很明显,这对其来说不过是一家可有可无的产业罢了。

    墨白眼中微微闪了一下,心中有种感觉,这酒楼东家,恐怕是官面上的人物也说不定。

    “之所以要求老弟一副墨宝,实际上是因为东家平素极其喜欢书法,简直为之痴迷,老哥今日一见白老弟书法,便当即为之惊艳,当真是不输于名家……”陈掌柜继续道。

    还需说吗?

    自是无需说了,很明显,这陈掌柜是想借着墨白写一副招牌的由头,好去请示一下东家能否更换招牌,若是当真东家真喜欢上他奉上的墨宝,那不必说,其位置自然是坐稳了。

    即便不喜欢也无妨,也正好借着此事在东家面前露个面,留个印象,那也是好的,总比被人抢走位置,而无计可施的好。

    不过意思是这个意思,陈掌柜话自然是不会这么说的,只见他望向墨白,一抱拳沉声道:“老弟若能帮了老哥这个忙,老哥定会牢记此番恩情,定不会让老弟吃亏,而且……”

    说到这里,陈掌柜突然眼神中精光一闪,望着墨白道:“此事对老弟也绝无坏处,若是东家当真看上你的墨宝……老弟那幅招牌说不定当真可挂起来!”

    “老哥何出此言,承蒙您照顾,才让小弟有了落脚之地,如此恩情,小弟正愁无报答之处。若是早知这其中因由,只要老哥不嫌弃,在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走,这就为老哥动笔!”墨白一把站起身来,神色郑重抱拳沉声道。

    陈掌柜满脸感动之色:“那……老哥就不再多说,一切拜托老弟了!”

    两人兄友弟恭之下,再次来到案台。

    但见墨白吸气凝神,显然是十二分的郑重,不敢有丝毫懈怠之色,这令得陈掌柜心中更是为之欣悦。

    再只见墨白找好感觉,并不犹豫,当即动手,挥毫泼墨,但见笔锋游走,如龙腾虎跃。

    四个大字,带着非凡气势,跃然纸上。

    “好,好!”陈掌柜眼中顿时精光连闪,拍掌赞叹。

    不过写完后,却见墨白气势不落,笔式不收,并未抬头说话,便直接在墨宝最下方留下了“长青”二字。

    陈掌柜眼见于字迹刹那间以落下,却也并未出声打断,倒是目光斜瞥了一眼墨白,心道这年轻人好敏锐的心思。

    却不想墨白却是笔锋未停,竟接连又有数个字迹浮现。

    “长青书,赠陈掌柜!”

    陈掌柜微微一呃,脸色一顿便是要开口道:“这,白老弟……嗯?”

    然而话才出口,却是又突然顿住。

    显然他本来是想,将这副字献于东家,可留了这行字,便很明显不会为东家收藏了。

    但却只是刹那间,却是又明白了墨白的意思,的确,留下他陈掌柜三个字,才真正是能帮到他最佳的办法。

    这样无论东家喜不喜欢,都说不定会记得陈掌柜三个字……

    “陈老哥,您看看,可行否,在下也只有这份本事了!”墨白放下手中笔,脸上又恢复了几分赫然道。

    “妙,妙!老弟这幅墨宝,绝对当得名家之称……啥也不说了,大恩不言报,老哥定记住老弟这副情谊!”陈掌柜望着墨白,深情款款。

    ……………………

    ……

    日头又已西斜,墨白依然安静坐在桌边,同样如上午一般打量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毫无疑问,对面的济世医馆,依然忙的不得了,而他这里又是一个清闲的下午。

    墨白明显很有耐心,他静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也不时想着那幅墨宝的事情。

    心里倒是很有些好奇这何记酒楼的东家会是何等人物,他倒没有真正认为,凭借一副字,就能真正做些什么?

    人家即便喜爱书法,但又有谁会真因为喜欢一副字,就无条件的帮你做些什么?

    这无疑是幻想,对真正的权贵来说,即便是救命之恩,也未必就会全力助你,他们得考虑利益纠葛。

    不过即便如此,对如今的墨白来说,若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接触到一些人物,对他如今的处境自然是好的。

    背景关系,不就是一步步搭建的吗?

    身为一个医者,总有能帮到别人的时候,即便他是权贵……

    日头渐渐西斜,眼看着今天就要收功了。

    酒楼里的小二已经出来请他,问他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是送到房间还是就在底下用餐。

    不错,今天他就不必再回那边客栈了,陈掌柜已经为他在这里留下了一间上房。

    自是担心若东家随时要召见,也不用到处去找人。

    墨白当然没有意见,能住在这儿,对他来说其实要更为安全。

    至于那边客栈的东西,自有铁雄会去收拾。

    眼看着今天,估计是无功而返了,墨白便准备收摊了,桌椅板凳,倒是借酒楼的光,无需收拾,按陈掌柜的说法,且放心,定无人会动。

    只需将那旗牌一卷便好。

    “天下第一医馆?这名头倒是不小!”正转身将那旗牌举起,却忽然只听身后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声音传来,墨白本来正欲收起招牌的手,顿时一缓,心中有些意外,竟然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

    不过,他却并没有马上转身,而是继续自己的动作,将招牌从桌脚拔出,又不紧不慢的将其卷起之后,才转身看向出声之人。

    但见前方,正有两人缓缓走来,却是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都不打,男士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很是洋气,一身得体西装配上一双擦的光亮可照人的皮鞋,身子笔挺,神态之间,英姿勃发,略显傲气。

    其身边乃是一位女士,年纪要小上一些,看上去倒和墨白差不多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一套女院学生长裙,脚踩一双西游蝴蝶结的小皮鞋,身形略显娇小,却也亭亭玉立。

    墨白眼中神色微微一闪,只观两人穿着打扮,便知这两人家世不错,不是官商世家,便是名门望族。

    “两位,请坐!”正打量着,这两人就已经来到了近前,墨白将手中招牌收起,放在桌上,面色平静的一伸手道。

    “嗯?”两人眼神望着墨白,当近距离看到他竟如此年轻之后,两人神色均是愣了愣,随即便是反应一致的看向周围。

    却并未见其他人在,男士眉头微微一皱,眼神斜瞥了一眼那已经收起的招牌,轻声开口道:“这里大夫不在?是已经下班了?”

    墨白自是知道两人心思,显然将他当作了学徒打杂一类,面上却并不变色,只是淡然轻声道:“在这里坐堂的正是小道,不过今日确实已经收摊了,若是两位家中病人情况不着急的话,两位可明日再来。”

    “你就是这天下第一医馆的大夫?”两个年轻人同时眼眸一顿,随即对视一眼,女学生又瞪大眼睛看向墨白,满是好奇问道。

    而男士则是脸色瞬间一沉,二话不说,便拉着女士转身道:“若涵,咱们走!”

    “哥,等等!”被称呼为若涵的女学生,却是一顿道:“哥,反正都来了,咱们就先和大夫说说情况吧!”

    男士眉头挑的老高,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闻言却是直接道:“还说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吴掌柜让咱们来找他,明显就是在敷衍咱们。哼,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明珠省,除了他济世医馆,就真没有大夫能治病了,走,咱们回去!”

    说完,拉起女孩就走。

    墨白坐在旁边听到男士这番话,倒是眼里一顿,心里意外,竟是吴掌柜推荐他们来的?

    心里暗自一闪,观这两人,并非像是付不起钱的人,吴掌柜怎可能将生意推开,还是推到他这里来,很明显不合常理啊。

    “只怕是这病人情况有些棘手。”墨白心下判断,但眼看着这兄妹俩离去,却也并未开声挽留。

    这刚刚上门的生意,转眼之间便又没了。墨白低下头微微苦笑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他深知自己太过年轻了,被人不信是正常的。

    但给病人治病,始终还是得病人或其家属信任才行,否则定会是诸多麻烦,甚至无法下手。

    这年轻人从第一句话开始,便说明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认定了你不行,那么你越是想要去求着给他治病,他便越会觉得你是个骗子,更加瞧不起。

    所以,他并不挽留,如果其家中病人真的棘手,那么迟早还是会来找他的,当病人情况真的危急之时,便没有这么多傲气了,但凡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会马上去抓住。

    也没多想,继续收拾着桌上的诊具,准备收工。

    而远处,那对兄妹正在前行,突然那女孩却是又一回头,看向那神态安静的墨白,眼里微微晃了一晃,拉住男士的胳膊:“哥,等等!”

    “怎么了?”男士闻言看向他。

    “哥,刚才那小大夫是不是好像对我们说过,我们家里有病人?”女孩儿盯着她哥哥。

    “嗯?”男士似乎仍然心情极不好,并未太过在意这个,但刚刚才发生的事,还是有印象的,点点头道:“是说过。”

    “哥,那你说他怎么知道,不是咱们俩要看病,而是另有其人?”女孩儿眼里微微放着光芒。

    “这……”男的也一愣,随即却是摇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咱们俩好好的哪里像有病的人?”

    “哥,反正咱们来都来了,就过去问一问情况,好不好!”女孩儿盯着她哥,开口劝道。

    其实刚才妹妹的话,已经让他心头一动,很明显这小大夫确实是真大夫无疑的,否则如何能够一眼便准确判断出他们两人没病。

    “算了吧,再怎样,他也不过是个摆摊的赤脚大夫,而且这么年轻,父亲的病,连济世医馆都开始推脱不愿再治疗……”男士还是摇头,声音带着几分低沉道。

    女孩儿闻言,同样情绪低沉下去,男士见其模样,心中不忍,又安慰道:“没事的,大哥已经托朋友去京城打听医师了,明珠到底是比不得京城的,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嗯!”女孩点头,犹豫了片刻,再回头望向墨白,却见墨白已经收拾好东西,朝着酒楼走去了。

    她也没有再多说,跟着其大哥一块离去。

    济世医馆内。

    小二眼望着那对兄妹离开之后,立刻回到掌柜的身边,轻声汇报道“吴掌柜,那对兄妹走了。”

    “嗯,他们去过对面了吗?”吴掌柜抬头看向小二。

    小二点头道:“去了,不过却是连话都没说,看了那长青先生一眼,直接转身就走了。”

    “呵……你瞧,这还说想给他介绍点生意,结果人家却还瞧不起他,唉,这真是……”吴掌柜脸上一抹笑意升起。

    “掌柜的,您也太瞧的上他了,现在这明珠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谁不是看见这兄妹俩就头疼……”

    吴掌柜朝着门外墨白那张已经空无一人的摊位,笑望了一眼,没再多说,挥挥手道:“准备收工吧!”

    ……

    墨白并没有想那么多事,吃过晚饭,又招呼小二上药店去为其抓了几副药煎煮。

    自然没有再去对面济世医馆去抓,就他们那药价,凭墨白如今仅剩的几十个银币,自然是吃不起的。

    服过药后,一夜打坐。

    次日清晨时分,正收拾好自己,准备出摊,去突然听门口传来敲门声:“白老弟,可还在休息?”

    嗯?

    是陈掌柜?

    这么早?

    墨白眼中微闪,昨日下午陈掌柜,便离开了酒楼,要去见那东家。

    到他收摊之时还不见回来,却今日一早便亲自来敲门,听其声音,明显带着愉悦。

    墨白心知,其定是达到目的了。

    缓步去开门,果然只见陈掌柜红光满面,眉目里志得意满遮掩不住,墨白连忙将其请进屋内。

    果然,陈掌柜说起,昨日已见过东家,颇得其赞赏,并且这副字,也得东家指令,要当即换上招牌。

    墨白连忙恭喜道:“恭喜老哥得偿所愿!”

    “哈哈哈……”陈掌柜不待坐下,便哈哈大笑,冲着墨白抱拳道:“此番全靠老弟妙手相助啊!”

    “哪里,老哥无需如此,若非贵店东家本就看中您的能力,又岂会因一副字,而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这还是老哥本就能力超凡啊!”墨白并不居功。

    最终,果然,一副字对陈掌柜来说是个机会,但对墨白来说却并无太大作用,只留下一句,其东家极为赞赏,表示待有空要请墨白过府一叙,便算了事。

    当然,在陈掌柜看来这就是绝好的机会,按他说,若是墨白能和东家交好,到时说不得光凭这手字便能够扬名了。

    墨白只是笑笑,最后陈掌柜还是留下了润笔。

    出手还极为不凡,足足二十个银币。

    墨白几番推辞,但最终还是推辞不过,也便收下了,自是心知,对陈掌柜来说,这二十枚银币确实比不上他的位置。

    他走后,墨白依然继续出摊。

    原以为,今日又是一天苦等,却不想,才刚刚开摊不久,便见一熟悉人影行来。

    天气稍显阴沉。

    说实话,就连楚若涵自己都搞不懂,为何今日一早会又忍不住跑来见这小大夫。

    可能是墨白那杆“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太过夸张,令人印象深刻,也或许是从未见过如她一般大,就敢坐堂卖艺的小大夫,让她心底不由好奇的原因。

    总之,就这在普通人眼中,第一时间就只觉如卖狗皮膏药一般,上不了档次的组合,却偏偏就让她心头放不下,莫名的想要来看一看会不会有意外的惊喜。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小大夫您看……”楚若涵已经坐在墨白面前有一会了,此刻一双清澈明眸望着墨白那张至始至终没有多少波动的脸,倒是升起了几分紧张。

    “姑娘,在下姓白,不姓小。”一直垂目倾听这位姑娘讲述情况,始终未出声打断的墨白,在她又一次称呼自己为小大夫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眸光,极为严肃的纠正道。

    “额……”楚若涵一呃,不知为何看着墨白如此年轻,却一本正经,犹如那医馆之中上了年纪一般的老医师们一般沉着稳重的模样,她莫名的就觉得想笑。

    但嘴角才微微一咧,便马上收敛,低下头去掩饰。

    墨白见她如此模样,眼里不由闪过一阵无奈,这寻医看病,可不是好玩的事啊。

    但想起自己那面白无须的模样,却也懒得再追究,直接错开话题,轻声道:“也就是说,令尊自当日中风摔倒之后,至今已有两月时间,虽然神志尚且清楚,但却无法起床,恢复自理,对吗?”

    “嗯嗯,已经看了好多医师了,可却始终未见有好转的希望。”楚若涵抬眼望着墨白,连连点头:“小……白大夫,我父亲这种情况您能治吗?”

    望着她那期待的眼睛,墨白却不为所动,只是轻声道:“能不能治,得要先去看过病人的具体情况才能知道。”

    没能得到准确答案,楚若涵眼中的光芒立马就黯淡了些许,明知道这小大夫说的没错,却还是觉得自己心中那原本抱着的希望骤然就落了空。

    实在是听过太多次这句话,而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一样。

    墨白见她沮丧,倒是能理解,有时候病人家属远比病人承受的精神压力更重,这姑娘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骤然家中泰山倒下之后,肯定恐惧焦虑。

    便又再次开口,声音依然没有太大波动,极为沉稳:“姑娘,中风是一种并不罕见的病症,后期的恢复情况却并不能一概而论,如果症状轻微,几幅汤药便能疏通血管,让人恢复自理,甚至可痊愈至病前状态。而有些过于严重的,则需要年许,甚至数年时间才能有所康复,这必须要看病人的实际情况,更要看是否能够配合治疗,以及外部环境因素。如今未见病人当面,我也没法给你准确的回复,不过……”

    “不过什么?”楚若涵连忙接口。

    “不过,但凡中风之症,前三个月都至关重要,乃是黄金恢复期,如今你父亲发病至今才两月时间,却还是不必太过悲观的。”墨白声音稳重。

    “嗯,小大夫,您是说我父亲能治!”楚若涵顿时心中一震,一把站起身来,双目紧紧盯着墨白。

    “我……姓白!”墨白败退!

    ……………………

    ……

    吴掌柜站在门口,看着墨白举着那杆天下第一医馆的招牌,跟随那小姑娘一起离开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倒不想这桩生意还真被他给接了。”

    “掌柜的,这白大夫肯定还以为这是桩好买卖。”一个小厮站在掌柜的面前,同样带有笑意道。

    “呵,没见人家那招牌吗?那可是天下第一!说不定人家一出手,就将整个明珠医道都无可奈何的病给治好了呢?那说不得就扬名立万了。”掌柜的笑容更甚。

    “他要真要那本事还用摆摊赚钱来找求咱们朱医师治病?嘿嘿,这家人可不是好惹的啊……”小二接口道。

    掌柜的目光从他背影收回,望向对面那空荡荡的桌椅,伸了个懒腰:“没了碍眼的东西,心情倒是觉得畅快多了,走,咱们就等着瞧乐!”

    说完转身回了医馆柜台,却目光一瞥那坐堂的陈医师,眼中又是一顿,来到陈医师面前,待他看完一位病人后,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陈医师,对面那长青先生,今儿又出摊了!”

    “嗯?”陈医师豁然皱眉,挑目看了掌柜的一眼,随即垂下目光,直接开口道:“下一位!”

    掌柜的闹了个没趣,又不敢多招惹,只得干笑着起身,不过一转身,却是眼里微微闪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长青先生未必就会如陈医师所说的命在旦夕,也不是不信陈医师,虽然陈医师的性格极其不讨他喜欢,但到底是医馆的医师,医术他还是心中有数的,在整个明珠也能算上名医。

    只是和这墨白打了几次交道,可能出于生意人的一种直觉,他始终觉得墨白虽然看着的确病态,但却始终有着人气在,不像是马上就垂死之象。

    这让他心中始终不安定,别这长青先生真的不死,就一直在对面将那摊子开下去,那等朱医师回来之后,恐怕一旦生怒,他就得吃挂落了。

    所以这一次在那兄妹上门之时,他才会下意识的想要坑墨白一把,也只算是一种直觉的防范。

    微微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么多,如今这家伙摊上了这件事,想必会闹的有几分难堪,在明珠又无权无势,说不得那家人便不会给好果子他吃……

    …………………………

    ……

    “就是这儿!”一家新式花园别墅门口,楚若涵带着墨白来到院门前,向墨白介绍道。

    墨白一身长袍,手里举着“天下第一医馆”,真仿若一个游方道士一般,眺目望了一眼这房子。

    面平静,心里却是暗暗一闪:“这里是政界所居之地,这对兄妹果然出自官家!”

    “白大夫,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来到院门口,那楚若涵似乎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此刻面有几分尴尬的扯着裙角,小声道。

    墨白面淡然,目光瞥她一眼,却是轻声道:“楚小姐,在下一未提前收您半分银子,二也非主动求上门来,只是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既然有病患当前,在下若能尽力,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但这也得主家配合才行,否则即使在下受得脸,主家不配合,那在下也是无能为力里的。”

    楚若涵心中顿时一紧,其实今天的接触过后,她自是察觉到这小大夫虽然少言稳重,但却同样有着淡淡的傲气在身,不是那种卑躬屈膝之辈。

    可是自家人的情况……

    心中喘喘,已经到了门前,却也只能面对,朝着墨白勉强一笑道:“小大夫,您说的是,请!”

    墨白见她又直接叫自己小大夫,明显是心神不安,但却也并不再多言,其实刚才那番话,对他来说并非作伪,有病患当前,若能治,不管出于何种环境,他总是愿意出手的。

    有仆人迎出门来,开了门,却一见墨白手中举着的旗牌,便面明显一怔,但却未敢主动开口。

    不过,这却提醒了楚若涵,她又望向墨白那杆招牌:“小白大夫,可不可以将这……先收起来!”

    墨白目光在自己招牌上一转,微微沉吟,却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理解,这副模样的确不太上档次……

    见墨白同意,楚若涵倒是松了一口气。

    院子不小,环境很不错。

    当然,墨白自是不可能没见过世面,并不东张希望,便在楚若涵的带领下来到大厅。

    墨白抬眼打量厅内环境,眼中这才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一丝波动,并非惊艳。

    而是来到这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装饰如此现代的场景。

    地毯、欧式吊具、长排皮沙发、造型时尚的茶几、长形餐桌……

    “小姐!”正打量着便有一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上前来招呼,目光却在墨白身上打量了一眼。

    “周叔,我大哥在吗?”楚若涵点头问道。

    “大少爷刚刚回来,正陪着老爷说话。”周叔回道,说着又在墨白身上看了一眼,尤其是墨白手中那杆已经卷起来的招牌上定了一眼,继续朝楚若涵道:“小姐,您有客来?”

    “周叔,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大夫,我请来给父亲看病的。”楚若涵介绍道。

    “哦,白大夫!”周叔连忙朝着墨白躬了躬身,抱拳行礼道。

    墨白见得他脸上并不惊讶,显然已经知道了情况,心中一顿,目光朝着旁边的楚若涵打量了一眼,心道,应该这姑娘身边是有人跟着的,自己倒是没注意到。

    “您好!”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朝着周叔微微欠了欠身道。

    “小姐,您带着白大夫先坐,我上去通报一声!”周叔道。

    “不用了周叔,我直接带白大夫过去就行,您去忙!”楚若涵却摇头拒绝。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周管家眼望着楚若涵迫不及待的就带着那江湖郎中往楼上而去,微微摇头,心中不由叹息。

    小姐的心情,他自是理解的,只是老爷的病,又哪里是一个江湖郎中能够有所作为的。

    若是平常时候,恐怕老爷和少爷还只会念及小姐孝心,而今日上午,刚好有客来过,此刻老爷正好在气头上,怕是免不了心烦气躁之下,责难小姐不懂事……

    “哎!”老管家一转身,眉头也是深皱不已,如今老爷一病两月,在巡防司的位置却怕是保不住了。

    这也就罢了,原本老爷已经对此心中有数,一直在努力想让手下自己人的赵副司长接任,但如今局势变幻,风向却是不对了。

    今日便是有客来,名为探望老爷,实则其实就是来探老爷口风,想让老爷放弃抗争的。

    若真是最后迫于压力,败了这一场,那老爷在巡防司的多年经营,却怕是要就此没落了!

    墨白自然是还不知道其中诸多因果的,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偏偏挑了这么个晦气的时间上了门。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并不会动容,毕竟虽然他极为需要助力,但毕竟不是来卑躬屈膝的,而是真真切切来治病的,若主家不愿则罢,这天底下,不缺贵人,也同样不缺身有不便的贵人,总有机会的。

    随着楚若涵上得楼来,拐过一个弯,便到了主卧门口。

    房间的隔音并非太好,墨白站在门口可以听到里面有细微的谈话声传出。

    “小白大夫,稍等一下!”楚若涵家教还是很好的,先冲着墨白笑了笑。

    “楚小姐請遍!”墨白点头,握着手中招牌静待。

    楚若涵便敲响房门:“爹,大哥,我回来了,能进来吗?”

    墨白听得里面谈话声立刻静了,很快有脚步声行来,步履矫健,墨白想道应该便是昨日那年轻人。

    果然门打开,一个西装人影,正眉思凝结的朝着门口看来,还未看向墨白,便脱口而出道:“若涵,你今日不是要去上课吗?怎么这时候……”

    话还未说完,便已看见正站在楚若涵身后不远处的墨白,眼神一呃,随即立马记起来墨白是谁,脸色当即一沉:“你怎么在这?”

    语气很不好听,但墨白却淡定自若,并未因他之话而变色,朝着他微微点头,便算是见过礼了。

    并不意外,这年轻人身在官家,自然是有几分傲气的,又不似楚小姐这般还未出社会,带着些许天真,其已然形成了主见,对他这一江湖郎中,心中反感,倒也并非什么怪事。

    “哥……白大夫是我请来为父亲看病的。”楚若涵却似乎并不太怕这年轻人,皱起秀眉。

    说着便推开了年轻人,直接对墨白道:“白大夫,您请!”

    墨白目光微垂,点点头,便持着招牌要入内。

    “等等!”但那年轻人却是又喝道,这一次却并未对墨白,而是对着妹妹若涵严厉道:“若涵,你就好好上学,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说完之后,目光又转向墨白,眼神带着威势,伸手对墨白示意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并不需要大夫,不过既然舍妹请阁下过来了一趟,自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底下管家自会给你劳务!”

    这一次,墨白倒是开口了,眼神清淡的扫了一眼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便冲着楚若涵微微点头,然后淡然转身欲走。

    楚若涵当即便是眼神一急,竟上前拉住墨白衣角:““不行,小白大夫,等等!”

    “若涵!”年轻人神色愠怒。

    “哥,白大夫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你干嘛呀……”楚若涵一回头,已是眼含泪花。

    “若涵,咱们家还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见妹妹要哭了,年轻人虽然愠怒,却又放低了语气。

    此时,墨白被楚若涵拉着,又走不得,不过,却是懂得楚若涵此时将他当作救命稻草的心情,毕竟还没有见过太多世面,总是容易对人抱有期望。

    而他哥哥很明显便不会如此,已经看过太多名医,心中已然悲观了,自是不可能将希望放在他一个江湖郎中身上,只怕只会认为他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罢了。

    见他们兄妹如此,墨白心下微叹,前世倒的确少见这种场面。

    主要是前世来请他治病的人,无不是毕恭毕敬只想让他出手,谁会不愿?

    不过,感念楚若涵的无助孝心,墨白还是转过了身,眼神清澈,不带丝毫火气的轻声开口道:“楚先生,令妹已向在下讲述了一番令尊的情况,若不然,容在下进去为令尊看看,若是无能为力,便分文不取,也算了了令妹一片执着,您看如何?”

    年轻人抬头,正是心情不好,闻墨白开口,挑眉看向他,却或许是见得墨白神色淡然,无喜无悲,便没有语气恶劣,但却还是皱眉道:“阁下可曾听令妹说过,我父亲已经寻过诸多名医?”

    很明显,这是叫墨白知趣,你一个江湖郎中难道还比得上那些名医不成?

    墨白并不解,为何这年轻人如此反感他,反正已经来了,看一看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但见他如此执着,便只得摇头道:“好吧,既然如此,在下不打扰了。”

    说完,便又看向依然还拉着自己的楚若涵,轻声道:“楚小姐,请放手吧!”

    “不,小大夫,求求你别走,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别生气,就帮我父亲看一看,好不好!”楚若涵却是真的哇哇哭了起来。

    墨白无奈,不是他不看啊,是你家不让啊!

    “若涵,听话,放手!你一个姑娘家,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年轻人虽有不忍,但却仍是走上前来,拉住楚若涵,让她放手。

    “不,我就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楚若涵哭着对年轻人发脾气。

    很明显,虽然这姑娘看似知礼懂事,但在家中也定是娇生惯养的,并不怕她哥哥。

    “都在吵什么?”

    就在这僵持之中,屋里突然传出一道吐字并不清晰的沉喝声,听着似中年,话语声带着怒意。

    “爹,哥哥欺负我,他拦着我给您找来看病的大夫……”年轻人还未出声,楚若涵便朝着屋内哭喊道。

    “若涵,再不放手,我生气了!”年轻人却未管屋内,脸色更加怒了,沉声喝道。

    “不,我就不……”

    “别吵了,若先,让他们进来!”屋内再次传出声音。

    里面发了话,外面自是不会再僵持。

    楚若涵顿时喜上眉梢,拉着墨白便要进去。

    “楚小姐,放手吧!”墨白眼里微微流转,说实话,他真的有些许不习惯。

    曾几何时,为人治病,却是这副场景,犹若病人开恩?

    或许也只有对皇后那一次,那是没办法,毕竟有着血脉恩情。

    但最终,墨白还是跟随楚若涵,在年轻人满是恼怒的眼神中,微微摇了摇头,心下有几分无奈的进了屋子。

    今世终是与前世不同的。

    走进屋,第一眼便见到前方那张床上,正半躺着一个约莫四十几许的中年男子。

    此刻男子脸上嘴眼明显不协调,但是目光却很显几分威势。

    就是这对兄妹,进屋之后,也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搅闹,端端正正的站在了一边向床上的人请安。

    墨白倒对这种威势并无影响心态,淡然而立,听着楚若先走上前去对中年人介绍经过。

    而楚若涵则是抹干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父亲,深怕父亲不允。

    中年人听着楚若才介绍了墨白的身份,虽然面部不协调,但墨白却依然可以看见他蹙起了眉峰,显然如楚若先一般极为不悦。

    但最终,却看了一眼女儿,并未发火,而是沉声道:“若涵,你怎么又逃学,这么不听话,?”

    “爹……”楚若涵低下头。

    “行了,爹的病自有你大哥操心,你只管上学就好,若先,派人送她回学校!”中年人吩咐道。

    “爹,我不急的,让大夫先给您看病,我等会就去!”楚若涵自是不愿。

    “嗯?”中年人眼眸一瞪,但见女儿又要泪眼汪汪,似按下火气:“听话,大夫自会为爹诊治,无需你操心!”

    不管楚若涵愿不愿意,终究还是被送下了楼。

    屋里,便只剩下墨白与这中年人两人。

    中年人目光这才看向了他,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很明显并未对墨白过来抱有任何希望。

    墨白也自淡然的站在房间,并不显丝毫拘谨,眼里也始终未含半点紧张。

    好一会之后,这中年人似乎来了一点兴趣,目光一扫墨白手中始终握着的招牌,嘴角含糊道:“打开看看!”

    刚才楚若先便已提到过这招牌的事,其实主要是用来向他爹形容这江湖郎中到底是有多么不靠谱。

    墨白自然对此是一清二楚的,听着中年人此时类似讽刺般的吩咐,他却只是极为坦然的笑了笑,没有丝毫尴尬之态,便在中年人眼前,将手中抓着的旗边放开。

    顿时,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展现二人眼前。

    “天下第一医馆?”中年人话音并不算清晰的念了一遍,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身上,嘴里倒是有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这么说,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夫?”

    墨白闻言面色依然没有尴尬之状,眼神清澈的看着中年人,嘴角声音依然温润:“医道无涯,谁也不敢称天下第一。只不过若说起这招牌,却并非在下自己所命名的,在下自幼追随恩师走遍大江南北,悬壶至今,也不记得到底救过多少性命,有一日便得一刚愈患者,治了这面招牌,送予我师徒,至此我师徒二人便持着这面旗牌行走江湖,师父归天之后,便由我继承至今,倒还天幸,始终未曾给这招牌抹黑!”

    “哦?”中年人明显本来也以为这旗牌不过夸张罢了,却没想到竟惹出墨白这么一段话。

    倒是当真心神微微振作了一些,目光在墨白脸上一凝,尤其是看向墨白的眼神。

    却见得这少年郎,虽年纪不大,但站在那里却自有气势,不见丝毫彷徨,浮夸之色,令人只觉其气质闲适,淡定的不似少年。

    “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听你的意思,老夫这病你还真有把握能治?”中年人明显提神,不再无视墨白,虽然嘴眼略微歪斜,吐词并不算很清晰,但此刻中年人凝神之下,却还是尽显沉沉的威压。

    很明显是久居高位之人,墨白倒是对他的威势无碍,但却微微摇头道:“在下都还未过手,岂敢说能治不能治!”

    此话一出,中年人脸色一顿,随即嘴角微微翘了翘,不过却似在讽刺自己竟还升起希望一般。

    脸色又自冷了下来,目光移开墨白脸上,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了。

    很明显墨白这句话以他的阅历看来,不过是一句万金油只辩罢了,倒也未曾责难,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墨白可以走了。

    却是连话也不想再和墨白搭上一句,墨白见状,心中真的无奈,自己这模样真的不能服人啊。

    心中微叹,却没有再说的打算,这家人明显抵触极大,暂时不适合接手。

    一转身握着招牌便要离开,却又正好见那刚刚拉楚若涵出去楚若先走进门来,墨白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招呼过了,便要出门而去。

    “等等!”谁知身后却又传来楚若先的声音,墨白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轻声问道:“楚公子,可还有事吩咐?”

    楚若先却是皱着眉头,目光紧紧盯着墨白,防范意味甚浓:“阁下,今日来我楚家和关于我父亲病情的事,希望你不要在外乱说。我更不希望听到什么楚家专程请你来府上看病的说法,你可明白?”

    墨白微微一愣,第一次眉头微皱,看向楚若先的目光稍稍锐利了一丝,但却仍自轻声道:“楚公子自可放心,在下并未为令尊诊治,自然不会在外妄言。即便是真的接手了病人,在下也不会随意透露在外病人情况,楚公子多虑了,在下告辞!”

    “等等!”楚若才察觉到墨白语气中有淡淡的不悦,却是没有丝毫在意,见他还算识趣,却是又道:“还有我妹妹年纪尚小,还还无法分辨一些江湖骗子的卑劣行径,我也希望阁下,最好不要看我妹妹好欺,便对她做些无谓保证,听说阁下乃是初来乍到,故而这次,我便既往不咎,但还请阁下最好去打听打听,我楚家可是好欺的,还望阁下最好擦亮眼睛,否则,下次恐怕便没这么简单了!”

    这番话说出,墨白脸上神色便终于是沉了沉,眼中的情绪也出现了丝丝波动。

    “楚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欲走的脚步也不走了,墨白又转过头来看向床上,那对楚若先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动静的中年人后,目光再次转到楚若先脸上。

    “怎么?阁下难道还不认同?”楚若先见他姿态,眸光之中锐利一闪。

    “楚公子,今日一早在下出摊行医,见令妹寻来,欲邀在下一行来为令尊诊治。在下身为医者,自应许家属之意,收了摊子,便不敢耽误,随着令妹一起上门,来为令尊看病,路上未收取一分钱报酬,到了府中也未曾为妄语一句。若贵府上瞧不起在下,那也无碍,只当一场误会便是,您给几个车马费算是仁义,你不给,在下也不怪,毕竟医病寻医之事,家属之关切,自是须得慎重。信不得在下,在下离去便是。但楚公子您一再对在下几经羞辱,如今更是恶言污蔑,出言威胁,在下很想问一问,无论在下本事如何,却到底是出于医者之心,来行功德之事,您如此待人行事,可否觉得过分了?观楚小姐之家教,楚家门风应不至于此才是!”墨白脸色淡了下来,一双眸子第一次带着丝丝锐气,直视楚若先那双眼,声音虽然中气不足,但却坚定不带一丝迟疑,令人不得不正视。

    “嗯?你……”楚若先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直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突然之间开口了,言辞更是如此犀利,当着他父亲的面竟如此责难于他败坏家风,一瞬间脸色腾的涨红,心头大怒道:“你不过一个江湖骗子,竟敢上我楚家来放肆……”

    “别说楚家,纵使三山五岳行走,也不过一个理字当先。在下不过一江湖郎中,平素自求和气,绝不愿沾染丝毫是非,自行医以来,自也多见患者家属心思焦虑,言语有不周者,多可体谅,在下自也能忍则人,但无论如何,就算不念我一片医者之心,给予丝毫尊重,也不该妄自揣测污我名声才是!”墨白不容他怒起,声音比他小,但却那么稳,气势却并不比他弱。

    “你……”楚若先或许还从未被人当场训斥至这个地步过,一时间羞怒难忍,握起拳头,盯着墨白似已无可忍耐怒意。

    “够了!”然而,就在此时,床上中年人却是沉声一喝道。

    墨白并未转身看去,而那年轻人却是当即面色一呃,目光看向中年人:“父亲,我!”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中年人声音越发严肃,将他的话打断。

    楚若先顿时不敢再吭声,低下头去却是脸色难看之极。

    中年人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脸上,墨白与之对视,又已恢复淡然,朝着中年人拱了拱手:“不再叨扰,在下告辞!”

    “替我送这位大夫下去,并备上车马费。”中年人并未挽留,而是朝着楚若先道。

    楚若先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只得点头道:“是,父亲!”

    墨白到是有些意外,这中年人倒是真有几分气度,不由嘴角微微动了动,但却稍作犹豫之后,还是没有出声。

    却不想那中年人倒是看见了他这一举,或许是刚才对其胆量和说话之时的气质给打动了,此刻见其还有话要说,微微皱了皱眉,却是主动开了口:“大夫可是对我楚家还有何不满?”

    楚若先立马抬头,眼神凌厉的盯着墨白。

    墨白却不以为意,目光看向中年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倒并非有何不满,只是在下却是有一事心中实在不解。”

    “你说!”中年人点点头,声音并无波动。

    墨白声音带着疑惑:“先前令公子曾言,多少名医都对您的病束手无策,想必这种情况下,敢在上门为阁下诊治的医者怕是不多了,那么在下着实难以理解,既然如此,在下既然敢上门来为阁下病情一探究竟,阁下为何又偏偏要拒之门外?”

    此话一出,中年人和楚若先均是微微一顿,眼眸看向墨白身上,却是听出了他话语之中,最敏感的那个意思。

    “你竟当真有把握?”中年人眸光刹那凝聚,死死盯着墨白。

    “不管在下有无把握吧,对贵府上来说,至多也不过是多出一份诊费,观阁下身份,想必还不应吝啬至此。所以,无论如何,贵府上都不应该断然拒绝一个了解您病情之后,深知此疾棘手,却还敢来一试的医者才是。”墨白沉声道。

    这一番话说罢!

    屋内气氛开始变了,中年人的目光已经紧紧定在了墨白身上,再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甚至就连那怒上心头的楚若先也不由得眼眸瞪大,呼吸微微紧促的抬头盯着墨白的脸,心中狂跳。

    很明显,墨白无疑便是那眼见中年人病症之后,却仍然敢一试的人。

    屋内沉寂下来,空气中原本死气沉沉的因子,似在一点点活跃起来,这一家人久久的失望过后,再次被墨白的话点燃了心中那久违的希望。

    而墨白此刻却也不急着走了,眼神不带丝毫闪烁的任由他们两人盯着。

    这副姿态无疑更让这父子二人确认,这年轻大夫并不是那种面子上过不去,所以留下一番场面话便走的角色,他神情淡定,不骄不躁,倒似真有底气一般。

    屋内,气氛良久不见人言。

    直到那中年人眼中的神光又淡了下去,嘴角微微扯了扯,似心中的那缕涟漪又消失了。

    然而,他儿子楚若先却沉不住气了,目光从墨白身上离开,转向父亲,嘴角明显带着紧张道:“父亲,要不就让他为您看看……”

    中年人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眼神并未看向儿子,而是依然盯着墨白,缓缓开口:“大夫贵姓?”

    “免贵,姓白!”墨白不管他神情激动或是寡淡,始终面色不变,声音平静。

    “若先,为白大夫看座!”中年人又是微微沉了沉之后,才声音有力的一声吩咐。

    墨白一番话后,终于,这对父子不管心中到底是否信服了墨白,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态度变了。

    墨白心头一动,却也未拒绝,对他来说,这乃是他来明珠的第一个患者,摆了招牌在那里,虽然看似无人问津,但少不得却是有人关注的,至少那济世医馆定是注意到了的。

    他这第一次出手,若能功成,毫无疑问对他进入济世医馆的目的,绝对是有至关重要的帮助。

    便将手中招牌放下,大大方方的便坐了下来,不过,对方不急让他诊治,他自然也不会急迫,安然而坐,气定神闲。

    中年人看似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其实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打量着墨白的一点一滴动静,到了此刻,他心头其实当真已经起了波澜。

    得病躺在床上的是他,最迫切恢复过来的自然也是他,眼见有了那么一丝丝极有可能的希望,又怎么可能当真无动于衷。

    “白大夫,先前听你说自小行医,倒不知主要在何处悬壶?老夫自染病后,倒也曾遍访名医,却也孤陋寡闻了,竟从未听说过竟有如先生般如此年轻的神医在世间行走!”中年人看着墨白的目光一动不动,声音平缓下来。

    这是盘道了?

    墨白心知其必然已经动心了,看来这单生意要成了,微微一笑道:“神医不敢当,不过承师父恩泽,用心医道罢了。”

    说到这里,墨白一直淡然的眼眸却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眼神垂下,继续道:“至于声名?恐怕要让尊驾见笑了,在下师徒平素皆不过在民间行走,只为寻常百姓解些困疾,故而虽脚步遍地河山,却也甚少出入名府贵门,尊驾身份不凡,所打听的自也是些名医圣手,在下师徒比之同道,却是当真落魄了太多,不怕尊驾笑话,至今为止,在下也不过是手持一杆招牌,游走地方而已,哪里能与那些名堂贵馆相比!”

    “嗯?”中年人自是注意到了墨白刚才那一瞬间的闪烁,心中却是骤然生疑。

    这年轻人说话做事如此老道成熟,绝非那种不谙世事之辈,进得自家府上,却还能如此不卑不亢,神色没有丝毫彷徨,哪里像是他口中所说的那般少进名府贵门,未曾见过世面的模样?

    倒要说是自小在高门大府长大,倒更恰当一些……

    中年人眼神连闪,心中倒反而更加有了涟漪,莫非这小大夫真乃是道家隐士,或因蒙难自才出入江湖?

    “若先,去备茶,向白大夫斟茶赔礼!”中年人突然目光一转,朝着楚若先沉声道。

    “呃……”楚若先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见父亲如此严肃,却是不敢反抗,微微抿了抿嘴,躬身应是,但目光却是看向墨白。

    墨白自是明白他心中不愿,却是脸色仍然自若,不过还是站起身来,朝着中年人微微拱手道:“尊驾不必如此!”

    楚若先松了口气,便也不动了。

    而中年人却是眼神里明显凌厉一闪,冲着楚若先一声冷哼:“放肆,当真没有家教了不成,还不快去!”

    “父亲息怒!”楚若先无奈,再也不敢有半丝吊儿郎当。

    但墨白却是再次朝着楚若先伸手,依然道:“楚公子且慢!”

    说完,便又朝着中年人道:“这茶,依在下看,或许可以稍后再斟,尊驾以为否?”

    中年人眼中再是一闪,连精神都明显振作起来,双目炯炯的望着墨白,朗声道:“好,既然先生大量,那老夫便汗颜,烦请先生出手!”

    “医者以为患者去疾为本分,乃是应当!”墨白摇头,声音平静。

    “若先,扶为父起来!”中年人再不多说,直接看向楚若先道。

    “不必,伸手与我诊脉即可!”墨白来到床边。

    楚若先这次倒是灵醒,连忙搬了矮凳,毕恭毕敬的请墨白坐下。

    自此刻起,这医者与患者的关系,才算真正正常。

    楚若先站在一边,却是不禁有几分恍惚,不知怎的,竟对这比自己还小的江湖骗子,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敬畏,正犹如面对医道名家一般,再不敢放肆。

    事实上,连那中年人都是如此,即便是面对医馆名家,在多次失望之后,也逐渐开始厌烦,态度难以保持,今日竟在这小大夫面前,无端的生出了几分彷徨。

    其实啊,说白了,他们之所以瞧不起墨白,不过是墨白年纪太小,又是一跑江湖的赤脚大夫,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却眼见这小大夫,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莫名的在他这个人身上感觉到几分可靠。

    他们到底是患者,怎敢真对能帮到自己的医者放肆,如今摆正了心态,自然是另一番心境,开始端着心思,就怕大夫摇头了……

    墨白潜心听脉,不过顷刻,便已收回手,抬起头从椅子上起身,细细的观察了一下中年人那嘴眼歪斜的程度,又卷起袖子,开口道了一句:“得罪!”

    “先生请便!”中年人见他听脉完毕之后,便有些急迫想问情况,但却忍住了。

    墨白伸手在他嘴角轻轻按了一下,又挑起他眼皮,观察了一下瞳孔,才重新坐下,面色却仍然一丝不变,看不出丝毫忧虑,和问诊之前完全一般模样,极其平静。

    “尊驾可有觉得心中时常慌乱不安,心悸不断!”墨白轻声问道。

    “正是,总觉得有虫子就在眼前,爬来爬去,甚至感觉那虫子爬进了心里……”中年人眉头皱起,回应道。

    “那虫子形状可是如蜈蚣一般多手多脚?”墨白面色依然不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嗯?”中年人骤然眼眸瞪大,自进来后,他从未有过的激动突然浮现,声音第一次失了平静,急切道:“先生如何得知?您可曾是有遇到过我这种症状,可曾有良方治好?”

    楚若先站在一边,也是心中陡然狂跳,双手纠缠在了一起,死死的看着墨白。

    就连他都未曾听过父亲说,眼里有蜈蚣在晃,这小大夫竟然能够看出这些,那或许当真……

    他们激动,墨白却是并不动容,依然轻声问道:“尊驾莫急,不知您看到的那蜈蚣是绿色还是黄色?是前后爬,还是上下爬?”

    “白天是绿色,晚上有灯光便是黄色,是向哪儿爬?这……好像就如蜘蛛一般吊在眼前前后左右晃荡,没有规律。”中年人大睁着眼睛,连说话都清晰了几分,显然是心绪越来越激动。

    “嗯,好,我知道了!”墨白点点头,微微沉吟了一下,却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儿,然后目光郑重了一些,声音也更加沉稳:“尊驾,您和令郎如今都在跟前,我简单说一说您的病情。”

    “先生,我父亲这病,您有办法的对不对?”中年人还未开口,而楚若先却是早已按捺不住,直奔主题。

    “稍安勿躁!”墨白轻声安抚。

    中年人胸脯起伏的幅度明显加大了几下之后,却是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若先,莫要插嘴,请先生说!”

    墨白点点头,却是先脸上浮现一丝浅笑道:“尊驾倒是有福之人,原本在下只是在恩师的教导之中学过此症,却一直未曾亲自遇到,直到去年,在下途径北河之时,才刚好遇到一老农,与尊驾正是一般症状,才算是第一次有了亲自诊治的经验。”

    “嗯?不知那老农如今情况如何?”中年人眼神更是忍不住激动,但所幸心性着实不错,没有太过表现出来,仍然能够保持平静的问道。

    但很明显,他所问,依旧不离主题。

    墨白一笑,目光扫了一眼自己那杆招牌:“还算没有为师父丢脸,拆了招牌!”

    “这么说,我爹的病,先生真有办法治?”楚若先脸上难以抑制的激动,脱口而出道。

    这厮明显是激动了。

    这话怎么能当着他父亲面说,怎么着,你这做儿子的还打心眼里就觉得你老子这辈子就好不了了不成?

    不过中年人这时,明显没有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责怪儿子说话冒昧不周之上,此刻其实他比楚若先要更为紧张,目光紧紧盯着楚白,高提着心悬等待他作答。

    墨白瞥了一眼两人神色,却并没有马上开口做保,但神色却并未多大波动,对楚若先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病是不能治的?但凡病症,究其根本,不论症重或轻,复杂或是简单,也始终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令尊的病,自然也是同样道理,找到了病根,按方施治即可。”

    听到这儿,父子俩陡然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激动神光一闪。

    无关身份贵重与贫贱,无论是谁得了重病之后,都要经历一样的恐惧与煎熬,尤其是多少次的黑暗过后,已经渐渐绝望之下,又突然见到一丝曙光之时的心情,自是可以理解的。

    两人几乎同时长吐一口气,不过还未等他们开声问话,却见那小大夫目光抬起,却又继续开口道:“不过,这对症下药四字,却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医道乃生死安危之事,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所以世间仍有许多人深陷病痛,遍寻良医却也未必能得解脱。”

    呃……

    父子俩刚刚松懈的一口气又刹那僵硬起来,两人神色均是显得僵硬。

    这尼玛模凌两可,万金油一般的话,简直说了等于没说。

    若是先前,两人只怕已经又起怒气,但经过这一番周折,两人倒心中显敬畏,沉住了气。

    中年人眼神盯着墨白良久,最终开口道:“先生既然曾见过此症,想必定然不会是那谬以千里之辈吧!”

    墨白笑了笑,将手中小袋拿起,缓缓打开。

    父子二人的目光便同时定在了其手中小袋之上,却只见,随着墨白的动作,赫然露出了几根银针,闪闪发亮。

    “在下自知不过一游医,便是说的天花乱坠,想必尊驾也未必能信,所以,在下只能说,对于尊驾之症,倒是有心一试,但贵府上用不用在下,却全凭尊驾思量。”墨白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银针闪烁光泽,墨白一片淡然。

    屋内父子二人望着这银针,却是心神不宁,好的他也说了,坏的他也说了,现在一切回到了原地,让不让他治。

    “先生要何处下针?”楚若先到底沉不住气,望着那闪闪银针,总觉得墨白的话中有着大恐怖。

    “头部,心房!”墨白抬头,却未看向他,而是看着中年人轻声道。

    头部,心房!

    简单两个部位,却毫无疑问正是死生之地。

    屋内气氛再次沉寂。

    楚若先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僵硬,额头隐现汗珠,声音发干道:“这,先生……可有风险?”

    墨白含笑:“对病人来说,针刺如此命脉之地,自是有风险的。”

    “那对先生来说呢?”话音刚落,便见那床上中年人目光闪烁中,陡然一静,声音低沉。

    墨白转头望向其眼睛,与其对视,声音依然没有波动:“对我来说,人身百骸,无处不可下针!”

    “无处不可下针!”中年人眼神骤然大亮,盯着墨白的瞳孔一动不动。

    又是半响,只听他道:“好,便请先生为老夫施为!”

    “爹……”楚若先一听,顿时心神一急,连忙开口欲制止。

    墨白却只是冲着他轻轻点头,目光又转向楚若先:“楚公子,您怎么说?”

    楚若先嘴唇张合不定,却硬是开不了口。

    而中年人当然明白墨白的意思,目光扫向儿子,这一次却并未再如先前般断喝吩咐,而是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又转头看向墨白道:“先生,可否稍待片刻,老夫与犬子尚有几句话要交代。”

    墨白微微一顿,眼见这已经有交代遗言的意思了。

    但实际上,哪会有这么严重到分生死的地步?

    不过,墨白却并未解释什么,毕竟要是庸医,倒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这对父子身份不凡,给他们加深点印象也是好的。

    毕竟,之后必然还是会有来往的,让他们对自己更加敬畏一些,没什么不好。

    楚若先将他领出门外,招呼了那周管家过来带其去看茶伺候着。

    客厅内,周管家目光不时打量墨白,倒是没想到老爷居然真答应这年轻人治病。

    “周管家,见贵府老爷气势威严的狠,怕是在官家所居要职吧!”喝着茶,墨白似随口问道。

    “嗯?”周管家一顿,目光一抹狐疑升起,这年轻人是真不知假不知?

    “先生未曾听人说起过我家老爷身份,先前小姐也未曾与先生说过吗?”周管家面上带笑问道。

    “嗯,在下是前两日才来的明珠,倒还未曾听人提起,和楚小姐之前也只是谈论病情,倒并未谈起其他。”墨白坦然点头。

    见他不似作假,周管家心中不由暗道,莫非这大夫当真是有本事的?

    心中暗道,待会要向少爷说起这事,这大夫或许真的不是骗子。

    随即脸上带笑,轻声道:“原来如此,先前以为先生得知,故而没有向先生介绍,倒是失礼了,我家老爷之前本是在西区巡防司当值!”

    西区巡防司?

    墨白端起茶杯,遮掩了眼中闪过的一丝波动。

    他自然已经知道这是一个什么部门,可以说便是后世的市局,不,或许还不止,应该可以与未改制前的地厅相提并论。

    因为这时代的巡防司,管辖范围不仅仅只是治安一块,他们管的更多,权利更大。

    而之前铁雄那些师兄弟们,被官府围了,其实说的便是这巡防司下面的人。

    而观这府上气势,这家人恐怕再西区巡防司里地位必然不低,绝非边缘之辈。

    眼里微微闪动,墨白心中念头滑动,喝了一口茶,眼中波动渐渐平息,抬起头时,面色已恢复平静,点点头赞道:“难怪观贵府老爷如此威势,原来如此位高权重,在下倒是有些孟浪了。”

    周管家笑道:“先生客气,您乃是医者,来为我家老爷诊治,就怕咱们慢待了,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当不得,当不得……”墨白笑语,目光望向了楼上……

    ……

    房间里。

    楚若先站在中年人旁边,额头有着细汗:“爹,咱们已经派人进京去请名医,不日便可到来,还请您三思啊!”

    中年人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儿子,却是轻声一叹道:“等不得了,我这一病两月,巡防司这肥缺,早已成为各方眼中肥肉,之前有你舅舅在,即便我无法痊愈,这位置却也不会落到别人家去。但如今太子突然横死,朝中局势已然大变,你舅舅毕竟也是太子一系,如今已然处于风雨之中,不太平啊。今日来的那几位,你应该看出来了,以前他们怎么敢插手到我的地盘来,而今日,却上门来试探我的口风,明显是已经有了异心。如今情况已经很棘手了,若是我真的起不来了,那巡防司恐怕当真便再无我楚家立足之地了。”

    “可是……”楚若先自然也是心知如此,所以之前才不让墨白为其父亲诊治。

    不管怎样,他父亲躺在这儿,却谁也不敢说治不好了。

    若是请这江湖郎中上门来,恐怕外面很快便会传闻,楚司长已经到了无药可救,要找江湖郎中,碰碰运气,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地步。

    这样一来,巡防司内,将更是人心思变。

    “不必再说,我观这白大夫很有几分气势,不过如你妹妹一般,十六七岁的年纪,气质却如此出众,说话做事不带丝毫志气,其风采,别说是你,便是为父也不敢小看,他必然非常人之辈。天下之大,奇人时有传闻。虽然看其年纪似有不妥,但遍访明珠省内名医,就连那声名显赫的朱医师,却也未曾如他一般片刻便能说出为父病况,而且从始至终,为父观其面色作态,始终没有一丝闪烁,此岂非其年纪可以做到?若说这明珠省内,还有令为父敢一试究竟之人,恐怕当真便也只有他了。”中年人眼神沉凝,显然并非单单只是冲动而已。

    “就这么说吧,必须一试,若是……若是为父此次当真过不了这一关,你便带着全家投奔你舅舅去吧,不要再滞留明珠……”中年人说完,目光看着儿子,轻声道。

    ……

    当墨白再次被请回来的时候,有看到楚若先眼圈通红,盯着自己的眸光难以分辨意味。

    不知是喜,还是忧,也不知是惧,还是恨……

    墨白也只是一眼过,便不再关注了,他若无把握,岂敢动手?

    无需再多言什么,墨白面色始终还是那么平静,一丝不苟的为银针消毒。

    “好了,您请放松一些,无需紧张,可闭上眼睛。”墨白准备工作做好,直立起身,微微静心之后,语调依然没有变化的镇定道。

    中年人到底没有那么洒脱,这一刻竟然硬是不敢闭眼,只听他强制压制紧张道:“一定得闭上眼睛?”

    “倒也无碍!”墨白微微一笑,摇头道:“放松!”

    说着对楚若先道:“劳烦替令尊解开衣襟,先在心口行针。”

    楚若先身躯略带颤抖的走向前来,哆哆嗦嗦的替父亲解开衣扣,又抬眼望着墨白,嘴唇微动,眼神满是挣扎。

    “若先,让开,让先生施为!”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楚若先终究是最终退开两步,却是冲着墨白陡然深深一躬到底,口中带着极致的紧张道:“先生,先前多有得罪,请先生万万包涵,只待先生为家父诊治过后,若先愿负荆请罪,任凭先生发落,只求先生千万小心……”

    墨白回头瞟了他一眼,却是一声未发,对着中年人微微点点头。

    中年人刚刚想要点头回应一下,便双眸陡然一怔,随即愣道:“先生,你这是……”

    原来,正在此时,便见墨白扬手而起,中年人却豁然看到,其手中哪里只是一根银针。

    也正当这时,听见父亲声音的楚若先抬头,愣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面前这小大夫,手臂一闪,随即在他骤然瞪大的双眸之中,数枚银针,竟已直入父亲心腹。

    这一刻,楚若先仿似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骤然冲向脑海,手足僵硬,嘴唇想要张合,却发不出声。

    这是施针吗?

    这是杀人吧!

    然而,却已不待他想,便见墨白手中连闪,只是顷刻之间,手速简直犹如单身三十年的男子一般,快到大家都懂的地步。

    一小袋银针已去了大半,而中年人心口一圈,已是露出深浅不一的十来枚银针。

    “好了!”墨白面色平静的收手,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在父子二人爆瞪的双眸之下,随口轻声道:“接下来便是头顶行针,您还是放松就好,很快的!”

    很快的?

    “你……你……”楚若先陡然一把跃到床边拦住墨白:“你…怎能如此…”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但却仍旧受了太大的刺激,难以开口说句完整的话。

    这是心脏啊,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快,谁他妈要快啊,是你这么快的吗?

    “令尊可有事?”墨白淡然看向他:“若不允,在下收针便走!”

    “你,我!”楚若先指着墨白脸色涨的通红,中年人目光也终于从胸前的银针上收了回来,沉声道:“若先,不得无礼!”

    听见父亲的声音,他才似乎心下一块大石陡然落地,一回头,见父亲丝毫无恙。

    中年人眼中其实此时同样是神光爆闪,父子俩对视之下,同时心惊到了极点。

    楚若先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墨白,深吸了一口气,退开两步,再是一躬。

    到了此刻,反应过来,两人如何不知,面前这位恐怕不但不是江湖骗子,而是真正已经医道通神!

    神到令人敬畏……

    “先生,是老夫看走了眼,请先生见怪,待老夫能动之后,必然亲自向先生赔礼道歉!”中年人长长吐出一口气。

    墨白却并不做回应只是轻声道:“刚才只是护住心脉,接下来施针,您会稍感麻痒,还请忍耐片刻。”

    “好,先生无需顾忌,但请施为!”中年人再不彷徨。

    “楚公子,毛巾浸热,待会替令尊热敷面部,可适度按摩!”墨白点头,又看向楚若先。

    “是!”楚若先毕恭毕敬。

    墨白来到床头,手中再持一根银针,这一次却是嘴里轻轻吸了口气,针刺头部穴位,若是前世,他自是无所畏惧,但今世却到底精神不继。

    不过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在明珠打开局面。

    眼神微微一凝,不带丝毫犹豫,银针已直刺而下,便在楚若先心脏狂跳之下,已然入了其父脑海之中。

    这一次,便只一针,只见墨白眼神凝练,手指轻轻撵动针尖,嘴里轻语:“为令尊按摩!”

    楚若先惊醒,连忙照办。

    中年人起初并无什么感觉,但一会,只觉面部麻痒难耐,但却因墨白事先交代,故而强忍着。

    又过一会,却开始觉得头晕眼花,更有了丝丝胀痛,越来越剧烈,难受的紧,嘴里终于忍不住轻声吟了一声:“嗯……”

    墨白脸上流着细汗,目光里强打精神,一扫中年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随即,缓缓拔出了银针。

    却是脚步突然一阵踉跄,连连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好在是楚若先始终关注着墨白的动作,一见他后仰,连忙一把站起身来,将其扶住:“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床上的中年人,骤然只觉刚才感觉到的异状消失,反而脸部难得的轻松,不再有麻木之态,正是松了一口气之时,听到楚若先的声音,也朝着墨白这边看来。

    见墨白面上全是汗水,微微喘着粗气,也自惊道:“先生,您这是……若先,快扶先生坐下!”

    “不,不碍事!”墨白克服住虚脱之感,被楚若先扶到椅子上坐下,手按住胸口,缓了缓之后,抬起头来对楚若先道:“可取下令尊脸上的毛巾了!”

    楚若先闻言,到底是自己的父亲重要,三步并作两步,取下父亲脸上毛巾,却是又双目爆瞪:“爹,您,您的脸……”

    房间里。

    墨白面色苍白,脸上冒着细汗,坐在椅子上,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

    他的身体情况还是很糟糕,不过只是稍稍凝神一阵子,就险些撑不下去。

    长长吐出一口气,暗淡的眼里,一抹坚定闪过:“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尽快恢复!”

    想到这儿,目光抬起望向那父子二人,心道:“就从这里开始。”

    而此刻。

    这父子二人却是早已没有心情去管墨白的状态如何了,只见楚若先手拿着毛巾,满是激动的望着父亲的脸,眼神惊而狂喜。

    中年人见得儿子异常,微顿过后,下意识的张嘴问道:“我的脸怎么,嗯?我的声音……”

    话才到一半,他突然眼皮一跳,胸脯明显剧烈起伏了两下,目光抬起紧紧盯着楚若先,似希望他来确认。

    楚若先连连点头:“爸,您,您的面部恢复了,恢复了……”

    “就好了?”中年人似还有些恍惚,嘴里喃喃了一句,随即又一声高喝:“给为父拿镜子来!”

    “好,好!”楚若先自是不无不从,心神激动的朝着屋内四处张望一番,却未曾寻到。

    这才记起来,因为父亲病后面部歪斜,怕其因此闹心,故而将镜子全部收了起来。

    想到这儿,连忙便朝着门外跑去,还在门口便只听他再不顾仪态的大声嚷嚷道:“来人,快,马上拿块镜子过来!”

    中年人躺在床上,见儿子如此沉不住气,却也并未责备,任由他在这屋里大呼小叫。

    ……

    顷刻之间,这房间里便又多了几个人。

    周管家来了!

    姨太太们来了!

    甚至还有好几个下人都被进来了。

    全部围聚在房间里,面色惊喜的看着床上正在照镜子,观察自己的老爷。

    墨白依然静静坐在一边,并不出声打断,望着这屋里仿佛突然之间就增添的活气,仿若换了一副新气象的场景,他很理解,患者一人,折磨的却是一整个家!

    “先生!”好半响,中年人才终于自惊喜中回过神来,放下镜子,未与家人叙话,却是第一时间记起了墨白。

    抬眸左右看了看,却见全是家人,不见墨白的踪影,面色顿时一变:“若先,先生人呢?”

    “先生……”楚若先同样也刹那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目光直射向墨白所坐的方位。

    前方本来围聚在床边的人,立刻闪身退开,目光一起看向那静坐在那儿,面色还显苍白的年轻人。

    此刻,不管是周管家,还是屋内的姨太太,抑或下人,无不目光带着惊色,异彩连连的望着这清清秀秀年纪尚轻的墨白。

    要知道,这间屋子,两个月里不知多少名医圣手进进出出,却始终未有成果,而这人看着如此年轻,居然伸手便见奇效,何等了得!

    周管家更是心中悸动不已,要知道他可是提前便已得知小姐去请这江湖郎中过来,还好没有多事去阻拦,否则,这可怎么得了啊?

    墨白吐出一口气,感受着自己平静下来的血脉,缓缓站起身来,任凭诸人打量,对着中年人轻声道:“楚老爷,您感觉可还好?”

    “好,好!”中年人眼望着墨白这少年郎中,心态自是再也不会如之前,哪还有半分不敬,连声答道:“先生果然神医,老夫之前多有怠慢,还请先生莫怪!”

    楚若先此刻同样再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便是深深一躬倒地,姿态诚恳至极:“先生,在下得罪了。”

    “不必如此,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应当!”墨白上前一步,伸了伸手,虚扶了楚若先一把,到了此时,这年轻人已不会再小觑他,又何必再折这年轻人的面子,自是无益,之后或还有交流。

    屋内,一众家属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恭敬道谢,墨白客气回应了两句,便目光看向中年人,不再出声。

    “好了,若先,先送大家出去吧!”中年人便开口遣散众人。

    “是!”若先点头,朝着众人:“咱们先出去吧,先生还得为父亲诊治,不能嘈杂!”

    “那老爷,咱们待会再来看您!”

    “先生,老爷就拜托您了,请您一定要费心啊……”

    ……

    楚若先送大家一出房门,却是在楼梯口叫住了周管家,神色郑重道:“周叔,待会先生走之前,您务必准备好诊金事宜,绝不能怠慢分毫……”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定让先生满意!”周管家自是省得,立马沉声道。

    “嗯,还有……派人去将若涵接回来!”楚若先点头转身,却又突然一顿,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道。

    周管家脸色一厄,想起小姐哭着被送到学校去的委屈模样,心里不由摇头,却并不反对,知道少爷意思。毕竟,少爷对那先生多有不敬,而那先生对小姐应该印象更好些。

    到了如今光景,眼看着少年神医如此手段超凡,怎不担忧其心中有隔阂,影响到其对老爷的救治?

    “是,我这就派人!”周管家点头。

    “好!”楚若先转头,朝着屋内走去,脚步相较之前,明显轻快了太多。

    而屋里。

    “先生,让您见笑了,老夫空活数十年,却还是看不穿这生死之事啊!”中年人躺在床上,精神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沉闷,朝着墨白带着几分自嘲道,话语中也对墨白带上了敬称。

    “楚老爷言重了,不论七十古稀,亦或三岁幼童,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性,何能笑语?”墨白摇头,正经轻语道:“若是人人看透生死,无思无念,那我辈中人,精研医道又还有何用?”

    中年人到底已上了年纪,刚才竟如顽童一般,控制不住情绪,总是有点尴尬的,听他这么说,倒是心中又安定了一些,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目光一眺,在墨白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眼:“先生,看您脸色好似并不太好,可是因为刚才为老夫下针劳神了?”

    墨白心中赞叹,这中年人不管是真关心假关心,至少能够忍住不追问自己的情况,便已算是极有风范之辈。

    微微一笑,稍稍沉默了片刻,嘴里轻吟道:“并非楚老爷的原因,而是在下身患重疾之故!”

    “嗯!”中年人一顿,目光中明显透露几分诧异:“以您的医术,难道竟还不能自治?”

    墨白又看似云淡风轻般的笑了笑道:“本来倒是可以的,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所以,不怕您笑话,之所以厚颜在济世医馆对面摆下摊子,便是想要寻些机会为富贵人家诊病,好挣些药钱予以自治而已。”

    “哦,先生如此医术,怎会到得这般地步?”中年人此刻眼见墨白之医术通神,实在难以想象墨白会缺钱财。

    “呵呵……”墨白却没有再回答,只是眼里却恰好闪现一副无奈苦涩,刹那即逝,再次淡然,望着中年人道:“楚老爷,您的情况在下心中已经有数,今日便诊到这里,待会在下为您开幅方子,您派人去抓药,按方煎服,连服三剂,待见得疗效后,在下再来为您辩证如何?”

    “嗯?”说到自己的病情了,中年人自是提振精神,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墨白,满含希望道:“先生,您妙手一出,便奇效显现,老夫这病情,您看……”

    “还好,其实单只是您想要站起来的话,倒并非难事,这三剂汤药过后,您应该便可起身稍稍活动。”墨白不再如之前那般含糊不言,这一次却是明确给出答复了。

    其实啊,关键是之前就算说了,人家也不会信,反而会当你是大话。

    而此刻便不同了,果然一听墨白给出如此确切的答案,中年人脸色明显更是红润了一些,眼里喜色一闪,这次倒还是沉的住气:“您是说,老夫三日便可起身?”

    “嗯,中风的恢复,并非两三日之功,但单单是起身,只要找到症结,对症下药,疏通淤堵之后,手足自是能够活动。”墨白点头。

    “不过!”说到这儿,墨白却是神色微微一正,望着中年人道:“关键却是您眼中那条蜈蚣,恐怕就不太容易收拾了。”

    “我眼中的蜈蚣?”中年人一愣,随即却是面色骤然凝锐:“先生此言何意?难道我还中了巫蛊之术,当真眼里生了一条蛊虫不成?”

    “当然不是!”墨白闻言,连忙摆头道:“楚老爷误会了,这当然不是一条真蜈蚣,您之所以会看到蜈蚣在眼前晃,实际上便乃是脑海之中控制您视觉的神经被压迫,以至于您会看见幻影。而神经不同于血管,单靠方药,虽有反应,却难以短时间竟全功,更随时伴随失明的风险。”

    “失明……”中年人心中刹那一沉,到得此时对墨白的话,他自然不会再有丝毫不信,想到失明,顿时心下难以接受,躺在床上自是不行,可若失明的话,恐怕会对他在巡防司的情况更加麻烦。

    “先生,您既然已经看出症结所在,想必定有良方!”中年人还沉得住气,沉声道。

    “得下针!”墨白没有犹豫,直接点头,但脸上又是无奈一闪道:“可在下如今的身体……”

    眼见墨白神色无奈,中年人眉头不经意之间皱了一下,目光微微低垂,有思绪一闪而过,但顷刻之间,却又恢复平常,沉声开口道:“先生无需多虑,即是为老夫劳心劳力,自不能让先生负伤勉力而行,您尽管好好调养伤病,所需一应药材,自是该由老夫来供应!”

    墨白一顿,目光看向楚老爷,见他神色干脆,似无丝毫芥蒂,但墨白却不傻,心知这楚老爷怕不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故作病态,拿他的病症以威胁,只是为了向他楚家多讨要些钱财而已。

    神色不变,却轻轻摇头道:“楚老爷,在下虽年纪不大,但自小遵师傅严命,从没在医道上有过亏心之事。若是在下这身体能够支撑,定不会延误您的病情。”

    中年人微微一厄,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如此直接,倒也不尴尬,一笑道:“先生切莫误会,今日我府上如此怠慢先生,先生不以为过,却仍然未老夫不顾伤体劳心费力,老夫岂敢怀疑先生秉性。老夫这身病痛已不知请过多少名医上门,却始终无策,一躺两月,眼看着就心灰意冷。今日天幸,得先生续命,老夫支出些钱财岂不是理所应当,又有多少钱财能买得来老夫这条性命?更何况,为先生调理身体,也本就是为了老夫能够早日痊愈,所以,还请先生切莫客气。”

    “在下为患者诊治,自需收取酬劳,但凡事皆有规矩,医者行医同样如此,并非是勒索性命求财之道,该收取多少酬劳,就是多少。”墨白神色清淡而又坚定。

    “这……”楚老爷此刻倒是真有些拿不准这小大夫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楚老爷,您有所不知,即便您能倾尽家财,在下也昧着良心收下,也并非便能立刻养好这身伤病来为您行针,在下心中已有所估量,并非一两日之功啊。”墨白笑了笑,第一次打断了中年人的声音,直言道。

    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楚老爷算是当真明白自己误会了,这年轻人确实没有故意索要巨额钱财的心思。

    可,这却并不能令他高兴,甚至心中有些惶惶,这就好比很多病人喜欢给医生赛红包一样,总觉得递了红包,那医者便必然尽心,自己也能安心了,医者不要,反而会让他心中悬着。

    也就是这时,门口楚若先进来了,他刚才已经在门口听到了些许,此刻心中同样不安,不过相比他父亲,他却明显没有那么沉得住气,只见他进门之后,向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要开口道:“先生……”

    然而,话才脱口,便听其父道:“若先,为先生准备笔墨。”

    “呃!”楚若先不得不收回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望向了父亲,却见父亲眼神里一抹严厉闪过,他只得无奈道:“是!”

    墨白对这一幕就好似仿若未见一般,神色清淡的来到书桌边,接过楚若先递过来的毛笔,下了方子。

    写完,收笔,将方子拿起来吹了吹墨迹,递给楚若先道:“煎法已经著名,一日一幅,早中晚各煎一次,服药后,胃部会有些许不适,或想要呕吐,此乃正常药物反应,无需紧张,可称红糖二斤,想要干呕之时,取一汤匙含于口中,自化便可减轻药物反应。这三日内,最好安排人时常为令尊揉捏一下筋骨肌肉,用以活血!”

    “是,定按先生交代!”楚若先双手接过方子,开口保证道。

    今日出诊,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墨白也不拖沓,身形一转,朝着楚老爷微微拱手道:“楚老爷,那今日便先这样,您还请安心静养,待三日后,在下再过来为您辩证。”

    “嗯?先生!”楚老爷一听,却是连忙开口道:“先生如今身体不适,恐怕也并不适合出摊问诊,还须调养身体为主,而且老夫如今便只能指望先生搭救了,何不就暂住于府中,一来免了来回奔波之苦。二来府中还算安静,也正好始于先生调养啊!”

    “正是,先生,您放心,只管住下,但有需求只管开口,府上绝对满足。”楚若先也开口说道。

    “多谢二位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却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留在府中多有不便。”墨白含笑婉拒,他自然心知二人心思,又道:“不过二位但请放心,这三日间,只要按方服药,应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当真有什么情况,只需派人通传一声,在下立马便来!”

    “这……”楚若先还要再留。

    可墨白却已拿起招牌,又是一拱手道:“楚老爷,还请安心静养,在下先行告辞!”

    若是一般医者,二人留之不下,也要强留。

    但这墨白今日展现的医道实在太过高深,令两人心中硬是不敢有丝毫不敬,这等人物,若是当真起心害你,稍稍动点手脚,恐怕便可令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如今一身指望,全部落于他身上,哪里敢轻举妄动。

    无奈之下,只得放他离去了。

    下得楼来,原来这不知不觉,日头竟都已经西斜了。

    墨白这才忆起自己却是连午饭都未曾进食,刚刚忆起这一遭,却只听周管家已来到近前开口:“先生,酒菜已经安排妥当……”

    自不消说,这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人家礼大于天,你说不受,那便是不识抬举,要生怨的。

    婉拒了两声,便也自坐下了,正好门口又有少女声响起,正是楚若涵被接了回来。

    姑娘满脸激动的跑进门来,却还未与墨白打招呼,便直奔楼上父亲房中而去。

    “这丫头调皮惯了,先生莫怪!”楚若先陪着墨白,轻声抱歉道。

    “楚小姐至诚孝心令人感动!”墨白微微一笑道。

    楚若先脸色顿时一呃,有红润升起,这话不免让他觉得话里有话,小姐有孝心,这少爷难道没有?

    可一想起先前,神色又是一晃,不知想起了什么,盯着手中茶杯,眼里开始闪烁不定,像是在做着艰难决定。

    而墨白呢,却是仿若并未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依然悠哉的喝着茶。

    客厅里一时有些沉寂下来,周管家站在一旁,莫名的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目光开始在两人身上打量。

    这小大夫始终清雅淡定,似未有变化。

    而少爷……他敏感的察觉出少爷似乎心有不宁。

    这一刻,不知怎的福至心灵,觉得自己站在这似乎有些多余。

    “少爷,先生,还请稍待,我去请小姐下来吃饭!”周管家一拱手,转身退开,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墨白依然仿若未见一般,静静喝着茶。

    只剩下两人,楚若先终于还是没办法再忍下去了,缓缓站起身来,端起一杯茶,躬身向坐着的墨白双手举着道:“先生,今日若先多有得罪,承蒙先生高量,仍为家父施展妙手,若先深感愧疚,在此向先生斟茶赔罪,还请先生饶恕,不计若先之过!”

    墨白一直等他说完,才略带惊讶的缓缓站起身来,退到一边不受道:“楚公子这是做什么?这叫在下怎么敢当?”

    楚若先躬着身子,脸色通红,从小到大,这乃是第一次:“还请先生一定见谅,若仍有芥蒂,但请先生说来,若先必然改之,令先生满意!”

    “这,这!”墨白这才一伸手,扶起楚若先,连连道:“楚公子万不可如此!”

    “先生……还请喝下这杯茶!”

    “在下不过一江湖郎中而已,哪里敢喝……”

    “若先生不喝……”

    “这真不能喝!”

    “……”

    ……………………

    ……

    一顿饭毕,也不知道楚家这是怎么想的,尽然让楚小姐一个大姑娘在这黄昏傍晚,送他离去。

    楚若先眼望着他们出了门,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正好有佣人端来饭后茶递给他,望着那杯茶,楚若先没来由的脸色一红,干咳两声,起身上了楼。

    房间里,中年人神色已清明,望着儿子走进来,轻声道:“白大夫走了?”

    “是,父亲!”楚若先沉声答道,又一顿,微微低头道:“刚才饭前,儿子已经向楚先生斟茶赔罪!”

    “哦,他受了!”中年人看向楚若先。

    “刚开始不受,但儿子担心他心有芥蒂,故而始终一再坚持,他推辞不得,才最终受了!”楚若先脸上一抹苦笑道:“这位先生还是挺通人情世故的,想必不会再因儿子莽撞而有芥蒂了。”

    中年人望着他那尴尬中,却又松了一口气的神态,心下感觉儿子孝心,同时却又不由微微摇头道:“白大夫年纪不大,却为人处事老辣极了,按道理,他定不会当真受你赔罪的。”

    “是儿子一再坚持……”楚若先道。

    “呵……”中年人眼中一抹无奈道:“并非单单如此啊,他喝你这杯茶,不是因先前你不敬之事!”

    “嗯?”楚若先一愣:“儿子昨日才第一次见他,之前从未有过瓜葛,绝没有在别处得罪过他!”

    中年人笑了笑:“你先前开口,我打断了你,那时你想说什么?”

    楚若先微微凝眉,随即似又想起什么来,望向父亲道:“爹,这先生既然说您可能失明,又需要下针,那咱们不能耽误啊。”

    中年人望着他不出声。

    楚若先又道:“看先生并非虚言,先前为您下针之后,脸色煞白,满是冷汗,想必真的是撑不住。但父亲您的身体可是等不得的,不若咱们再请名医过来,由先生吩咐,他人下针……”

    “你明白你这杯茶,他为何喝了吗?”当他说到这里,中年人突然开口打断道。

    “嗯?”楚若先一征,随即脸色一变:“他是为这个?可我还没说啊!”

    “这位先生可不能小觑,你别以为他年纪小,就以为好欺!”

    房间里,楚若先微微低下头,只需父亲稍稍提点,他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很明显的事情,先前他听墨白说父亲有失明的危险,而只要行针便能治,但是墨白却身体不适,行不得针。

    所以他当时便想再请一位医师来行针,只要由墨白指点针法,让其他医师来施针,这样便不会耽误父亲的病情。

    当时他心急,并未想那么多,但此时却不得不意识到,这种要求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却都是极为过分的。

    整个明珠医道都对楚老爷的病,束手无策,这白大夫却顷刻间几根银针便让父亲见了奇效,足可见其身具的法有多么高深。

    这种法,却有人张嘴就让你教出来,传于他人。

    这已经不是墨白肯不肯传的问题了,而单单说楚若先提这要求,便是根本就没有尊重墨白的医道。

    “爹,您是说白大夫已经看出了儿子有这种想法?”楚若先此时想到这些,脸上不由自主带着几分分惶然,怕就此又得罪了墨白,影响父亲的诊治。

    “你观这白大夫为人处事,哪有一点像个少年?如今他既然已经接手了为父诊治,便是已经揭过了先前的那点言语上的不悦,又岂会为此而当真喝你的茶,闹的气氛紧张?所以,他最终受你赔罪,肯定并非为了先前的事,而是在警告你,或者说也是在警告为父,莫要动这种心思。”楚老爷眼中闪烁了两下,沉声道。

    “他竟敢……”楚若先当场变脸,他自己还无所谓,却则能容一少年人对父亲不敬,即便他是医者,那又如何!

    “你看他性子好似清淡,但你别忘了,就在先前,他曾在咱们府上,当着为父的面,教训你没家教,他的胆气比你想的要大的多。”楚老爷看向儿子道。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楚若先再次抬头,眼里带着几分忧愁:“爹,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不想办法吧!”

    中年人沉吟半响,最终却是摇头道:“无需担心,这白大夫虽然没有多说,但为父的情况他定然已经了然于心,既然明知情况,仍然接手了,他又怎会坐看老夫失明?倒是有一桩事你得去查一查。”

    “父亲请吩咐!”楚若先站起身来。

    “这白大夫,看气质谈吐,便绝非寻常之辈,再加上这一身通神的医术,不应该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才是,先前他曾与为父些微透露了一些,谈及其乃是出了一些意外,故而才落到这步田地,为了汤药钱而奔波。”

    “父亲是想让儿子去查查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楚若先点头道。

    “嗯,为父如今倒是有信心,这白大夫定有本事让为父痊愈,但却不可保证其性情究竟如何,到底只见过今日一面,本来我欲多予些钱财,但他却不受,既然他不肯要钱……”楚老爷看着儿子轻声道。

    很明显,这便是未施恩情,便始终不能放心。

    “儿子知道了,如果查出问题,咱们便帮着白大夫解决了。”楚若先沉声道。

    ……………………

    ……

    日落黄昏。

    吴掌柜又是一下午的忙碌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来到医馆门口,目光看向对面,只见对面摊位依然空着,心中微微惊奇,不由伸手招了一个跑堂小厮过来:“对面还没回来?”

    “没有,小的一直注意着呢,从跟着那楚小姐走了以后,就再没见他回来。”小厮小声在掌柜耳边道。

    吴掌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古怪笑意,嘴里喃喃道:“莫非这少年郎中,还当真去为那楚老爷问诊开方了不成?”

    他有些怀疑,墨白莫不是穷疯了,见楚家富贵,还以为机会来了,便想在楚家捞上一笔?

    “这不可能吧,那楚家能够信他?楚大少爷不削他一顿就算好的……”小厮满脸不信。

    掌柜的呵呵一笑,挥了挥手:“我去对面吃饭,若有事便来叫我!”

    “得嘞!”小厮立马应道,他当然知道掌柜的是想去瞧乐。

    要说这到底有什么乐子可瞧?

    这便要从楚家老爷得病,在明珠遍请名医开始说起了。

    本来楚老爷身份不凡,一遭犯了病,这明珠省内的名医见楚家来请,当然是不敢耽搁,立马便上门问诊。

    一人瞧不准,便请二人,谁料这眨眼一月时间过去,明珠省内但凡有些名号的名医基本都请遍了,尽展手段,却始终难以见奇效。

    本来,若只是病情麻烦,倒也罢了,依然还是不断有医者愿意上门,想去碰一碰运气。

    就算治不好也没啥关系,反正大家都治不好,这也不丢人。

    毕竟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病得绝了,那便不是医者不尽力了。

    但是如果万一碰巧,就将这整个明珠杏林都束手无策的楚老爷给治好了呢?

    无需说,那自是当场便可扬名立万,更可与楚家搭上身后交情。这样的事,谁不愿去做。

    所以啊,起初明珠医道自是为了楚老爷的病沸沸扬扬,并不抵触,反而有很多医者就等着楚家来请,毕竟凡是楚家请去的,那必然是有些名号的,自己若能得请,那也是证明身价嘛!

    甚至还有些见楚家不请,也要主动上门去试一试的。

    楚家人在最初,也是风度斐然,只要请了医者上门,必然客客气气,不管治不治得好,皆是迎进送出,更备上厚仪,望名医们回去后一定要再帮忙想想办法。

    可,就这般迎来送往着,楚家府上一个多月里钱花了不知多少,笑脸陪了不知多久,来来往往这么多大夫,可结果却是楚老爷始终躺在床上,不见丝毫希望。

    终于,就在之前不久,又是一位大夫上门为楚老爷诊治,言之自己苦心查阅古籍,苦思之下,终于研究出了一剂方药,或可一试。

    楚家人本来已是沉闷不已的心,自是再次浮起希望,立马便保证只要见效,定然厚报先生。

    但谁料想,这一剂药下去,楚老爷却是上吐下泻,遭了大罪,这结果,算是彻底点燃了楚家心中那在这月余之间早已积攒的忧虑和烦闷。

    楚大公子暴怒之下,再也把持不住风度,他又不傻,岂能还不知这医者竟是将父亲做了白老鼠来实验,想要碰碰运气,以就此飞黄腾达。

    他大怒,当场将那医者拿下,关进大牢。

    这还不算,他觉得便是家里对这些医者太过优厚,故而这些人才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楚家放肆。

    好在这一次父亲是没有大事,若当真因这一剂药丢了性命,那可如何了得?

    说不得便是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心头暴虐,竟不顾那医者已是六十高龄,依然严刑拷打整整一昼夜,差点当场毙命。

    就这还不算完,其更是直接祸连其家人之后,又派人直接封砸了那家医馆,并连医馆之中跑堂小厮都给拿下了,全部关进大牢。

    此事一出,杏林之中当场便是如同一阵暴风雨,可以说这楚老爷,已经是公认的碰不得了。

    这几日间,当这楚家兄妹再上门,众医馆全都是能躲则躲,能推则推,万万不敢再碰这烫手山芋。

    而今日,这一介江湖郎中,却是手持着一杆浮夸的招牌便上了门,可想而知,那件事才发生不久,这楚家少爷心头怒火都还未歇,一间这少年郎中如此模样,能不生怒?

    恐怕当场赶出来,闹个灰头土脸,也是最轻的。

    “白大夫,您千万别生我哥哥的气,他也是害怕父亲除了差错,所以才这样!”汽车里,楚若涵也正在向墨白讲述这些因果,希望墨白能够不要计较她哥哥的无礼。

    她并不知道,今日楚若先之所以如此抵触墨白,并非单单只是因为此,更多的却是因为如今楚老爷在巡防司的情形不妙。

    正是敏感时期,他们楚家不愿外面传闻,楚老爷已经到了无可救药,已经心灰意冷到要靠着江湖郎中来碰运气的地步。

    楚若涵不知道,墨白当然就更无法知道这一点了,不过听了上面的因果之后,嘴角倒是浮起了一抹笑意,随口说了一句:“原来如此,令兄倒是不失真性情……”

    楚若涵顿时俏脸一红,微微低头道:“小大夫,我知道大哥做的不对,所以后来医师们便不愿为我父亲诊病了。”

    墨白微微笑了笑,并不评价她这句话,望向窗外,却是刚好到了济世医馆门口,轻声道:“济世医馆到了,楚小姐是准备在这儿抓药吗?”

    楚若涵也望向出望外,点点头道:“嗯,就在这儿抓,昨天可多亏了济世医馆的掌柜的给我们的推荐,我们才找到了您,要不然可就错过了您,待会真得要好好感谢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