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楚国中军的景翠,见越军前军已转身逃亡,顿时大喜道:“大王,这近卫军果然非比寻常,三千对两万,依然能占据上风。时至今日,臣终于相信,昔日吴子以五万寸功未立的武卒,就能打败五十万秦军,却非夸大其词,而是真有其事。”
熊槐点头道:“柱国所言甚是,今日,寡人也总算是相信,武卒面对寻常军队,以一当十,绝非虚言。”
说着,熊槐又庆幸道:“幸好,魏武卒先后两次惨败孙膑之手,以致全军覆没,至今元气尚未恢复。否则,称霸天下近百年的魏国,也不会衰败至此。”
景翠笑道:“大王英明。原本,臣以为越军抛下辎重之后,一路疾行来此,应该无法挡住战车的冲击,所以,两翼应该率先溃败。不想,如今两翼还没有传回消息,我楚军便已经从正面取得战果。”
熊槐笑道:“柱国打算接下来如何作战?”
景翠笑着道:“大王,越军的两翼肯定无法挡住战车的冲锋,溃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越军前军已崩,此时此刻,三面皆败的情况下,即便孙吴在世,也难以扭转战局。这一战,我楚国赢定了。”
说着,景翠脸色一正,立即下令:
“传令,擂鼓,全军向前冲锋,直击越军主力。”
“诺。”
一时间,楚军阵中鼓声大振,震天动地。
另一边,越国主力所在,正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喊声:“楚人无耻,竟然行刺大王,幸大王天佑,并无大碍···”
这声音一落下,马上又响起一阵大喊声:“楚人卑鄙,暗伤君王,唯有一战,方能雪耻···”
在这两种声音不断的在军中响起,很快,整个中军的士卒,全都激起对楚人的仇恨。
不多时。
“唯有一战,方能雪耻”的呼喊声,便占据了主导,整个越军主力上风,全都弥漫着这一个声音。
此刻,公子蹄正与公孙海一左一右地将昏迷的越王扶住,牢牢的站立在越王的战车,以稳定军心。
直到耳边到处都是要与楚人决一死战的声音后,公子蹄这才舒了一口气。
暗道:军心可用。
正当公子蹄准备下令之时,一个斥候来报:“公子,王行将军来报,前线已败,正在溃逃,楚人正向这里杀来,请公子做好准备。”
公子蹄猛然一惊,失色道:“王行将军手中足足有两万多人,并且还是将军亲自指挥,为何溃败的如此迅速?”
此时,中军才经历越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战车上摔下去的惨祸,狐疑的军心,以及大跌的士气,这才刚刚恢复,才刚刚激起士卒与楚人死战的决心,连军队还没有来得及整顿,这前军就溃败了。
公子蹄难以置信。
斥候急道:“公子,楚人凶猛,还请公子尽快下令。”
“这···”就在公子蹄脑子大乱的时候,
又有斥候来报:“报···公子,左军军来报,楚军中突然出现大量战车,我军军械不足,难以抵挡,请公子速派援军。”
话音刚落,另一侧飞奔而来一个斥候,在公子蹄右侧禀报道:“公子,右军突然遭到楚军主力的攻击,数万楚军跟在数百辆战车之后,杀入右军之中,右军反应不及,难以抵挡,请公子早做准备。”
“什么?”此时公子蹄脑袋一片大乱。
淮北守王行亲自在前方指挥,结果,前面却最先传来坏消息。
左右两翼各有三万大军相护,结果,噩耗连连。
这种情况下,待楚军三面合围,就算中军的士气已经恢复,就算已经激起中军的死战之心,又有什么用。
顷刻间,公子蹄方寸已乱。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是用已经十分仇视楚人,意欲与楚人死战的中军,与楚人展开对决,试图逼退楚人?
还是立即撤往尚在越国手中的鄣城?
此时,公子蹄的一张脸涨得的通红,难以决断。
前进,唯一的生路就是用手中的军队冲破楚军的封锁,得以返回淮南,但能否杀出一条血路来,公子蹄没有把握。
后退,一旦退往鄣城,若是齐国非但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那就是一条死路,毫无生机。
而且,在齐军已经在围攻纪鄣城的情况,在齐越两国交恶数年,在越国刚刚背叛齐国的情况下,公子蹄也没有说服齐国出手相助的把握。
最重要的是,等他说服齐国,再等齐国打败了楚国,有足够的空闲去帮助他时。那时,公子玉肯定已经掌控江东和淮南了。
就算齐王依旧还愿意帮助他,但是吴城所在的江东,离齐国实在太远,齐国会愿意渡过淮水,然后又渡过江水,不远千里的去吴城驱逐公子玉吗?
显然,齐王也不傻!
想到这,公子蹄心中便有了决断。
当此之时,前进,才有将公子玉拉下来的希望,后退,则十有八九与越王之位无缘。
不为王,毋宁死!
正想着,一旁随同的越兴一脸惨白,见公子蹄半响没有反应,急忙开口问道:“公子,事已至此,接下来如何行动,请公子速决?”
公子蹄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目光中闪过一丝疯狂,瞥见一旁远处还不知道越军三军皆败的士卒,还沉浸在楚人行刺越王的愤怒中,大喊着要与楚人拼死一战。
于是心中一冷,接着示意越兴前来搀扶越王,而后爬上越兴的战车跟公师方站在一起,然后“铮”的一声将佩剑拔出来,向周围的将士大喝道:“君辱臣死,楚人行伤大王,如此大辱,唯有楚人的鲜血,才能雪耻。”
说着,公子蹄剑锋向上一指,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吼道:“诸将士,楚人就在前方,让我等用楚人的鲜血,来告诉楚人,越国不容轻辱。”
身边的众将见公子蹄已经下定决心,打算与楚人拼命,愣了愣,终究还是附和的跟着大吼道:“唯有一战,方能雪耻。”
这股大吼声,混杂在周围的士卒的大喊声中,不多时,整个越国中军,所有的人的声音全都汇聚到一块,大吼:“唯有一战,方能雪耻。”
见越军的士气已经涨到顶点,公子蹄面目皆红的用剑向前一指,大吼下令道:“杀,用楚人的鲜血,洗刷我们越国身上的耻辱。”
很快,七万越军便在公子蹄的号令下,大喊着冲天而起的口气,杀气四溢的向楚军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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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公孙衍指挥的近卫军,保持着方阵阵型,混入散成一团的溃军中,不急不缓地向越军主力杀去。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嘶吼的喊杀声,声音极大,气势极强,瞬间变压制住了周围嘈杂的纷乱声。
公孙衍抬头一望,见越军主力此时主动杀了过来,先是一愣,接着迟疑不已,然后侧耳仔细一听。
发现这声音很纯粹,只有一股单一的声音,不是双方厮杀时的怒吼声。
排除两翼的楚军捷足先登,正在驱赶越军主力之后。公孙衍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发现这股声音越来越清晰,已经能从声音中听出其中充满着怒火,也充斥疯狂。
同时隐隐约约还从中听到“报仇雪耻”的声音。
公孙衍先是一怔,然后想起吴越争霸之时,越王勾践采用的疯狂恐怖自杀活动,顿时心中一沉。
暗道:莫非越王也采用了什么极端策略?
随着越军的声音不断传来,公孙衍却始终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士气低落的迹象,相反,这声音却显示出越军此时士气高涨。
虽然不知道越军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如此不正常的行为,公孙衍本能的感到不对劲,想要先防守一波,以立于不败之地,等候后面的楚军主力到来。
于是,观望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发现此时将方阵换成圆阵已经来不及。
不由暗暗庆幸道:好在方阵本身的防御力也不弱。
接着,便立即下令:“传我将令,立即变阵,攻击方阵转为防守方阵,顶住越军的第一波攻势。”
“诺。”
冲在最前面的近卫军稍稍调整了一下阵型,让方阵变得更加有利于防守。
不多时,两军迅速接近。
而后,士气爆满的越军主力,便满怀着对楚人的仇恨,充斥着对杀戮与鲜血的渴求,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喊着为越王报仇的口号,凶神恶煞的杀向迎面而来的军队。
很快,前列的一个越军士卒,便从溃军中发现了混在其中的近卫军。
见此,这个士卒浑身一震,犹如发现猎物的猎人一般,全身充满力量,一边冲过去,一边大吼着:“楚人在这边,杀楚雪耻。”
但只是冲了五六步,就被近卫军的士卒注意到。
而后,立就有一支箭从近卫军激射而出,一眨眼,颤抖的箭矢,就钉在他的咽喉,然后两眼一翻,瞬时倒地而亡。
此时,得到声音的提示越军士卒,纷纷向近卫军杀去,毫不在乎所谓的阵型阵列。
很快,一个越军士卒便冲到近卫军前三步之内,接着就被一柄突然出现的长戟刺中腹部。
剧痛传来,这个士卒毫无所觉,大喊着“为大王报仇”的口号,顶着锋利的长戟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被另一只长戟刺死。
这个士卒还未倒下,另一个越军士卒便冲到两步之内,然后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力的劈向身前的楚人。
剑锋从近卫军士卒身上掠过,只传来一股柔韧的阻力,而没有丝毫肉感。
来不及吃惊,来不及迟疑,也来不及挥舞出第二剑。
另一边,硬吃越人一剑的近卫军士卒,便已经手起剑落,一剑将其枭首。
眼前的无首的越人还未倒下,另一个越人已经来到身前,对着这个近卫军士卒的脖子刺出了手中的长剑,士卒见此,身子一侧,剑尖落在被重甲覆盖的肩膀上,接着,肩膀微微一痛,出剑的越人便已经死亡。
却是同伍中的另一个持剑士卒出手。
而后,同伍中的两个长戟士卒已经刺出了第二戟。
与此同时,这伍士卒身后的另一伍士卒,在伍长的指挥下迅速突进,然后取代了最前方的士卒,开始与源源不断冲来的越人厮杀在一起。
这伍士卒身后,另一伍已经准备就绪,随着可以进行冲锋接替前面的人。
近卫军中,公孙衍见越人悍不畏死的冲过来,而且还不时有人大喊着“为越王报仇雪恨”的口号,心中不由惊疑不定。
厮杀一阵后,近卫军虽然斩杀了众多越人,并且自身的伤亡依旧维持着极低,但是公孙衍见越军的士气始终不见低落,不由皱起了眉头。
“看情况,莫非是越王死了,并且越人还把这笔账算在了我楚人的头上。”
听到公孙衍的话,一直与公孙衍同车的钟午,不禁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将军,看越人的情况,听越人口口声声要为越王报仇雪恨,恐怕越王真的死了。”
公孙衍顿时面色一沉。
不仅是因为活捉越王的功劳没有了,而且还因为越人已经被激起死战之心,现在这情况,楚军要想全歼眼前的越军主力,这代价,很大。
想着,公孙衍立即吩咐道:“传令,速速派人回报柱国,就说越王似乎已死,越军主力已成哀兵之势,意欲与我军死战,请柱国早做安排。”
“诺。”钟午应着,然后立即派出一名信使。
此时,近卫军之外的地方。
楚国前军虽然也是楚国的精锐之师,但士卒比起从数十万楚军挑选出来的近卫军士卒来,还是有一段距离,而且身上的甲胄,同样也远远不如近卫军的精良。
面对越人悍不畏死的冲锋,他们的甲胄,难以提供足够的庇护,往往刚斩杀一名越人,然后就被另一个紧随其后的越人砍死。然后,这个越人就被身前的其他楚人斩杀。
交战不久,便演变成血战。
只是,血战不久,双方全都付出了不清的代价后,面对越人始终维持的高涨士气,以及死不旋踵的冲锋。
楚军前军的气势,很快就被越军压制,接着,越军便扭转局势,杀入楚军阵中,而且还在不断向前突破。
此时,正随着中军主力赶往战场的熊槐与景翠,也得到公孙衍传来的信息。
听到越王可能已经身死,而越军竟然被弄成了哀兵,熊槐与景翠不由面面相觑。
这两件事情,全都出乎预料之外。
就在此时,有一个信使前来禀报。
“将军,前军来报,越军突然大举反击,悍不畏死,攻势猛烈,前军压力很大,死伤惨重,请将军立即派人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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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翠闻言脸色十分沉重,张了张口,眼中惊疑不定。
结合公孙衍与前军的传来的消息,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越人因越王之死,而陷入疯狂之中,想要找楚人死战,以为越王报仇。
而不是陷入重围之中,想要决死突围。
如果是后者,自然可以让出一个缺口,引诱越人突围,然后乘势掩杀,如此,就可以用极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但是,现在是前者,若是这种情况让越人杀出一个缺口,无疑会让越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并让楚军士气大跌。
如此,越人士气大振之下,就极有可能形成哀兵必胜的局面。
这种先胜后败,最后功亏一篑的结果,景翠万万不能接受。
可是···
景翠迟疑的向前方的战场看了一眼,面色沉重。
若是此时与越人硬拼,面对越人的疯狂反扑,必然损失惨重。
这···同样也会让这一战的战果大打折扣。
熊槐见景翠脸色阴晴不定,自然知道此时越人的行动,对楚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同样也知道景翠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担心这一战伤亡太大,会影响接下来攻打淮南的行动罢了。
想着,熊槐便开口道:“柱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寡人全都支持,请柱国不必迟疑。若是柱国担心这一战的伤亡,那请柱国完全不必担心,寡人已经决定,稍后立即征召洞庭一带的士卒前来支援,这越国的淮南、江东,寡人全都势在必得。”
景翠闻言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坚定之色。
如今越军的主力全在这里,只要能打掉眼前的越军,那么越国就将无力反抗楚国的攻击。并且,楚国占领越国之后,元气大伤的越国,十余年内难以反抗楚国的统治。十余年之后,只要楚国统治得当,那么越国就将彻底成为楚国的领土。
若是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哪怕这代价有些大,也是值得的。
想着,景翠的目光冷冷的注视前方,看着正在厮杀的战场,然后开口道:“传令,让前军顶住,越军主力在此,不能让越军突破我军防线,返回淮南。告诉前军,本将率领的主力很快就会抵达战场,让他们坚持住,无论伤亡多重,都要给本将拦住越军。没有本将的命令,不许让路。
若是让越人突围,前军中的偏将以上的将军,全都处死,并且削去家族爵位。若是能拦住越军,无论伤亡多重,全都有功无过。”
“是,将军。”斥候立即领命而去。
接着,景翠看了看远外的战场,又下令道:“传令,立即从两侧分出两万人,迂回越军两侧,攻击越军侧翼。其余大军,立即前往战场,正面堵住越军,给左右两军回师合围越军主力争取时间,不能越军突围而出。”
“诺。”
“传令给鄂君以及将军景阳,让他们击溃越军左右两翼之后,不必理会越军的溃军,立即率军从后面合围越军主力。”
“诺。”
军令下达,大军很快就一分为三,两侧的楚军迅速脱离中军,向越军两侧赶去。
同时中军剩下的五万楚军,全军压上,从正面向越军杀去,阻止越人击穿楚军。
不多时,十几万楚军就完成对越军的三面合围。
越军中。
“公子,数万楚军从侧面杀来,正在攻击我军两侧。”
听到斥候的禀报,公子蹄顿时心中一沉。
越军的攻势已经很猛,但是楚人非但不退,而且还从两侧围攻越军,如此不计伤亡的行为,与他心中所预料的相差甚远。
只是,公子蹄向周围的士卒看了看,见许多军队的编制已经乱了,士卒只能本能的向前冲锋,然后找楚人厮杀。
而越军将领几乎也控制不住士卒,只能随着大流,不断驱使士卒向前,向前,再向前。
公子蹄的心中一片冰冷。
这种情况下,后退已经不可能,剩下的,那就只有依靠将士对楚人的仇恨,然后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想着,公子蹄便语气极其冷漠的开口道:“两侧的消息不必理会,孤现在只想与楚人决一死战,为大王报仇。”
说着,公子蹄便对与他一起托着越王沉重身躯的公孙海道:“公孙,孤打算向前与楚人决死一战!”
然后又向一旁的越兴开口道:“越兴,你来代替故扶住大王。”
顿了顿,等越兴扶住越王之后,便一脸正色地道:“至于父王这里,孤就交给你们二人。”
说着,便径直跳下战车,然后又登上公师方所在的战车,向周围护卫越王左右的人大喊道:“楚人行刺大王,孤不仅是臣子,更是人子,如此奇耻大辱,孤岂能在此看着父老兄弟为父王雪耻,而无动于衷。故,孤决定,亲自上阵,为父王向楚人逃回公道。”
“望诸位父老兄弟,助蹄一臂之力,蹄不胜感激。”
说完,公子蹄便向周围的将士拱手弯腰行礼。
周围的越军将士,本来就已经被煽动,被感染,打算向楚人死战,以为越王报仇。
此刻,听着公子蹄想要亲自前去与楚人拼命,无不动容,纷纷开口道:
“愿随公子左右!”
“愿为公子前驱!”
“为大王报仇,与楚人死战!”
公子蹄见军心可用,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高喊道:“请父老兄弟随我与楚人死战。”
众人齐声应道:“诺。”
很快,公子蹄便带着越军中最精锐的将士来到最前线。
而前线的越人见公子蹄亲来,顿时备受鼓舞,士气再度高涨。
一时间,正面的楚军压力倍增。
但在景翠下达的处死削爵的强压之下,只能拼死阻拦越人。
战场中,熊槐与景翠站在战车上,全都目光沉重的看着越军将阵线不断向前推进,战争打到现在,虽然还没有脱离掌控,但是楚军的伤亡已经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越王会突然死了,更没有想到,连续赶路多日已经疲惫的越军,还能因越王之死,而激起死战之心。
此刻,熊槐与景翠,全都紧张的看着战场,全都没有说话。现在,战场已经无需指挥,只需奋勇杀敌便是。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越人已经将厮杀的最前线,推进到楚国中军之内时,一个斥候快步跑到景翠的战车前,急忙禀报道:“将军,鄂君来报,我左军已经彻底击溃越国右翼,此刻,左军已经重新集结完毕,鄂君正率领右军准备攻打越军后侧。”
景翠得知鄂君率左军来援,顿时大喜过望。
越军的右翼的兵力虽然比鄂君少,但也有三万之众,鄂君以五万楚军,攻打越军右翼,优势明显,击败越军并不困难。
但,想要将越军彻底击溃,并往主战场之外驱赶,然后重新大军,这就需要不断的时间。
按照景翠原本的计算,鄂君手中缺少战车,想要击溃越军来援,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想,鄂君速度快许多。
按照景翠估计,景阳手中握有大量战车的,虽然只有三万楚军,但是论战力,绝对比鄂君强一些。
结果,景阳还未击溃越军,而鄂君就来了。
这说明,鄂君手中广陵守军,绝对不弱,而且,鄂君虽然久疏战阵,但行军作战的水平也没有下跌。
无论如何,鄂君此时来援,绝对是一大强援。
想着,景翠立即下令道:“传令鄂君,让他立即攻击越军后方。”
“诺。”
不久,又有一个斥候来报:“将军,右军将军景阳来报,右军已经击溃越军左翼,正在整军来援。”
景翠闻言脸上的紧张之意尽去,大喜道:“好,传令给将军景阳,让他与鄂君一道,一起攻击越军后侧。”
“诺。”
斥候离去后,景翠拱手向熊槐贺喜道:“大王,左右两军来援,此时,大局已定,越国已经无力回天了。”
熊槐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
战场中。
很快,鄂君率领的左军,便出现在越军之后,然后直扑越军的后阵。
因为公子蹄根本就没有理会左右两翼的消息,故而越军将士对左右两翼的战事毫不知情。
当楚军出现在越军后阵之时,所有的越人全都一门心思向前,想要与楚人厮杀,为越王报仇,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支楚军出现在他们后方。
另一边,鄂君率军杀到越军之后,见麾下的楚军轻易地突入越军阵中,而且以不慢的速度向越军中心突进,立即便知越军对楚军的到来毫无准备,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见此,鄂君顿时欣喜若狂,然后指着越军中的越王旗帜,喘着粗气,对他的副将庄蹻吩咐道:“庄将军,越王的旗帜就在前方,只要能捕获越王,无论死活,都是大功一件。本将久未上阵,气力不足,故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斩获越王,立此大功。”
庄蹻从鄂君前去广陵上任之时,就已经与其族兄庄辛一起归附鄂君,而后,便以鄂君亲信的缘故,迅速从广陵守军中脱颖而出,并以训练军队得力,而成为鄂君的副将。
此时,听到鄂君的吩咐,心中闪过一丝激动,立即兴奋的应道:“请君上放心,末将一定为君上捕获越王而归。”
“好。”鄂君大喜道:“拜托将军了。”
庄蹻点了点头,然后迅速驱使战车脱离鄂君身旁,来到前线,指挥楚军向越王的旗帜处杀去。
过了一段时间,景阳率领的右军,也出现在战场附近。
与鄂君抛弃了大部分战车,只是率领步卒前来不同,景阳的右军,依旧以战车为前驱,杀奔而来。
抵达战场边缘后,景阳见鄂君的队伍已经杀入越军之中,而且目标直指越王的旗帜,不断的向前推进,顿时目光一沉。
接着,又见鄂君的杀入越军中的军队并没有战车,而且后面同样也没有多少战车,心中略一沉吟,便知鄂君已经将柱国分给他的战车全部抛下,然后以行动迅捷的步卒先赶到战场。
想到这,便暗笑道:这鄂君为了抓住越王,也太心急了吧,岂不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乎!
想罢,立即下令道:“传我将令,依旧以战车为前驱,向越王旗帜的方向进攻,本将要活捉越王,献俘于大王之前。”
“诺。”
军令下达,战车的速度似乎徒然加快了数分,整个右军犹如一支疾飞的劲弩一般,一瞬间便射入越军之中,然后速度稍稍一缓,继续保持向前而去。
越军的步卒,面对战车的冲击,仅凭血肉之躯,根本难以有效阻止战车的前进。战车杀入越军之中,依旧保持较快的速度向前突进。
左军中,鄂君见右军的虽然来的慢,但是依靠战车,突进的速度远比左军快,很有可能会比庄蹻先赶到越王王旗的位置。
于是,脸色一沉,暗暗骂道:景阳这个小子,击溃越军左翼后,竟然没有抛下战车,立即前来增援大王,反而耗费时间整顿战车。若是增援不及,让越军破阵而出,这等后果,这孙子承担的起吗?
若是这家伙抓住越王,战后,本君一定要跟大王说说,弹劾于他,告他一个贻误战机之罪。
不提鄂君在心中如何咒骂景阳。
战场中。
随着楚军左右两翼攻入越军之中,越军后侧的将士,不可避免的转身与楚军援军厮杀。
后侧的将士不再向前后,整个越军的攻势,便渐渐的衰弱下来,又厮杀小半个时辰,直到越军将战线推进到楚军边缘,只剩下四五百步就可以凿穿楚军的时候,才后继乏力的停住前进的脚步。
而后,在楚军的强烈围堵下,战线不仅没有前移,反而还被楚军逼退。
一时间,近二十万楚军,将数万越军团团围住,围的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景阳与鄂君率领的左右两军,已经深入越军之中,逐渐将后侧的越军分割,而后加快了对越军的绞杀速度。
随着越军的攻势不断衰弱,陷在越军之中,被越军围攻近两个时辰,已经损失数百人的近卫军,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
压力大减之后,公孙衍站在战车之上,观望了一下战场的形势。
放眼望去,近卫军距离越王的旗帜所在,虽然不远,但也不仅,最起码,比起左右两军来,距离更加远一些。
见此,公孙衍便立即打消了跟鄂君与景阳抢夺越王的打算。
再说,一具尸首,也没有什么好抢的!
公孙衍自我安慰了一下,然后向四周一望,很快便发现了近卫军与后面楚军之间的公子蹄的旗帜。
见公子蹄的旗帜还在被不断的后退,距离近卫军越来越近,公孙衍顿时大喜。
立即下令道:“传令,大军结阵,转向西南方,向越国公子的旗帜前进。”
“诺。”
随着将令传达,很快,近卫军调转方向,缓缓地公子蹄的旗帜而去。
另一侧,带人厮杀许久,已经筋疲力尽,并不断被楚军的逼退的公子蹄,已经露出绝望之色。
他已经尽力了。
但是越军前期败得太快,而且楚人的军队数量远超越军,实力相差太大,即便已经激起越军的死战之心,在楚人的围攻之下,依旧无力回天。
从大军无力向前的那一刻起,公子蹄整颗心就在不断下沉,直到越军被楚人逼退那一刻,内心才沉到低谷,接着,一股绝望的情绪便不断涌上来。而后,没后退一步,心中的绝望的便变大一分。
此刻,公子蹄的整个身体,全都充满着绝望,目光呆滞,只能呆呆的站在战车之上,随波逐流。
不多时,随着近卫军杀到公子蹄不远处,战车上持弓射击的公师方第一时间发现了从后侧杀来的楚军。
见此,便急忙向公子蹄提醒道:“公子,我们身后出现一支楚军,他们的目标是公子,请公子速走。”
听到公师方的提醒,公子蹄渐渐回过身来,接着转头一看,正是打着公孙衍旗号,貌似武卒的那只楚军。
之前这支楚军被越军团团围住,但因为那是公子蹄一心想要击穿楚军,突围而出,故而没有理会这支被团团围困的楚军,不想,现在越军攻势一缓,这支楚军就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想到这,公子蹄便自嘲的一笑。
原来给予致命一击的,往往都是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已经不被放在心上的人。
无论是之前已经全面落入下风的公子玉,还是之前被团团围住的公孙衍,都是如此。
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楚军,又见脚下的战车在拥挤的大军中,行动迟缓,更见整个越军已经被楚人团团围住,由之前的意欲死战报仇,变成现在的死战求生。
此时,突围已经不可能!
公子蹄突然悲从心来,发出一串绝望的大笑声。
“公子。”公师方听到笑声,立即大惊看向公子蹄。
与此同时,护卫公子蹄战车的士卒,顿时全都转首一看,却见公子蹄已经面部狰狞,目光饱含泪水的环视四周,他的目光似有不舍,似有感激,似有歉意···
当近卫军距离公子蹄只剩下不到二十步的时候!
公子蹄终于停下大笑,然后将充满仇恨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哪里,是吴城的位置。
然后公子蹄突然将手中的佩剑横在脖子上,向虚空大吼道:“公子玉,今日你出卖父王,出卖整个越国,他日,你的子嗣也会出卖你。吾在黄泉之上等你,到时,看你有何面目去见父王。”
说毕,在周围将士的惊恐中,双手用力一拉···
而后,诸将士还未反应过来,近卫军便已经杀到,瞬间淹没了公子蹄的战车。
很快,公子蹄自杀而亡的消息,便从越军的外侧向内扩散。
不多时,这消息便传到了越王附近。
就在公孙海与越兴大惊之际,耳中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公孙海一怔,转头一看,却是他一直搀扶的越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刚刚的叹息声,正是越王所发出。
“大王!”
“大王,你醒了!”
公孙海与越兴同时惊喜的问道。
接着,公孙海顿时露出一股焦急的笑容,而后急忙开口:“大王,公子蹄他···”
“咳咳···”
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越兴的咳嗽声打断,而后公孙海见越王苍白的脸色,便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下去。
越王轻轻一叹,将全身的重量全都放在搀扶他的公孙海与越兴身上,然后开口道:“寡人刚刚都听到了,子蹄方才自杀了。”
“大王···”越兴大惊的看着越王。
越王痛苦的笑了笑:“之前子蹄亲自去前面指挥的时候,寡人就醒了,寡人本以为,越军死战之心甚坚,又有寡人之子亲临,应该可以打破楚人的封锁,然后大军将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淮水。
不想,楚人的决心超过了寡人的预料,竟然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寡人以及这里越军全都留在这里,也不知道那逆子究竟给了楚国什么好处,竟然让楚王下定这样的决心。”
说着,越王心中又是一阵气愤,越国大好的局势,竟然朝夕之间毁于一旦,一个逐渐兴盛的越国,竟然在一日之间沦为仰人鼻息的小国。
本以为,经过他三十多年的努力,他会成为越国的中兴之君,甚至,还会让越国重新恢复一百多年前的强盛,却不想,到头来,又回到起点。
不,不仅是回到起点,损失了这十几万精锐的越国,恐怕连他刚从先王手中所继承的越国,都有所不如。
想到这,越王顿时生出一种无颜在地下再见先王的悲凉之感。
想着,羞愧气愤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噗”的一声,越王再次喷出一大口心血。
“大王!”公孙海心中一紧,顿时焦虑的抱住摇摇欲坠的越王。
另一侧,越兴同样紧紧的拉住越王的手臂
越王缓了缓,然后摇了摇头,开口道:“寡人无事。”
说着,越王心血上涌,很快整张脸变得血红血红,稍稍感到身躯有了一些力气后,猛然用力将公孙海与越兴推开,然后自己摇摇晃晃的站在停在原处的战车。
“大王,你怎么样?”公孙海急道。
越王抬手止住就要上前搀扶的公孙海与越兴,彻底站稳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寡人无事。”
接着,越王抬头向四周看了看,见原本的十几万大军,此时只剩下大约三万人左右,而且还处在楚人的包围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后,又见身后有两支楚军正杀奔而来,已经距离他的位置不远了。
接着,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发现他已经清醒的将士,正担忧而期待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们的王,能拿出一个办法,带着他们突围而出。
越王一怔,而后微微一叹,他这个越王让将士失望了。
原本越王以为只要越军与楚人死战,楚人在伤亡过大的情况下,会让出一条路来。
故而,公子蹄亲自去前线的时候,越王虽然醒了,但是却没有阻止。
结果,越王失算了,楚军扛住了越军的冲击。
此刻,越军被楚军团团围住,他也没有办法。
看着将士们投来的目光,越王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他人的目光竟然会如此锋利,直射内心。心中隐隐作痛的越王,做了三十多年的越国之王,从来没有哪一刻,越王竟然会感到他这个越王竟如此无能,如此失败。
沉默许久,越王才缓缓开口道:“这一战,我越国输了,看楚军的样子,是一定要置寡人于死地了。”
话音一落,周围的将士见越王不仅毫无办法,而且异常悲观,顿时全都下拜,充满悲伤的低吟:“大王。”
此时,战车上,越王身侧的公孙海劝道:“大王,臣闻楚国的传统···”
话未说完,就被越王一瞪。
然后就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越王自然知道公孙海还未说出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楚国不会对战败之君下手,反而会派人供养起来而已。
只是,这种情况,越王无法接受。
他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越王,已经快到古稀之年,且能在临死之前做楚国的俘虏!
想着,便坚定的摇头道:“寡人可以战败,甚至可以战死,却不能成为楚人的俘虏,被楚王当作牺牲一般,献于楚国宗庙。如此大辱,寡人宁愿去死,也不愿苟且偷生。”
说着,越王就从腰间拔出佩剑,然后横在脖子上。
“大王···”周围的将士见越王想要自刎,顿时大惊失色。
越王手一用力,正想用力一抹,却突然想起将士们方才的目光,顿时停了下来,想了想,开口道:“寡人可以死,但是,这一战,我越国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继续打下去,只会让国中父老兄弟陪着寡人去死,寡人于心何忍。”
越王看向他身边唯一的亲属,他弟弟的孙子公孙海,良久,又转头看向越兴,接着开口道:“公孙,越兴,待寡人自刎后,你们就带着大军向楚人投降,并用寡人的人头,去换取楚国的爵位吧。”
“大王,这···这怎么可以?”公孙海一怔,顿时语无伦次。
“大王,臣愿随大王左右!”越兴立即单膝向越王拜道。
越王摇了摇头,目光严厉的道:“你们不必劝了。越国还有希望,那就是你们!不久的将来,楚国一定会遭逢大难,那时,便是尔等的机会,无论是依附那逆子也好,还是另立越王也罢,总之,想要抓住机会,就需要保住眼前的越军。
寡人现在唯一能做得,就是将头颅送与尔等。若是尔等不拿着寡人的人头去向楚人投降,必然无法自保,同时也保不住战场上还活着的数万越国勇士。若是尔等拿寡人的人头请降,楚王极有可能会将你们另置一地,然后与那逆子作对。
如此,你们才有可能保住身份。
否则,尔等必然会沦为楚人的奴隶,这与让尔等陪寡人一同上路,有什么区别。”
说着,越王便自嘲的一笑,然后目光转向遥远的南方,缓缓开口道:“这,不仅是寡人最后的嘱托,也是寡人最后对尔等赠与。”
说完,双手用力一拉,鲜血从脖间溅出,溅了公孙海满脸。
越王死后,周围的将士顿时大声哭泣下拜为越王送行。
接着,越兴拜了数拜后,然后对公孙海道:“大王的首级,只能为一人所用,公乃是越国公孙,报复楚国的责任,理应由公担负。而我,则将随大王而去,免得大王在黄泉路上,没有人护卫左右。”
说罢,也不等公孙海反应,直接用剑往脖子上一抹,然后倒在越王身侧。
接着,又有百余将士起身,然后自刎于越王周围。
一时间,鲜血将周围的土地染红。
公孙海见状,愣了愣,本想随越王而去,但是手一摸到腰间的佩剑,顿时一滞。
良久,用手将脸上的鲜血一抹,接着一咬牙,然后拔出佩剑,用力一斩,将越王的头颅斩下,然后将越王的王旗拔下,又将越王的人头举起大吼:“越王已死,吾等请降!”
周围目睹越王自刎却没有跟着自刎的将士,一听公孙海之言,立即跟着大吼道:“越王已死,吾等请降。”
这声音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战场,相互厮杀的楚越两军,顿时为之一滞。
接着,不信的越人,或者不愿意相信的越人,顿时用出十二分力气,疯狂的向楚人杀去。
至于那些不想寻死的越人,很快便放下了武器。
不多时,下跪请降的人,便以公孙海为中心,逐渐扩散到越军最外侧,最后,所有还活着的越人,终究还是全都下跪请降了。
此时,正在左军前侧,指挥左军与越人厮杀的庄蹻,听到越王已死,又见越人请降。顿时一愣,然后心中闪过一阵失落,又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之前,他见右军依靠战车支助,推进的速度极快,并后发先至,超过了他们的左军,便知左军想要获取越王,已经希望渺茫。
现在,越王已死,而越人也已经投降,捕获越王的功劳,怎么算也算不到右军的头上。
虽然他没有完成鄂君的任务,但是,同样也不算失败。
想着,庄蹻便吐出一口气,然后将佩剑收回鞘中,对附近的楚军吩咐道:“诸将士立即收降越军将士,众亲卫随本将来。”
说着,便绷紧了神经,带着二十余亲卫,以及数百左军将士,向之前越王所在的地方而去。
另一边,位于右军中间的景阳,正与越人厮杀之际见周围的越人全都跪地求降,又听到越王被越人所杀的消息,顿时火冒三丈。
右军的最前处,已经超过了左军前沿,离越王很近,眼看就要将越王收入囊中,结果,这个大功被一个越人抢了。
这可是裂土封君的功劳啊!
想当初,前令尹昭阳,可是作战多年,哪怕是大破齐国,也只是被先王赏赐了和氏璧,而没有裂土。直到昭阳再次大破魏国,并压服齐国,这才被楚王封为渤海君。
现令尹景鲤,直到现在,也只是获取了一个封君封号,而没有封地。
这可是一步到位的大功,就这么没了。
这······
简直是笑话。
想着,景阳便怒火冲天的越阵而出,率领麾下士卒,快步向前方而去。
庄蹻来到越王的战车前,见战车周围满地的尸首,全是自刎而死,心中便知这是越王见大势已去,下令投降的。
这对楚军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如此,就不必担心其他越人心有不满,而出现反复。
庄蹻绷紧的神经微微一松,然后大步向一手持越王之首,一手持越王王旗的人走去。
走着,心中冒出一股遗憾,若是越王不死,亲自率众投降,那这一战就完美了。
对面,公孙海见一个楚将率众而来,立即拿着王旗以及越王首级,膝行向前。
庄蹻见越将膝行而来,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然后避开了越人鲜血染红的土地,向前走了二十余步,在距离越将十余步的时候停下,接着看着越将膝行而来。
公孙海膝行十余步就见楚将在前方停下,顿时心中悲愤交加,恨不得方才就跟越兴一道随越王而去。否则,就不会受到这种奇耻大辱。
只是身体微微一僵之后,泪水直往肚子里流,然后屈辱的快速膝行向前,来到楚将身前,奉上越王的首级以及王旗,低下头,用充满悲凉的声音开口道:“罪臣越人公孙海,因不满越王残暴,故,于阵中斩杀越王,愿率越人向楚国乞降。”
庄蹻闻言笑了笑,立即向前两步,亲手扶起公孙海,好言宽慰道:“将军愿弃暗投明,斩杀越王来降,寡君一定会感到欣喜,重赏将军。不久后,你我可能同殿为臣,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公孙海一听楚将没有恶语相向,心中的紧张稍稍平复,立即卑言应道:“不敢,若有机会,还请将军赐教才是。”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声暴喝:
“谁是越军主将,是谁斩杀了越王?”
公孙海一怔,然后就见刚刚与他说话的楚将,向正在走来的楚将行礼道:
“鄂君麾下左军副将庄蹻,见过景阳将军。”
闻言,公孙海再度屈辱的跪下,拜道:“罪臣越人公孙海,斩杀暴君无疆乞降!”
景阳径直从越人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踏过,对向他行礼的庄蹻微微颔首,然后便越国庄蹻向公孙海走去。
庄蹻见景阳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从他面前走过,顿时心中一怒。
暗道:这景阳虽然爵位比他高,但是在这战场,他庄蹻身为左军副将,只比景阳这右军主将低一级。而且,二人同是楚国公族,景阳竟然无视与他,如此无礼。
只是一想起景阳不仅是景氏一脉的后起之秀,而且极得柱国景翠喜爱,不惜破格提拔为右军主将,想到这,便忍耐下来。
此时,景阳走到公孙海之前,看着俯首下拜的公孙海,露出一阵冷笑。
看周围的情况,越王周围虽然死伤百余人,但是伤口全在脖颈之间,分明就是自杀。
也就是说,这越王也是自杀而亡。
再加上刚刚这越将自称公孙,肯定就是越王的族人。
这见无路可逃,就用自杀的越王换取楚国的功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想着,景阳便厉声询问道:“阁下自称公孙,敢问与越王是何关系。”
公孙海一怔,不知景阳为何询问这个,只是此时已降,不得不应道:“回将军的话,家祖乃是越王亲弟。”
景阳冷冷一笑,又问道:“越王可曾杀戮兄弟,苛待于你?”
公孙海立即脸色一变。
如果刚刚景阳问他与越王的关系,还算正常的话,那么这第二个问题,则是很不正常。
尤其是越王跟先王以及公子玉不同,乃是正常即位,哪里用得着杀戮兄弟。
景阳如此问,分明是别有所图。
只是,此时此刻,公孙海不愿招惹景阳的不快,只能极力表现出他的谦卑柔弱,趴在地上应道:“回将军话,不曾。”
景阳一听,眼中凶光一闪,然后大怒道:“越王并未苛刻于你,而你谋害越王,这便是不忠。越王乃是你祖父兄长,那么你对越王就要对你祖父还要尊敬,结果那你却向越王动手,这便是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留你何用?”
说着,便拔出剑来,对着伏在地上公孙海用力一劈。
“铛”的一声大响。
景阳的剑落到一半,就被另一柄拦住。
景阳脸色一冷,向另一柄剑的主人看去,却是庄蹻。
原来,庄蹻在景阳语气不对的时候,就有所迟疑,担心景阳想要杀公孙海泄愤。
果然,景阳毫不迟疑地动手了。
将景阳的剑拦住后,见景阳冷眼看了过来,庄蹻淡淡的的笑道:“景阳将军,你这是何意?”
景阳大怒道:“庄蹻,本将如何行事,你敢过问?”
庄蹻对景阳的愤怒毫不在意,冷笑道:“景阳将军,公孙将军杀越王来降,可是对我楚国有大功的,就算公孙将军此举有违常理,按理也应该交由大王处置,将军私自动刑,可曾将大王放在眼里!”
“你···”景阳顿时一僵。
若是刚刚趁机将公孙海斩杀,自然就无所谓对错,但是现在没杀成,自然就是他的不是。
现在庄蹻将话挑明,再动手,就是对楚王的不敬。
想着,景阳冷哼一声,将剑收回,然后冷笑道:“本将方才动手,不过是不想让这等不忠不孝之徒污了大王的眼,就算到了大王之前,本将也会请大王诛杀这等不肖之人。”
说着,景阳便冷冷的返回右军。
庄蹻对着景阳的背影,心中不屑的冷笑道:“莽夫!”
顿了顿,脸上重新变得柔和,然后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公孙海扶起,露出亲切的笑容,安慰道:“公孙将军请放心,大王一向仁慈,昔日以魏美人的缘故,而在楚国废除肉刑,此事天下皆知,如此仁义之君,岂会听信这等谗言。”
公孙海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脸上全是汗水,不少汗水侵入眼眶,刺激的眼睛隐隐作痛,但公孙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而是立即用颤抖的双手聚拢在一起,而后颤粟的弯下腰,向庄蹻行礼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方才景阳拔剑的声音,吓得他魂飞魄散,那一刻,他还以为,很快就会随越王而去。
还好庄蹻出手,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就在庄蹻准备安抚公孙海之时,邓陵光率领一队楚军快速跑来,然后在公孙海之前大声:“大王闻将军斩杀越王来降,心中欢喜,故请将军前往一见。”
公孙海闻言一怔,而后再度拜道:“臣领命。”
此时,熊槐已经离开景翠的战车,而是站在专属於楚王的雄伟的王车上,激动难耐的等待着投诚的越将的到来。
随着越王率领的这只越国主力全军覆没,接下来攻略越国各地行动,将再无阻碍。
失去了越王的号令,再加上公子玉暂时无力控制整个越国,各地互不统属,将陷入各自为战。如此,诺大的一个越国,将会成为一盘散沙。
只等楚国大军一到,就可轻而易举的将越国各地置于楚国的统治之下。
想到这,熊槐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久久不能平复。
当然,进攻越国各地的事情,是以后的事情。
而现在···
熊槐看着不断从身边经过,被楚军押解回楚营的越人,看着他们恐惧的面庞,暗道: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安抚眼前这些投降的越国将士。安抚这些将士并不是目的所在,真正的目的,而是为了在不久的将来,可以通过这些将士,安抚整个越国。
之前的正面决战中大败越军,进而绞杀越军大部,就是用威,是为了恐吓越人,让越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现在,如何善待越人,就是用仁。
只用威,只会让越人仇视楚人,不服统治。只用仁,则会让越人无所顾忌,不会把楚国的号令放在心上。
恩威并用,这才是快速吞并他国的方法。
正想着,邓陵光已经带着一个越将走了过来,然后在十步之外停下,禀报道:“大王,臣奉命已将向我楚国投诚的越将带来。”
“好。”熊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一身血迹的公孙海问道:“不知将军是何人?”
公孙海一路走来,脑海中始终回响着景阳的话,心中一直担忧楚王会如何处置他。
究竟是如景阳所说,会被楚王处死呢?还是如庄蹻所说,会受到楚王的礼遇!
这两种主要的思绪意外,越王的话同样也不时在脑海中冒出来。
楚王会不会像昔日楚国安置吴国投诚的公子一样,让他率领残余的越军镇守一地呢!
只是,当公孙海走到楚王之侧,见到高居于战车之上楚王时,顿时紧张的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楚王开口相询,心中打了一个激灵,立即深伏于地,急道:
“臣仰慕大王仁义久矣,越王无疆,残暴失德,越国之中,不满无疆者多矣,亲子不附,大臣离心,无疆可谓众叛亲离。故,臣一听大王讨伐无疆,便心向大王,伺机投靠楚国,直到今日,才抓住机会,一举斩杀无疆,率不满无疆的越国将士,前来投靠大王,万望大王收留。”
说完,便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
熊槐顿时一愣,本来只是问了一声他是何人。
结果越将答非所问,趁机表忠心。
对于越王之死,早就有人来禀报过了,越王乃是自杀而亡,并非他杀。对于越将的关于越王残暴,心慕楚国的话,熊槐一点也没有相信。
但是,熊槐见越将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侵湿,心中肯定,这个时候,越将心中肯定害怕极了。
不仅是越将。
熊槐把目光投向不远处被押解回营的越军将士,见他们脸上同样暗淡无光。
不由暗道:想必,这些人心中一定也在害怕,对未来充满着担忧吧。
想着,熊槐便哈哈大笑,故意高声道:“将军快快请起。将军临阵倒戈,不惜于万军之中斩杀越王来投,寡人自然是相信将军心中仰慕楚国的,同样也万分乐意接纳将军。”
说着,熊槐又看着不远处的越军将士道:“不仅是将军,其他越国将士,寡人同样也愿意接纳。不仅如此,而且寡人在此许诺,这一战向楚国投诚的越人,寡人会寻地安置,而不会将投降的越人贬为奴隶。”
熊槐的声音很大,瞬间便传到了周围的越人的耳中。
这些人一听楚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许诺,顿时全都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心被楚人送去挖矿筑墙。
见周围的越人脸色一松,熊槐点了点头,目的已经达到。
于是,又将目光投向公孙海,见其此时已经起身,正低头站在原地,便笑道:“将军,此战之前,寡人曾向诸将士许诺,只要谁能为寡人带来越王,无论死活,寡人都将裂土封君。虽然将军不是楚将,但是,寡人的承诺对将军依然有效。待寡人班师回朝,便兑现之前的承诺,封将军为楚国封君。”
公孙海刚刚听到的楚王的宽慰,心中已经稍稍安定。
此刻,一听楚王郑重的许诺,顿时心花怒放,喜出望外的长拜道:“大王仁义无双,臣愿鞍前马后,以报大王之恩。”
说着,脑海中又冒出越王临时之前的话,暗道:被大王说中了,楚国果然打算寻地安置越人,以牵制公子玉。
熊槐见公孙海脸色露出大喜之色,然后再度下拜,点了点头,同样露出一股喜色,笑道:“将军快快请起。”
公孙海立即应道:“是,大王!”
待公孙海起身,熊槐立即指着身边的一辆战车道:“将军来投,寡人心中欢喜,故愿与将军一同回归大营。”
公孙海拱手应道:“愿尊大王之命。”
公孙海登上战车之后,熊槐一面命人驱使战车返回楚营,一面向另一辆车上公孙海问道:“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战后,楚营。
诸将先后回到王帐复命,景翠将各部的战果大略统计之后,才最后进入王帐禀报道:
“大王,此战我军大胜而归,斩获越王及越公子蹄,另斩杀包括越淮北守王行在内,越军偏将职位以上者二十余人,捕获偏将十七人。至于普通的士卒,先后斩首八万有余,俘虏三万余。”
接着,又遗憾的道:“另外,越军左右两翼以及前期在正面交战的越军,逃走四万余,已向淮北各地溃散。”
听着景翠的禀报,熊槐笑的眯起眼睛,道:“柱国不必在意,这些溃军无论怎么逃,只要过不了淮水,就只能留在淮北,这对我们接下来攻略淮南,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对于楚王的话,诸将没有半分意外,这淮北之地,楚国会要,但不会坚决的要,不久就会舍弃,这些越国溃军散落在淮北,对楚国来说,并不是问题。
而且,越国的根基不在淮北,越人想要凭借淮北复国,不要说楚国同不同意,而且这也要问问齐国答不答应。
公孙衍在熊槐话音落下后,便立即拱手道:“大王,多亏了公子玉提前将淮北的船只付之一炬,溃散在淮北的数万越军,要想返回淮南,恐怕得游回去。”
熊槐闻言哈哈大笑道:“不错,此战最大的功臣,非公子玉莫属。”
众将闻言,全都跟着楚王大笑。
笑毕。
熊槐向景翠问道:“柱国,营中的越军俘虏,现在情况如何。”
景翠应道:“回大王,之前大王在战场上对越人的许诺,被许多越人听在耳里,而且,臣已经在俘虏中宣言,不会将投降的越人贬为奴隶。故而,此刻越人呆在营中,还算平静,对我楚军并无多少抵触。”
“如此就好!”熊槐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不过,对这些投降的越人,也不可不防,寡人决定削减越人的口粮,让越人没有力气反抗以及逃跑后,再将这些人运往淮南暂行安置,直到战后,再行安排。
不过,对于越军中的将领,全都给予礼遇,不可亏待,我楚国的将领是什么待遇,就给越将什么待遇。
并且,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普通的越军士卒,以让越将与越军士卒离心。”
“唯。”景翠点了点头。
接着,熊槐正了正脸色,想起越军反扑后,那恶战的近两个时辰,沉重的问道:“柱国,此战我军的伤亡如何?”
景翠闻言,笑脸顿时一沉,一脸肃然道:“左右两军战死者甚少,而前军以及中军主力伤亡惨重,全军战死以及受伤者达八万余人,其中轻伤者只有一半左右。”
熊槐一听,脸色突然垮了下去,方才大胜越国的喜意,顿时消散大半。
虽然楚军之所以伤亡如此惨重,跟强行围杀越军有很大的关系。
但谋划十余年,百般算计,结果损失依然如此惨重,伤亡近半。
这······
心里憋屈。
但,很快,熊槐便收拢思绪。
虽然对这么大的伤亡很不满,但是楚越两国的决战毕竟已经过去,灭亡越国的行动还在继续。
于是,熊槐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向帐中的诸将开口道:“诸卿,我楚国与越国的决战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全面攻略越国的行动,不知诸位有何建议。”
景翠率先出言道:“大王,越国之地分为四块,其中,淮北之地且不说,剩下的三块,分别是淮南邗沟以东的淮南地,江水以南的吴地,以及浙江流域的越国故土。
其中,淮南地离我楚国极近,数十年前,淮南曾为我楚国所夺,故臣以为,以我楚军之力,夺取淮南并不难。而越国都城所在吴地,这虽是越国的腹心之地,但因为越国内部几十年的吴越之争,攻打吴地同样也并不困难。
真正的难处,是越国故土,哪里离我楚国太远。故我楚军必先取吴地,打下越国的都城吴城,然后趁越人反应不及,大军迅速南下,以犁庭扫穴之势,迅速攻入越地,才能快速占领越国全境。
否则,一旦给了越人一些时间,臣担心越人会趁机串联,联合自保,如此,我楚国攻打越地的难度,将会大增,而且,还会拖延时间。”
说完,景翠停顿了一下,然后拱手道:“故,为了减轻左司马唐昧攻打江东的压力,臣请大王暂时停兵淮北,以向公子玉表明,我楚国的目标还是淮北,以免引起公子玉的警惕。”
接着,景翠又是微微一叹:“而且,大王,这一战虽然我楚国已经大胜越国,但是自身伤亡近半,那些受伤的士卒,也继续进行休整一番,然后才能恢复士气。”
熊槐点了点头,虽然此刻楚军已经在淮北大胜越国,但是这一战,终究还是为了夺取整个越国而服务。
为此,他这个楚王也得按捺住心思,强行忍住攻打淮南的急切之心。
还未说话,下方的陈轸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拱手道:“大王,臣得到消息,不久前,赵国大胜北方的胡人之后,魏王秘密离开大梁,向北而去。另外,韩王同样秘密离开都城新郑,也向北而去。臣怀疑,魏王与韩王这是打算向赵国臣服,以对抗我楚国的压力。”
说着,陈轸顿了顿,才道:“大王,为了避免三晋此刻就联合在一起,请大王趁大败越国之际,暂时停兵淮北,以震慑摇摆不定的韩国,以拖延三晋联合的时间。”
熊槐一听,顿时皱了皱眉。
楚国还没有灭亡越国,这三晋就搅和到一起去了。
要是等楚国暴露出野心,那三晋岂非要翻天。
想着,熊槐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就听诸卿之言,暂时停兵淮北,进行休整。”
熊槐看了诸将一眼,然后问道:“既然寡人大军留在淮北,那就要有所目标才是,不知诸卿以为,我军的下一步,应该攻打何处?”
景翠立即应道:“臣以为我军下一步应该攻打越国淮北治所善道城(盱眙)。一则表明我楚国对淮北的态度,二则借打通南下的通道,三则借城休整。”
鄂君一听,立即笑道:“大王,柱国所言有理。这淮北的粮食虽然遭到公子玉的两次焚烧,已经没有多少剩余。但是善道城地处交通要道,商人众多,其中的钱财不在少数,而且目前为止没有丝毫损失。
故,臣也以为应该攻打善道城,夺取善道城之后,则大王可以尽取其中钱财以为国用。”
熊槐一听,迟疑道:“善道城乃是淮北治所,越国治理多年,攻打此城,会不会有些困难。”
公孙衍摇头道:“大王,眼下,越王率领的越军主力已经全军覆没,淮北各地已经无所依靠,另,公子玉送来的国书,已经明确要将淮北送给楚国。
故,臣以为,有了这两样,大王只需派出使者前往城中游说,善道城极有可能出城迎降。况且,此时善道城得知我楚国大败越军,斩杀越王,必然人心惶惶,士气低弱,就算善道城打算坚守,在我二十万大军之下,最多一日,就可以一举破城。”
熊槐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再无迟疑,立即下令道:“好,传寡人之令,明日大军启程南下,前往越国的淮北重镇善道城(盱眙),夺取善道城后,一面休整,一面等候左司马唐昧的消息。”
说着,又看向陈轸道:“陈卿,立即派人前往韩国求见韩王,寡人不管此时韩王在哪。反正,寡人的使者,要在新郑中见到韩王,见或不见,请韩王自己思量一二吧!”
善道本来只是中原前往吴国的一道交通要道,数百年前,晋国为了打击楚国,率中原各国在此与吴国会盟。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会盟,吴国正式与中原联系在一起,然后得到晋国在经济军事文化上的援助,国力迅速增强。
其后,善道这地方,便兴起了一座城池。在越国原本的淮北治所淮阴城被楚国夺取之后,善道城便成为了越国淮北新的治所。
不久前,楚国大军进入越国淮北地区,整个淮北全都陷入惊恐之中。
尤其是楚军在善道城北部扎营后,善道城更是一片风雨欲来之相。
为此,淮北守王行留下的善道城守将舒仪,便立即下令征召勇士,打算死守待援。
直到今日,越王率领大军来归,城中的紧张情绪,这才稍稍缓解。
但是,很快楚越两国决战爆发,城中顿时再次绷紧了神经。
奈何因为城中力量不足,无法出城相助,故而,守将舒仪只能一面继续坚守城池,一面派人前去打探战况。
大战爆发后,舒仪一直都呆在北门,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战果。
战况源源不断的从北面传来,结果,各种的不利的消息传来。
日头偏西后,又有一个斥候飞快的返回。
见到斥候后,舒仪急忙询问:“现在战况如何,大王可曾突围而出,另外,可有王将军的消息?”
斥候闻言,顿时哭泣的拜道:“回将军话,我军战败,大王与将军全都战死,剩下的数万越军,已经向楚军投降。”
“什么?大王与将军全都战死?”
“将军战死了?”
前一句是将军所说,后一句则是周围士卒所说。
毫无疑问,斥候带回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差点将他们震晕过去,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愣了愣,舒仪想起王行在淮北这些,对他的种种恩惠,不仅一路提拔到将军,而且还在率军出征后,将留守淮北的重任交给他,如是种种,听到王行的死讯,不由悲从心来。
接着,突然露出不信之色,猛然将佩剑抽出,一剑横在斥候的肩上,厉声道:“你可知道,谎报军情,其罪可斩!”
斥候一怔,立即再拜:“将军,在下不敢谎报军情,此事千真万确,若有半分虚言,甘愿受死。”
舒仪再次问道:“此言当真,大王与将军真的战死了?”
斥候用力的点了点头。
见此,舒仪全身一僵,难以置信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大王率领十五万大军,这才半日不到,怎么就会战死呢?”
“回将军!”斥候悲泣的道:“据闻,楚人在战前曾施展卑鄙的手段行刺大王,让我越军群龙无首,不能相互照应。而后叛将公孙海,于阵中倒戈,杀大王投降。故而我军才失败,连大王都崩于阵中。”
众人一听此言,顿时悲愤交加,心中除了对楚人手段卑鄙的愤怒,更是对斩杀越王的公孙海痛恨不已。
“大王···”舒仪悲泣的发出一大声呼唤,然后向北一跪,泣涕不止。
随后,周围的士卒也全跟着向北哭拜。
···
只是,悲伤了一阵之后,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便摆在淮北的越人面前。
越王崩了,越国大军全军覆没,淮北已经被在吴城自立的公子玉给让楚国了,他们这群被遗弃的人,且何去何从。
“将军,现在我们如何是好?”
就在舒仪悼念越王与将军王行之时,一个士卒突然出声问道。
接着,其他的士卒也全都看向舒仪,纷纷开口问道:“将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舒仪想起战死在不远处的越王以及将军王行,心中一痛,立即愤怒的举起佩剑对天一指,充满仇恨的大声宣誓道:“君辱臣死,楚国卑鄙,期我越国太甚,本将就算是拼上性命,也绝不会对楚人投降。
传令,通告全城,楚人谋害大王以及将军,全城缟素,挂起白幡,为大王与将军送行。另外,全军备战,坚守城池。”
······
楚军休整一夜之后,次日清晨,便大军开拔,直奔南面的善道城。
一个多时辰后,大军抵达城外,立即一分为三,进行围城。
大军围城之后,熊槐驱使战车来到军前,望着四门禁闭的城池,又见城墙上人影幢幢,没有丝毫要主动出城投降的迹象,不由皱了皱眉。
如今越国主力已殁,以越国之力,根本无力对抗楚国,而这区区一座善道城,竟然还敢负隅顽抗,简直自不量力。
此时,陈轸站在熊槐身侧,见楚王皱眉,立即开口道:“大王,此时以城中的实力,根本无力对抗我楚国,故,臣建议,何不先派出一位使者,手持公子玉献上的割地国书,前去劝降。
若能将成功劝降,自然最好,若是劝降失败,使者也可以通过楚国对城中的许诺,而瓦解城中的抵抗之心。”
熊槐的另一侧,公孙衍符合道:“大王,刺史令所言有理,昨日一战,我楚军损失不小,士气低落,再加上缺乏攻城器械,强行攻城,一时之间,恐怕难以破城。故,臣以为何不一面派人劝降,一面命人打造攻城器械,以为破城做准备。”
熊槐闻言点了点头,于是,向陈轸吩咐道:“陈卿,有劳贤卿派人去劝降,告诉城中的守将,只要他出城投降,寡人不仅保留他的官职,而且还会提升一级。若是他不想为寡人效力,寡人也不勉强,愿以千金相赠,让他归隐山林。
另外,城中的官吏,寡人也不会贬斥,依旧留任。还有,告诉城中的百姓,一旦楚军入城,不仅会秋毫不犯,而且还会免税一年。
如若不然,城破之后,寡人必然会灭城中守将满门,将城中官吏全部处死。”
“唯!”陈轸应着,然后立即下车安排使者。
接着,熊槐对公孙衍吩咐道:“犀首,请贤卿通知柱国,让他派人在大军之前打造攻城器械,向城中施加压力。”
“唯。”
很快,充当使者的许泉便越阵而出。
另一边,善道城中,守将舒仪见一个楚人从楚军走过来,知道是楚人的使者。于是,立即对身边的士卒吩咐道:“传令,准备一个大鼎,本将有大用。”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