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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炉火旁的老人经不住大家的起哄,清了清嗓子,说。

    啊,让我来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呢,并不是我经历过的,只是一段被铭印在无边沙漠中的一颗砂砾上的故事罢了。好了,请找个地方坐好,我们要开始了。

    这个世界有多大呢?大陆边缘的海是否会通向世界的边缘?我们不得而知,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只知道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有边界的,北方的龙脊山脉区隔开了无边的冰原和富饶的土地。据说冰原上没有任何的生物,有的,只有在冰雪中蹒跚的枯骨和游魂。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边界了,高耸的龙脊山脉,就像一堵高墙,强硬的分割了两个世界。所有的活力和能量都在山脉南方,而北方,只有皑皑的白雪。

    但这是真的吗?守护在龙脊山脉上的冰霜卫士自古以来都流传着关于北方的种种可怕传说,其中不乏野人,龙,魔法师之类的存在。在飞雪组成的白色帘幕下,到底掩藏着什么呢?不过,倒是有一条铁则在冰霜卫士的一代代轮替中被当成教条一样传下来,据说每一个冰霜卫士的新兵都必须记住这一条古训,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这条古训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当一个身着灰袍的人从北方的风雪里来的时候,不要拒绝他的任何要求,绝对不要。

    冰霜卫士们对这条古训一直抱有疑惑,然而一代代的司令官们都坚持让士兵们记住这条古训,不论山脉南边的世代如何的变迁,龙脊山上的时间好像就是凝固的水晶,永远停留在历史上的某个时间点。

    龙脊之巅,是一间酒馆的名字,当然,它并不是建在龙脊山脉的顶上,不过,据说它的老板,那位已经过世了的前冰霜卫士老兵曾经真的攀登到了那里。只是不久之后,他就因为一次意外摔断了双腿不得不离开冰霜卫士的岗位,到山下开了这间酒馆。因为老人颇具传奇的经历,再加上他曾为冰霜守卫的缘故,不论是山下小镇的居民还是轮班休息的冰霜守卫都很愿意在这里点上一大杯麦酒,聊聊天吹吹牛。可以说,如果你问镇上在那里能看到冰霜守卫,那镇上的人一定会让你来龙脊之巅。

    而现在,这间酒馆的老板现在已经变成了当年那位老兵的孙女,经常来的人习惯称她为老板娘,虽然她现年也也才二十几岁,可是已经十分的干练,酒馆里的大事小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再加上一头红发配上姣好的面容,让老板娘成为了镇上几乎所有适龄青年的梦中情人,但因为她的祖父留下的影响,那些冰霜卫士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就像是兄长或者叔叔伯伯一样,那些居心不良者就算有想假装喝醉占老板娘便宜的,也都被这些休假的战士一手一个扔出酒馆了。不过根据坊间传言,老板娘的身手其实很是厉害,或许是从小就跟这些冰霜卫士混在一起的缘故,有人声称目击过老板娘徒手打翻了两个喝醉了的冰霜卫士。

    上午一向是龙脊之巅生意最清闲的时候,一般的酒馆这个时候是不开业的,不过鉴于这里也是镇上为数不多的餐馆,有时一些早出的农夫会在中午左右回来吃一点东西。所以老板娘会在上午就开始收拾桌椅,再检查一下库存。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的,就连来这里打工的姑娘们也最早下午才会来上班。可是今天,一位意外的客人却是打乱了老板娘的计划。

    “您好,一杯热牛奶,再上点吃的。”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柜台前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很小,而且有些沙哑。而他的面容则深深的埋在兜帽的阴影里,让人看不见分毫。

    “好的,请您先找个地方坐下,我会把东西送过去。”老板娘回答道。虽然她也对这个陌生人有着一定好奇,可是作为一位酒馆的店主,有些事情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那个人点了点头,就兀自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来。老板娘一边做着食物,眼睛的余光却忍不住打量这个奇怪的人。只见这个黑袍人坐在椅子上之后就低着头不再多做动作,让人看不出他是在沉思,发呆,还是只是单纯的休息。很安静,这个黑袍人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株植物。虽然他的黑袍已经有了破损,也沾上了很多的污迹和雪痕,但是却丝毫不显得慌乱或者疲惫,他的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和从容。这是没离开过龙脊山脉的老板娘从未见过的气质。

    不多时,老板娘就用橡木制成的托盘把食物和牛奶端到了那个人面前。

    “谢谢。”那人说,接着就开始用餐,从头到尾都没有摘下兜帽的意思。

    “奇怪,他刚才说话的声音有这么细吗?”老板娘抱着托盘回到柜台后面,皱着眉头小声自语道。

    黑袍人吃东西很快,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老板娘猜想他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可能是出自某个商人或者学者家庭。至于贵族,我们可怜的小镇已经有年头没有正经的贵族来过了。不久,那人就吃完了他面前的食物,他默默的走到柜台前。

    “啊,总共三个乌拉尔。”老板娘猛的一抬头看见柜台前的人吓了一跳后说道。

    那人听了后从袍子内侧掏出一枚银币,放到柜台上。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手,也让老板娘错失了最后一个可以推测他身份的细节。

    “不用找了。”说着,黑袍人自顾自的离开了酒馆。

    “额…………”老板娘盯着柜台上的银币看了半天,她认识这是什么货币,不过据她所知,这一枚银币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三个乌拉尔,她实在是不敢相信有人会用一枚这样的货币来支付一顿小酒馆里的简餐。不过在短暂的惊讶后她赶忙收好了这枚银币,并且很神经质的左右打量了一番以防有人看见这一幕,她已经下定主意,下次见到这个人时把这枚银币还给他。然而很多时候,当你打定主意下次就怎样的时候,下次,往往不会给你机会,不是吗?

    老板娘收起桌子上的餐具,走到酒馆门口准备看看时间,不过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只看到了满天的乌云。

    “暴风雪,要来了。”老板娘看着天空,喃喃道。

    ………………

    拜安是一名冰霜卫士。冰霜卫士这个军团编制不隶属于任何国家或宗教,他们是历史的遗留和守望者。传说,曾经在很古老的世代,北方有着一位王者,王者带着他的寒冰大军南下,将所过之处统统化为冻土,被打的节节败退的人们退守到龙脊山脉之后,借助着这道天险击退了王者的一次次进攻。而后,就是拉锯一样的攻守。流传下来的文献已不知道这攻守持续了多久,或许是几年,几十年,亦或是几百几千年。总之,有那么一天,龙脊山脉上的乌云突然散开,风雪也随之止息,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王者和他的军队。可那些敢于北上探索的人也从未回来过。北方的冻土从未解冻,可是天气确实要比之前好上了很多。人们放弃了收回失地,转而专心经营南方的土地,这龙脊山上只留下了那些曾经居住在山脉以北而且不愿南下的人们。他们不愿意远离故乡,他们相信总有一天故乡的冻土会解冻,王者的诅咒会散去,他们就可以重返家园。他们守望着,一边守望着故乡,一边也提防着王者会卷土重来。久而久之,冰霜守卫就成了他们的名字。龙脊山就成了他们的领地。现在南方的所有物种,不论人类,精灵,矮人还是巨人都称他们为——北方人。

    身为一个北方人,拜安以能加入冰霜守卫为荣,事实上,多年以来,冰霜守卫的工作以远没有过去来的危险和辛苦,一代代卫兵开凿的防御工事几乎纵贯了整个龙脊山脉。卫兵们只需要定期维护这些哨所,然后轮班守望就可以了。北方人以他们的固执和坚守注视着山脉的北方,纵然岁月轮替,可是他们还是在等待,等待祖先的故乡解冻,等待重返家园。

    “呼……”呼出一口白色的寒气,拜安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熟悉北方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雪要来临的预兆,冰雪的王者虽然消失无踪,可他留下的冰冷诅咒却令每一个人都不曾忘记他的存在。甚至在这里,如果小孩子晚上不睡觉的话,他们的父母就会搬出这位王来吓唬这些小孩子。

    看了看旁边哨塔里的蜡烛,离换班的时候很近了。今天的晚饭就去龙脊之巅吃好了,嗯,要点上一整块烤鹿排再加上一大杯麦酒,鹿排上要浇上蜂蜜再抹上酒馆特制的烤肉酱。

    “嘶溜”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拜安停止了自己的妄想。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在北方。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很快,当那抹火光升上天空,拜安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是什么?是什么把一颗火球打上天空?他赶忙掏出军队配发的望远镜,往火球的来源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披着灰袍的身影。

    龙脊山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真的,或者说龙脊山自从那场传说中的战争之后就没有这么热闹过。灰袍人,那个古训中的灰袍人!所有的冰霜卫士都沸腾了,很快,上至总司令,下至普通的士兵,几乎所有的卫士都聚集到了拜安所在的哨所附近,而他们的议论声也让人担心会不会引起雪崩。

    老司令乔恩第一时间召见了拜安,或者说,老司令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个哨所,他的副官之后私下里说过,除了被司令夫人从酒馆里拿着擀面杖追出来之外,这是他见过的司令近十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当然,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拦下这位司令,北方人虽然耿直,但他们绝对不傻,天知道那个灰袍人到底是什么,司令官不应该这么贸然的与对方接触。不过老司令只用一句话就让这些人退开了。

    “你们难道要我向一个来自家乡的人展示如今我们的懦弱吗?”

    一句话,这些北方汉子顿时就无话可说,只能默默跟在司令身后,走向那个发现灰袍人的哨所。天空中的乌云越级越厚,暴风雪的到来似乎随时可能发生。

    “所以,你就是目击者吗?”乔恩问道,老司令披着一席厚重的黑色兽皮披风,分开吵闹的人群。

    “是的,阁下。我在那里看见了他。”拜安指着灰袍人的方向说道。

    于是司令官也掏出了怀里的望远镜朝哪个方向看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冰原上,似乎阵阵的寒风无法让袍子中的人感到寒冷一样。

    同样的,很多人也都忍不住好奇心,纷纷用望远镜看了过去。不过这些战士看了一会,除了确定这个身影没动过之外,似乎什么也确认不了。

    “阁下,我们应该怎么做?”一位副官询问道。老司令放下望远镜,他注意到这位副官的手上拿着一把双手重弩。事实上,很多战士在赶来的同时也都携带了类似的武器。他们很焦虑。

    “收起你的武器吧,我的同胞,我们冰霜守卫需要用武力来威胁一个形单影只的陌生人吗?”乔恩笑着说。

    因为司令官的话,那些拿着弓弩的战士们也收起了这些武器。似乎老司令官的笑有着某种魔力,让这些冰霜守卫的不安平息了很多。这就是身为领导者的能力,乔恩已经在自己的军旅生涯里无数次用自己的冷静和理智引导军团远离不必要的纷争。

    而在冰原上,他们听不到的地方。那个灰袍的身影抬起头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哨塔,笑了笑,低声说道。

    “姑且,算合格了吧。看来至少是不用见血了呢。”

    最终,老司令力排众议,决定放下吊篮让那个灰袍人上来,他的理由是——暴风雪要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站在风雪里吧?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冰霜卫士们总算从仓库里找来了布满灰尘的吊篮,这原本是为了迎送那些前往北方的探险者的,可是时过境迁,已经有年头没有被用过了。战士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的把吊篮放下去,其中一半是因为畏惧这个灰袍人,另一半是怕吊篮升到一半的时候掉下去把灰袍人摔死。不过总之,这幅破旧的吊篮总算还是质量过硬,一边呻吟着,一边把这个神秘的来客弄上了哨塔。老司令亲自带了五个人在城墙上迎接并驱散了更多的士兵,就如他之前说的,他不希望让这位古训中的神秘人觉得如今的冰霜卫士是一群懦夫。

    “嘎吱,嘎吱”被冻紧的绳子发出令人担忧的声音,先是兜帽,然后是上半身,最终,这位灰袍人整个出现在了冰霜卫士们面前。

    “呼……伙计们,要我说你们的吊篮实在是该换了,我在上来的时候一直在担心那个绳子会不会断掉。”这就是这位灰袍人的第一句话。一句,额,无法被载入史册的寒暄。虽然后代历史对乔恩司令和灰袍大法师的相见的记录一直充满传奇色彩,可是历史总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不是吗?至于那些色彩是后代加上去的,还是本来就存在的,很重要吗?

    事实上,饶是老司令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当他听到灰袍人的话时依然老脸一红,他也只能咳嗽两声,希望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

    “那个,尊敬的灰袍,我们遵循着古训前来迎接您,请说出您的要求吧。”

    “要求?啊,那个不急,话说你们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为了赶路,我已经,额,三天没吃饭了,自从……我吃掉了最后一只拉雪橇的那只狗之后。”灰袍人如是说道。

    …………所以这场会晤的结果就是老司令带着这位灰袍人跑到山下的龙脊之巅去吃饭了。这倒不是说要塞上没有吃的,只不过老司令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位贵客吃那些干硬无味的干粮。

    “两条烤鹿腿,两条烤羊腿,四块猪肋排,两块干酪,再上点面包小菜,啊,对了,来一桶麦酒!”站在龙脊之巅的柜台前,灰袍人流利地说道。他说的如此之流畅,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会要吃什么。

    “照他说的办。”老司令面无表情的对目瞪口呆的老板娘说道。然后就拽着这位四处打量的灰袍人找了个大桌子坐下,嗯,鉴于灰袍人点的东西,老司令直接带他坐到了最大的那张桌子上。

    老司令并不是很少来龙脊之巅,事实上,因为他和这个酒馆的初代老板是很要好的朋友,老板娘从小就很亲热的叫他“乔恩爷爷”,或许是因为老司令没有子嗣的原因吧,他对老友的这个孙女就像是亲生的一样,嗯,或许比亲生的还亲一点?所以常来酒馆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位老人在外面是这个龙脊山脉最大的军事统领,可是在这间小酒馆里,也不过是一个和善的老人罢了。一个身手敏捷,力气大的离谱的和善的老人。据说老板娘的追求者里流传着一个标准,只有打得赢这位老司令的人才有成为老板娘男朋友的资格。

    “那么,额,大师,现在您能告诉我您的来意了吗?”看着面前这个放下了兜帽,一连喝下三大杯麦酒面不改色引得周围一阵喝彩的青年人,乔恩问道。

    “当然,当然,抱歉我实在是太饿了,您知道的,在山外面想找点吃的简直不要太难。”青年人带着有些腼腆的笑容说道。

    “啊,还有,您不必叫我大师,我离这个称呼还差得很远,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叫我,起司。”

    “好的,大,额不,起司阁下,”真是个怪异的名字,老司令想,“您可以告诉我您的来意了吗?还有,如果不冒犯的话,我也想知道您是怎么在山外边生活的。”

    是的,虽然老司令确实很在意那个古训,但是他更关心的是这个人是怎么从冰原上来的,冰原上应该是没有任何生物的啊,还是说,在他们不知道的远方,故乡的土地已经悄然解冻了呢?一想到这个念头,老司令的心跳就开始不自觉的加速,那可是每一代北方人的梦想啊。

    “嗯,先别着急,司令先生。我们一个个来。首先,我先回答您最关心的问题,我很遗憾,山外面还是一片冻土,至于我是怎么在山外生活的,额,我只能说这是个秘密。而且不具有普世性,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可能带着人去山外开垦。”起司顿了一下,让老司令消化自己的话。

    “然后吗,关于我的来意,事实上我和您一样对此充满疑惑,我是遵循着某位更伟大的,额,先知的指示在此时来到此地,至于我来了之后干什么,怎么干,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他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姿势。

    老司令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不过更多的是庆幸,虽然没有什么好消息,但至少不是坏消息不是吗?可是接下来灰袍人的话却又让老司令紧张起来。

    “虽然我能够告诉您的东西有限,不过,就算是为了报答这顿饭吧,我给您一个建议。根据我刚刚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这个小镇上的东西,我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请您小心威胁,来自南方的威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们,但是,它们,快要来了。”起司脸上带着笑,说道。

    龙脊之巅,自称起司的灰袍人到来的第一个夜晚

    “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什么东西要来了?”乔恩司令皱着眉头问道。

    “要来了就是要来了,至于是什么东西,你们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南方的情况现在我也不是看得很清楚。”起司一边大嚼着鹿腿,一边说道。

    “恕我冒昧,可是您的话没有任何依据。”老司令说。

    “啊,所以老师才说跟这些人交流太费劲了啊。”起司说着猛灌了一口麦酒,“好吧,先生们,谁来给我一张龙脊山以南地区的地图?”

    在得到乔恩应允的眼神之后,跟着来的传令官掏出了一张画在羊皮上的北方地图。当然,地图上最北的地方只到龙脊山脉。索性老司令一开始就选了最大的桌子,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来展开地图。

    “嗝,好了,让我来看看。”起司打了一个酒嗝,站起身来打量着地图。虽然这个灰袍人已经差不多喝了一整橡木桶的麦酒,可是老司令可以对龙脊山发誓,他没有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半分醉意,甚至连他的肚子都没有丝毫隆起,天知道他吃的东西都跑到那个次元去了。

    “嗯……”起司端详着地图,他黑色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浅浅的红色光芒,只不过周围的人只以为那是壁炉里的火光的倒影,并没有在意。

    过了一会,正在司令快要以为这个神秘人在发呆的时候。起司开口了,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地区,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萨隆伯爵领。通往龙脊山的必经之路。”老司令说道。

    “也是龙脊山往南的唯一出路。”起司接着他的话说道。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萨隆家族已经统治了那块土地将近五代人,他们是可敬的贵族,仁慈的领主。他们不可能会攻击我们,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乔恩说。

    “不不不,我亲爱的司令先生,威胁并非来自活人,这片土地,我不管它的领主是谁,或是可敬与否,现在,他们都已经完蛋了。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一起,完蛋了。”起司说着双手举起做出一个夸张的强调手势。

    “而马上,如果您不作出防备的话,让那片土地完蛋的东西也会让这里完蛋。”

    “先生,这并不可笑。”老司令严肃的说。

    “我也不是在讲笑话。”起司说。

    “如果不是我眼看着你从北方来,我会把你当成疯子。”

    “如果你没有请我吃这顿饭,我不会跟你说这些话。”

    “我需要证据。”乔恩说。

    “啊,证据,你知道的,司令先生。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讲究证据,那先知就不用吃饭了。”起司翻了个白眼,“我们生活在一个怪诞的世界里,就请别对所有事情太较真了。”

    “听着,起司先生,或许您有您的渠道,但是凭您的一面之词,我很难说服我的下属。更何况……”司令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灰袍人。

    “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今天晚上才来到这里的,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不过,司令先生,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派点骑兵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去看看那个什么伯爵领。然后,你会再来找我的。”起司笑着说道,然后狠狠的撕咬着一块鹿肉。

    “好吧,先生,不论您说的是否属实,我都会感谢您的建议。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爱尔莎,给这位先生一间客房。”老司令说完,就披上部下递来的斗篷,带着冰霜卫士们离开了酒馆。

    “看,伟大的人从来都是不被愚民理解的。”起司在这些冰霜守卫离开后,长叹了一声。

    “或许那是因为那些伟大的人从来没有试图解释自己的话的来由。”叫做爱尔莎的老板娘说道。因为这位灰袍人的关系,她今天晚上的生意算是不用做了,不过作为冰霜守卫的家眷,关于灰袍人的传说她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位年轻的女士对于起司还是很好奇的。

    平心而论,摘下兜帽的起司长的也还算是对的起观众,眉目虽然并不如南方那些贵族柔美,可是也比北方人少了些许的粗犷。最令人在意的是他的肤色,这个灰袍人的肤色不似爱尔莎见过的任何人种,淡黄色的皮肤比常人白色的皮肤要显得更加健康,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也是老板娘很少见到的样貌。总之,该说是充满异域风情吧,爱尔莎在心里总结道。也许山北方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起司听了老板娘的话,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

    “嘿,好像确实有道理。不过,把什么都说破,岂非很无趣?”说着,他饮下最后一口酒,“敬那些狗!”

    “什么狗?”老板娘问。

    “额,相信我,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起司耸了耸肩,说道。

    “好吧,神秘的起司先生,如果您用完餐了就请跟我来看看您的房间吧。”老板娘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额……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真的不是什么贵族,你们这样的态度弄得我很不自在。”起司苦笑着说。

    “这样啊,那你的房间在这里左传第三间,自己去吧。我要去洗盘子了。”老板娘听了起司的话,笑着说。

    “额……”老板娘的反应让起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愣在了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啊?准备帮忙刷盘子吗?”老板娘双手叉腰,没好气的说。

    “啊,好的,我这就走。”于是,就这样,这位神秘的,让整个冰霜卫士军团都敬畏的来客,就这么一脸懵逼的被龙脊之巅的老板娘哄进了房间。

    “老师说的没错,女性人类,真是可怕的存在。”关上房门,起司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而此时大堂里的老板娘已经笑岔了气就暂且不提了。

    看着大概六平米左右,只有一张床的简陋房间,这位灰袍人自嘲的笑了笑,两只眼睛里绽放出强烈的红色光芒。

    “不过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你说不是吗?”

    窗外,人头大的雪花在强风的鼓动下撞击着夜色下的小镇。起司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黑白两色的世界,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从袍子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类似粉笔的东西,在房门和窗户上快速的画下了几个符号,在检查了一遍这些预警符文确实在工作了之后。他张开双手低声吟唱起一段咒语,很快,一点黑色的光芒就出现在在他张开的两手之间。

    “……以深邃的虚空之名,以无底的深渊之名,展开我的道路!(未知语)”

    随着最后的咏唱,黑色的光点迅速扩大,变成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黑色空间裂口,突兀的出现在房间的正中。起司点了点头,大步走入了这个裂口之中。

    踏入空间裂口,眼前的光景就从龙脊之巅酒馆的小客房,变成了一个阴森的房间。四周微弱的烛光只能为这里的客人提供最基本的照明,不过好在这里的客人和主人基本都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欢迎回来,起司少爷。”低沉而略微失真的声音响起,一个套着一身管家服的蓝色生物侍立在房间的一侧。它臃肿的身体让身上的那套管家服看起来也显得有些可笑。

    “阿福,帮我准备洗浴间,然后去通知一下莉莉学姐我之后要去拜访她。”起司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宽大的灰色长袍,随手递给身边的蓝色生物。他在龙脊之巅中长带的笑意,此时已经看不出分毫。

    “好的,少爷。”蓝色的生物一边回答,身上短暂的闪耀过几次暗蓝色的光晕。

    “安莉娜小姐已经起床了,她接受您的拜访。并很愿意倾听您这次旅行的见闻。”

    “知道了。”起司说,同时推开了房间的门。

    之前在房间中还看不出来,起司所来到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巨大的高塔,高塔的中间中空,由螺旋形的阶梯贴着中心中空的部分上下,阶梯的旁边分布着一个个房间。高塔的高度应该极为惊人,因为从起司所在的位置来看,向下看不到底层,向上也只能看到从空洒下的白色光源。

    起司向着塔的上层走去,被称为阿福的蓝色生物则稳稳的跟在他身后三步的位置。

    “对了,有老师的消息吗?”起司问道。

    “很遗憾,少爷,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老爷的消息。”阿福回答道。

    “啊,那就算了吧。”起司说道,同时在一扇房门前站定,“待会我会自己过去,你先去准备一下实验室。近期可能要进行活体实验。”

    “是的,少爷。”阿福目送着起司关上浴室的门,转身向塔的下方走去。

    …………

    “学姐,起司前来拜访。”站在一扇两人高的橡木门前,起司穿着新换好的衣服敲了敲门,喊道。

    而他喊完这一句话之后,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则缓缓的打开,露出里面幽暗的空间。起司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学姐派头一向很大,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他还是认为研究知识的人应该力求简洁和效率。这么想着,他还是迈步走进了门后的黑暗中,而随着他步入的距离离门口大概有十步左右,墙壁的两侧亮起了两排蜡烛,照亮了这条三人宽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堵砖墙,截住了道路,得从两旁绕过。这种设计方法据说是这里的主人,也就是起司的老师从遥远东方带回来的。绕过这道影壁墙,起司终于看到了自己前来拜访的对象。

    一张巨大的木桌,再配上旁边的壁炉,一位金发少女正借着火光看着一本书。这看起来是一幅恬静的景象,然而起司却知道,眼前这个金发少女,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光源,就能看见眼前书中的文字,这里的一切装潢,只是因为这里主人的兴趣罢了。

    “莉莉学姐,我来了。”起司走到少女旁边,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嘻嘻,我可爱的小起司终于回来了!”少女在起司接近的时候就已经把书合上了,而随着她抬起头,那双鲜红色的眸子就显得格外醒目。

    “学姐,咱不是说过不要叫的这么肉麻吗?我都已经十八岁了!”起司一脸的无奈,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位学姐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我的小起司长大了,不愿意学姐叫了吗?学姐好伤心啊。”说着,少女做出一个苦闷的表情。

    “啊啊啊啊,能不能正常一点啊学姐!我现在是有正经事啊!”起司抓狂道。

    “好了,不逗你了。说吧,会让你在成人任务中间折返回来寻求帮助,到底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呢?我的小起司~”

    一头黑线的起司决定无视自己学姐句末的称呼,开始阐述自己的问题。

    “今天,我越过龙脊山了。”

    一句话,之前还喋喋不休的安莉娜瞬间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而认真。事实上,当这个少女认真的时候,她身上的那种沉稳的感觉让人难以和她的外貌联系在一起。

    “冰霜的人招待了我。而且,我在他们的镇子里发现了这个。”起司说着,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掌上开始凝聚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绿色光球。

    “这种魔法痕迹……是瘟疫。一种魔法瘟疫。”安莉娜凝视了光球几秒后,说道。

    起司点了点头,合拢了手掌,那点光球也随之消散。

    “能看出是什么瘟疫吗?”

    安莉娜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

    “不行,单凭魔法痕迹我也没有办法确定瘟疫的种类。至少,给我一个确定染病的活体病例才行。”

    “是吗……那,能大概推测出它的传染途径吗?”

    金发少女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魔法瘟疫和普通瘟疫差距太大,有的魔法瘟疫甚至会通过语言传播,没有样本我也很难得出什么结论。”

    起司也皱起了眉头。

    “是吗,连专精疾病学的你都没有办法吗?”

    “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这么看来你的试炼已经开始了呢。”安莉娜笑着说。

    “活体样本吗?我知道了。”起司低头想了想,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阿福的身影从屋外进来。

    “起司少爷,安莉娜小姐,晚安。少爷,您安排的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就要使用吗?”非人的管家如是说道。

    “先不必了,帮我封存一下,恐怕要过两天才会用到。”起司回答道,同时站起身。

    “学姐,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如果让那些村民发现我不见了会很麻烦。”

    “好吧好吧,小起司长大了,都没时间陪学姐了。幸好我这里还有书可以看。”安莉娜鼓着嘴,把桌子上的书重新打开,用力的立在桌子上。

    对于这位学姐,起司也只能苦笑,毕竟虽然理论上两人的关系是同学,可是对于起司来说,这位学姐更像是母亲。

    “好了,我会尽快解决这个成人任务的。也会给学姐带特产回来哟。”起司说道。

    而安莉娜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对此,起司也只好耸了耸肩,带着阿福离开了安莉娜的房间。主仆二人很快回到一开始起司转移过来的房间,房间中央的黑曜石基座上,通往龙脊之巅的传送门无声的张开着。

    起司想了想,从阿福手里拿起一身新的灰袍,随手披在身上。

    “少爷,虽然我不应该说。”阿福突然开口,让起司停下了步入传送门的脚步。

    “但是我认为您应该多抽些时间去陪陪安莉娜小姐,她只有跟您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情丰富一些。”

    听着管家的话,起司的嘴角再次泛起苦笑。

    “情感淡漠其实才是学姐的常态吧,毕竟,她可是一位高阶血族啊。孤独和冷漠几乎已经刻进她的骨髓里了。她对我像现在这么热情才是反常,不是吗?”

    “是,是属下多嘴了。”阿福低下头说道,如果那团伸出衣领的蓝色物质真的是他的头的话。

    “算了……你也没说错。我先回去了,如果有老师的消息,你知道该怎么通知我。”起司说着,步入了传送门中。而随着他的进入,这扇空间裂口也渐渐愈合,直至最后消失不见。昏暗的房间里不多的照明也因为其使用者的消失而关闭,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重新步入龙脊之巅酒馆里的房间,起司看着窗外依然漆黑的天色,伸了一个懒腰,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附在门窗上的符文便如浮尘一样消散,再没有人可以看出这里刚刚张开过一扇传送门。

    “不管怎么样,先睡一会吧。”起司喃喃道。

    龙脊之巅酒馆,起司到达后三天,雪

    “听说了吗?杰克他们家的羊今天丢了一头。”一个村民喝了一口酒,说道。

    “啊,听说了啊,这两天牲口老是失踪,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另一个村民点了点头,说。

    “我听说,是附近来了狼群。”第三个村民搭话道。

    “不会吧!那牲口晚上都是养在牛舍羊舍里的,那狼是怎么进来的?”

    …………

    热烈的讨论因为一个人的光临而停止。起司依然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灰袍,雪花在他的兜帽和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可见他已经在雪中走了一段时间了。当这位传闻中的灰袍进入酒馆之后,那些村民们不自觉地停止了交谈,似乎是忌惮着他的存在。

    “一杯麦酒。”起司皱着眉头,坐在吧台前对老板娘说道。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可见是在思考着什么,可能是他的思考太过专注,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周围村民们对他小声的指指点点。

    很快,酒馆中的村民就两两三三的结账走人,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酒馆转眼间就变的只剩下老板娘和在吧台前无意识的喝着麦酒的起司。老板娘收拾着桌子上的盘子餐具,脸上的表情有些生气,毕竟起司把酒馆里的生意都搅黄了。

    “如果你再不查出那些牲口去哪了,恐怕我这不到半个月就要关门大吉了。”用近乎粗鲁的动作抢下已经空了的酒杯,老板娘对灰袍抱怨道。

    “啊,抱歉,我刚才在想东西。”起司从沉思中被惊醒,看了看四周冷清的环境,尴尬的说。

    “从你到这里开始,三天丢了将近十头牲口,你要是饿了可以跟我说嘛。就算你需要生肉也可以让乔恩爷爷去谈啊。”老板娘一边做着简单的清洗,一边说。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爱尔莎,我跟那些失踪的牲口真的没有关系,深渊在下,还有我要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我不需要活物来做祭品。”起司抱着脑袋说道。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盘子走到起司的对面,双手猛地落在吧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在起司被吓得抬起头之后,她用这个十分有气势的姿势对后者说。

    “那你就去解决它!把那个真正的贼带回来,如果是狼就带着它们的皮,如果是人就带着他们的头!告诉那些人你是无辜的。”

    不得不说,虽然爱尔莎长的很甜美,但是当她发怒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完全不是南方那些贵族小姐们可以比的,北方人彪悍的血液也同样流在这个女孩的身体里。而我们可怜的起司就成为了这份气势的受害者,他完全是被牵连的。很显然老板娘是把生意不好的原因都归到了他的头上,虽然这也不算冤枉他。

    “是,我的女士,但是如你所见,我已经在村子里为了这件事跑了一天了,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如何?”起司苦笑着说。这倒是真的,纵然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师,可是魔法并不是万能的,更何况他还在调查魔法瘟疫的事情,实在是对这无妄之灾没什么办法。

    回到自己的房间,起司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盯着房间的天花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年轻的法师低声呢喃着。

    起司抬起手,在他的手中凝聚出一小团绿色的光晕,这团绿光的颜色既不是森林的绿,也不是青草的绿,而是一种光是让人看上去就觉得邪恶的绿。这是起司从镇子里收集到的,虽然很淡,但是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一种危险的魔法瘟疫。而且一定与自己老师给自己的任务有关。法师端详着手中的这团绿光,把这几天来所经历的的事情又一次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

    “我一来,牲口就开始丢,这么说来几乎可以肯定我是最有嫌疑的人,然而并不是我,除非……”起司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而接下来就是去论证这个可能是否就是对的。翻身下床,披上袍子,法师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回了酒馆的大厅。

    “爱尔莎!告诉我在我来之前这个镇子发没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什么陌生的人!”

    老板娘第一次见到起司这么激动的状态,至少在这五天里,这个灰袍人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算是跟冰霜守卫的头领对话或者被全镇的人在背后非议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老板娘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事实上,起司一直以来都有着法师特有的高傲,这在拥有力量,或者说知识的人群中很常见。他们总是认为自己拥有着比普通人更多的知识,所以他们可以看到那些被人忽略的关键。而正是因为这份骄傲,虽然起司三天里都在调查着这个镇子,但是他却并没有去向村民们询问。用他老师的话来说,比起人们看到的,法师更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

    而当灰袍法师决定去向别人求证的时候,他也可以成为很好的交流者。所以起司很快就从老板娘哪里得到了关于三天前曾经出现在这个酒馆里的黑袍人的情况。

    “可以把那枚银币给我看看吗?”

    爱尔莎虽然不太愿意把这枚贵重的银币拿出来,但是为了让镇上的牲口失窃案尽快解决,她也顾不上太多。

    “就是这一枚。”老板娘不情愿的从自己的衣服内侧拿出一枚银币,并没有直接交给起司,而是放到了柜台上。同时时刻警戒着起司的动作,如果对方稍一露出想要抢夺的意愿,她一定会马上做出反应。

    而起司自然无视了老板娘的小动作,他仔细的端详着这枚银币,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的照耀下,银币闪耀着金属的光芒。

    “破冰鳟鱼徽记。”起司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在银币向上的一面是一条从冰面里跃出的鳟鱼标志,当然,鉴于银币粗糙的铸造技术,只有熟悉这个徽记的人才能看得出它到底是什么,在普通人眼里大概也就只能认得出这是一条鱼而已。

    “萨隆家族的徽记?”虽然爱尔莎对于贵族的那套标志体系几乎没有印象,但是作为离得最近的领主家族,她还是知道萨隆家族的标志的。

    “我想是的。”起司点了点头,然后把银币翻了过来,银币的另一面则铸着王室的标志。

    “这能说明什么呢?”爱尔莎此时也提起了兴趣,她很想知道这个灰袍人可以通过一枚银币知道什么。

    “银币一面是领主徽记一面是王室徽记,证明这种银币是经过国王认可再交由领主自行铸造的币种,一般这种类型的币种不会在领地之外太远的地区流通。因为各个领主之间铸造的钱币掺入的金属重量有一定区别,如果是往返于各大领地之间的商人更愿意使用国王发行的货币,它们的价值更好统一。”起司快速的说着,作为初次进入文明社会的法师,他的很多知识也只在书本里学过。

    “所以哪位黑袍的客人有很大概率来自萨隆伯爵领。而……”

    “而你在三天前说过,萨隆伯爵领已经完蛋了。”爱尔莎接着起司的话说道。

    “是的,渡鸦告诉我那片土地已经被毁了,而毁掉它的威胁还在接近着这里。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指某一支军队或者其他什么武装力量。现在看来,或许我犯了个错误。”起司说道。他之前把瘟疫和萨隆伯爵领的毁灭分开来看,但是现在,他发现二者的关系或许比他想的紧密一些。

    “什么意思?”老板娘问道。

    “意思是毁灭萨隆伯爵领的东西或许已经到了这个镇子上,而如果我们没有把它快速,安全的处理掉,或许,这个镇子也会十分危险。”起司笑着说。

    这次轮到爱尔莎皱眉头了,她没好气的说。

    “为什么你在提到危险的时候这么兴奋?”

    “不,我的女士,我对单纯的危险可没什么兴趣。我感到开心是因为……恩,因为一些其它的东西。”起司挑了一下眉毛,说道。

    爱尔莎还要再开口,而灰袍却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放心,我保证会处理掉它的,不管它是什么。”说着,起司拉起自己的兜帽,转身朝着酒馆外走去。

    “这就是你给我的考题吗?它难不倒我的,就如同你给我的其他问题一样。”法师走出酒馆的大门,迎着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低声的自语道。

    葛洛瑞娅觉得饿极了。同时她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感觉到饥饿。疼痛,难以描述的疼痛在日夜折磨着她,那感觉就像是身体里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被人用力扭曲拉扯着。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下,葛洛瑞娅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苦痛的压迫下正逐渐变成一只野兽,可她却无可奈何。葛洛瑞娅蜷缩在洞口里,四周是动物的尸骨和结冰的体液。三天,如果之前有人说三天的时间就可以把一个美丽的健康的女性变成一个怪物,葛洛瑞娅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恐怖故事,可现在,故事发生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而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葛洛瑞娅·冯·萨隆,萨隆伯爵的三女,亦是最小的那个孩子。作为一方领主的子嗣,葛洛瑞娅的生活一直没有什么波折,直到十天以前。瘟疫,这个词汇一直以来都和处在北方的萨隆伯爵领无缘,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可以让大部分传染性疾病都消散在冰雪之间。然而它还是爆发了,起初是领地边缘的猎户和农夫,中世纪闭塞的交通让萨隆伯爵难以在第一时间了解自己领地的动向。所以当第一批感染者出现在溪谷城,伯爵领的首府的时候,其实整个伯爵领已经重疾难返了。那些被感染的人最开始会发烧,神志不清,痛苦难当,他们的身上长出黑色的斑点,斑点变成黑色的肿瘤,肿瘤爆裂流出褐绿色的恶臭脓水。而如果只是如此,或者说这种瘟疫只是最终让人死亡,那么葛洛瑞娅这样居住在城堡中的小姐也不会太过于危险。可是,就如同领地中的首席学者所说的,在很多时候,死亡并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葛洛瑞娅记得,就算在再大的痛苦下她也不会忘记那些眼睛,那些狭长的,在黑暗里闪着深绿色的眼睛,一对一对的,在黑暗中,在火把微弱的光芒下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位伯爵领第一的勇士,领主的首席骑士最终也只能让葛洛瑞娅一个人逃了出来。葛洛瑞娅至今都不知道那些眼睛到底是属于什么东西的。不过她知道,不论那些东西是什么,自己都在慢慢变成那些东西。

    “咯……咯……”在本能的驱使下睁开双眼,眼前就像是蒙着一层绿色的薄膜,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层薄膜的扭曲下变的怪诞而模糊。而相对应的,葛洛瑞娅的嗅觉变的极为敏锐,甚至她有一种错觉,就算自己闭上眼睛,光靠自己的耳朵和鼻子,自己也不会撞到任何东西。血的味道,腐烂的味道,雪的味道,以及来自自己的酸臭味,这些味道让葛洛瑞娅宁可永远的失去嗅觉。

    饿,最原始的本能驱使着她从藏身的地洞里起身,尖锐的指甲划过石头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去寻找任何可以吃的东西,那些还有体温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

    太阳要下山了,起司站在雪地里,看着天边即将坠入群山中的太阳。冷风却似乎并不想随着太阳一起休息,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龙脊山的夜晚,没有人愿意在入夜后离开镇子的范围,而那些农户们也早早的把牲口赶到棚子里,自己则回到温暖的室内。三天以来,起司其实并没有怎么仔细思考牲口失窃的事情,对他来说,小镇人的非议和老板娘的抱怨远不如老师给自己的试炼来的重要。然而,现在既然发现了二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法师不得不认真的处理这件事情。

    通过一下午的走访,起司大概确定了牲口丢失的位置,而结合脑中的猜测,他觉得自己要面对的应该是某种野兽,至少在行为方式上是野兽的东西。既然是野兽,就一定要有巢穴,而结合丢失的牲口的体型,法师也可以大概推测出这头饥饿的生物的活动范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等这只野兽在饥饿的驱使下走出自己的巢穴。寒风和冰雪不能阻挡法师的视线,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感应到积雪下冬眠的蛇的位置。所以起司相信,自己绝不会错过抓捕的时机。

    来了!

    睁开闭上的双眼,起司默默脱下了手套,厚重的皮革虽然可以带来良好的保暖效果,却也降低了法师的施法速度。面对这种类型的敌人,起司需要充分利用每一个瞬间。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水壶,另一只手随意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贴在了水壶上,水壶的温度开始上升。片刻,起司解除了施法,他打开水壶盖,将一水壶的热羊血倒在身前的雪地上。温热的血液很快失去温度,但是它的气味,已经随着风飘散开了。

    “来吧,乖狗狗,快来吧。”

    很快,起司等待的对象就来赴约了。那是一只怎样的怪物,起司从未在图书馆的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冰雪中出现的怪物看起来就像是介于人和老鼠之间的混合体,而这种混合却显得粗糙而且随意。起司敢保证就算是邪法师做的生物实验产物都要比这东西看起来顺眼的多。斑驳的毛发,混乱的双眼,以及有着暗红色血迹的吻部。

    很明显,这只怪物也发现了自己想象中可口的猎物只是法师的幌子,不过对它来说,起司本身或许也是不错的肉食。不过或许是野兽的本能亦或者是残存的人性让它没有直接扑过来,而是隔着一定距离望着起司踌躇着,似乎是在观望。

    但是法师可不给它任何的机会,起司的眼瞳里闪动着魔法的光辉,他的施法速度很快,快到怪物还没对他的行为作出反应他的施法就已经完成了。怪物脚下的冰雪似乎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蛇,顺着怪物的脚盘绕而上,任凭怪物怎么挣扎,这冰雪构成的蛇却紧紧的攀附在它身上。就算偶尔被抖落或拍落些许,还是有更多的雪变成这条雪蛇的一部分。

    “凝固。”

    随着起司口中的词汇,松软的雪瞬间变成坚硬的冰,怪物的挣扎结束了,不是它不想继续挣扎,而是坚固的寒冰已经封锁了它的躯体,让它动弹不得。看着前方被束缚住的怪物,起司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布满了汗水。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法师兴奋的走近自己的猎物,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寒冰组成的牢笼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密的裂纹。

    这下糟糕了。当起司被怪物咬到的那一刹那,他想到。

    冰凝成的绳索在怪物的蛮力下碎裂,放下了防备的法师被怪物一口咬住左肩肩膀。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之间,起司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肩膀上就是一阵冰凉,然后就是钻心的疼痛。然而常年的学徒生涯让起司忍受疼痛的本事早已超越常人,须知,法师在各项试验中所遭遇到的危险可是要比训练一个战士要恐怖的多。而且为了保证在各种情况下的施法能力,起司的老师对自己的学生都进行过专门的疼痛忍耐训练。所以此时的起司大脑还可以在剧痛下保持清醒。

    几乎出于本能,起司的右手握拳,用尽浑身的力量狠狠的凿在怪兽的肋下,虽然已经产生了异化,但是根据它的形态,起司觉得人类的要害应该还对这个怪物奏效。

    “咯……”低沉的嘶吼中,怪物因为疼痛放开了咬合的上下颚,法师抓紧机会抽出自己的左肩,同时借着这短暂的瞬间组织反击。虽然左臂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但是就算不依靠双手,起司依然可以凭借语言来释放一些法术。

    “吼!”巨大的咆哮声从起司的嘴中喷涌而出,这声音带出的音浪甚至让空中飞舞的细雪都随之退散,在空中留下一片扇形的真空区。如果有一个来自人类社会的法师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此时起司使用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法术,而是来自于野蛮兽人的狂吼咆哮!这种介于本能和法术之间的能力是兽人萨满的招牌技能,他们依靠这股附带着魔力的声浪来镇晕附近的敌人,以此来赢得宝贵的施法时间。但是,这种能力之前却从未有人类掌握过,法师协会给出的解释是人类和兽人的生理构造区别造成了这种现象。而作为纯种人类的起司此时却用处了这种兽人战技,估计会让很多研究者跌破眼镜。

    不过此时的雪地里自然没有人注意这些事情,但是这种实用的战技却起到了超出预估的效果。那只怪物在被起司近距离一发咆哮击中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双手抱头,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后就跪在雪地上蜷缩成了一团。但就算如此,起司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用法术石化了伤口周围的组织,一来是防止伤口恶化,二来也能有效的降低病毒在自己体内扩散的速度。是的,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起司就知道怪物的牙齿爪子上一定是沾染着瘟疫病毒的。而没有第一时间治疗伤口是因为起司知道普通的治疗术是不能排出已经进入体内的病毒的,况且在穿着如此之厚的衣物的情况下,治疗术极有可能让破碎的衣物混进伤口里。

    作完伤口处理,起司用右手快速的从雪地里一捞,但是他从雪中抓出的并非是一捧碎雪,而是一把由冰组成的短矛。有的时候,法师不需要追求强大的法术,而是应该选择最正确的法术。根据那个怪物的身体素质,起司断定在自己吟唱完足以对其产生威胁的法术时,自己的脖子应该也已经被对方咬断了。而一把锋利的短矛,则可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而,事情并不想法师想的那样,那只怪兽在雪地上久久没有起身。起司把短矛对着怪物小心的靠近了两步,他惊讶的听到怪物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一个想法在起司脑中惊现出来——

    它,在哭。

    ………………

    爱尔莎有些担心,虽然她让起司尽快的去解决牲口失窃的事件,可是起司出门后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而且随着夜幕来的酒客们都说他们看见起司独自一人走出了小镇。甚至他还拒绝了愿意陪同的冰霜卫兵。虽然乔恩司令提到过,起司也承认他有着远超普通人常识的力量,可是面对未知的威胁,爱尔莎依然有着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忧,屋外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些许。

    “爱尔莎……我需要你的帮助……”起司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爱尔莎的脑中,让老板娘一度以为他就在自己的身边恶作剧。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恐怕又是法师的小把戏之一。

    “我在……快来……”起司的声音继续传来,但是就算是传声,老板娘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虚弱。她很快找到了酒馆里正在喝酒的两个冰霜卫士,二话不说就拉着他们冲出了酒馆。

    很快,冰霜卫士就和老板娘把倒在小镇街上的起司和怪物抗回了酒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爱尔莎特意带着他们从酒馆的后门进入,避开了大厅里的人群。

    起司的房间中两个冰霜卫士看着躺在地上的怪物面面相觑,刚才在外面因为怪物身上蒙了一件黑袍,他们还没有看仔细,如今借着屋内的灯火见到怪物的样子没有吓的拔剑大叫已经让起司很佩服冰霜卫士的素质了。但是就在他们打算去报告乔恩司令并顺便叫医生过来得时候,起司却举起右手遥遥一指两个守卫。两个守卫就瞬间摊在地上睡着了。

    “你在干什么?!”老板娘被起司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大声的质问道。

    “还不能让冰霜的人和村民知道它的存在……因为我没时间去向他们解释……咳咳……”起司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说。

    “解释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的伤也必须叫医生过来。”爱尔莎皱着眉头说。

    “求你了,爱尔莎,我需要你的帮助……相信我,我不会伤害这里的人……”

    老板娘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起司的眼睛,她最终还是没有说。我这或许就是被魔鬼蛊惑了吧。她想。

    “好吧,你需要我怎么帮忙?”她问道。

    “像往常一样回到大厅的客人,然后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直到我走出来。”起司说完就看着老板娘的眼睛,他知道对方没有必要为自己做到这步,但是他必须这么做。现在的他不能被人打扰。

    爱尔莎瞪大了眼睛,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吧,但是等你出来之后,我想听你说说。”

    “好的,我会向你和乔恩司令解释这只……”

    “不,不止是它。”爱尔莎继续说,“还有你到底是谁,从哪来,为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你这是在趁火打劫。”起司说。

    “而你别无选择。”爱尔莎笑着说。

    “好吧……我答应你。”最终,起司还是只能答应对方的要求。毕竟现在的情况让他别无选择。

    老板娘在得到承诺后笑着拖走了那两个睡着的冰霜卫士,不得不说她的力气确实让起司咋舌。

    “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她关上了房门,把房间留给了起司和怪物。

    “魔法瘟疫有别于一般的瘟疫。它更像是一种不选择对象的可传播性诅咒。所以在不明确魔法瘟疫传播规则的情况下,观察者都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就算不慎感染,也要迅速排除各种不可能的变量。这些是基础吧。”

    安莉娜飘在半空中,对趴在地上的起司说道。

    “学姐,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想跟我说的就是以后要好好上课?”起司抱怨道。

    “你得庆幸阿福作为能量生物不会被这种影响血肉的瘟疫感染,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弄回来。”金发少女说。

    “喂喂,明明就是我自己打开的传送门,你只是在接到通知后命令阿福把我抱回来了而已。”

    “呵,身为一个施法者把自己弄得连穿过传送门的能力都没有了,你猜老师知道了会怎么说?”安莉娜笑着说。

    “……学姐我错了。”想到自己老师不断的向学生强调施法者自保的重要性,再想想塔里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惩罚室,起司感觉自己的伤口突然好像不算什么了。

    听到起司认错,安莉娜也就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深究。她好奇的打量着跟起司一同回来的另一个生物。

    “这就是弄伤你的样本?”她绕着同样倒在地上的怪物绕了一圈说道。

    “是啊,我对它用了强制沉睡,这样可以让它少一点痛苦。”起司挣扎着坐了起来,面色已经明显的恢复了一些。塔中弥漫的魔法力量让起司可以更快的恢复自己的体力,并且一定程度上愈合伤口。

    “痛苦?发疯的怪物可意识不到痛苦。”安莉娜皱着眉头说。本身法师将自己置于险地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居然还关心起怪物来了。她对起司过度的善意有些不悦。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地方,我可以确定,它,或者说他或她在我面前哭了。”起司蹒跚的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伤口说道。

    “你说什么?”安莉娜本能的觉的这是起司的错觉,但随即她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起司这一次确实搞的有些狼狈,可是作为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起司的能力无疑是值得肯定的。随即她又意识到如果起司说得是真的,那么这代表了什么。

    “一般来说,这种会导致肉体变异的瘟疫,受感染者几乎都会丧失记忆力和思考能力,变成只剩下本能的扭曲生物。”安莉娜轻声说。

    “这是因为在肉体变异中脆弱的思考器官和记忆组织会首当其冲的被破坏,所以被感染者会很快失去作为智慧生物的一切标准。”起司接着她说下去。

    “但是也不能排除感染者受影响时间较短,而病毒还未破坏脑部的可能性。”安莉娜说。

    “所以我必须尽快开始研究程序,尽可能争取保留下它的大脑。哪怕只留下记忆也有很大帮助。”起司说着就去打开房间的门。

    “阿福,把标本一号带到实验室来。”

    “可你自己的伤还没有好,而且你也……”安莉娜想说起司也已经受到了瘟疫的感染,可是她还没说完,就被起司打断了。

    “如果我不能知道它身上的秘密,我就算想自救也无从救起不是吗?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答案。”起司说。

    “好吧,可是你的左手还不能动,势必会影响实验进度。我来帮你。”安莉娜不再劝说。

    “好的,那就让我们尽快吧。”虽然受着伤,可是起司的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昂,对于一个自诩为探秘者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放在自己面前的秘密更让人兴奋。

    ………………

    实验室

    葛洛瑞娅醒了。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没有扭曲的痛苦,没有噬血的欲望,就这么醒了,像个普通人一样。只有失去了才会让人感到珍贵,自从瘟疫开始发病,葛洛瑞娅就再也没有这么清醒过。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对吗?只要自己睁开眼看到的就一定还是房间熟悉的屋顶。她如此期待着,睁开了眼睛。

    然后,失望了。眼前绿色的滤镜依然存在,只是比之前稳定了很多,已经不再影响视觉。而透过绿色薄膜所看到的也是陌生的屋顶。由灰色的石砖组成的屋顶,上面吊着一盏很奇怪的灯,既不像是油灯,也不像是会发光的晶石。

    随着思考能力的复苏,葛洛瑞娅身体各方面的感觉也都恢复了起来。一种毛茸茸的触觉包围着她,似乎自己是躺在什么绒毛制品里面。四肢被锁链束缚住了。这样很好。因为葛洛瑞娅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又回变成之前的样子。痛苦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里,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控制的了自己。

    这么说来,自己被什么人抓住了吗?葛洛瑞娅想,她隐约记得自己袭击了一个人,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也记不清了,对了,自己咬了他。葛洛瑞娅清晰地记的自己咬了那个人,温热的鲜血流进口腔里的回忆让她本能的想要呕吐,然而她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

    “咕噜噜噜……”

    作为一个淑女,发出这样的声音让葛洛瑞娅不禁有些脸红,可是联想到自己的现状,她又对自己依然保有的自尊感到可笑。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终于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葛洛瑞娅歪过脑袋,她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大概跟自己差不多的岁数,穿着一身干练的服装,只不过在左肩部分有着厚重的绷带,似乎是受伤了。葛洛瑞娅想要开口说话,她想问问他是谁,他的伤是自己造成的吗。然而葛洛瑞娅却发现当自己开口的时候,她说不出任何的话,事实上她感觉自己的上下嘴唇似乎变的很长,这感觉十分的古怪。

    “别着急,你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体。你现在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必须从头适应。”起司说。

    这已经是他回到塔里的第三天了,三天从未间断的工作,让他已经对这种瘟疫有了初步的认识。同时在莉莉学姐的帮助下,他也稳定了怪物的身体变化,他们发现这只怪物的感染时间确实很短,这让它的身体时刻都处在扭曲变异的状态下。为了保护怪物的大脑和让它的身体变得稳定,起司决定用人工的方式诱导变异方向,总之,这可以让怪物的身体重新回归秩序,只不过变成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全新物种。

    根据它的外观,起司和安莉娜决定叫它,鼠人。

    时间稍稍向回追溯一点,在起司抓捕到葛洛瑞娅后一天。

    萨隆伯爵领南境边镇浊流镇

    “大人,南境已经封锁完成。目前为止连同抓捕和接纳的原伯爵领难民共一百二十九人。第二到第七队还在边境巡逻,周围城镇和要塞也已经贴出了告示。”

    原本的城镇大厅如今被两天前来的骑士团接管。镇子上原本的办公人员都因此更改了办公地点。这些骑士训练有素而且待人有礼,这让小镇上的人十分安心,只是好奇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难民的情况怎么样?”

    “呕吐,发烧,身上长出黑色的斑点。昨天又有十多人不行了。阁下。”

    “…………通往伯爵领的道路呢?”市政厅首位做着的骑士在听完属下的禀报后问道。

    “所有道路都由第一队把守,没有放过一人进入伯爵领。”

    “好,先这样吧,命令各队加强搜查力度,决不能让任何难民走出伯爵领。”骑士皱着眉头说。

    “您的意志,阁下。”

    当传令的士兵离开之后,坐在首位上的骑士看着眼前伯爵领的沙盘模型沉思着。他的目光在伯爵领的南方边界上来回扫动,似乎是在确认那个位置会出现疏漏。许久,他开口道。

    “西境的情况如何?”

    “烈锤大公已经在西边的边境上部署了十队骑士,后续部队还在从公爵领各地调集。”骑士身边的副官立刻回答道。

    “那支部队的指挥是谁?”骑士问。

    “是希瑟骑士长,阁下。”副官回答。

    希瑟,骑士知道这个名字,她是整个王国屈指可数的女性骑士长,再加上烈锤大公身份特殊,作为他手下首席骑士的希瑟在王国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坊间流传着很多关于希瑟骑士长和烈锤大公不清不楚的传言,但是骑士知道,那些都是空穴来风。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很简单,因为他之前曾经和希瑟有过短暂的合作,而在那次合作中希瑟给骑士留下的印象让他明白这位女骑士长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所以,当听到封锁西境的人是她的时候,骑士知道西境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暂时松了一口气,骑士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的放松了一下。想到自己因为这次紧急任务被取消的假期,他的脸上不自觉泛起了苦笑。虽然自己贵为王国骑士团的二团团长,可是说到底,还不如希瑟那样给贵族打工来的自在。

    “至少她不用像这样满王国救火。”他轻声自语道。

    “大人,关于难民的安排,希望您能发布一个准确的命令。虽然已经把他们和普通镇民隔离开了,可是……”身边的一个副官上前说道。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狠厉。

    “我记得,你叫本,对吧?”骑士抬起头看着那个副官。

    “是的,阁下,我来自安德鲁家族,全名是……”

    “好了,我知道你是谁。本·安德鲁,安德鲁家的希望之星,十五岁加入王国骑士团,十八岁担任我的副官。然而,我要说的是,你现在只是我的副官,在我发布命令以前,你不需要建议我。在我发布命令之后,你只需要把你所有的才智都用在执行我的命令上。”骑士厉声说道。

    “是,阁下。”年轻的副官低声回应道。

    然而骑士却并没有打算停下来,反而站起身,对大厅里所有的人继续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理解你们的恐惧,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们是国王的骑士,那些难民即使染上了瘟疫,在国王命令我们杀死他们以前,他们仍还是国王的子民。药剂师协会的人很快就会达到这里,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抑制住这次的瘟疫。在王国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瘟疫,比这次更恶劣的也不是没发生过,而我们王国骑士团却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对无辜的国民挥下屠刀的行径。”骑士大声的说着,可以看的出,他的情绪非常激动。

    “我明白你们在畏惧什么,整个萨隆伯爵领,几乎全部覆灭,能逃出来的人十不存一。而且几乎没有不被感染的。这很恐怖。我知道。但是看看你们胸前的徽章,我们的誓言,我们的准则,我们的荣耀都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声音。好了都出去吧。”骑士说完,挥了挥手,其余的人都默默离开了大厅,只剩下骑士和他最信任的参谋。

    “只是两天而已。王国最精锐的骑士就已经忍不住要杀死无辜的患病者。哎……”骑士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小伙子都是合格的战士,就算是面对十倍于他们的敌军也不会畏惧。只不过……”参谋说道。

    “只不过这瘟疫太过于可怕了。”骑士接着说。

    “而且爆发的太快,如果不是陛下及时接到通知,恐怕损失要远大于一个伯爵领。”

    “是啊,很难想象这样恐怖的灾祸是自然发生的。”参谋也说道。

    “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散播的瘟疫?”

    “只是我的猜测,大人。但是我听说有一些丧心病狂的法师或邪教徒确实会用这种手段来验证自己的实验成果或向邪神献祭。据说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参谋继续说。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等药剂师协会的人到了,看他们有没有办法。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暗中散播瘟疫。他一定会后悔的。”骑士说道。

    “恐怕等药剂师协会的人来了之后,陛下就会做出向伯爵领内探索的指令。大人您最好早点决定带队的人选。”

    当边境疫情稳定之后,向瘟疫的源头查找原因几乎是肯定的事,这是一项高风险同时也能获得极高荣誉的任务。王国骑士团中派系复杂,人员选定要有这多方的考量。甚至有的时候,明明有着合适的人选,也要退而求其次。而骑士为人耿直,几乎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他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一方面是因为自身的赫赫战功,一方面也是因为国王的看好。可是就算如此,得罪那些大贵族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参谋想要让骑士早作打算。

    “这有什么好决定的,如果陛下需要有人深入疫区,我定首当其冲,责无旁贷。”骑士笑着,摇了摇头。

    抬手打断了参谋接下来的话,骑士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把自己的披风从门旁的架子上取下来穿好,黑底的披风上,一头昂首的白色雄狮正随着披风舞动。

    参谋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突然觉得瘟疫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这或许就是他之所以值得自己追随的原因吧。这就是王国最出色的骑士,苍狮王国王国骑士团第二团团长,血狮里昂

    捕获变成鼠人的葛洛瑞娅三天之后,起司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龙脊之巅酒馆里。在议论纷纷的三天里,对于这位神秘人的消失,镇子里有很多的说法。其中两位冰霜卫士更是信誓旦旦的宣称这个法师在酒馆里藏匿了之前袭击牲畜的怪兽,这让村民们在为牲畜不再失踪而松口气的同时却又对这位法师感谢不起来。毕竟,孤身一人击败怪兽和驯养怪兽来吞食牲口这两件事现在发生的可能性在村民眼中或许后者还更大一些。

    同时,虽然冰霜卫士的首领乔恩司令接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报告,但是老司令现在并没有精力放在这些“小事”上。或许放在平时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消遣。但是在上一次听从了起司的建议,向萨隆伯爵领连续派出的两批士兵之后,这两支队伍却都好像石沉大海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回信。以往从山下小镇前往萨隆伯爵领的溪谷城如果快马的话也只不过需要三天的时间,甚至在第一支队伍出发三天之后乔恩司令因为担心又派出了第二支队伍前往接应,而且还让第二支队伍携带了通信的信鸽。可是现在六天时间已过,别说信鸽了,就是一只乌鸦都没有从南方飞过来。

    该死,那个灰袍人的警告恐怕是真的。乔恩司令第四天的时候就想要去拜访起司来获得更多的建议,然而却被告知起司不在酒馆中,对爱尔莎绝对的信任让老司令没有怀疑老板娘的谎话。虽然那个时候起司确实不在龙脊之巅。无奈下他也只能把山上的守军向南方部署,同时开始搭建防御性的木栏和瞭望台。一直以来,冰霜卫士只专注于北方的威胁,再加上自身物产稀少,同时军事实力过硬等原因,南方的历代领主都对这个军团没有动过什么心思。因此,军团小镇面向南方的防御设施一直都只是大路旁的边境哨所而已。这样的防御设施显然无法阻挡真正的威胁,甚至难以起到预警的作用。老司令深知这一点,索性冰霜从未松懈对士兵的要求,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守卫着先祖的战线,所以短短两天时间,在军团的全力开动下,一条脆弱却完整的防线已经逐渐的被建立了起来。

    “但是这些还不够。”乔恩司令低声呢喃着,为了军团和小镇居民的安全,他需要更多的信息,而军团中的学者和参谋却都对此无能为力,那么接下来要求助的对象也就只剩下一个了。所以当他听说起司又出现了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推开酒馆的大门,起司坐的那张桌子十分显眼,一方面是镇子上没什么人敢坐在他旁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桌子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各种肉质食物像小山堆在桌子上,让乔恩司令只能靠推测来确定那个不停的在抓取食物的手是属于哪位神秘的灰袍人的。

    “好久不见,起司先生。”老司令坐在了桌子的对面,酒馆中的其他客人看到他进来,都自觉的开始结账离开。在山下小镇的北方人就算没有加入过军团,家里却肯定有军团的士兵,所以身为军属的他们对于那些东西应该听,那些东西还是少知道为好还是知道的。虽然这并不妨碍他们私下里揣测司令官到底和起司说了什么。

    起司听到司令官的声音也是热情的回应道。

    “唔!呜呜唔唔……唔啊唔呜……”

    “额,我觉得您还是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吧。”司令眼角抽动的说道。

    起司听了,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肉,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然后统一开始咀嚼。老实说,爱尔莎在吧台后看他的时候十分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一大团食物咽下去的。至于乔恩司令,很庆幸他的视野被食物山挡住了,没有看到这惊悚的一幕。

    “嗝!”咽下了嘴里所有的食物,起司夸张的打了一个嗝。他挥了挥手右手,桌子上的食物就自动飘起来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这也让乔恩司令在第一次见到起司施法之余可以久违的见到法师的样子。此时的起司依然是一身灰袍,可是可能是为了方便进食,袍子的大部分都被撩开了搭在肩后,可以看到起司的左肩上依然裹着厚厚的绷带。而起司的左臂也垂在桌子下面,只有右手上拿着餐叉。

    “您受伤了?”乔恩司令皱眉道。虽然听闻了起司独斗怪兽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想到起司会受如此之重的伤。

    “无妨,一点小伤而已。如您所见,一只手的行动不便并不能影响我。”说着他随手一扔,手里的餐叉在空中做出一连串特技动作之后插入了隔壁桌子的肉排上。

    “但愿如此,毕竟以现在的事态恐怕您的力量至关重要。”乔恩司令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法师的发言,毕竟起司并不是拿着刀枪上前冲锋的战士。

    “好了,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所以我要跟您开诚布公的谈谈,爱尔莎你也过来听听吧,毕竟我之前答应过你的。”起司说道。老板娘三步变成一步的从吧台后迅速坐在了桌子边,在乔恩司令责怪的眼神下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那么,我就先从我到底是谁开始说吧。哈,真是讽刺,本来我到三天前为止还想随便编个什么来历蒙混过去。但是这三天里的发现让我明白恐怕不得不借助冰霜卫士的力量了。”起司耸了耸肩,却忘记了左肩的伤口,于是表情在疼痛的刺激下瞬间变的有些扭曲。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施法者。也就是所谓的法师,虽然我个人觉得这种定义挺不严谨的,不过先这么说吧。”

    乔恩司令和爱尔莎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毕竟这几天来起司虽然只释放了一些可以被戏称为把戏的法术,但是他施法者的身份却毋庸置疑。

    “那么,还要说的是,我来自一个隐世甚至有点避世的法师组织,而这个组织的首领,就是我的老师。”起司说道。

    “你们的组织在山脉以北?”乔恩司令问。

    “是的,只不过我们之所以可以在那里生存却是依靠魔法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过这没有普适性。至于我们到底在北方的哪里,恕我不能言明。”这一部分真相本来就在起司准备坦白的内容里,所以他并没有多做隐瞒。

    “好吧,请您继续。”法师的回答在司令的意料之中,乔恩点了点头,说道。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老师给我发布了一个任务。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起司说。

    “你是说,萨隆伯爵领发生的事情是因为你的老师?”爱尔莎问道,同时皱了皱眉,如果起司的老师为了次试炼就让一个伯爵领陷入如此大的危机,恐怕她对于起司的印象就要改观了。

    “恐怕不是,虽然我的老师有这个能力,可是我想他还不会为了试炼我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起司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上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在他的那位老师眼里,一个小小的伯爵领恐怕还真不是值得在意的地方。然而结合其他学长学姐的成人试炼任务记录,他更倾向于相信他的老师只是预见到了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所以把他扔到了这场戏剧的舞台上。

    “好吧,你继续说吧。”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是爱尔莎根据起司的反应至少能确定他并不知情。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我这三天以来发现的成果,可以说这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东西,通过这三天的实体研究,我大概能确定……”

    接下来,起司简单的把自己和安莉娜三天对葛洛瑞娅的各种测试和对感染她的瘟疫的研究成果作了简单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