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魔法 > 灰塔的黎明 > 全文阅读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喀鲁斯没有再返回熔铁的营地,他知道肩膀上的孩子做出了什么选择,现在,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两匹老马不安的站在山坡上,这是现在的熔铁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代步工具。佩格有些吃力的牵着缰绳,让这两匹马不至于逃走。

    “他怎么了?”女巫一边和身后的牲畜较劲,一边询问着走来的魔裔。

    喀鲁斯转头看了看肩上安静下去了的孩子,“只是哭累了。”说完,他走到马匹边扯下了鞍子下的衬布,小心的裹在男孩身上。

    “有人来了。”佩格出声提醒道,不过就算她不说,杀手也早就觉察到了来人的身份。

    烈锤大公身上依旧是那副残破的盔甲,他裸露在外的肢体上满是缠绕的绷带显然受伤不轻。“这就走了?”

    魔裔将学徒放到马背上,走向自己的老朋友,身高的差距迫使他必须低着头才能看到安德烈的脸。尽管矮人的寿命漫长,可几十年的时间并不是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相比较记忆中的样子,现在的烈锤大公胖了一些,可双眼却一样精神。

    “巫师已经先出发了,所以是的,该是时候动身了。我已经为了这小子耽误的太久了。”

    “这不是你的战争,伙计。你不属于这个国家,也没有义务为它拼上性命。如果你要离开…不如说我请你离开吧,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也许叫你过来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安德烈抬起头,这个动作在高傲的山峦之子身上可不多见,大部分的矮人都拒绝抬头看人,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喀鲁斯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脾气,他笑了笑,伸手放在安德烈的肩膀上。“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他的家。你留在这里帮他守望了那么多年,现在,我也得出点力才行。不然,下次喝酒的时候我可不好意思下口啊。”

    矮人见劝不了杀手,随即也笑了起来,他拍掉肩膀上的手,伸出拳头用力敲了喀鲁斯的胸口一下。“哼,随你便。可是你得记得,你这条命是我们救回来的,别让他浪费在无聊的地方。”说完,他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那孩子,我是说马背上那个。他的身世我查了查,家里人都死在崩塌里了,从内地刚迁来的木匠家庭,定居还不到半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别带他回来了,这个国家的人不会接受和杀死他们亲人的怪物居住在一起的。”

    “怪物吗?”魔裔低声咀嚼着这个单词,然后提高了音量,“没名字没关系。反正我也正打算给他重新取一个。倒是你,小心别和那群长耳朵打起来。没了锤子你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放屁,老子光一条胳膊就能抵得上十个精灵!”安德烈挥动着他粗壮的手臂,常年的锻炼和作为锻造师的职业特性让它们确实看起来充满力量。

    耸了耸肩,喀鲁斯走回马匹旁边翻身上马。他检查了一下鼠人的状况,在确认后者已经因为疲惫睡着之后轻轻点了点头。“需要我帮忙吗?”他对着试图爬上马背的佩格说道。绿色长发的女巫当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尝试上马,只是尽管那是一匹老马,对于佩格来说也还是高大了一些。魔裔在失去观看的兴趣了之后催马靠近,不等对方反抗就抓着领子将佩格一把抬起来扔到马背上。这个举动让后者不自觉的发出惊呼,可喀鲁斯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呢?

    “嘿!”随着缰绳一抖,杀手胯下的马匹迈开了脚步,缓缓走向北方。

    晨光不止照亮了一个地方,在共同的阳光下同时发生着很多事情……

    “你确定要这么做?”起司看着房间里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转头对马库斯问道。

    这里是青山堡,地处黑山领边境,位于浊流镇以南,距离大概两三天的路程。至于椅子上的人,他是青山堡的主人,霍顿男爵。他的爵位来自世袭,起源是祖上曾经跟在黑山家族的旗下征战,为自己的后代换来了这一小块封地。只是到了霍顿这一代这个家族早已不再靠战斗维生,青山堡出产整个王国最好的箭矢,他们手下工匠制作的战争器械也同样直接供给给苍狮的军队。

    这或许也是西格特安排这里作为马库斯第一站的原因,现今的苍狮境内能打仗的士兵尚且大有人在,可人类一方的生产却几乎全面停止。像青山堡这样具有制造军械能力的城市重新回到国王的旗帜下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这倒不是说霍顿男爵有意趁乱割据一方,而是因为他的胆子实在太小了。这个严重恐惧鼠人的家伙把自己关进了石质的塔楼,带上大量的食物和水,那感觉就是想要这么撑到这次瘟疫结束再出来。值得一提的是塔楼里可没有配套的卫生设施,这位男爵大人在解决排泄问题的时候会直接对着窗外发泄。这也让塔楼有了一个新名字,“恶臭塔”。

    按起司的意思,这种贵族不管也罢,反正青山堡在失去了这位男爵后依然运转如常,就放这家伙自生自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马库斯不能同意这个观点,作为国王之手,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让青山堡恢复效忠只是第一步,鼠人的浪潮终将退去,而那时每个人在这场天灾中的表现都会被拿到阳光下审判。今天,他可以放任霍顿男爵自生自灭直接接管青山堡,但这种行为无异于剥夺了一名实权贵族的领土,一旦被其它贵族领主知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忠诚是很难维系的,哪怕只有表面的忠诚也是如此。在任何有贵族存在的国家当中,为了这个阶级而设立的法律总是远远多于其它阶级,而那些只对贵族开放的特权有的甚至令王室也羡慕。这一切都是为了用重重的锁链将这些手里握有土地和大量财富的家伙牢牢的,牢牢的绑在国家这个整体上,不让他们有机会脱离。

    “我很确定要这么做。请你别再和我确认了,在这里每多吸一口气都让我更想吐。”马库斯用手绢捂着口鼻,闷声说道。

    “只限于这次,我同意他的说法,真的。”站在男爵背后的洛萨也用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看着起司。

    “好吧。”法师也已经受够了房间里的恶臭,这混球竟然丧心病狂到在自己的起居室里拉屎!起司的眼睛里闪过魔法的微光,塔楼的木质窗户被无形的力量打开。洛萨看准时机飞起一脚,将男爵连人带椅子一起顺着窗户踹了出去。一根绑在塔楼屋梁上的手臂粗细的麻绳连在男爵椅子上,保证椅子上的人不会落到地上和他的粪便一起变成一滩烂泥。

    巫师从袖口里掏出一根粉笔,在麻绳上随手画了几下,“行了,在你们把他拉上来之前,这根绳子不会断。”说完,他逃一样的冲向塔楼的出口。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青山堡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就规模来说,它就像是有城墙的浊流镇,别说是王都或者熔铁这样的城塞,就是比之铁堡和溪谷也是大大不如。可就是这样的小城,因为鼠人的来袭也聚集了相当多的居民,他们多数来自于黑山领的乡村,在浊流镇防线溃散前被遣散到了这里暂且安身。

    城中的小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低矮的粗布帐篷,以及这些周围脏乱的环境。虽然男爵的塔楼下恶臭难当,但事实上这座城市里其他地方的气味也没好上多少。这或许也是杰克极度厌恶这里的原因,狼行者敏锐的嗅觉现在就像是诅咒。

    “我不懂,他们就这么看着自己的领主被吊在哪儿?就干看着。”杰克耸了耸鼻子,他迎着太阳看着远处塔楼上被吊在半空的椅子和上面的男爵。不止是他,很多走出家门的居民也发现了这件事,他们和塔楼保持着距离,三两成群低声议论着。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将长袍下的衣物更换完毕的起司走到阳台上,一边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臭味,一边回应着同伴的疑惑,“那些贵族们,尤其是统御一地的领主。他们总认为自己的领民应该理所当然的效忠他们,顺从他们,为了他们肝脑涂地。这没道理不是吗?你看,领主的权柄和财富实际上是来自他的领民而非他自己,如果一块土地只有领主而没有居民,那那个领主就什么都不是,这是很深奥的道理吗?”

    “确实如此,只是很多的贵族老爷们故意忘了这一点,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血脉。”网虫坐在椅子里轻轻擦拭着匕首,她的话里有不少的怨气。身为佣兵,她不可避免的要与很多贵族打交道,而不是每一个都像洛萨这样随和。

    “蓝血人吗?真亏他们想的出来这种荒唐的话。”珂兰蒂无聊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书本上虽然不会记载傲慢贵族的行径,可是她的母亲和祖母都很喜欢讲这些趣闻给她听。当然,也许只有女巫才会认为这很有趣。

    “他们如何与我们无关。等马库斯摆平了那家伙,我们就要继续往北前进。”起司摇了摇头,他并不在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对于法师来说,这些事情都只是人类国度里的事务,而他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我们这样一走了之好吗?”房门打开,爱尔莎和蒙娜走了进来。老板娘并没有听到屋中几人之前的对话,她的眉头在红色的发丝下紧皱,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这座城市正在遭受着比一个懦弱的领主更可怕的磨难,我们刚在整理马车的时候亲眼看到几个外乡人被原本的居民追着打。”

    起司听闻有些不耐的敲了敲阳台上的扶手,“只有现在而已。这座城市供养不了这么多人,现在存粮还够,可本地居民与难民间因为生活空间爆发的矛盾已经显现。等再过些时候,粮仓见底,双方的冲突可就不会是几个人这么简单了。”

    “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你都预见到了问题的所在,就不能做点什么救救他们吗?”爱尔莎走到起司身边,她不是军人,亦不是佣兵,所以她在看到那些人脸上的痛苦时不能控制心中溢出的悲伤。

    法师没有说话,一旁的杰克却开口说道,“我们救不了他们,至少在这里救不了。”

    “什么意思?”老板娘转头问道,她知道自己的同伴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她还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现在整个王国的城市都是这幅光景,大量的难民无家可归,城市的生活空间拥挤不堪。要不了多久,食物就会开始匮乏,与之而来的是脏乱环境滋生出的疾病,还能动的人会开始毫不掩饰的抢夺他人的资源。最终,秩序将荡然无存。城墙里面会变成比充斥着鼠人的旷野还要可怕的地方,人间地狱。可有趣的是,比起走出城墙求得一个活路,更多的人会选择死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同类比鼠人更好对付一些。”起司用冷漠的口吻诉说着城市的末路,目光扫过外面的街道,阳光无法在那双眼睛里映射出任何的光彩。

    “我们不能阻止这些事发生,事实上马库斯也不行。因为资源的缺乏就是缺乏,没有粮食的谷仓里不会突然多出谷粒。我们在这里所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只是在延后冲突的发生,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法师转过头,看着爱尔莎,“所以我们才要去溪谷,找个方法解决问题的源头。只有让鼠人从原野里消失,人们才能走出城墙,才能有希望活下去。而这,越早越好。”

    红发的女士还想说些什么,她明白起司的话有道理,可这未免太过,残忍。但还不等爱尔莎发声,洛萨就大步走了进来。当黑山伯爵意识到房间里奇怪的气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他小声的询问坐在门边的网虫,却只得到了一个鬼脸的回应。

    “我明白了。”爱尔莎低下头,对起司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间。珂兰蒂和蒙娜两个跟她关系较好的人出于担心跟了出去。

    “你让她失望了。”女佣兵在脚步声走远后悠悠的说道,她很清楚老板娘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哈…”杰克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走回房中坐下。他的表情有些颓然,爱尔莎提出的问题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但就因为清楚的看到了问题却无力解决才令人无奈。

    “真的没有办法吗?你知道,就算我们把鼠人的问题解决,也会有很多人死。”狼行者抬起头,看着阳台上灰色的背影。

    起司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魔法不是万能的,这件事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说过。”随后他用更低的声音自语道,“即使魔法可以万能,我也不是。”

    压抑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还是洛萨开口打破了死寂。作为孤身一人扛起了整个黑山家族的伯爵,他其实才是这些人中经历最多凉薄的那个。“马库斯那边已经解决了。那个死胖子在得到男爵的首肯后接收了城市的控制权,他不需要我们帮忙了。所以我想,我们也许该…”

    起司点了点头,将长袍上的兜帽拉起,“杰克,去和她们说一声,我们出发。去溪谷。”



    世界将以什么形式迎来终结呢?是大水淹没了陆地;还是土地碎裂,让地底汹涌奔流的熔岩炙烤表面的一切;又或者,整片天空像失去了支撑的顶棚般落下,让上下重新融合为一?没人知道世界是否会终结,也就更加难以推测它会以何种方式终结。但与永恒长存的世界不同,个体的生命在时间的洪流里不值一晒,就连所谓的种族存续,可能也只是沧海一粟。

    咒鸦的眼前就是这样的景色,一片失去了人类踪迹的荒漠。越是深入这片区域,人类的活动痕迹就越早。当咒术师来到这座曾经叫做浊流镇的镇子时,他看到的只是大量破败的废墟。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野草和蔓藤植物就已经侵占了人类的建筑,无人居住的房屋顶棚因雨水的腐蚀而塌陷,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热闹。

    这是近乎无声的世界,没有动物,甚至看不见飞鸟,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是这里唯一的音源。琳和绮莉在进入镇子后就默默的跟在巫师身后,她们也被这里的压抑气氛所感染,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咒鸦的脚步在曾经是广场的地方停下,他低头检查着脚边的植物叶片,那上面有一些不正常的剪切痕迹,绝不是动物或是昆虫所为。“过来看看这个。”他招了招手,示意绮莉上前。

    女巫有些疑惑的蹲下,随后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伸出手像抚摸动物一样抚摸着植物的主干,看着所有叶片快速的卷缩起来。“这是什么东西?”琳弯腰时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惊讶的说道,身为土生土长的苍狮人,她从未见过这种植物。

    “死魂草,传说它们只会生长在有大量死灵的地方。”绮莉的语气很轻,加上她所说的内容,让琳的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事实并非如此,它们只是很喜欢尸体里的某些特殊成分,在种植的地区土地里混入适量的骨粉,它们并不难养。”咒鸦撇了下嘴,开口纠正道,“令我感到意外的并不是死魂草。而是…”

    “而是谁取走了它的枝叶,并且拿去做了什么。”绮莉点了点头,她明白了巫师的意思。她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推了一下咒鸦让他让出一些空间。之后女巫将镜子上的镜片取下,用带弧度的一面来放大死魂草上的断面。

    片刻后,女巫得到了结论。“一个有趣的事实,虽然库伊拉大人本身最擅长的法术总是和虫子有关,但她其实有着轻微的洁癖。除非无法选择,她不会用手来采摘自然环境下的材料。这上面的切口是她随身携带的裁刀留下的。她来过这里。”

    “洁癖?我更趋向于认为她是一名跟严谨的施法者。这是很可取的习惯。”咒鸦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随口说道,同时也从长袍的袖子里拿出一把小钳子,将那株死灵草地上的部分全部剪短。“如果她用这棵草上的枝叶施法,我们会知道。”

    巫师说完就继续朝前巡视,留下绮莉对他的背影做出各种鬼脸。“你不觉得他越来越无趣了吗?”女巫转头问身边的琳,然后在看到后者含情脉脉的眼神后吐了吐舌头,“我真是问错人了。”

    除了自然的侵蚀,浊流镇上的房屋也遭受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咒鸦拂过一间民居门框上的斧痕,他看得出来这不是战斧会留下的痕迹,普通居民的伐木斧。咒术师的目光向下,碎成数瓣的房门朝内散落入房间内,显示出某种门外的东西用蛮力将其摧毁。他轻轻踢开脚边的木片,一些暗褐色的痕迹和抓痕,从房间里延伸出来。

    “鼠人砸开了房门,把里面的人拖出来。”琳默默的说着,双目低垂,显然并不喜欢这可怖的痕迹。

    咒鸦看了一眼对方,竟然伸出手将后者拉入了怀里。“你看到了对吗?”琳的反常举动给了他一些不好的预感,结合报死女妖的传说,咒术师有了些许的推测。

    轻微的啜泣声从胸口传出,这反应已经足够证实咒鸦的推测无误。报死女妖不仅可以看见将死之人,在有的传说中亦可以看到新死之人的死相,朝着溪谷前进的越深,就有越多的死亡刺激着琳。在咒鸦和绮莉眼中,那些痕迹就像上面的血迹一样已经褪色,可对于报死者来说,每一次死亡都是新鲜的,在自己眼前上演。

    “它们,把他从屋子里拖出来…抛开他的肚子,啃食他的内脏…他还活着!他还…”

    咒鸦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琳的后脑,前女佣就昏睡了过去。巫师用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她这样是走不到溪谷城的。那里的居民可是全都死光了。”绮莉双手放在脑后,满不在乎的说道。

    咒术师没有回答,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将怀里的琳推到了女巫的身上。“喂,你要干什么?”绮莉有些狼狈的抱着琳,她们两个体型本来就差不到,考虑到身高,琳可能还要重一些。而对于绮莉的问题,咒鸦充耳不闻。

    他从周围的草丛里收集了些许的材料,又从袍子里掏出了块灰褐色的岩石。在将那些枝叶放到一堆后用锉刀在岩石的表面轻轻摩擦,大量的灰褐色碎屑落下,带起同样颜色的火焰。见到火焰升起,咒鸦就收起了岩石和锉刀。他走回到琳的身边,稍微思考了一下,动手解下了后者用来绑头发的发带。

    “草灰和灰磷石,你打算弄瞎她的眼睛吗?”绮莉的脸色在看完巫师的所为后难看起来,咒鸦刚才制作的正是最常用的盲眼药粉。

    巫师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女巫虽然有着卓绝的施法天赋,却缺乏真正的知识。他将琳的发带放到已经烧尽的灰渣上,眼睛里闪烁起魔法特有的灵光。那些灰烬在魔力的控制下立刻附着到头带上,形成一排诡异的符文,在闪烁了三次灰光后黯淡消失。咒鸦拾起发带,卷成一团后扔到绮莉手里。“遮在她眼睛上。”

    做完这一切,咒术师突然愣了一下,他急忙掏出之前那株死魂草。只见原本绿色的枝叶上开始出现大量的黑斑,这些黑斑迅速扩大,中央部分的植物组织腐烂掉落,看起来就像是被虫蛀了一样。

    “看起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随着死魂草的叶片变成了一团腐烂的不明物质,库伊拉的脸上虽然带着几分嫌弃,可还是用手将其捧在了掌心。和身上的大衣配套的黑白两色手套被女巫放到了一旁,作为施法的条件,她必须亲自接触到这些脏东西。女巫轻启红唇,缓慢却长久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掌心用力的吹出。黑色的颗粒从她的手掌飘落,在空中变成一只只飞舞的黑色凤尾蝶,这些诡异的蝴蝶绕着库伊拉飞了三圈后朝四面散去,落入土地里。

    “噗”类似利刃刺破土块的轻微声响从黑色凤尾蝶落入的土地里传来,库伊拉却对此充耳不闻,她好整以暇的从马车的坐垫上拿起手套戴回手上。目光看到了那两匹小栗色身上因恐惧而颤抖的肌肉。女巫温柔的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抚摸着其中一匹小马的鬃毛。

    “别害怕,亲爱的。前面的路已经不适合你们了,所以我只是叫了些小朋友来代替你们的工作。你们做的很好…”手心抚摸着的肌肉猛地绷紧,但又迅速放松,永久的放松。库伊拉的嘴角露出笑容,“现在就更好了。”

    马车,被抛弃在了原地。对于统治着无法贸易港口失心湾的女巫团管理者来说,这架马车不过只是一时兴起买下的玩具。熟悉这位女士的人都知道,女巫库伊拉的坐骑永远只有两个,那即是正在吞噬着马匹死尸的黑色巨蝎,以及趴在另一匹上吮吸血液和内脏的白色巨蛛。而除开这两个比马驹还要大的昆虫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可怖多足生物正从地下爬出。

    库伊拉回头看了下自己宠物的数量,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她迈步走到黑色蝎子的身边,尽管后者正在进食,在那数量繁多的复眼注意到主人的接近后,这怪物还是顺服的将靠近库伊拉那边的三只长腿伸直,让自己的身体倾斜。女巫双手提着大衣的下摆,如国王踏上王座一样踩在巨蝎的节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只巨型蜻蜓振翅而来,将马车上的木质座椅扯了下来,在库伊拉落座前放到黑色蝎子的背部甲壳上。

    “好了,戴维,别抱着它不放了。前面的石头盒子里有更多更鲜美的食物再等你呦。”被称为戴维的蝎子听到主人的话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听话的放下了钳子上的小半具马尸。甚至还对蚕食着另一匹可怜的马儿的蜘蛛用力的敲了敲钳子,示意对方前进。白色的巨蛛就没自己的同伴那么顺从了,它用后退着地,将前半个身子压在尸体上,同时开始吐出大量的丝线,很快就把身下的物体裹成了一个白色的线团。巨蛛熟练的将线团放到自己的背上,这才不急不缓的靠到同伴身边。

    “琼斯啊,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从语气里不难听出库伊拉对白色蜘蛛行为的无奈,可她的语气里同样流露出了浓浓的溺爱,显然这两只让人胆寒的怪物在她的眼中有着另外一种模样。

    这支可怖的军团在完成了集结后开始了移动,浩浩荡荡的沿着龙血溪向北,在它们的前方,溪谷城的城墙已经遥遥可见。

    而如此刺眼的举动自然会吸引各方的注意,在库伊拉的昆虫部队远处,那些被茂密的植被覆盖的地方,一些树丛因为碰撞而莎莎作响。察觉到异常情况的鼠人斥候用可以不被发现的最快速度朝着溪谷城的方向飞奔,然后在离城墙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搬开了一块石头,钻入之后的地洞里消失不见。

    这些被设置在溪谷城周围的隐蔽道路制作的十分狭窄,别说是人类,即使是体型稍微壮硕一些的人类恐怕也钻不进来。只有那些身材相对瘦小,而脚程出色的鼠人斥候才会被告知它们的位置,并以此将附近发生的一切风吹草动回报给地下的同胞。可满足这些条件同时又拥有思考能力的的变异者鼠人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情况下执行哨戒命令的是受到变异者控制的原生鼠人。就像发现了库伊拉行踪的这只一样。

    狭窄的通道上偶尔就会有通向其它出口的分支。由于挖掘时间有限以及出于便于控制和安全的考虑,所有这样的斥候通道最终都会并入一条通往前哨所的主道。前哨所中有轮班驻扎的变异鼠人负责处理斥候收集到的信息然后按重要程度上报给其它鼠人。这样的前哨所,在城市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

    主道的大小要比之前的通道大上不少,墙壁上也不是随意的挖掘痕迹,而是经过细心修缮的平整方形通道。其大小可以容纳三个斥候并肩通过,这也是考虑到战时情报的数量可能会远多于平时的关系。而主道的尽头,也就是前哨所的外墙,是一扇滑动开启的石门。变异者的人手短缺,控制的原生鼠人亦无法从事精密的工作,很多时候他们的建筑也就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咯吱…”石门在斥候面前打开,露出里面铺着粗制碎石的房间。

    很快,它带回来的消息就在溪谷城的地底世界传开了,变异者们放下手头的工作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论着消息的真实性和其代表的意义。而作为变异者们的领导者,萨隆伯爵领统治家族最后的幸存者,葛洛瑞娅是最早得到消息的几人之一。

    “各位有什么看法吗?”她将变异者们中最具有领导能力,多半之前就是萨隆领的官员,的人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五人议会。在起司离开溪谷的日子里,就是这个议会在控制着变异者们的行动。

    哈尔,曾经隶属于萨隆家族的官员,在与葛洛瑞娅共同组建议会前变异鼠人的领导者。他不安的用手敲击着桌面,“我的殿下,恕我直言,如果斥候带回的情报属实。我是说,那些虫子真的有马那么大,那么它们无疑会给我们带来相当的麻烦。我的建议是,立即摧毁所有可供它们进入的通道,并派遣原生者巡查,一有入侵者立刻回报。”

    哈尔的话让葛洛瑞娅点了点头,这位大臣在这段时间里总是能给出正确的建议。可这一次与开凿洞穴以及分配原生者的工作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回壳里。

    “我不同意。”一只身材壮硕的鼠人用手敲着桌面说道,他在被瘟疫感染前是一名在萨隆领讨生活的佣兵。因为其具备的军事素质被吸纳进了议会,提出组建斥候网络的人也正是他。“我们不能保证那些家伙的来意,如果它们只是路过,那哈尔先生的办法或许可行。但它们要是冲着我们来的,摧毁通道就没必要了,论起挖土,那些虫子并不一定比我们慢。要我说,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趁它们没有防备一举击溃它们!”

    “你疯了吧?那可是足有马那么大的蝎子!我们要怎么才能干掉它?用更大的拖鞋吗?”哈尔显然不喜欢佣兵的论调,作为一名文职官员,他不喜欢用这种无法确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您别忘了我们现在的样子,看看您手上的爪子吧,我们可是有足够的兵力和任何敌人战斗的!不管它是蝎子,蜘蛛,还是其它什么东西。”佣兵说着,亮出了爪子,提醒着哈尔他们已经不再是脆弱的人类。

    “可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从来没人对付过那么大的虫子,至少在座的人里没有。我们无法估计挑起战争需要付出的代价。”

    “说的没错,我们是没见过,可我敢保证那些家伙也没见过有纪律的鼠人!我们完全可以击败它们,只要让我带着卫兵队出马,我日落前就能解决战斗。”

    “可如果你失败了呢?如果你带兵出征的时候敌人袭击了这里呢?我们只看到了一群大虫子,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争吵,持续着。葛洛瑞娅左看看右看看,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无奈的闭上了嘴。虽然这四个人都很尊重她,可那种尊重只是出于道义,在这个议会中,只有她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建议。一种无力的感觉在这位坚强的姑娘心里升起。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



    浊流镇,这里对于起司来说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就是在这里,他才窥探到了整场鼠人瘟疫不正常的一面,揭开了巨大阴谋的一角。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被迫在被火焚烧的药剂师驻地动用了身体里另外一股力量,自此之后直到那力量被身体上隐形的锁链限制之前,法师对它的依赖可谓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意味着自那之后起司的旅途就不再是悠哉的调查,而是搏命的竞速解谜。

    “这一把火烧的可真厉害啊。”洛萨看着眼前倾倒的建筑物,带着几分调侃的说道。

    这里曾经是苍狮的药剂师协会在浊流镇的驻地,不过早在起司离开这里之前,不明的纵火者已经将这里连同被顶替的男爵一齐毁灭。甚至还险些一举杀死来这里寻找线索的法师等人。起司此次北上路过浊流镇特意回到这里,就是希望能够发现些自己忽略了的线索,尽可能的获得名为真相的拼图的更多残片。

    只不过当他真的站到这些残骸面前,他发现自己所搜寻的东西恐怕并不存在这里。“这里被破坏的太严重了。”法师说着,随手抬起一根木条,露出下面黑色的地面和鼠人脚印的痕迹。显然当大批原生鼠人冲出防线的时候无意识的又一次破坏了这里,即使之前的火场遗址里尚且残存着什么线索,现在也已经被弄得难以发现。

    就在起司失望的时候,杰克从临近的街道走了回来。他耸着鼻子,似乎是在嗅空气中的某种味道。“我说,你有没有察觉到…”

    “是咒鸦。他来过这里,还故意留下了自己的魔力信号。”法师点了点头,他知道狼行者要说什么。

    杰克皱了皱眉毛,“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在这附近闻到了很熟悉的气味。看来我们在王都碰到的女巫,也来过这里。”

    “哦?”起司挑了挑眉毛,他可以感知到周围空气中残留的魔力,却不能像狼人那样凭味道来推测过往。如果女巫确实在浊流镇停留过而且没有施法,那他确实会对此无从得知。“几个?什么时候?”

    杰克沉默了一会儿,在人形的情况下他的感知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两个,至少两个。一个新一点,可能刚离开不超过一天,另外一个已经淡了很多。需要我变形确认一下吗?”

    “不必了。暂时不必。”法师不希望狼人的变形惊扰到一些还没发现他们的人。如果杰克可以通过非魔法的手段来认识到女巫们的行踪,那谁也不能保证会有人通过狼行者的特征来追踪他们。毕竟目前整个苍狮境内具有活动能力的狼人也就只有杰克一人。

    “你怎么了?”女佣兵轻轻推了推洛萨,自从刚才杰克提到女巫的话题后,黑山伯爵的表情就不大对劲。

    “没什么。”洛萨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王都大雨里绮莉的影子赶了出去。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到腰间战斧的斧柄上,希望这把曾帮助他看破女巫幻象的猎巫刀能够再次保护自己的心智。

    突然,起司猛地从站了起来,他抬起手看向那枚荆棘戒指,点点血迹正从其间渗出。“马车!敌袭。”

    一行人的马车并没有驶进浊流镇。一来,浊流镇遍地的废墟和浓重的死气并不适合马匹和车辆的进入。二来,自从起司和爱尔莎在青山堡吵了一架后,他们二人一路上都鲜少交流,这次进镇探索她更是主动请求留下看守马车。为了安全起见,也是出于人情的考虑,蒙娜和珂兰蒂也就随之一起没有进入浊流。

    现在和珂兰蒂连通的戒指传来信号,起司等人才赶紧朝镇外跑去。“杰克!”法师对同伴喊道,后者点了点头,不再用双足,而是改用四足奔跑,同时他身上开始长出动物的毛发,大概几秒之后,一头半狼半人的生物就已经远远的抛下了其他人消失在了建筑物的遮挡之后。

    见到狼行者已经跑远,起司的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狼人强大的力量和对魔法免疫的特性让他们足以应对大部分的敌人。杰克的赶到绝对可以缓解珂兰蒂等人遇到的危险。果然,片刻之后他手上的荆棘放松了下来,珂兰蒂似乎已经不再处于战斗状态中。

    当起司,洛萨和网虫三人相继跑出浊流镇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另一番光景。只见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纹着红色诡异刺青的男人站在马车上,手执一柄长剑,剑尖正抵在珂兰蒂的喉咙上,只要再往前送进一寸,女巫顷刻间就会殒命。另一边,半狼半人状态的杰克手里也抓着一个女孩,她有着长长的绿色头发,由于狼行者壮硕的身高,女孩的双脚已经离地,只能用双手死命的撑在杰克扼住自己脖子的爪子上,以此争取稀薄的空气。

    蒙娜和爱尔莎的武器均已出鞘,只是两人夹在魔裔和狼行者之间,由于双方手里都有人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在她们不远处,一只手握匕首的矮小鼠人正举着武器虎视眈眈的看向杰克,似乎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见鬼,这里怎么会有魔鬼的子嗣。和王都那些家伙一伙的吗?”法师一眼就认出了喀鲁斯身上刺青的意义,他停下脚步,低声咒骂着。原来戒指安静下来并不是因为战斗结束,只是珂兰蒂被对方控制住,没有办法施法而已。

    “还有援军吗?切。”喀鲁斯也注意到了从废墟里冲出来的三人,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下恐怕有些麻烦了。魔裔三人之前隔着老远就察觉到了珂兰蒂的存在,在感知魔力这方面,不论是喀鲁斯还是佩格都不会比狼人差。在确认那个女巫不是自己认识的绮莉而且佩格也对其一无所知之后,喀鲁斯决定偷袭对方,将其控制住以问出她的来历。

    杀手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凭借着自己隐踪的本事,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对方还有两名女战士,可当女巫被控制住,她们也就值得投鼠忌器。但变故就在那时发生了,狼行者,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狼行者?喀鲁斯可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难对付的家伙,而佩格就更加没想到了。于是,场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双方各自挟持着对方的女巫,对峙直到起司等人的到来。

    “起司!这家伙在王都出现过!”杰克对法师喊道,指着手中的人质。狼行者的嗅觉让他认出了佩格的身份。

    “起司?这名字我是不是…”喀鲁斯也听到了狼人的声音,他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却想不起在哪听到过。魔裔有些疑惑的转头去看起司,希望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些灵感。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身标志性的灰袍。

    “原来如此。”这下他想起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这分明是咒鸦提到过的同门的名字。



    “嘿,我听过你的名字。你认识另外一个披着灰色长袍,让人不舒服的家伙吗?”喀鲁斯朝起司问道,手里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在确定法师就是咒鸦的同门之前,他是不会放松警惕的。再者,即使都是灰袍而且目的相同,施法者也不是值得信任的群体。

    起司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打量起魔裔,“你是从熔铁来的?是要找那家伙去寻仇吗?”他的回答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却比简单的承认或者叫出咒鸦的名字要有效得多。

    喀鲁斯笑了一下,“寻仇倒是不必,事实上我还欠他一份人情。”说着魔裔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下自己的鼠人学徒,“可我听说,你现在应该待在王都陪着西格特那个蠢货。而不是,拖家带口的跑来鼠人横行的这里。”

    话说到这里,起司基本已经明白眼前的魔裔不是敌人了,会用如此亲切的口吻称呼苍狮之王,再加上西格特曾经提到过自己冒险时期的伙伴有几个很不平常,那么眼前人的身份就值得考量了。“欠乌鸦人情可不是好事,相信我,你还是找机会把他杀了会比较好。至于为什么我和我的伙伴在这里,如你所说,鼠人的问题不是躲在城墙后面可以解决的。我想咒鸦也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你说对吗?”

    “你们这些巫师说话都是一个调调。”喀鲁斯耸了耸肩,将抵在珂兰蒂脖子上的长剑移开,“我不在乎这场瘟疫会不会在这里结束,我只是为了还人情才过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建议,有机会的话我会用简单的方法了解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前提是,他还没被饥饿的老鼠撕成碎片。”

    从胁迫中脱离的珂兰蒂赶忙冲下马车,跑到爱尔莎她们身边。杰克见此也将手里的佩格放到地上,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可以自由呼吸。只不过,狼行者并没有让后者脱离自己的掌控,和起司不同,他不喜欢这个满身硫磺味的家伙。

    “我相信你会有那个机会的。这里已经很靠近溪谷城了,这附近的鼠人都听他们号令,应该不会无故攻击,更何况那家伙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袍子。”起司点了点头,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转向北方溪谷城的位置,这一路走来越是向北,在野外遇到鼠人的次数就越少,想来是因为葛洛瑞娅和她的同伴们有意为之。而说到鼠人,法师的注意力很快放到了现场唯一的一只鼠人身上。

    “那孩子,有些不一样。”起司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魔法的灵光,他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审视这个生物。

    “你注意到了吗?”喀鲁斯挑了挑不存在的眉毛,他以为这是因为咒鸦在自己的学徒身上留下了什么魔法印记以便之后寻找他。而这对于一名暗杀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然。”起司点了点头,然后跳下了高台三两步走向男孩,他的接近当然被后者所抵触,矮小的鼠人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试图阻止这个灰袍人。如果是咒鸦的话,他会直接用法术控制这只胆敢违逆自己的鼠人,可起司不会,他先是面朝杰克,“把那位小姐放了。”然后看向喀鲁斯,“我可以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吗?”

    魔裔眨了眨眼,他惊讶于起司表现出的礼貌和自制力,他也走下马车,将长剑收回手心。“当然,只要不伤害他就无所谓。另外,那小子的名字是杰瑞。”

    “听起来和我爸给我取的一样随便。”狼行者嘟囔着,轻轻推了一下佩格的后背让女巫离开自己的触及范围。而女巫自然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这个对魔法完全免疫的家伙身边离开。不论是敌人还是伙伴,在知道自己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的时候,谁也不会喜欢呆在狼人的身边。

    “作为杀手,潜踪可不仅仅只需要身手。一个能让人无从分辨的名字就是良好的开始,这也是为什么你会称呼这位巫师先生叫,起司,不是吗?”喀鲁斯向前走着,歪着头对杰克说道。这名字是他给男孩取得,身为一名魔鬼的后裔,他很清楚名字在很多时候并不是越特立独行越好。那些极具辨识度的名字,往往只会给主人带来厄运。

    在魔裔和狼人寒暄的时候,得到师傅命令的杰瑞也只得放下匕首,任凭起司检查他的身体。“你能说话吗?”法师问道,同时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撑开了杰瑞的眼皮,仔细观察着后者的瞳孔。

    “还不是很熟练。”人类的语言用鼠人的发生器官来发音总会有些奇怪,这点起司在和变异鼠人交流的时候就知道了。按法师的推测,这种发音习惯的不同会让鼠人们之间的语言逐渐变成一种有别于人类通用语的方言,这是好事,不是所有种族都有自己的语言。

    “已经很不错了,你是我见过会说话的鼠人里发音最标准的一个。”起司轻微的点了点头,继续他的检查。

    “你还见过其他会说话的鼠人?我是说,鼠人会说话?不,我的意思是…”杰瑞的思维有些混乱,他认识里的鼠人都是疯狂的野兽。就连他自己,若不是经由另一名灰袍之手,恐怕也不会如现在这样保有理智。

    “别紧张。”法师轻拍了一下鼠人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我认识很多会说话的鼠人。他们和你一样,还记得自己是人类这件事。如果我们运气够好,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他的情况如何?”爱尔莎走到起司的身边,她和法师一起见过变异者的样子,知晓并不是所有鼠人都放弃了人性。而她也十分同情这些可怜的人,他们被瘟疫夺走了人类的身份,却又偏偏没有成为野兽。

    “不错,老实说,非常好。”法师下意识的回答道,在注意到提问者是爱尔莎后问道,“珂兰蒂怎么样?”

    “她被吓到了,不过问题不大。虽然不是战士,可她也是很坚强的。”老板娘说着露出一抹笑容,她略微低下身子,和杰瑞四目相对,伸手轻轻抚摸着后者的头顶。“你也一样,你也很坚强。”

    “他真的是灰袍吗?”喀鲁斯这个时候已经坐在了之前起司站着的高台上,魔裔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转头询问身边已经变回人类的杰克。“感觉和我之前碰上的那个不太像。”

    “你说咒鸦吗?确实,很难想象那两个人是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不过即使是双胞胎,他们的性格也不一定相同对吗?也许我们只是遇到了好巫师和坏巫师里好的那个。”狼人说道,大口咀嚼着肉干。

    “好巫师和坏巫师?有趣的比喻。”喀鲁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营火升起,一支奇特的队伍开始在浊流镇废墟的旁边准备起了晚饭。这些围着火焰的小队成员里有男人,女人,似人非人之物,以及毛茸茸的非人之物。当架在营火上的汤锅开始发出沸腾的声响时,爱尔莎开始用木碗分盛蔬菜汤,虽然在场的人数不少,但有能力用马车里的少量菜脯和肉干加上就地取材的野草做出足够所有人享用且味道合口的食物的,也就只有老板娘了。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起司将手里的面团撕碎,扔到菜汤里泡软,同时他的目光仍然放在坐在喀鲁斯身边的杰瑞身上。那眼神好像是在看某种精美的艺术品,让小鼠人浑身不自在。

    “你已经围着他看了一下午了,难道非得把他切开让你看看内在结构才能让你满足吗?”爱尔莎有些不满的说道,她知道法师在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时有多专注,她至今还能梦到陪着起司解剖那些鼠人瘟疫初期受害者的场景。可现在不是当初,没有那么多时间让起司随意挥霍在他的好奇心上,每延后一秒就会有更多的人陷入危险。

    “不,我怎么舍得把他切开呢。他可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个体,你难道意识不到他有多么特殊吗?看,他可是在吃蔬菜啊!”法师没有听出爱尔莎话里的不满,自顾自的说着,他放下木碗抬手指着正在小口喝菜汤的杰瑞,让后者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不挑食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很重要,就像我小时候很讨厌胡萝卜。可,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你反应这么大的。”杰克皱着眉头说道,对于起司的话,他和爱尔莎一样费解。

    “不不不你们不明白。”法师说着站了起来,他绕过营火走到杰瑞身边,双手按在小鼠人的肩膀上,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道,“这,可不是挑不挑食这么简单的问题。问题在于,他,杰瑞,我们的新朋友,是一个不折不扣,毫无疑问的,鼠人。而就我所知,抛开原生鼠人不谈,即使是我们在溪谷城的朋友,即使是葛洛瑞娅,我亲手救下的第一个病人!他们想要克服本能食用肉以外的东西,都十分困难。可看看我们的小朋友,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吃菜,你们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鼠人本能被消除了?”珂兰蒂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她曾经听起司说起过溪谷城的变异鼠人。

    “不是消除这么简单。”起司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神色,同伴中终于有人可以跟上他的想法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对比杰瑞和一般的变异鼠人就能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我们先不谈咒鸦给予这孩子的身体能力,单论特质,杰瑞和变异者至少有三处不同。杂食,只是其中一个。”

    “那另外两个呢?”魔裔也来了兴趣,毕竟事关自己的学徒,他也很想知道杰瑞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个不同的是,杰瑞无法像变异者那样控制原生鼠人。”法师说完看了看其他人,这次连珂兰蒂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别以为这是坏事!事实上这是大大的好事你们明白吗?变异者可以控制原生者,葛洛瑞娅不能控制原生鼠人,但也不会被它们攻击。可是杰瑞,杰瑞在那些原生鼠人眼里和人类没有区别。这意味着,如果说之前的鼠人社会是类似蚂蚁或者蜜蜂一样的关系,下级个体会本能的屈服于上级个体。以此类推,结合最近的攻城战不难猜出,所有鼠人都必须遵从某种,最终意志。”说到这里起司用手指了指天上,“但是,杰瑞的出现就表明这种源于本能的屈服是可以被更改的。会被其他鼠人攻击就证明了他并不在那个巨大的上下级关系网里。我们有机会,让鼠人们真正,自由。”

    “咒鸦那家伙偶尔还是可以干出好事的,他证明了,鼠人是可以不被奴役的种族!你明白吗爱尔莎,我们可以救他们!”法师的眼睛里因为兴奋闪动着光芒,他真的对此十分开心,因为一直以来起司都对变成了鼠人的人类深感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从这种诅咒中解救他们,最多只能用向龙血溪投药这样的方法来减少受害者的数量。可现在,他在杰瑞身上看到了恢复所有鼠人神智的曙光。

    但出乎法师意料的,老板娘没有如他想的那样雀跃起来,爱尔莎紧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起司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找到办法让鼠人变的,理智?”

    “没错,准确的说,他们虽然会损失一些记忆,但他们会想起自己身为人类时的经历。”起司点头说道。

    “可他们没法变回人类对吗?”爱尔莎困惑的说道,在她看来即使帮助鼠人恢复神智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们的人生已经被瘟疫剥夺了,活下来的东西,从那个躯壳里重新醒来的东西,不是曾经的人。

    起司眼睛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他环视了一周,发现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他们的观点都和老板娘相近。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说服他们,“没法变回人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意识是人类就足够了不是吗?”

    “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如此。”杰克突然说道,他站起来,看着法师,“比如我,我是人类吗?如果我变成狼,我敢说没人会在乎我是不是有思想,他们只会把我当成,怪物。知道我们在王都的时候那些士兵怎么称呼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听到狼行者的话,两名女巫甚至喀鲁斯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意的表情,他们深知不仅仅是人类,这世界上所有的物种都会以外形来判断同类与否。女巫或许还好,至少只要不展现出魔法,她们看起来与人类无异,但魔裔和狼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不一样,鼠人没有狼行者那么不同,他们完全可以被当成某种特殊人群,只要人们…”

    “没有人会原谅它们,相信我,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人们只会迫不及待的像杀死真正的老鼠那样杀死它们。即使它们会说话也一样。”洛萨沉声说道,他摇了摇头,身为王国中最好战的领主之一,他很清楚仇恨这东西会如何运作。

    法师,沉默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象中的了解自己的种族,或者说他还是不了解世俗的社会。他想说鼠人手里的血债不该它们来背负,因为那时它们并不能思考。但他知道,洛萨知道这件事,杰克也知道,他的同伴们都知道……

    “我明白了,抱歉,失态了。”起司低声说完,转身独自走入了浊流的废墟里,“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不用来找我。”



    起司的身影,从篝火旁消失了。虽然爱尔莎想要跟上去,可蒙娜制止了她的行为。任何人都清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法师自己冷静下来,明白着理所当然的事情。喀鲁斯看着其他人,嘴角露出诡异的冷笑,他用手势示意自己的学徒跟上,就起身从火焰旁走开,坐到远处裸露的岩石上去了。

    “老师,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坐在一起?”杰瑞奇怪的问道,他手里拿着一小块面包干,倒不是因为饥饿,只是生存的习惯让他总是会在身上藏一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喀鲁斯很欣赏这种警惕。

    “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可从来没把我们当成过同类,小子。”魔裔的表情平静,听不出他的这句话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感,“他们刚才和巫师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对吗?”

    杰瑞默默点了点头,将面包干收到腰上系着的小布包里。作为一名鼠人,他并没有穿衣服的必要,可身为人类的羞耻心还是让杰瑞用简单的布料给自己做了一件下装,至于上衣,他选择和自己的老师一样。

    “光点头可解决不了问题。说说你的看法小子,我很好奇我的学徒在那些蠢货的话外能想到什么。”喀鲁斯猛拍了一下学徒的后背,得益于杀手精妙的力道控制,这种鼓励并没有给杰瑞带来任何的不适。

    “我,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小鼠人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这句话。他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想知道魔裔对此的评价。

    杀手冷笑了一声,但不是因为杰瑞的回答。他继续用平淡的声音说道,“没错?那些地方没错?”

    “所有的部分。鼠人确实杀了很多人,而且如果没有它们,熔铁城也就不会塌下来,我的父母也就不会…”想到自己的父母,杰瑞的眼睛里涌上了些许的泪水,他低头想用自己的手背来擦拭,却发现长长的毛发长在身上,他厌恶的将手从视线里移开,任凭泪水流出眼眶,“它们必须付出代价!”

    喀鲁斯看着男孩的双眼,那满是泪水的瞳孔里充斥着愤怒和恐惧。魔裔的眼睛半闭了起来,嘴角也自然的下垂,他明白失去血亲,尤其是父母是多么巨大的痛苦。因为他杀死的第一个人,被他魔鬼父亲控制强迫着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生母。可喀鲁斯很快就从痛苦中摆脱了出来,他已经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之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的被情绪吞噬。

    “可,小子,你要认识到一件事。”杀手双手按在学徒的肩膀上,“那就是现在,你,也是鼠人。如果你认为所有鼠人都有罪,那你也是同罪。告诉我,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吗?”

    “我没有,可是我,我…”喀鲁斯的话令杰瑞彻底混乱了起来,男孩的脑子处理不了这复杂的问题,所以他只能无助的等待答案。

    “听着,小子。仇恨这个词汇这么刺耳是有原因的,它不是这么轻易可以提及的东西。复仇,它或许正当,但它绝不高尚,如果你放任自己陷入其中,让愤怒和冲动代替自己思考,你一定会后悔的。这道理其实每个人都明白,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却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错误答案。但你不行,因为你是我的学徒,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仇恨,这是你的,第一课。”

    “可我们确实该被憎恨。”佩格将自己的长发随意的绑成一条,这代表着她心情不佳,“你看,女巫,魔裔,鼠人。我们都不是人,却偏偏活在人类的国度里。我们都杀过人,我们的种族,不同于人类的种族都背负着无数的血债。而尽管那些血债有些是人类自找的,但他们不会责怪自己的同族,因为他们都是人。多年以后不会有人记得鼠人瘟疫的罪魁祸首是谁,苍狮的历史上只会写下因为鼠人,死了多少,人类。”

    “是吗,所以我们就应该因为他们恨我们而去恨他们?不,那不是正确的路。”喀鲁斯平静的说。

    佩格颓然的坐到魔裔的另一边,身体无力的靠在后者身上,“但却是大多数人选择的路。在我来的城市,女巫用最残酷的刑罚处置那些妄图挑战我们的人,我们中的一些,像绮莉那样的疯子对此喜闻乐见。可我知道,我能看到,尽管我的眼睛没有绮莉那种魔力但我就是能看到,那些大人眼睛里的恐惧。她们残忍是因为她们害怕,她们害怕别人不怕她们之后会对她们做的事。”

    喀鲁斯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当夜色渐深,篝火渐黯,男孩和女孩都在他的怀里入睡。魔裔看着星空,唱起了一首他忘记从哪里听来的歌谣,“黄金做的车轮呦,压死了农夫;白银做的车轮呦,压死了农妇;黑铁做的车轮呦,压死了孩童;血肉做的车轮呦,压死了贵族;稻谷做的车轮呦,压死了森林……嘿,仇恨做的车轮呦,压死了我们所有人。”

    另一边,步入了浊流废墟里的起司可没听到魔裔的歌声。他像逃一样的朝着废墟的深处蹒跚前进着,法师突然感觉自己的同伴是那么的陌生。他不明白为什么当他提出可以拯救所有鼠人时,同伴们会说出那种话,他当然明白鼠人造成了多大的破坏,但那不是它们自愿的不是吗?这个国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被人安排好的阴谋,为什么他们不明白!这些都是假的!是设计好的剧本!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死去的人是真实的。被摧毁了的家园是真实的。失去的肢体是真实的,作痛的伤口是真实的……所以仇恨,也是真实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它传入起司的耳朵,轻声低语着。

    “不,这仇恨不是真实的。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应该憎恨什么!他们全都被骗了!”法师,跪倒在废墟里,双手用力的握着地上的碎石,哪怕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流出鲜血也没有停下。

    “被骗了,有趣的观点。每个人都只有两双眼睛,看不见世界的全貌,就连你的同门,高贵的灰袍巫师,不也是各自追寻着只对自己有意义答案?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和你的老师如此相似,不枉我给你摆好了这么大的舞台。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带来多少新的收藏品,呵呵…”



    起司,在废墟里昏睡了过去,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某种神秘的力量让法师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机会。而在他的身体倒下后,无云的夜空开始滴落点点的雨水,一场非常奇特的雨,笼罩住了废墟。有趣的是,虽然就在不远处休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浊流中的雨幕,他们甚至在这个夜晚都忘记了法师的存在,麻木的守夜,休息,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才恍然意识到起司整夜都没回来。

    身着黑袍的高大人影从雨里走来。说是黑袍,其实充其量也只是一块足够巨大且经过简单剪裁的布匹只是在胸前由褪色的银质纽扣连接起来组成了衣衫。水滴像银线一样落在人影身上,却无法打湿祂身上的长袍,因为它早已湿的不能再湿了。

    “哦,看看这是谁啊。雨中游荡者,伟大的湿魂,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布下过召唤您的仪式,而这里除了这可怜的巫师之外似乎也没有能吸引您的祭品。”

    起司前方的废墟轰然沉降,一座巨大的黄金王座将其全部压入了地面之下。这黄金做底宝石点缀的恶俗宝座哪怕在雨幕之中也丝毫没有黯淡,散发着华丽到恶俗的光彩。端坐于其上的肥硕怪物用祂满是赘肉的左手立在王座的扶手上,撑着祂可以夹死苍蝇的多重下巴。怪物头戴宝冠,那上面装饰着的珠宝和其镌刻的精巧图案足以让任何世俗国都的君王冠冕黯然失色。

    “掮客。”高大的人影停下了脚步,用仿佛从水底传来的声音说道。祂的声音古怪,不过结合祂公羊般的头颅,这古怪似乎也就不算什么了。一直以来关于湿魂的记载颇少,可祂的信徒都知道,自己信奉的雨中神每次现身时的模样都有所寓意,尽管大部分有幸一睹其模样的信徒也都只能在巨大的雨幕里看到一个轮廓,但这也足够他们把其编纂成册,以便揣测神邸的意思。可即使是最博学和资深的湿魂祭司,他也绝对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湿魂显现出公羊头状态的记录。

    “呵呵,我应该感到荣幸吗?你居然直接以‘本相’现身于此,看起来这小子在你眼里意义非凡啊。”怪物慵懒的说,祂似乎觉得天空中不断的雨水很烦人,于是轻轻一打响指,一张华盖就出现在宝座之上。而持华盖的则是一位让人看不清容貌的白衣女子,她的体态几乎可以称为完美,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她的样子都会是自己最希望的模样。这女人自然的坐在怪物的右侧大腿上,双手握着华盖的握柄,纤细的腰肢在怪物手中似乎一用力就可以掐断。

    “爱与美之神?”湿魂总是说的不多,可和祂对话的人明白祂的意思。

    掮客抿了抿嘴角,“曾经是。你也知道我的习惯,那些还有用的东西,我是不会去碰的。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拾荒者,收集一些别人不要了的藏品。比如,她。你觉得怎么样?我很少能找到像你这样有品位的鉴赏者来品评我的藏品,大部分鉴赏家光是看到就尖叫着跑走了。但你不同,伟大的湿魂,她是不是比以前那副聒噪的样子可爱多了?”

    “你是个疯子。”雨中的羊头人影如此评价道,听得出来祂并不喜欢对方的所为。

    “呵呵,哈哈!”坐在宝座上的怪物大笑着,笑声中满是欣喜,“哦,这评价太棒了!我是说,如果像您这样穿行过无数个世界的存在都说我是疯子,那我一定是最疯的疯子之一,哈哈!”

    “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湿魂说道,雨水开始加大,但雨中却没有丝毫杂音。那些雨滴落到地上,就好像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样径直消失在了地里,甚至到此时为止,浊流镇废墟的地面还是干燥的。

    掮客的笑声停止了,但祂的嘴角仍有笑意,如果那张满是脂肪的脸上还可以正常的做出表情的话。

    “不,这当然值得高兴。从外部得到的肯定对于任何人都是种鼓励,哪怕是像我这样的东西都是如此。你看,我们脚下的这个小家伙不就是因为被人否定而跑到这里闷闷不乐吗?尽管我们总是不承认,可这世界影响了我们太多,啊,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那么请我冒昧问一句,”说到这里,怪物的表情迅速狰狞起来,“你们这些外来者到底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湿魂没有动容,祂山羊状的头颅却在雨水中开始融化,很快就褪尽了皮肉变成了黑色的颅骨。

    掮客脸上可怖的怒容迅速消失,“哦,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你看,我居然把疑问用感叹的语气说出来了,真是低级的错误。”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山羊颅骨里发出的声音与之前无疑,看来祂的发声并非通过肉体器官。

    “好吧,虽然这和你当初给我的答案一样。但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好了,毕竟像我这样弱小的中间商,怎么敢质疑您这样伟大的存在呢?”掮客说着,语气中满是讽刺,“我只希望您和您的同伴们不要毁了这个世界,我和你们不一样,如果这里消失,那我,可就无处可去了啊。”

    “说谎,你在西方土地上做的事我们都很清楚。你在窃取她的力量。”黑色的羊头略微低下,雨水越来越大,即使是那巨大的华盖,也被冲击的开始颤抖。

    怪物的大嘴咧开,发出无声的狂笑,祂在王座上坐正,“原来如此,我就说您怎么会屈尊现身到我面前。看来什么都躲不开你们的眼睛喽?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做个交易如何,把方法告诉我,我就把她给你。”说着掮客将大腿上的女人往怀里拉了拉,“你需要的吧,一个能承载你在这个世界行动的身体。尤其是,那个人快要死了,马上,就没人可以限制你们了。”

    湿魂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怎么?不喜欢女人?可惜了啊,雨中女神,多美的名字。好吧,其他的躯体我也有,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满足…”

    “咔嚓!”华盖,在雨中粉碎,大雨肆意的击打在掮客的身上让祂的话停住了。

    “你,适可而止吧,命运。”湿魂说完,身体就溃散成透明的水流,和最后一滴雨一起渗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怪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祂歪着脑袋,“嘿,猜出来了吗?猜出来,又如何呢?”

    话音,随着王座一起消失,就像它出现时那么突兀,只留下起司身前不远处那块平整的不像话的土地。



    法师醒了过来,他茫然的看着地面上的痕迹,迅速意识到这里曾经存在过某种体积和质量都非常大的物体。对于昨晚的记忆,起司很清楚的意识到它绝不正常。而且回想起来,他发现自己在篝火旁和同伴的对话也透着一股诡异,好像有什么力量将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偏折向会让法师情绪失控的方向,但起司有自信哪怕是自己的老师,也决不能随意影响他的感官。

    若是普通人,他可能会把这种异样当成是错觉然后警惕一段时间,可若是连自己都不能信任,巫师又如何才能确定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呢?起司俯身把手放到那块平整到可怕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他不能感觉到任何的非自然力量,而这显然是不合理的。那么,排除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东西就很清晰了对吗?

    “这附近有没有湖泊,小一点的也行。”这是法师回到营地后对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几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起司会有这个问题。不过杰克作为最熟悉这片地区的人还是开口说道,“你是要用水吗?前面不远就是龙血溪。如果一定要湖泊的话…我们可能要绕一些路。”

    起司看了看其他人,沉思了片刻做出了决定。“你和我去找湖,其他人按原计划前往溪谷。我们两个会在你们抵达之前赶回来,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接近那座城市,可以做到吗?”

    “什么事这么紧急?需要我帮忙吗?”洛萨皱着眉头问道,他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事比前往溪谷了解鼠人瘟疫更重要。尽管黑山伯爵对于瘟疫是否能在溪谷城得到解决尚持怀疑态度,可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提出了这一行程的起司要中途离队。

    “暂时不需要。我们会尽快回来的。”起司的面色阴沉,当意识到有可能昨晚在浊流镇现身的存在之后,他的心情比晕倒前更加糟糕。而同伴们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此时的法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灰袍之下遮盖着危险的内核。

    面对这样的起司,哪怕是爱尔莎也不再多说,而经历过法师愤怒的网虫更是下意识的躲到了洛萨的身后,她还记得自己惨死的蜘蛛们。见没人出声,起司牵起了一匹马的缰绳,翻身而上。“杰克,我们走。”

    狼行者耸了耸肩,将上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到马车上,他四肢着地,身上的特征迅速像狼形转变。既然法师看起来如此焦急,那杰克也自然的选择了用自己最快的方式来带路。“嗷呜!”狼嚎之后,和马匹几乎相同大小的野狼迈开四足开始奔跑。见到这恐怖的野兽,法师坐下的马本能的感到了恐惧,但还不等它反应,起司已经将手放到了马头上,魔力顺着手掌灌入这可怜的动物身体里,强迫它必须遵从巫师的意愿行动。

    待一骑一狼远去,几人才舒了一口气,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只是觉得随着法师离开身上好像轻松了不少。“你们接下来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洛萨对不远处的喀鲁斯问道。

    魔裔摇了摇头,他招呼佩格和杰瑞上马,“我们和另外一个灰袍有约,还要赶去和他汇合。反正都会在溪谷再见的,就姑且先行一步。”说罢他转身上马,完全没有再多说的意思,领着男孩和女孩朝北方而去。因为不会骑马而和师傅共乘一骑的杰瑞听到喀鲁斯用极小的生意低声念叨着,“好巫师?呵,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巫师。”

    “老师?”年轻的鼠人学徒好奇的抬头说道,他不懂魔裔在说什么。

    而杀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只是冷笑了一下,对自己的学徒说道,“记着,小子。巫师都是疯子,越强大的巫师就疯的越厉害。这点无论他身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袍子都一样。永远,永远别去相信巫师,他们为了所谓的真理能干出邪神都不会去做的事。”

    “可我们不也是要去找另一个巫师吗?如果我们不信任他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杰瑞继续问道。

    “呵呵,问得好小子。”喀鲁斯的眼睛里火光一闪而过,他还在学着如何用气去压制体内的魔火,但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还是难免会失控,“你记住,巫师虽然不可信,但和他们做交易总是很方便。那群疯子眼睛里的世界与我们不同,我们追求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可能一文不值。而他们也往往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是好事,因为我们只需要付出些许廉价的自尊,就能换得足够多的利润。不过与他们做交易也要谨慎,只短期合作最好,他们惹麻烦的能力远比他们能开出的报酬多得多。”

    “明确的认识,如果我在这里的话都想为你这番话鼓掌了。看来在遇到我和起司之前,你见过不少自称巫师的家伙?”咒鸦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那是一只长着六只翅膀的乌鸦,它飞的离喀鲁斯如此之近,只需要伸手就能抓住。事实上,杰瑞也确实伸手了。

    “嘿!让这小子小心一点!”咒鸦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他控制的六翅乌鸦则迅速合拢了自己的翅膀,以此加快了飞行速度躲过了杰瑞的手。

    “你自己和他说啊,他不是你救下来的吗?没理由你没在他身上留手脚。”对咒术师的抗议,魔裔懒洋洋的回答道。至于之前和杰瑞的话被咒鸦听到的问题,老实说他并不在乎。以此时喀鲁斯的身手,虽然正面和咒鸦较量他不敢确定自己有几成胜算,但要论偷袭,杀手想要取咒术师的性命还是很简单的。

    “你和起司那小子就待了一晚上脑子就坏了?算了,我们在你西北方向,你马上过来,有东西要给你看。”乌鸦传达完了主人的话,振翅高飞,很快就从视野里消失了踪迹。有趣的是,这片晴朗的天空下明明就没有东西可以为一只黑色的鸟提供掩护。

    “巫师。”喀鲁斯似是无奈又似不屑的说了一句,一抖缰绳,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很快,他就看到了驻足在前方的咒鸦和另外两人,以及,一台受损严重的马车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