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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主公,你为何总是对刘裕念念不忘,这个人绝不可能成为你的朋友,以前这么多年你多次试探,他都不领情,更别说现在结了这么深的仇了。”

    桓玄微微一笑:“以前的刘裕,可没有给黑手党这样害过,他那时候还有一腔的热血,还有着少年的纯真,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单纯的军人刘裕了,这回魏咏之悄悄来荆州殷仲堪这里,你以为是他自己来的吗?魏咏之虽然有文武才,但绝没有主动来荆州的动机,一定是刘裕指使的。”

    卞范之讶道:“刘裕现在自己身在大牢里,他怎么可能指使魏咏之来荆州跟我们作对?”

    桓玄冷笑道:“魏咏之是在刘裕回北府军找战友去皇宫宿卫前就动身来荆州了,刘裕那次宿卫司马曜,几乎叫上了所有的精兵强将,除了重伤未愈的刘敬宣和檀凭之,连刘毅都给他拉去了,可偏偏就是漏了魏咏之,你说,这会是个巧合吗?我从不会相信有这样的巧合。魏咏之来治病是真,但是除了治那张破嘴外,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挑动雍州与荆州的对立,牵制我们。”

    卞范之咬了咬牙:“应该就是这样了,这个魏咏之秘密潜入,以治病为名在殷仲堪身边,可能殷仲堪的野心,也是此人唆使的,还有那个刘迈,来了之后就上蹿下跳,到处拉拢人心,跟他弟弟刘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桓玄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刘迈,这小子关键的时候会怂会软,连刘毅也看不上他,才会打发他来这里,名为参军,实为人质,可是魏咏之不一样,此人有文韬武略,跟着刘裕打了无数硬仗恶战,又是北府军中难得的有文才的人,他是可以在这里折腾出名堂的。你一定要盯紧此人,看他是不是要跟雍州那里,有什么来往。”

    卞范之叹了口气:“让您猜中了,魏咏之来荆州之后,派了手下秘密地去联络杨全期,我原本以为他是想通过杨全期来搭上郗恢,毕竟刘裕杀了郗超,连带着北府军跟郗家成了仇,直接出面也许不方便,以前杨全期曾经跟刘裕等人合力守过洛阳,有点交情,但没想到,听主公这样一分析,他可能是想让杨全期去取代郗恢啊。”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也许,就是我们将计就计,夺取雍州,控制住这些强悍的关陇流民的好机会了。雍州,嘿嘿,酒可饮,兵可用!”

    雍州治所,襄阳。

    刺史府的后院,年约五旬,身材枯瘦的郗恢一身便装,负手背后,在堂中来回踱着步,而一个三十多岁,白面微须的年轻人,则垂手恭立一侧,容貌与郗超有六七分相似,正是他的大侄子,过继给郗超继嗣的亲生儿子郗僧施,可是他的脸上,却是愤愤不平之色,与一脸淡然的父亲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郗恢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僧施,你的几个兄弟,行囊收拾得如何了?”

    郗僧施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们早就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动身,只是孩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父亲临危受命,在那朱序主动请辞,中原危急的时候来此上任,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又在伯父大人被杀之时,坚守此地,甚至打退了后秦军的来袭,可谓劳苦功高,就算不给予升迁奖励,也不应该象现在这样,明升暗降,把您调离苦心经营数年之久的雍州啊,咱们这算是什么,为他人做嫁衣,给人摘果子吗?”

    郗恢微微一笑:“僧施啊,咱们郗家,一向是大晋的顶级家族,自从先大父大人出镇北府之后,就历受国恩,不要用那些暴发户的功利心,来作为自己的心态,国家需要,则义无反顾,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这才是我等应有的觉悟。”

    郗僧施咬了咬牙:“可凭什么他桓家就能世代霸占荆州?京口是先大大父出镇多年的地方,也是首任大晋镇军将军,那北府可谓我们郗家一手组建,为什么就不能象桓家这样据为已有?”

    郗恢的脸色一沉:“我们郗家怎么能跟桓家一样!桓家祖上就是逆贼,其先祖桓范是反贼曹爽的狗头军师,差点害死宣王皇帝(司马懿),其家风就不正,所以到了桓温这辈,仍然是死性不改,先帝对其天高地厚之恩,将其从平民之中提拔,还嫁以公主,他却是废了先帝的继任皇帝,差点篡我大晋,我们郗家世代忠良,怎么能学他们桓家行事?以后这种话,万万不可提!”

    郗僧施叹了口气:“但是现在在世人看来,我们郗家才是反贼,他桓家反而成了勤王的大英雄。伯父大人勾结外虏的事情公之天下,我们郗家儿郎个个都抬不起头来,就指望着父亲大人能在这里建功立业,我们好洗雪郗家的耻辱,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连这个机会,都要给人夺去了!”

    郗恢黯然半晌,才叹道:“老实说,你堂伯父这些年的行事,我一无所知,戏马台的事情我知道之后,惊得三天都睡不着觉,不过越想越后怕,也许,大晋真的有那么一个可怕的阴暗组织,在背后操纵着一切,甚至我被保举来雍州当刺史,可能就是这个组织阴谋的一部分,一开始,我也跟你一样,对这刺史之位给人夺去,心有不平,但转念一想,在这个时候离开,避免卷入这个可怕组织所发动的内战之中,也许才是我郗家应该做的事。”

    郗僧施的双眼一亮:“大人的意思是,你要回江南,去暗中调查这个组织?”

    魏咏之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响起:“不错,这正是我这回来此的目的!”

    郗僧施吃惊地看着从一边的夹壁墙中,缓步而出,家仆打扮的魏咏之,他的嘴上已经没有了纱布,可是疮疤仍然结着厚痂,看上去象是挂了一条香肠在唇上,说不出的难看,但比起之前一说话就裂唇露牙的那模样,已经要好上很多了。



    郗恢微微一笑,指着魏咏之:“僧施,此人乃是北府军著名将佐,猎豹营的军主,魏咏之魏八郎,这回秘密来雍州,给我们郗家指条明路的。”

    郗僧施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兔八哥啊,您这回来,是奉了王恭王刺史的令,还是刘牢之刘将军的令呢?”

    魏咏之微微一笑:“是刘裕刘寄奴大哥,让我来的。”

    郗僧施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转而怒道:“什么意思?魏军主是来害我们的吗?刘裕护卫不力,导致先帝驾崩,跟这个人合作,是嫌我们郗家死得不够快吗?父亲大人,您可千万别糊涂啊。”

    郗恢笑着摆了摆手:“刘裕正是因为忠心护驾,才会给那些贼人所陷害,所以才会身陷大牢之中,这点,不正说明了他的忠义之心吗?也从侧面证明了刘裕所说的黑手党,确实存在。”

    郗僧施咬了咬牙:“就算如此,可是刘裕害死我家伯父,让我们郗家落入此等境地,是我们的大仇人,怎么可以跟他合作?”

    郗恢的脸色一沉:“荒唐!僧施,枉为父教育你三十年,竟然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郗家的立身之本是什么吗?就是一个忠,一个义!”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可是,可是我们家族…………”

    郗恢沉声道:“那是你伯父的错,他投靠黑手党之事,可曾向我们家族汇报过?就连为父都给他蒙在鼓里,当年他劝桓温篡逆之事公之于世后,我们郗家本来都把他逐出家族了,后来念他毕竟也是为家族前程着想,又不想给别的世家看笑话,才把他收回,可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投靠黑手党,做下这么多恶事。你当他让我们父子来雍州是为了郗家着想吗?他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助他夺取荆州,以后他本人,或者是黑手党行那篡逆之事,若不是刘裕揭穿了他的阴谋,只怕我们郗家都会给他所连累,成为遗臭万年的反贼,罪人了,我们这些人就算死后到九泉之下,也没脸再去见郗家的列祖列宗!”

    郗恢的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听得魏咏之都连连点头,郗僧施无话可说,只能跪了下来,磕头道:“孩儿愚钝,一时利益蒙心,是非不分,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郗恢叹了口气:“罢了,你毕竟自幼不象别的世家子弟一样,靠着父祖荫爵入仕,心中有怨气,为父也是知道的。不过为父送你一句话,为人处事,需要堂堂正正,立身于世,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无愧于心。明天我们一早就要上路,你去再检查一下兄弟们的行囊,早早歇息吧。为父还有要事要与魏军主商量。”

    郗僧施行礼而退,密室之中,只剩下了郗恢与魏咏之二人,郗恢长叹一声:“我们世家的下一代子弟,真是让人担心啊,我儿尚如此,别人更不必提,大晋,也确实到了该换血的时候了。”

    魏咏之摇了摇头:“郗公高义,让人钦佩,若不是寄奴大哥一再嘱咐,要我力劝郗公回京,与其联手消灭黑手党,我魏咏之情愿留在这里,陪郗公共镇雍州。”

    郗恢微微一笑:“我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杨全期虽然野心勃勃,但他毕竟既不是桓玄也不是黑手党,还不至于祸害国家,现在刘裕需要的,是来自上层世家的支持,光有谢家还不够,如果我们郗家能帮得上忙,助他一臂之力,铲除黑手党这个大毒瘤,是我们郗家义不容辞的事。老夫也愿意为此奔走,毕竟,黑手党的存在,不仅祸国殃民,陷害忠良,也危及我们这些世家的根本利益,谁也不愿意有什么人或者组织,能把自己家族百年的积累,一夜之间就夺之一空。”

    魏咏之叹了口气:“若是天下世家都有郗公的觉悟,那何愁大事不成?不过,寄奴大哥在扫清黑手党之后,也要行土断之法,到时候可能郗家的庄园,田契,也会有很多收归国有,这点,寄奴大哥要我一定要向郗公言明,免得以后到了这步,郗公会以为我们过河拆桥。”

    郗恢笑着摆了摆手:“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开国的田契,确实不在我们手中,既然给黑手党夺了去,那他们随时就会抢走,以前因为郗超是黑手党一员,我们家族没吃什么亏,但现在郗超背叛黑手党,又阴谋失败,自己身死,只怕黑手党早晚会下手夺我们的这些产业,与其让他们夺走,不如我主动献于国家,大晋强则世家强,我郗恢自问还是有能力领兵北伐,靠自己的本事,再重新打下属于我们自己的基业!”

    魏咏之哈哈一笑:“郗公豪情,晚辈佩服之至,若有机会,愿在郗公帐下效力,您和我们寄奴大哥真的可以意气相投,回建康见面之后,一定可以联手干一番大事的。”

    郗恢点了点头:“我也早就想结交刘裕了,大晋的未来,不在我们这些高门世家子弟的手中,只有你们北府军的这些年轻人,才是我们未来的希望,趁着我还能动一动,最后就扶你们一程吧,京口,北府,是我们郗家先祖所建立的,作为郗家后人,更是应该将其发扬光大才是。所以,我答应你和刘裕的要求,回建康,联手消灭黑手党,然后北伐。”

    魏咏之点了点头:“我这次来就是做这个的,一路之上,我会全力护卫您回建康,然后…………”

    郗恢的眉头微微一皱,摆了摆手:“魏军主,这就不需要了吧,我郗恢自问还能保得了自己的安全,如果我一个堂堂刺史,在大晋境内行走,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那还怎么保得了一方百姓呢?”

    魏咏之拱手行了个大礼,言真意切:“郗公,晚辈绝无怀疑您能力的想法,只是黑手党手段阴险凶残,擅长下毒,刺杀,暗杀这些,您这次奉诏回京,本就是他们批准,不会给您军队护卫,万一在路上下毒手,大晋就会损失忠臣良将了,这是我们绝对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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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恢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魏军主,再怎么说,老夫现在也是高平郗氏的家主,我们郗家,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是名门,大晋南渡时,先大父大人更是开国重臣,亲手建立了北府军,而我们家族也有世代的部曲,忠仆,谍者,我想,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即使没有军队护卫,大晋境内,也不会有成千上万的贼人来公然地攻击我们,他们不敢,即使是黑手党,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违!”

    魏咏之咽了一泡口水,说道:“可能刚才晚辈的语气有问题,引起了郗公的误解,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大晋已经非平时的太平岁月,内战上次已经暴发,虽然没有开打,但是各州各郡都已经征集兵马,然后解散,有些军士不回到原籍,而是落草为寇,四处作乱。”

    郗恢冷笑道:“区区草寇,我又有何惧,不是千军万马的攻击,老夫自以为靠着亲军部曲,也能挡得下来!”

    魏咏之咬了咬牙:“可是,若是黑手党假扮盗匪伏击呢,这里可是荆州的地界,出了事,可以把您的遇刺推到桓玄或者是殷仲堪身上,甚至这二人,也有可能对您不利,不可大意啊。”

    郗恢点了点头,神色稍缓:“你说的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但老夫还是那句话,我们郗家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和我的儿子,如果老夫连这种刺杀都应付不下来,想必回到建康,也帮不上你们北府壮士什么忙。魏军主,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是这一次,请让郗某自行回建康。”

    魏咏之本想再开口,一看到郗恢脸上坚毅的神色,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郗公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晚辈也不好再说什么,晚辈这就回荆州向殷刺史复命,雍州这里,还请郗公办好与杨将军交接之事。”

    郗恢平静地说道:“有劳魏军主了,跟杨全期的交接,今天已经完成,我们连夜就动身。”

    魏咏之讶道:“郗公不是刚才说要明天出发的吗?”

    郗恢微微一笑:“全府上下都知道老夫明天动身,包括那些想暗害老夫的奸人也会知道,但是,正如兵法,虚虚实实,老夫偏偏今夜动身,只带四个儿子和少数部曲,秘密沿小路回京,而明天出发的,则是替身而已,老夫也想看看,这一路之上,真正想要刺杀老夫的会是谁!魏军主,如果你真想护卫老夫,还请明天一早随老夫的那个替身队伍同行,遇到贼人袭击,也好出手相助,记住,一定要留下些活口。”

    魏咏之点了点头:“那晚辈就恭祝郗公一路平安了,只是您一定要注意消息的保密,绝不可以对外泄露半点风声。”

    郗恢笑着转身走向了屏风之后,一道机关墙响动的声音,伴随着他自信的话语声:“咱们建康见,到时候,一定要跟你们痛饮京口的洋河酒!”

    半个时辰之后,襄阳城外,一处土地庙,魏咏之信步而入,撮指入嘴,打了个忽哨,从四周闪出了百余个黑影,个个身手矫健,为首一人,夜行装束,黑巾蒙面,走到魏咏之的面前,拉下了面巾,正是他的弟弟魏顺之。

    魏顺之兴奋地说道:“郗公答应了阿兄的提议,愿意跟咱们合作了吗?”

    魏咏之点了点头:“寄奴哥说得果然不错,郗公凛然正气,让人敬佩,有他在世家间串联,我们对付黑手党的胜算,会大大提高,只是…………”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皱:“只是郗公要保持世家的尊严,不愿我等护卫,而且,他已经连夜动身了,明天我等只能去护卫他派出去的诱饵车队。”

    魏顺之笑道:“这些世家嘛,自然是看不上咱们北府军汉的,这不奇怪,既然郗公已经作了安排,我们只要依令行事即可,阿兄,你是不是还担心郗公路上的安全呢?他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前辈了,不会有事的。”

    魏咏之叹了口气:“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刚才在刺史府,那个曾经过继给郗超的郗公儿子郗僧施,和我打了照面,而且这小子好像还恨着寄奴哥,恨着我们北府军。”

    魏顺之的脸色一变:“郗僧施?就是上次在戏马台大骂寄奴哥,最后给先皇帝下令抬出去的家伙吗?”

    魏咏之点了点头:“就是这小子,我看他还是死性不改,跟他继父一个德性,本想出言警告郗公,但又怕离间他们父子关系,适得其反,所以,还是忍住了。我想,郗僧施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总不至于害自己的亲爹吧。”

    魏顺之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明天一早,跟着大部队出发即可。”

    魏咏之点了点头,一边的魏顺之招呼着其他的部下们开始收队,魏咏之看着襄阳城的方向,喃喃道:“郗公,希望你吉人天相。”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另一边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黑影却在草丛之中,一闪而没。

    小半个时辰之后,十里外,南郊。

    那道黑影飞速而行,很快,就钻进了一个密林之中,走进林中空地,他环视左右,一声低啸,从四周的草丛中站起了两百余名全身黑色皮甲,持刀背弓的武士,个个戴着面当,闪闪发光的双眼之中,杀气闪闪,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为首一人,身长九尺,一身肌肉,几乎要把全身的甲胄撑暴,他的脸上的横肉,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在跳动着:“来者何人!”

    黑影点了点头,沉声道:“他强任他强。”

    大汉回道:“明月照大江!”

    黑影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大汉跟在他的后面,一前一后,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双双站住,黑影微微一笑,转过身,顺手摘下了面巾,月光照在他那张阴冷深沉的脸上,可不正是刘毅!

    而刘毅对面的那条大汉,却是满脸横肉的桓振,他看着刘毅,冷冷地说道:“刘裕只怕做梦也没有想到,出卖他的,居然是他最好的兄弟,刘毅刘希乐!”



    刘毅淡然道:“你叔父应该告诉你,我们早就秘密合作,各取所需的事了。刘裕一心与世家为敌,和我并不是一路人,而我也不能看着北府军给他拉着一起做傻事,这次,我是在帮他,总有一天,他能理解我的苦心!”

    桓振冷笑道:“那这样的帮助,我希望你多来几次,你一提那个讨厌的家伙,我这脑壳后面让他打的地方就疼,好了,长话短说,魏咏之他们是不是跟着郗恢连夜跑了?我们在郗府的内线回报,他们已经不在了!”

    刘毅摇了摇头:“没有,郗恢老儿要面子,不想让北府军一路护送,也许,他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北府军,或者是要跟我们这些武夫拉开一定距离,以免给其他的世家轻视。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不用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你们手上,良心难安。”

    桓振哈哈一笑:“刘希乐,你说这话不会脸红么。要说卖兄弟求荣华富贵,这世上可没什么能比得过你的。”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再说一次,这是为了我的兄弟好,还有,你们若是伤及我魏氏兄弟,别怪我以后跟你算这笔账。”

    桓振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回我其实早就可以出手攻击了,就是要确定你能把你的兄弟给分出来,不至于误伤了他们,才等你到现在,既然你们北府军的人已经不护卫郗恢父子,那我们现在就要动手了。你早点带他们回去吧,在荆州,你们这些京口佬可不受欢迎。”

    刘毅微微一笑:“反正魏氏兄弟他们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郗恢去了哪里,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倒是有兴趣,跟你们一起去送郗恢上路。”

    桓振的脸色一变:“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因为,我得确保有一个人不会死在你们手上,他对我有用,我想,这是我们这回合作的条件,那人应该跟你叔父说明过了吧。”

    桓振勾了勾嘴角,转身向着林外自己的手下们走去,他的声音顺风传来:“刘毅,跟能出卖自己亲爹的家伙合作,我劝你还是多长个心眼,换了是我,绝不会留下此人的!”

    刘毅看着桓振远去的身影,往脸上戴起了一副青铜面当,喃喃自语道:“桓振,如果你有一个跟郗僧施一样,干掉叔父就能取得他所拥有一切的机会,我想你也不会放过的。”

    一天之后,杨口。

    这是一处汉水之上的渡口,向东过水,再走百余里,即可到长江上的重要渡口江夏郡,从那里上船之后,就可顺江而下,直到建康了,也离开了荆州的地界,虽然比起从襄阳南下,经当阳长坂坡去江陵的常规线路来的要远一些,但正是因为走的人比较少,反而相对出奇不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郗恢舍弃了大路,带着自己的子侄和部曲,来到这偏僻的渡口,想要去江夏。

    可是江夏的城墙,还有那东去的大江,这位郗家掌门人,是再也看不到了,他的双眼圆睁着,死不瞑目,眼中充满了不信与惊讶,身上则马蜂窝似地,中了起码十余箭,他的右手紧紧地拿着佩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在搏斗,可是致命的伤口,却是在他的后腰之上,也正是因为刺他一剑的人让他如此地意外,才会让他死前定格在脸上的表情,变成这样。

    郗僧施的脸色惨白,手还在发着抖,跌坐在离郗恢十余步的草丛之中,而一把沾满了他父亲鲜血的长剑,正握在他的手中,他的耳边仍然回荡着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你!”

    桓振指挥着打扮成荆奚一带山中蛮族的手下们,迅速地去翻郗恢和他战死的三个儿子,几十名部曲身上的衣物,把所有的钱财,辎重取走,做出一副抢劫杀人的现场,而他站在郗恢的尸身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大戟,就要取下首级。

    郗僧施突然大叫起来:“休要动我爹的尸身!”

    桓振冷笑着一戟挥下,郗恢的脑袋就跟脖子分了家,而血淋淋的首级,也给他提到了手中:“郗僧施,你装什么装啊,你向我们出卖了你爹,更是亲手杀了你爹,这会儿倒要留他全尸了?没你爹的首级,我们还怎么向主公交代啊!”

    郗僧施的嘴唇哆嗦着,跪倒在地,放声大哭。桓振冷冷地一挥手:“这次留你一命,就是因为你朋友的拜托,不然依我的个性,连你一块儿杀了,郗僧施,你好自为之,以后不要跟我们桓家作对,要不然,你爹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

    他说着,扛着大戟,提头而去,而荆州部曲们也都欢天喜地地大包小包拿着抢来的钱财珍宝,跟在其后,只一眨眼间,这几百名刚刚杀人越货的家伙,就消失在了茫茫的草丛之中,渡口十余条船只连同着鞘公的尸体,在河面上打转,岸上几十具尸体散布得到处都是,乌鸦的叫声在空中响起,只剩下郗僧施一人,身处在这修罗场之中。

    突然,郗僧施跟发了羊癫疯一样,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剧烈地呕吐起来,他的手,深深地抓进了泥土之中,这个文弱无力的书生,突然如同练了九阴白骨爪一样,即使是这土石混合的地面,也给让抓地三分,弄出一道道的痕迹,触目惊心。

    一个青色的小药瓶,丢在了郗僧施的身边,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郗僧施一把抢过了小瓶,甚至都等不及去拔那个瓶塞,直接一口就咬碎了细细的瓶口,一颗粉色的药刃,滚进了他的嘴里,入口即化为琼浆,灌进腹中,他闭上了眼睛,一下子翻过身,正面躺着,嘴角边给瓶子碎片划破的地方,鲜血长流,让他身上两三处的刀剑伤痕,都为之失色,刘毅的声音冷冷地在他身边响起:“想不到真正能控制一个世家子弟,让他象条狗一样能杀掉自己亲生父亲的最好手段,居然是这小小的药丸,也难怪组织一直不让四方镇守碰这玩意啊。”



    郗僧施挣扎着撑开了眼帘,看着站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的刘毅:“你,你是北府军的刘毅,我,我见过你…………”

    刘毅蹲了下来,看着郗僧施的眼中,冷芒一闪:“这药是组织给我的,让我来救你,郗公子,恭喜你,今天你能活下来,你爹和你伯父的爵位会被你继承,不过你记住,只要你还需要这解药一天,你就是组织的人,也许,以后我们会成为朋友!”

    郗僧施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我现在宁可想要死,若不是这五石散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我,我又怎么会亲手,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成河。

    刘毅微微一笑:“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也许,我能帮你找到彻底根治的解药,不再受制于人,不过,现在你得好好活下去,魏咏之已经察觉到不对,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你是这次袭击中唯一的幸存者,应该知道该怎么说,等你处理完你家的后事,我会来找你的,记住,我们是朋友,有没有组织,都是朋友!”

    他说着,站起身,几个纵落,就没入了草丛之中,当他的身形出现在渡口侧面的一座荒丘时,渡口的另一边传来了魏咏之的惊呼声:“糟糕,我们来晚了,赶快搜索,有没有幸存者!”

    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怎么了,希乐,看到郗僧施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害怕我们的手段了?”

    刘毅转过身,看着如同鬼魅一样站在自己身后的玄武,恭声道:“这些手段真的是太有效了,能让这些世家子弟们一个个都俯首听命,以前我只以为组织控制各大世家的手段不过是那些田契和庄客,现在才知道,这药物的控制,才是最厉害的。”

    玄武冷冷地说道:“所以我们黑手党有过祖训,四方镇守绝不可以沾染五石散,就是要避免受制于人,染上这东西的人,也是意志薄弱之辈,绝不可能成事,你要记住这点,哪怕是伤痛难忍,也不要碰这玩意。”

    刘毅的眉头一皱:“可是,以前谢安是玄武的时候,好像也没少抽那五石散吧,还有前任青龙,总是吞云吐雾的。”

    玄武叹了口气:“先玄武大人并不是真的服食五石散,而是做给外人看的,其他他吸的不过是普通的粉末,而那些烟雾,也是通过吐纳之术产生的真气,并非五石行散。至于郗超,他是因为给黑火焚烧之后,全身皮肤溃烂难愈,疼得受不了才会以五石散镇痛。不过我看他也是脑子抽这些东西抽坏掉了,要不然怎么会生出叛我组织之心,最后给刘裕所杀呢?希乐,你要以郗超为戒,一不可服散,二不可叛党啊!”

    刘毅点了点头:“弟子谨记于心。不过,上次师父所说的那青龙之位…………”

    玄武摇了摇头:“此事不要再提了,为师尽力了,本以为十拿九稳,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青龙指定的继承人,他手上有郗超的田契和遗命,而且其身份让我们无法拒绝,所以,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不过,四方镇守的位置总有空缺的时候,你还年轻,三十多岁,有的是机会,想我接任这位置时,已近知天命之年,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刘毅勾了勾嘴角:“弟子也是想早点加入镇守之职,为师父分忧啊,要是黑手党的大事,有我们联手表决,则可立于不败之地,这样也有助于为师父一殿鸿图啊。”

    玄武叹了口气:“现在组织面临的压力很大,内战虽然已经爆发,但并不一定会照我们预想的发展,最大的意外,就是刘裕居然会想到勾结郗家这些世家,跟我们全面对抗,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你的这个老战友啊。”

    刘毅冷笑道:“只要组织不把他放出来,他给关在天牢里,又能掀起什么浪?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涉及弑君这样的大罪,居然也就这样说放就放?”

    玄武看着刘毅那愤愤不平的脸,平静地说道:“你就这么怕刘裕现在来北府跟你争夺人望?希乐,对于在世家中拉关系的能力,你也自觉不如刘毅了?”

    刘毅咬了咬牙:“刘裕的身后,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相助,这让我感觉到不安,现在支妙音变成了王神爱,成了皇后,等于刘裕可以控制皇帝了,再有结交世家的意识,而江东世家,如果意识到了组织的存在和威胁,也许会反过来支持刘裕这样的军人来铲除组织,以保全他们的田契,庄园。郗恢已经这样做了,难保别人不会这样跟进,我觉得组织不能再留刘裕了,不管要不要考虑以后领兵北伐或者是消灭天师道,都不能再让刘裕存在了!”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你的意思,是杀了刘裕?!”

    刘毅沉声道:“他现在的存在,已经成了组织最大的威胁,以北府军战友刘毅的身份,我希望刘裕官越大越好,这样会对我有利,但是以黑手党未来镇守的身份,我不希望他活在这世上多一刻!”

    玄武笑了起来:“这才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很好,我就喜欢你对刘裕的这种仇恨和嫉妒,也正是这种愤怒的力量,能让你抛下跟他的旧情,全力出手。这次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现在郗恢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桓玄或者是殷仲堪干的,江东世家,跟荆州豪门的矛盾,会进一步激化,而荆州这里,桓玄,殷仲堪,杨全期的明争暗斗,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你接下来要让刘迈出面,暗示殷仲堪,是桓玄杀的郗恢,目的是为了警告殷仲堪,与之作对的结果,你甚至可以通过刘迈,向殷仲堪提供桓振杀人的证据,殷仲堪惊惧之余,一定会表奏朝廷,调离桓玄去广州或者益州当刺史,而桓玄必然会全力反击,我要让这荆州,先自己打起来,这样才不会威胁到我们在扬州的事!”



    刘毅的眉头一皱:“师父,你不是跟桓玄合作吗,现在刚合作完就黑他,是不是有点…………”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跟他的合作,就是助他袭杀郗恢,郗超控制桓玄多年,又企图欺骗桓玄,夺荆州为自己的基业,在戏马台阴谋暴露之后,桓玄在这个世上最恨的,就是他曾经的这个师父了,不能亲手报仇,那就一定不会放过郗家人,这才是桓玄,加上桓玄需要用郗超的人头向殷仲堪警告,所以,我们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但这不代表我们黑手党跟桓玄就是朋友,现在跟他的这次合作已经结束,剩下的目标不变,仍然是借内战消灭桓玄,夺取荆州。”

    刘毅的脸色一变:“可是,可是我在桓振那里露了脸啊,要是真的消灭桓玄,他把此事公开,那我怎么办?”

    玄武微微一笑:“从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怎么可信呢,如果真的要消灭桓玄的兵马,非出动北府军不可,到时候你作为北府军的大将,敌军散布你跟他们合作的流言,只会让自己人对你更加信任才是。还有,你出来之前,我不是早就安排了替身在军中嘛,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还好好地呆在广陵城呢。”

    刘毅松了一口气:“师父,你说要消灭桓玄,还说要出动北府军,又有什么好的理由和借口呢?”

    玄武冷笑道:“把桓玄暗杀郗恢的事情散布于世,荆州就会内战,殷仲堪和杨全期不是对手,一定会给驱逐,到时候桓玄一家独大,野心难制,必会主动起兵攻打建康,这时候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了。而且现在司马道子主政,皇帝是个傀儡,当年司马道子差点杀了桓玄,此仇此恨,他一定不会忘记,必将全力报复,所以,这场内战真正的目的,就是消灭桓玄,夺取荆州,如果是北府军来荆州作战,桓家多年根基在此,会比较麻烦,可要是桓玄主动领兵出击,东下建康,那就可以打个漂亮的防守反击战,一战而定!”

    刘毅笑了起来:“一切都在师父的计划之中,那我现在就让我阿兄去散布这些流言,然后我自己赶快回建康,免得时间长了替身会暴露。对了,刘裕的事情…………”

    玄武摆了摆手:“此事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有打算,现在的刘裕并不在北府军中,而是给打发去了孙无终那里,你并不需要担心他会夺你军中的人望,而且,将来无论是平定孙恩还是攻打荆州,都不会让刘裕得大功的,他不肯跟我们合作,就不会扶持他。”

    刘毅的眉头一皱:“现在组织真的可以控制北府军吗?刘牢之恐怕没这么听话吧,还是说,王恭也是组织中的一员?”

    玄武冷笑道:“徒儿,你的问题太多了,组织有组织的规矩,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人的。”

    刘毅咬了咬牙,行了个礼:“徒儿一时失言,还请师父原谅。”

    玄武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作好准备,一旦我们的人探得孙恩的位置,你就要作为先锋率军出发,讨伐妖贼了。记住,不要急着消灭孙恩,要驱赶他到吴地的那些中小世家的地盘去躲藏,然后再以窝藏罪名,把这些包庇天师道的庄园统统铲除,收归已有,这件事你做成了,那下个镇守的空缺,我一定会提名你的。”

    刘毅叹了口气:“组织中的四位镇守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会有空缺,我还是乖乖地排队等吧,就象师父说的那样,要几十年后呢。我等得起。”

    玄武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神色:“天师道弄成这样,是朱雀的责任,按组织的规矩,这次的事情,他必须要自己处理好,如果他解决不好的话,嘿嘿,我的好徒儿,也许,你就不用等多年之后才能跟我共商大事啦。”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愿效犬马之劳!”

    京口,七里乡,刘家村,刘裕家中。

    一身布衣的刘裕,跪在萧文寿的面前,看着面前的一件衣服,热泪盈眶。

    这件衣服,是由几百片破破烂烂的,颜色不一的布,或者是皮料所制成,刘裕看得真切,有些布,是自己当北府兵时的军服,有些布,是自己在家务农时的旧衣服,有些布,是自己在草原上的皮袍,皮袄,更有些布,是自己接受检阅,参加宴会时发的上好衣服,这一片片的布,几乎涵盖了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从京口到广陵,从邺城到草原,从洛阳回建康,每一块布,都会是自己的经历与回忆,而睹物思人,把这些布缝成这一件百纳衫的那个女子,那个对自己柔情似水,情深如海的慕容兰,却是已经不在身边了,念及于此,刘裕也不免泪眼朦胧,抽泣难言。

    萧文寿轻轻地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寄奴,你能有这样的妻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怎么就不全力留住她啊!”

    刘裕垂泪道:“阿兰,阿兰她的家国正在遇到灾难,她必须要回去,甚至,甚至来不及跟我道别,如果不是这次的分开,孩儿都不知道,她居然这么多年一直在收集我的旧衣,缝成了这样一件百纳衫。”

    萧文寿摇了摇头:“寄奴啊,你万万不可负了人家,现在她人不在,那你们的女儿就再也不能放在外面了,小兴弟已经六岁了,你是不是一辈子都想让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刘裕咬了咬牙:“这回江南可能会有大的战乱,兴弟不能再放在外面了,我已经通知了羡之兄弟,让他把兴弟给送回来,应该这两天他就能收到消息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家中好好照顾母亲大人,带好兴弟,等着阿兰回来!”

    萧文寿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慈爱地摸着刘裕的头:“这就好,这就好,你这十几年,几乎就没怎么在家呆过,也是时候好好地跟我们聚聚啦,娘的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能跟你在一起啦!”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正要开口,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轻咳,刘裕的眉头一皱,萧文寿叹道:“看来,又有你的战友来找你了,去吧,寄奴。”

    刘裕点了点头,向萧文寿行了个礼,转身出门,却见刘穆之一脸严肃地站在外面,而刘道规则一身戎装,侍立在侧,他沉声对刘道规说道:“道规,你不好好地在北府军中当值,为何要带胖子来这里?不是说了这些天我赋闲在家,任何事也不要来打扰我吗?”

    刘道规正要开口,却听到刘穆之低声道:“要出大事了,豫州刺史庾楷,上书朝廷,列举司马道子诸多罪状,请求罢免,而王恭则联合响应,已经起兵,直向建康,全面内战,就在眼前!”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怎么这么快,不是刚刚起过兵吗?司马道子那里也杀了王国宝,这才月余的事,不会消息有误吧。”

    刘穆之拉着刘裕,走到了一边一个僻静的角落。刘道规则回身走到了门口戒备,只听刘穆之说道:“这回恐怕谁也料想不到,居然是道子党自己窝里反了。本来荆州那里,郗恢被暗杀,殷仲堪和桓玄互指对方是凶手,闹得不可开交,而殷仲堪更是上表保奏桓玄担任广州刺史,想把他从荆州赶走,两边已经剑拔弩张了,可没有料到,豫州的庾楷却比他们更早反了水。”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这两天一直在为郗刺史的死而惋惜呢,也许,我不应该让兔子去拉他,反害了他全家的性命,此事必是黑手党所为。可是他们弄乱了荆州之后,现在又要来搞庾楷,这说不通啊。”

    刘穆之笑道:“这事可跟黑手党没关系,王国宝死后,他哥哥王愉深深地恐惧,于是找了无数的门路去贿赂司马道子,请求外放,而司马道子本想让司马尚之出镇江州,但又畏惧王恭起兵直取建康,所以也只能留下司马尚之,另找他人去江州,正好与王愉一拍即合,只是江州历来地小兵少,王愉声称兵力不足,需要加强实力,于是司马道子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缺了,居然同意把本属于豫州庾楷的四个郡,划给江州。”

    刘裕冷笑道:“在这个世上,兵马钱粮,土地税赋就是实力,庾家投靠司马道子,就是为了能给庾家争取更多的地盘,军队,以后好夺回失去已久的大权。在这个时候,好不容易能捞到强大的豫州,又怎么舍得割出四郡呢。庾楷一定会倒向殷仲堪和王恭,反过来指责司马道子庇护王国宝的余党,号召再次起兵除奸了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因为庾楷与司马道子勾结多年,有很多暗中的书信往来,这些贪污腐败,对国家大权私相授受的不法之举,可谓铁证如山,他已经公之于天下,联名扬州刺史王恭,荆州刺史殷仲堪,广州刺史桓玄,雍州刺史杨全期,一起起兵勤王,这回目标可是直指会稽王司马道子,甚至把先帝的死,也算在他的头上啦。”

    刘裕叹了口气:“该来的迟早要来,本以为道子一党上次扔出王国宝顶罪,可以有些喘息之机,从黑手党对荆州的阴谋来看,他们也是希望昌明党内部出些问题,让两边实力均衡,可没想到,这回司马道子的昏招,居然主动让道子党内乱了,这下昌明党有极好的机会,可以直接攻入建康,灭掉司马道子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恐怕事情没有想象的容易,司马尚之已经出兵讨伐庾楷了,最新的军报,昨夜庾楷的先锋大将段方被击溃,司马尚之的京城宿卫兵马气势如虹,兵锋直指豫州的治所历阳了,庾楷这回恐怕等不到荆州的援军,就要败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不可能吧,司马尚之的军队是建康的唯一力量,这时候去讨伐豫州,难道他就不怕王镇军的起兵吗?北府军可是近在眼前,一天时间就能攻到建康的啊。”

    刘穆之叹了口气:“最麻烦的事情就在此啊,司马尚之敢在这个时候把建康当成空城一座,说明他,或者说司马道子已经完全不担心王恭了,王恭有这个机会必然会起兵,那么,除非他们能确定,王恭必败,又怎么会有这个选择呢?”

    正说话间,一只信鸽飞到了刘穆之的肩头,他一把取下了绑在鸽子脚上的一个小竹筒,展开里面的一卷丝帛,看着看着,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顺手把丝帛放到了嘴里,一口吞下,刘裕的眉头一皱:“你不至于馋成这样吧,几天没吃了?”

    刘穆之笑道:“你这儿又没火,我又不能阅后即焚,只能这招啦。刚才的军报上说,司马尚之继击败段方之后,又在牛渚大败庾楷亲率的豫州精锐,庾楷几乎是孤身逃跑,而另一方面,荆州的殷,桓,杨这三位,也停止了内斗,打起了勤王的旗号,联合攻击江州,王愉不战而逃,却被手下捉住,献给了桓玄,真不知道他去江州做什么的,这样昌道内战,在西线方向,算是打了个平局,不过司马尚之要独立面对荆州的强兵,可没这么轻松了,我估计,其败退是早晚的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现在建康城谁来主事,防守?”

    刘穆之冷笑道:“白虎大人王珣,还有我们的琰将军谢琰,各自领吴地兵马和部分宿卫军,作为京城的防守,现在他们已经下令沿江戒严,若不是我一直留在建康,只怕这会儿也是来不了你们这里的。”

    刘裕笑道:“你这个死胖子该不会是来我这里避难的吧。现在北府军肯定要攻击建康,你作为北府军的参军,大概也会给搜捕吧,我家地窖东西都堆满了,恐怕要藏下你这么肥的身体,也要清上半天呢。”

    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要逃也不会找你家啊。话说回来,我觉得王镇军,这次怕是要有杀身之祸了,你最好能去劝劝他,让他千万不要起兵啊。”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又是怎么回事,王镇军上次起兵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也诛杀了王国宝,现在名震天下,这回道子党内讧,庾楷反水,对他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有杀身之祸?”

    刘穆之叹了口气:“因为刚才我们就分析过,司马尚之居然敢率主力西征,不把北府军的威胁放在眼里,那就说明司马道子有办法对付王恭,能对付王恭的,只有刘牢之了,还记得上次阿寿重伤,司马元显趁机送药,与之结交的事吗,这一年多来,刘牢之跟司马道子走的很近,上次王恭起兵的时候,刘牢之就很不情愿,这次,怕是会出事。”

    刘裕沉声道:“王恭一向对刘大帅不错,甚至把他从邺城战败后被贬为庶人的情况下重新起用,可谓知遇之恩,也正是在王恭的支持下,刘大帅才得以招募大批精兵锐士,重建北府军,二人一直也合作得不错,刘大帅怎么会对王恭下手?”

    刘穆之咬了咬牙,环视四周一眼,上前一步低声道:“你道我这回为何会从军中前来?就是阿寿偷偷让我来向你报信的,大帅决心已下,要倒向司马元显,对王恭下手,你跟王恭有旧交,趁着还来得及,赶快去向王恭报信,让他放弃起兵,还有一条生路,如果已经起兵了,那赶快逃走,向西到殷,桓,杨的地盘,如此方能保命。”

    刘裕睁大了眼睛:“什么,刘大帅倒向司马元显了?怎么可能呢!北府军从没有这样背叛恩主过!”

    刘穆之叹道:“那是因为王恭不是玄帅,平日里一直看不起大帅他们,曾经多次在军议的时候,拿着玉如意或者是清谈用的尘尾,对着帐中诸将指指点点,很是让人愤怒,上次起兵的时候,刘大帅他们因为先帝已死,出师无名而苦谏,被王恭当面呵斥,说他们一介武夫,懂什么军国大事,只需要服从上级命令即可,甚至后面私下说刘牢之不过是他的家奴,生杀予夺尽在其手,必要时可以放出你来取代刘牢之,这话已经入了大帅的耳中,也断了他们任何和解的可能,上次起兵以来,刘牢之一直在暗中串联诸将,只等王恭给他们一个作乱的借口,就起兵诛之,寄奴,现在你应该明白,局势如何了吧。”

    刘裕长叹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多次劝过王镇军,让他不要行晋阳之甲,无论成败,结果都不会好,一如开国之初的王敦,苏峻,我大晋也经不起内战的折腾,可是他一意孤行,那只有自取灭亡,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也救不了他,也劝不住他,只有念在当年他和玄帅曾经来京口帮过我,也促成我从军入武的旧情之上,还是保他一条命吧。刘大帅那里我现在不能去,去了会给当成王恭的党羽一并诛杀,所以,我还是直接去找王恭吧,他还在广陵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进你家前,刚刚得到的军报,王恭已经起兵了,他命中军护卫颜延之,率中军作为先锋,三千人已经渡江来到了京口城外,扎营立寨,号令北府军各路兵马前来集结呢。”

    刘裕一跺脚:“这不是自投死地么,前有官军的京城部队,后面刘牢之和各营诸将已经决意叛他,连西逃荆州的路也堵死了,王恭如此托大,又不知兵,连救他的最后机会,也眼看就要失去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你就不用去了,我跟王恭,或者说我岳父江家跟王家还有些交情,我安排我的人,接应王恭,助他易容逃离吧,现在走,可能还来得及,只要保条命在,以后也许还有机会。”

    刘裕摇了摇头:“这次的事情是黑手党所为,司马元显是白虎王珣的徒弟,也就是说,让大帅倒戈,是黑手党的一步棋,以后他们会用北府军去对付桓玄,那才是他们要的全面内战,我不能让大帅一步步地下滑,不可自拔,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去劝他收兵,给王恭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你就是站在黑手党的对面了,放弃现在暂时跟他们言和的机会,你确定要如此?”

    刘裕朗声道:“我不能让北府军变成他们手中的道具,成为祸害我大晋天下,汉人江山的凶器。我也不能看着大帅变成他们的鹰犬,为虎作伥。当初我答应过朱雀,如果天师道为害天下,明确作乱,我会帮他们除之,要是后面孙恩他们趁机作乱,这个承诺,我仍然会保证,但是这次,我还是要阻止他们。”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院走去,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传来:“道规,去取我的衣甲,我现在要去王镇军的帅帐,马上!”

    刘穆之看着刘裕远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喃喃道:“这回,你应该又做对了。”

    两个时辰后,京口,七里乡,王恭帅帐。

    王恭穿着一身明显有些宽大,看着不太合身的皮甲,没有戴头盔,仍然是散发披肩,一副名士的风范,可又因为身上这身甲胄,显得不伦不类,他的脸上挂着笑容,看着站在帐中的刘裕,笑道:“寄奴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帮我,啊,不,是来效忠朝廷,共讨奸贼,为先帝报仇雪恨的。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

    在场的十余名将校,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站在左首第一位的颜延之摸着虬髯,跟着说道:“是啊,刘军主是闻名天下的虎将,在军中也是一呼百应,前些日子宿卫京城,对建康城的布局可是了如指掌,有他在,建康可不攻自破啊。”

    另一个副将也说道:“刘军主还跟谢家渊缘非浅呢,现在谢琰将军也领兵守着京城,只要刘军主肯对其晓以大义,让谢将军卷甲倒戈,那我军兵不血刃,即可成功。”



    在一片阿谀声中,刘裕屹立不动,等到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缓缓道:“王镇军,我有一秘计,可让你成功,只是…………”

    他看了一眼四周,欲言又止。

    王恭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诸位将军,暂且退下,颜将军,你去巡视一下到来的各部人马,一定要招待好兄弟们,吃好喝好,才能卖力打仗,明白吗。”

    颜延子笑着行礼而退,别的将校也都跟着离开,帐中只剩下刘裕和王恭二人,刘裕看着王恭的笑脸,叹了口气:“镇军难道不知,杀身大祸,就在眼前吗?我这回不是来帮你的,是救你的!”

    王恭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刘裕,你什么意思,在我面前如此出言不逊,你想干什么?”

    他一边神色严厉地训斥,一边却是打量起四面,毕竟,在天下第一勇士面前,还是有点心虚胆寒的。

    刘裕微微一笑:“王镇军,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只留我一人在这里谈话,冲着这一点,我也绝不会伤你分毫的,这次我前来,真的是为了救你,冲着当年你来京口,和谢镇军一起帮过我的旧情,我也要保你性命的。”

    王恭神色稍缓,坐定了身子,说道:“那你说,我怎么就大祸临头了?现在我手握天下第一强兵,已经过了大江,兵临建康,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攻进城内,铲除奸臣与昏王,为先帝报仇雪恨,还大晋一个清平世界,怎么就大祸临头了呢?到了这一步,谁能阻我?!”

    刘裕叹了口气:“镇军现在手头不过三千人马,而且并不是北府军,而是你王家的私人部曲,虽然是中军,也是部曲,战斗力与真正的北府军不可同日而语,连对面京城中的宿卫兵马都不如,这点想必镇军心知肚明,你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刘大帅的北府军而已。”

    王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现在我才是北府军镇军将军,徐兖二州刺史,五州都督,要说北府军,是我王某人的,不是他刘牢之的,他只是我的部将而已。”

    刘裕微微一笑:“那么,镇军的这位部将,能象颜都督,孙副将他们这样听您令行事吗?如果刘大帅真的象您说的这样召之即来,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在这里,奉你的帅令攻打建康呢?要是他现在在这里,只怕镇军您也不必驻军于此,应该是直攻建康了吧。”

    王恭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仍然强作镇定,沉声道:“我这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寄奴,你应该知道大军集结,需要时间,刘鹰扬已经答应助我,还主动说帮我集结各营各地的驻军呢,我们北府军现在可以从广陵到彭城,从三阿到盱眙,有十余处分营,雄兵五万呢,要收拢各地兵马,可需要时间呢。”

    刘裕笑道:“自古只有将领先行,主帅在后方统筹,哪有主帅先带着中军部曲过江,而作为副帅的刘鹰扬留在后方集结各地兵马的道理呢?”

    王恭默然不语,额头却开始沁出汗珠了。

    刘裕上前一步,直视王恭的眼睛:“其实镇军最担心的也是这点吧,您平日里看不起刘鹰扬等武人,当然,其实在你心里,也一直看不起我这个武夫,但理智告诉你,要打天下又离不开我们这些人,所以你表面上重视我等,但一旦情绪激烈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对我们的鄙视,这些情绪,瞒一时可以,朝夕相处根本瞒不住的,刘鹰扬也知道你现在对他的看法和态度,这回他不来,不是因为要集结各路兵马助你,而是要串联各地的北府军将领,联手讨伐你。”

    王恭突然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是北府军主帅,刘牢之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给的,他不能背叛我,他,他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刘裕叹了口气:“现在司马元显派去说服刘牢之的,是北府军旧将,吴兴太守高素,他们也是不惜血本啊,三吴之地的郡守,向来不给军人武夫,只给世家子弟的,但是高素并未立过大功,就得了此职,也许镇军只看到了刘敬宣跟司马元显之间的赠药之情,却没有料到,其实司马道子父子真正的杀招,是在高素和孙无终这里,把不如刘牢之的高素提拔为吴兴太守,使其嫉妒,也指明其出路,把跟刘牢之闹了矛盾的孙无终调离北府,以结刘牢之的心,加上镇军这次矫诏起兵,无任何理由地要攻打京城,已是明确的背叛之举,刘牢之不从你的号令,才是正道,毕竟,现在你才是贼,他是官军,就得听皇命,而不是你的命令!”

    王恭大吼道:“我当然有皇命,当年先帝在时,给过我和殷仲堪密诏,让我们在危难之时,起兵勤王,这点,刘牢之也知道的,他以前每天都在练习如何打到建康,只要四个时辰,不,三个时辰就行,他向你亲自演示过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既然三个时辰就可以打到建康,一如他天天演练的,那么为何连镇军的中军都花了半天时间过江,又在这里立营半天,一整天了,刘大帅的兵马呢?这不正说明我刚才说的那些,才更接近事实吗?!”

    王恭一下子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瘫了下来,他的双眼通红,喃喃道:“难道,难道牢之真的要叛我吗?”

    刘裕正色道:“先帝的密诏,是先帝的,你要么在新皇登基前就持诏讨伐司马道子,要么就永远不要拿出来,现在的皇帝是不可能遵先皇的号令,而黑手党在新皇登基这么久以来,也一定早就把密诏的副本给毁了,你现在是矫诏,明确的反叛行为,人人得尔诛之,如果你有必胜的把握,会有人跟随,可现在连刘牢之也必会叛你,你已经必败无疑,现在能做的,是趁着敌军还没杀到,赶快逃命去吧,我会助你逃到荆州,也算是报答当年的恩情了!”



    王恭咬了咬牙:“不行,我经营这么多年,终于到了这个位置,怎么能说退就退?刘牢之不会叛我,他不会叛我的,是我,是我当年提拔了他,把他从一个待罪的庶人给提拔成了北府大将,这是知遇之恩,他,他一定会报答我的。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他突然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帐外跑进了两个亲卫,王恭对着他们大声道:“快去,快去传我帅令,通告全军,就说,就说我王恭,要和刘牢之将军结拜为兄弟,请他速速前来,噢,不,快点让颜护军集合队伍,我们这就回广陵,我到北府大营去跟他结拜兄弟!”

    刘裕的心中暗叹:这王恭为了扭转必败的局面,也真是够拼的了,以他堂堂世家高门,五州都督的身份,居然肯跟出身寒门,起于行伍的刘牢之结拜为兄弟,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要换了今天之前,谁要是跟自己说这事,一定会认为他说梦话,但王恭居然真的就这么做了,这是何等的不甘心失败,又是何等的愚蠢,因为,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别说结拜兄弟,就是跪在刘牢之的面前叫爹,也是无济于事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对着王恭说道:“镇军,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吗,现在我护着你走,也许还来得及,再晚哪怕半个时辰,等刘大帅的兵马一到,想走也是不可能了。”

    王恭沉声道:“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我就是逃到荆州,又能如何?孤身逃跑,士马散尽,只会成为桓玄他们以后跟朝廷讨价还价的砝码,毁我太原王氏几百年的清名,那是我死也不肯的事。我王恭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寄奴,我很感激你今天来报信救我,此事要是让刘牢之知道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早点离开吧,若是天可怜见,让刘牢之肯跟我结拜兄弟,共讨国贼,那我一定会大大的重用你,若是上天注定我失败,请你照顾好我的家人,帮我留些香火传世,也算是我王恭,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他说着,站起身,一拂衣袖,就要向刘裕下跪拜礼,刘裕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镇军,使不得,使不得啊,你要我办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

    王恭点了点头,重重地握了握刘裕的手,然后转头出帐,刘裕看着他那落寞的背景,眼睛变得湿润,视线渐渐国地模糊,他心中暗叹:王镇军啊,你的委托,我一定办到,但愿你能安心上路。

    两个时辰之后,江北,瓜州渡,北府军临时军营。

    帅帐之中,刘牢之将袍大铠,按剑坐于胡床之上,两侧站立着北府军各营的主将,而吴兴太守高素,刘牢之的女婿高雅之的父亲,一个五十余岁的黄色面皮的老将,一身甲胄,立于左首第一位,刘敬宣那魁梧如小山的身形,则是站在右首的最末一位,目光中尽是焦虑之色,看着站在帐中,一身布衣,手无寸铁的刘裕,欲言又止。

    刘牢之沉声道:“刘裕,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孤身一人,从反贼王恭的营中前来,难不成,你是想为他作说客吗?哼,我北府军自组建以来,以忠义为本,绝不会附逆作乱,不管是谁,不管立过多大的功劳,不管他的家世如何显赫,如果犯上作乱,起兵叛晋,我们北府将士,人人得尔诛之!”

    高素跟着喊了起来:“诛反贼,诛反贼,诛反贼!”

    帐中诸将也全都跟着振臂大呼起来,声势惊人。

    刘裕微微一笑:“敢问刘大帅,为何会认为我会帮王恭说情呢,就因为我从京口那里他的军营过来?”

    刘牢之哈哈一笑,一指门口挂着的一个血淋淋的首级,那正是王恭派来请求结拜兄弟的两个传令兵之一:“刘裕,你可认得此人?在本帅下令斩他之前,他为了保命,已经把你在王恭营中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了,你向王恭透露我军起兵的消息,劝他派人前来请求与我结为兄弟,若不是你,以王恭那臭清高的个性,怎么可能跟我刘牢之结拜兄弟?!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我刘牢之为国讨贼,不会受到任何的诱惑,也不会接受任何的条件。来人,给我把刘裕拿下,暂行关押,等我军平叛讨贼之后,再行发落。”

    刘敬宣连忙说道:“父帅,请三思而行,寄奴他并…………”

    刘裕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阻止了刘敬宣的话,也让三个正准备上前的军士停了下来,他对着刘牢之,淡然道:“大帅,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为王恭出谋划策,又为何现在要自投罗网?所谓结拜兄弟的事,有这个传令兵来就可以了,我来不来,有区别吗?就算我要为王恭效力,这时候也应该是在他的军中,为他布置防守或者是帮他夺取建康城吧。”

    高素冷笑道:“刘裕,任你舌灿莲花,这回也没用了,王恭谋逆之事,已经铁板钉钉,几万北府将士,几十万江南百姓,俱可为证,而你如果真的有心讨贼,就不会去他的大营了。退一步说,即使你去他大营,也应该要么劝他解甲投降,要么刺杀这个反贼,刚才的这个传令兵说了,你明明有跟王恭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以你的武勇,取他首级易如反掌,可是你却放弃了,你们密聊之后,王恭就派人过来要与刘大帅结为兄弟,你还敢说你站在大晋一方,还敢说没有为反贼出谋划策?”

    刘裕淡然道:“我是去了王恭的大营,也确实是跟他摒退左右,私聊了很久,但我是为了国家大义,劝他解散军队,自行向朝廷请罪或者是逃跑,不要举兵作乱,造成无谓的流血牺牲。我告诉他,不仅是刘大帅,高将军,北府军的各位军将,将士,就连我刘裕刘寄奴,也绝不会允许他以这支光荣而骄傲的军队,作为他争权夺利,逆谋作乱的帮凶,只有放下武器,解甲投降,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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